第五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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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表亚连希亚大战【奥丽维亚】

双月历一五一九年十月十二日,上午十点。

这里是位于亚连希亚西方的旧利巴尔特王国领地。

过去,在仁慈的利巴尔特国王统治下,这个王国的人民过着平稳的生活。

然而就在某一天,暗族洞穴巨人之国欧达斯突然来袭,景致宜人的利巴尔特王国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自此从亚连希亚大陆的地图上消失。

其后,这片土地再也无人居住,原有鸟儿翱翔的天空,如今被笼罩着杰德的乌云所包围;原本花草争相绽放的草原,现在成了一片荒野;庄严的利巴尔特城,也沦为一座谣传有幽灵出没的废墟。

这个曾经有着威风凛凛的国王与美丽王妃的利巴尔特王国,早已被人们所遗忘,然而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全亚连希亚最受瞩目的地方。

不只是住在亚连希亚大陆上的人们,就连巨大的老鹰,也在乌云密布的空中盘旋,仿佛正伺机捕捉猎物。下方更聚集着无数的乌鸦,而不远的山丘上,觊觎着腐肉的魔物与野兽正远远眺望着两支大军。

在亚连希亚各地作乱的「梦魔」,也就是黑梦魔王的手下,此刻全部集结于此地组成「魔王军」,数量已经超过十万。

与其相对的,则是亚连希亚的阳族、暗族为了讨伐魔王而携手合作,由各个国家派出的精锐组成「亚连希亚联军」。

人数约有二十五万。

魔王军、亚连希亚联军各自排出阵型,双方缓缓接近。

在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的此刻,四周是一片静谧。

亚连希亚联军的总司令——可尔歇亚王国的奥丽维亚女王所率领的军队,人数超过四万。奥丽维亚一如往常地戴着遮住眼鼻的面具,穿着红色的护胸铠、银色的护腿以及纯白色的长裙,将栗子色的头发编成麻花辫,朝着魔王城前进。

这时,黑梦魔王卡纳克突然出现在可尔歇亚军的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卡纳克腾空在「空中飘浮魔法」的魔法阵前,俯瞰着奥丽维亚,他身上那代表着晓之信徒的圣神官长袍,正随风飘扬。他的模样虽是有着尖耳与尾巴的银兽人,但脸和头发上却浮现黑色的图样,锐利的双眼中散发出威严。

卡纳克身上洋溢着掺杂了强烈玛纳、令人不快的力量,仿佛被黑色的火焰围绕着。

(他……他真的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卡纳克?)

奥丽维亚和卡纳克的重逢,是在卡纳克进行石碑巡礼时,为了看可尔歇亚的石碑而造访王都卡林的时候。当时的卡纳克,还是个身材瘦弱的乖巧少年,始终被旅伴优莉叶牵着走。

然而,眼前的卡纳克却充满了自信,纵使面对这样的大军,也毫无惧色。

「好久不见了,奥丽维亚女王陛下。」

飘浮在空中的卡纳克对奥丽维亚优雅地行礼。

那声音已经不是奥丽维亚记忆中的少年卡纳克所发出来的,而是一种宛如圣者般的甜美声音,仿佛能将人心赤裸裸地看穿。

「卡纳克……不要被什么可以回到优莉叶身边之类的谗言所迷惑,走上错误的道路。现在还不迟。在被二十五万人的亚连希亚联军蹂躏之前,赶紧投降吧!」

奥丽维亚的声音在昏暗的空中回荡着。

卡纳克颤抖着双肩,张开双手大笑。

「太天真了!您真是太天真了呢,女王陛下!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不是也只能一决胜负了吗?」

这时,无数的光箭从奥丽维亚左右两侧后方往卡纳克射去。

那是格雷乌兹军队的魔法师军团所放出的无数枝魔法箭。

卡纳克双眼闪过一道光芒,瞬间以指尖画出黑色魔法阵,重叠好几层的光之防护罩,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

魔法箭射在卡纳克所设置的障壁上,一一弹开。

结果,连一枝魔法箭都没能伤到卡纳克一根汗毛。

「我、我还没有下达攻击命令喔!把『红色』命令传下去!」

奥丽维亚严肃地朝后方下达指令,同时对卡纳克方才绘制魔法阵的速度感到震惊。

刚才卡纳克的确使用了黑梦的力量,而非玛纳,以极快的速度施展了高级魔法「多重防护罩魔法」。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黑梦力量的卡纳克,可说已经是一名优异的魔导师。

这时,可尔歇亚军的后方传来一阵「砰」的爆炸声,一道红色的烟飞上天空。

率领如此庞大的军队时,奥丽维亚的命令很难迅速地传达给所有的军队,因此奥丽维亚便决定利用这个「爆烟魔法」来传令。而红色的烟,代表的是「遵守命令」。

「奥丽维亚女王陛下……我在城里恭候您的大驾。」

卡纳克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容,转身返回城内。

「等一下,卡纳克!」

奥丽维亚的声音,卡纳克已经听不见了。

卡纳克背对着奥丽维亚,往横向伸出右手,弹了一下指尖。

「上。」

『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听到卡纳克的这句话,眼前的魔王军齐声发出了吼叫。梦魔一只接着一只地陆续拔腿奔跑,最后整支魔王军都朝向亚连希亚联军的前锋冲来。

奥丽维亚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握紧马匹的缰绳,拔剑高喊:

「撤退!」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奥丽维亚的指示下,可尔歇亚军转过身,逃离魔王军。

这支前锋军队的成员,全都是直属于奥丽维亚的可尔歇亚骑兵队。

奥丽维亚一开始就做好逃离的打算。

梦魔再怎么不知疲累,也比不上马匹的脚程。

于是,可尔歇亚的骑兵队渐渐与魔王军拉开距离。

奥丽维亚的计画,是在这场刚揭开序幕的战争中,先将魔王军的兵力一分为二。

在稍早的世界会议中,虽然以少数兵力攻打魔王的提案并未获得支持,但是奥丽维亚仍被授命为率领二十五万大军的总司令,掌握全权。

奥丽维亚得知魔王城位在旧利巴尔特王国的遗迹后,便将亚连希亚联军分为四部分。亚连希亚联军会从魔王城的东侧出现,因此便指派人数较多的菲尔格特、蜥蜴人战士罗格那克,以及人数虽少、但个性强韧且擅长魔法的弗利连之国迪鲁基尼亚等三国联合军作为第一师,前往魔王城南侧。

而城的北侧,则派出由全身穿着漆黑铠甲的雷贝尔特、拥有体格强健的战士团的塔隆、手持棍棒的洞穴巨人之国欧达斯,以及有漆黑智者之称的黑暗精灵格雷乌兹等组成的第二师。身为中立国的密斯堤卡,则以独立的第三师之姿镇守在东南方,负责替亚连希亚联军补充粮食与武器。

虽然联军拥有傲人的战力,但他们的对手是不会累、不会饿也不会困的梦魔。因此每一师又再分为前、后两队,以每小时施放一次的「爆烟魔法」作为暗号,交替著作战。

「好,下达蓝色命令!」

奥丽维亚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下达指令。

可尔歇亚军队与魔王军持续拉开距离,并将蓝色的信号烟打上天际。

这是表示开战的「蓝」。

当奥丽维亚所率领的可尔歇亚军队接近魔王城,并施放「蓝」的信号烟,那么亚连希亚联军的第一师,便会从魔王城南侧发动总攻击。

「好,看到信号了,全军突击————!」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位在南侧的联军发出有如暴风一般的高呼声。

一股战场上特有的异样激昂气氛,笼罩着亚连希亚联军。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策马奔驰,宛如余波般平缓,同时却又宛如闪电般激烈地直奔利巴尔特城。

看见亚连希亚联军开始进军,魔王军也有了动作。

魔王军开始排出将城包围的圆形阵形,而四支独立的游击队则在外围绕圈。这样的动作,完全不像一直以来四处恣意作乱的梦魔,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在魔王卡纳克的号令之下,其中一支魔王游击队开始向奥丽维亚所率领的可尔歇亚军队进攻。剩下的三支游击队中,有两支为了迎击对南侧展开突击的亚连希亚联军,而在魔王城南侧布阵。

带着些微凉意的秋风,刮起了荒野上的土尘并吹拂而来,但是在双方军队的热气阻挡下,形成一股漩涡。枯黄的树木、裸露的岩石与坚硬的地面,都因马蹄的声响而微微振动。

于是,亚连希亚大战,就此开战。

第一师齐声发出高呼,直逼魔王城的南门。

亚连希亚联军的第一师,包括了菲尔格特军五万人、罗格那克军四万人以及迪鲁基尼亚军五千人,共计九万五千人,担任联军的主攻队。

另一方面,魔王军的游击队则排出有如障壁般的双层阵势,不让亚连希亚联军接近魔王城。

终于,亚连希亚联军第一师与魔王军正面交锋。

亚连希亚联军第一师的菲尔格特,国力强到足以抗衡由格雷乌兹、罗格那克与欧达斯等三国所组成的杰德联邦。在菲尔格特重骑兵的猛烈攻击之下,正面交战的梦魔被杀得支离破碎,肢体四散。

而罗格那康也不甘示弱似地,挥舞着他们擅长的长枪。虽然他们的力量不大,但准确性和速度皆优于人类。

梦魔的身体某处戴着白色的面具,只要破坏面具,便能消灭梦魔;但是如果被梦魔戴上这张面具,就会陷入永远无法睡醒的沉眠之中。罗格那康利用他们矫捷的身手,一发现梦魔的弱点面具,就用锐利的长枪将其破坏。

另一方面,担任亚连希亚联军第一师中队的弗利连,则是一边用魔法辅助菲尔格特军队与罗格那克军队,一边朝魔王军射出魔法箭。

弗利连是一支暗族,他们拥有如雪一般洁白的肌肤、像鹿一样覆盖着毛的长耳朵,脸上还有着独特的图样。悄悄地住在北方大冰山脉的弗利连,在过去玛尔还活着的时代里,曾有一位有「弗利连冰王」之称的战士迪鲁基诺,统治了亚连希亚大陆的三分之二土地。

没有野心、平时不与他国交流的弗利连,这次也参加了大战。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对友军菲尔格特军队与罗格那克军队来说,他们的存在可说是一种强力的精神支柱。

魔王城南侧开战后,紧接着第二发「蓝」信号烟也冲上天际。

看见信号后,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的司令官,便将剑高高举向天空,大喊道:

「我们也上吧!突击————!」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的士兵们各自高举起武器,开始进军。

雷贝尔特军三万人、塔隆军三万人、欧达斯军一万人、格雷乌兹军两万人,共计九万的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缓慢地朝着魔王城的北门迫近。

而最后一支魔王游击队,则布阵在魔王城北方,作为屏障。

魔王军虽然原本组成圆形的阵势,包围着魔王城,但是现在却配合亚连希亚联军的动作,将兵力分散至南北两侧。

于是,魔王城北侧的战事也就此展开。

担任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一大要角的,是称霸亚连希亚东北部的塔隆王国军,他们拥有挥舞着巨斧、肌肉壮硕的战士团。

塔隆是战士之国,英勇的战士辈出。

在大国菲尔格特遭到苍尾龙拉萨菲尼亚袭击时,将巨龙打倒的菲尔格特救国五英雄之一,也就是大战士贝岗,其实正是塔隆国出身的。

他们的战斗方式实在很粗犷,抑或该说随便——他们用蛮力将梦魔打飞,一看到它们的弱点面具,就立刻将之破坏。

担任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另一翼的,是暗族中拥有最庞大躯体的洞穴巨人之国——欧达斯军队。

洞穴巨人是一支大型种族,一般身高至少有二公尺,大型的战士甚至超过三公尺,若是单纯以力量而论,绝对不亚于任何一支种族。然而他们的智力并不高,甚至有洞穴巨人不识字。

洞穴巨人的战斗方式比塔隆战士还要粗暴,他们拿着巨大的棍棒或斧枪,从上方往梦魔敲下,再用钢铁制的护腿将梦魔踩扁。

第二师的中队,则由雷贝尔特帝国军担纲。雷贝尔特帝国位在菲尔格特东方,又与塔隆王国及加萨拉王国相邻,从某方面来说,其所在位置相当险峻。

然而雷贝尔特从来不曾侵略他国,事实上,就算开战,他们也绝对不会输。全身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士们被视为最强的骑士团,雷贝尔特也因此被称作「沉眠的黑色大国」,散发出一种诡谲的气氛。

雷贝尔特的黑骑士团也参与了这次的战争。他们装备着看似笨重的长矛,将随性的塔隆和欧达斯战士遗漏的梦魔一一打飞上天。

而第二师殿后的,则是暗族的智囊——黑暗精灵的格雷乌兹军队。

身为精灵却堕入了黑暗,将玛尔视为「红发魔女」来信仰的他们,是以魔导师、邪神官与咒术师所组成。他们擅长魔法、魔术与弓箭,从后方用魔法朝着魔王军降下火焰、冰或岩石等,同时用魔法治愈前线战士的伤、提升他们的防御力或攻击力,几乎可用万能来形容。

第一师与第二师,都是由被任命为亚连希亚联军总司令的奥丽维亚女王所编制的。奥丽维亚清楚地掌握各国军队的特征,并审慎思考该如何编制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最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编制,在这场战争的初期,确实顺利地发挥了功效。

就在亚连希亚联军第二师开始交战的时候,一开始追击可尔歇亚军队的魔王游击队,也终于追上了他们。

奥丽维亚让军队掉头,狠狠地瞪着渐渐逼近的魔王军。

「好,我们就来歼灭这支魔王军吧!」

背后传来「噢噢噢噢」的英勇呼声,可尔歇亚王国圣骑士团长罗格斯将马掉头,挥动他自豪的棘月棍棒。

罗格斯的体型宛如较高大的矮人,有着圆圆的鼻头,蓄着胡须。他穿着类似奥丽维亚的红色全身铠甲,轻松地挥舞着钢铁制的棘月棍棒,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他长年担任奥丽维亚左右手的自负。

「该死的梦魔,今天就让你们好好见识可尔歇亚王国圣骑士团的力量!」

罗格斯激昂地这么说。奥丽维亚一如往常地对他寄予信赖,瞪向魔王军。

「上,跟着我————!」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唤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可尔歇亚的烈翔红帝拔出带有紫色光芒的剑,率领着军队策马前行。

在拥有过人战斗力的奥丽维亚与罗格斯带领下,士兵们排成有如候鸟般的V字形,冲向魔王军。

这是可尔歇亚王国军队最擅长的队形「鸟行阵」。有如怒涛般进军的四万名可尔歇亚军,与一万只梦魔组成的魔王游击队正面交战。奥丽维亚挥下刀身呈现紫色的剑,梦魔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灰飞烟灭。

本来梦魔除了白色面具之外,全身没有一处会受到损伤,但是奥丽维亚的圣剑「紫焰」,却能直接攻击梦魔内部的力量,也就是用紫色的火焰烧毁玛纳或黑梦。换言之,对梦魔来说,这把圣剑具有莫大的攻击力。

在她身旁挥舞着棘月棍棒的罗格斯,则是用蛮力击溃梦魔。长三公尺的细长铁棒,末端缠绕着带刺的重锤。罗格斯像是挥钓竿似地挥动着它,突破一切防御,确实地将梦魔的面具击碎。

可尔歇亚的烈翔红帝奥丽维亚与圣骑士团长罗格斯——这两人的武力,在可尔歇亚王国军队中,可谓绝伦超群。

然而,对手虽属低等,但仍是力量直逼洞穴巨人的梦魔,绝不可轻忽大意。奥丽维亚所率领的可尔歇亚军队灵活地操纵着马匹,挥着剑,有时还直接以马匹冲撞,将梦魔踢开。只是面对不会疲倦、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梦魔,终于渐渐出现被梦魔抓住,被迫戴上面具的可尔歇亚士兵。

就在可尔歇亚军队的气势逐渐衰退时——

「就是现在,放出讯号!」

奥丽维亚一声下令,可尔歇亚阵营便朝天空放出三枝火箭。

于是,就在魔王军压着可尔歇亚军队打的时候,两支各有一万人的加萨拉军魔法师团,便从魔王军的两侧倏然出现。

「发射————!!」

士兵们现身后,立刻聚集玛纳,用手中的魔杖或魔棒在空中画出魔法阵,各自朝魔王军施放魔法!

『冰柱弹魔法!』

加萨拉的魔导师、魔法师们,召唤出粗大的冰柱,射向魔王军。

梦魔的手臂被冰柱穿过、身体被削落、脚被轰飞、面具被破坏,就此消失。

奥丽维亚早就料到敌方的布阵,决定先击破分成四路的棘手游击队。

首先,在东侧的奥丽维亚以自己为诱饵,引诱面前的游击队深入己方阵营。

与可尔歇亚军队在一起的,是亚连希亚中少数拥有魔法师团的加萨拉军队。他们受奥丽维亚之命,全军以「隐形魔法」让自己消失,静静等候着可尔歇亚军队将魔王军引来此地。

接二连三施放的攻击魔法,让耐不住的梦魔们四处逃窜。前方有精悍的可尔歇亚军队挡住它们的去路,远远的两旁,则有加萨拉的魔法师团接连不断的魔法攻击。

能逃的路只剩下后方了。

就在梦魔们慌张地打算逃窜回城里时,后方的梦魔突然被击飞。

一名女骑士单手挥着仿佛巨大铁板似地巨剑,带领着一团士兵忽然出现在梦魔们的面前。他们高举的旗帜上头,绘有玛尔侧脸的剪影。

她淡绿色的头发随风飘扬,开朗的金色双眼流露出坚强的意志,身穿银色铠甲,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剑,白色的裙子开衩至腰际两侧,脚上穿着钢铁制的护腿。隐约可以瞥见的那双充满魅力的大腿,让士兵的眼神稍稍变得柔和。

她是赛连迪亚第七圣骑士团长——莉莉露。

「别想逃走!」

莉莉露大喊道,而她的身后,是列队整齐、共有五千人的赛连迪亚圣骑士团。

「好,我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已经没有退路的梦魔们,不约而同地朝莉莉露袭来。

然而骑在马上的莉莉露没有一丝惧色,将散发着黯淡光芒的铁块轻松地朝天空举起。

「上吧!分裂弗利斯特!」

刀身巨大的剑,在莉莉露注入玛纳后,便出现纵向的裂痕。

下一瞬间,刀身赫然碎裂,十片薄刃从梦魔的头上落下。

圣剑·分裂弗利斯特咚咚咚地刺入地面。

被刀刃贯穿的六只梦魔,立刻化为黑烟消散。

「回来!」

听见莉莉露的声音,剑片立刻像是感受到危险而回到巢穴的水栖生物似地,飞回她的手中。

分裂弗利斯特,是一把拥有极大攻击力的圣剑。

「来,再来啊——!」

梦魔们拚了命地袭击赛连迪亚军队,但是在以莉莉露为首的第七圣骑士团猛烈攻击下,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退路被阻断的魔王游击队,落败的命运就此底定。

第一章·里拉菈Ⅰ【妮娃】

妮娃来到翡耶利亚后,已经经过好几个小时了。

太阳西下,原本争先绽放的缤纷花朵,也纷纷垂下头,进入了梦乡。

天空被染成一片深蓝,明明没有云,但是却看不见一颗星星。

这里不是妮娃所居住的亚连希亚,而是一个名为翡耶利亚的异次元世界,亚连希亚的常识在这里完全不适用。

日落后,气温便急遽地下降。

不一会儿,吐出的气息就结成了白雾,妮娃坐着的岩石也变得像冰块一样冰冷。妮娃倚着的大树,看起来仿佛和妮娃一样缩着身子。

四周的景致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宛如从初夏变成寒冬一般,原本温暖的空气瞬间冻结,霜柱将妮娃脚边的土壤掀开。

妮娃只穿着薄衣,袒露在外的手臂和大腿都冻僵了,寒意从皮肤渗进骨髓。妮娃搓着冻坏了的身体,对着双手呼气取暖,仍然继续地等待着。

妮娃刚来到这里时,一个没有形体的声音告诉妮娃,她将对妮娃进行测验,并要妮娃在这里等候。

妮娃想要赶快回到亚连希亚,前往卡纳克的身边。

然而现在回去,也什么都不能做。

想把侵蚀卡纳克的黑梦抹除,就非得仰赖白梦的力量不可。

在得到白梦的力量之前,绝对不能离开这里——正当妮娃在心里这么想时……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哇啊!」

妮娃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让她不禁高声发出了怪叫。

她赶忙一回头,只见一名女性不知何时出现在那。

她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似乎能看穿一切的蓝色双眸,以及像雪一样洁白的肌肤,美得像是一尊前所未见的美丽雕刻作品。

在如此寒冷的气温下,她却只穿着无袖的低胸礼服,头上戴着闪闪发亮的金色皇冠。那对比森林精灵还要长的耳朵,令她看起来格外醒目。

妮娃一看见她,便立刻察知她的身分。

她是在亚连希亚与银兽人、龙并称为稀少种族,住在精灵界的仙女精灵。

「那、那、那个……?」

妮娃连嘴唇都冻僵了,没办法好好发音。

「我是拉菈妮雅,负责引导从亚连希亚来到这里的人。」

她的声音甜美得几乎使人融化。她那仿佛集合了世上所有的美于一身的模样,更是令人看得入迷,连寒冷都忘了。

「拉菈妮雅……拉菈小姐?」

一瞬间,妮娃的脑中闪过她在密斯堤卡图书馆看到的「世界之理」这本书的作者——拉菈。

「你、你该不会就是写了那本书……『世界之理』的拉菈小姐吧?」

听妮娃这么说,拉菈惊讶地睁大她那双有如月亮般的眼睛,接着静静地微笑点头。

「原来你看过那本书了呀。

没错,我就是踏入伊斯特利亚,在亚连希亚旅行,留下『世界之理』这本书的仙女精灵拉菈。」

妮娃从「世界之理」的笔调,推测作者应该喜欢恶作剧,换言之,就是洋溢着生命力与好奇心的仙女精灵。

然而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位名为拉菈的人物,却是位气质高雅的淑女。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了。我很高兴呢。」

看见拉菈低头鞠躬,妮娃感到困惑。

「没、没那董事!要是没有拉菈小姐,我根本不会想来界里。所以,那个,我才要谢谢你!」

妮娃用着不灵活的舌头,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了,对亚连希亚人来说,翡耶利亚的夜晚是不是太冷了?」

拉菈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伸直,在空中画出魔法阵。在亚连希亚所使用的魔法阵基本上是圆形的,但是拉菈所画的,却是一个纯白的六芒星阵。

而且,这个魔法阵就像是用具有黏性的白色水彩构成的,带有一种温暖而强稳的力量,既不是玛纳,也不是黑梦。

「那是……白、白梦吗?」

妮娃低语道。拉菈眯起眼睛,点点头。

拉菈所操纵的这份力量,正是妮娃所渴求的白梦力量。

白梦确实存在于此处。

亲眼看见这份力量的妮娃,不禁心跳加速。

『白树屋召唤!』

拉菈吟唱魔法后,妮娃倚着的大树旁地面便突然隆起,出现一间小屋。

虽然不是什么大型建筑物,但却是以坚固的红砖砌成,还有一道厚重的单开铁门。三角形屋顶上的烟囱,正冒出看似温暖的烟。

「啊……啊……」

妮娃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竟然能用魔法召唤出建筑物来。这是身为亚连希亚人的妮娃完全料想不到的。

「翡耶利亚的夜晚非常寒冷。我们到里面谈吧。」

拉菈打开小屋的铁门,邀请妮娃进入。

顺着拉菈的话进入小屋的妮娃,浑圆的黑眼睛不禁睁得更大,并发出惊叹。

小屋虽然不大,但是屋子中央却有一张桌子,还铺着亮眼的白色桌巾。桌上放着插了一支花的花瓶,以及一堆隐约带有加萨拉风味,烤成金黄色的方形饼干。两张椅子面对面地放在桌旁,后方的小暖炉中,橘色的火焰正舞动着,发出悦耳的霹雳啪啦声。

看见这间仿佛将某处的房子直接搬来似的小屋,妮娃打从心底感到讶异。

「来,妮娃,请坐在那里。我去泡热茶喔。」

听拉菈这么说,妮娃便坐了下来。

拉菈走向暖炉旁的厨房,熟练地沏好茶,并将热茶倒入茶杯。

「那些饼干是一位亚连希亚人教我做的唷。那是一位叫做可蕾特的年轻女性,我记得……好像是叫做加萨拉的国家?」

妮娃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些饼干的形状,确实是在加萨拉地方常见的。

拉菈把两人的茶放在桌上后,便拉开妮娃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原本洋溢屋内的薪柴燃烧的气味,现在被热茶的清香给盖过。拉菈将一片饼干送进嘴里,啜饮了一口热茶,闭上眼睛享受这份美妙的滋味。

「啊……真美味。这茶也是我在亚连希亚学的唷。现在已经传遍了全翡耶利亚呢。」

但妮娃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拉菈的话确实很有趣,可是此刻她一心只想赶快借到白梦的力量,回到亚连希亚。

「呃,那个——」

妮娃带着某种悲壮的情绪开了口,但就在同时,拉菈伸出食指。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明明知道妮娃的想法,却仍然这么气定神闲,这就是仙女精灵这个种族的特征吗?妮娃不知该说是惊讶还是愣怔,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僵在那里。

「不用着急。这个世界的时间,过得远比现实世界亚连希亚慢。就算你再待在这里一段时间,在亚连西亚也只不过是经过了几秒罢了。」

「咦,是、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写在「世界之理」呢?妮娃心中浮现了疑问。

「亚连希亚人……不,应该说是你真的很容易看穿呢。其实我是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写进『世界之理』,因为我是从亚连希亚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两边时间流逝的速度不一样。」

原来如此——妮娃心想。

这么说来,现实世界亚连希亚和精灵界翡耶利亚之间的无形差异,的确是要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才能够发现。

「妮娃,我知道你想要借助白梦的力量,但是究竟要不要把力量借给你,我其实还是有点犹豫。」

拉菈这么说,同时从怀里取出一颗散发着白色光辉的六角形石头。

「那、那是……!」

「这是相对于黑晶石的白梦结晶『白刚石』。这也是我们仙女精灵的生命泉源。」

这正是妮娃所渴求的,能够将黑梦赶出卡纳克体内的力量。

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眼前,妮娃的情绪自然高涨。

「拉、拉菈小姐为什么会有那个石头呢?」

妮娃提出了一个单纯的疑问。

拉菈微笑着对妮娃说明:

「每个住在精灵界的仙女精灵,都拥有这种石头。从现实世界亚连希亚送来的白梦,会先汇集在耸立于精灵界中央的白梦大树,而每个人都可以在那里得到属于自己的白刚石。」

「原、原来如此……」

妮娃看着白刚石,双眼闪闪发亮。拉菈继续对妮娃说:

「我刚才说的『借你力量』,意思就是将这块石头分一小块给你。那正代表着把我的生命分给你唷。」

「咦……」

妮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万一你做了什么坏事,让黑梦玷污了石头,那么根据精灵界的规定,把白刚石碎片给你的我,将会受罚喔。」

妮娃的喉咙发出咕噜一声。

拉菈说白梦等于是仙女精灵的生命。因此,妮娃的行为,就不是妮娃个人的问题了。

要借助白梦的力量,就必须承担相当程度的觉悟与责任。

「因此,我必须谨慎地确认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判断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妮娃一脸认真地仔细聆听拉菈的话。拉菈说她相信自己。那么她就不能背叛拉菈的信任。

「可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对你进行另一个测试才行。」

拉菈说道,同时轻轻将白刚石放在妮娃面前。

「必须进行另一个测试?」

妮娃歪着头,将视线投向那颗闪耀的白石头。

「请你摸摸看。」

「咦?」

妮娃吓了一跳,扬起视线,望向拉菈。

但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岂能放弃呢?

妮娃下定决心,望向散发出白色光芒的石头,接着伸出了手。

「好痛!?」

当妮娃的指尖接触到白刚石的瞬间,「滋」地一声,一阵疼痛传来,妮娃的指尖冒起了

「啊,呜呜……」

「……你果然没办法碰它呢。」

拉菈啜饮一口茶,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为、为什么呢?」

看见妮娃一脸难过地搓着手,拉菈说道:

「这表示亚连希亚的暗族,身体中存在着非常微量的黑梦。因此白梦的结晶——白刚石,似乎会排拒身为黑暗精灵的你呢。」

妮娃失望至极地望向白刚石。

那……她就不能借用白梦的力量了吗?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却不能把白梦的力量带回亚连希亚吗?看着一脸苦恼的妮娃,拉菈扬起微笑,指着白刚石,张开她那有如成熟果实的嘴唇。

「你确实地遵照我的指示,耐着酷寒,在那儿等我。如果那是第一个测试,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测试了。」

妮娃咕噜地吞下口水。

拉菈带着恶作剧的表情眯起眼睛,说出一句令人意外的话。

「妮娃,你要不要放弃当黑暗精灵?」

「啊……什么?」

妮娃看着面带微笑的拉菈妮雅,身体不禁颤了一下。

你虽是暗族,但是却能够来到这个白梦的世界——精灵界翡耶利亚。只要将这颗白刚石的力量全部发挥,就能将你身体里的黑梦完全排除,这样一来,你应该就能获得阳族的身体了。」

「唔,咦!?」

身为黑暗精灵,长期以来必须忍受轻蔑、歧视与侮辱,因此这段话对于妮娃来说,实在是震撼无比。

妮娃压根儿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暗族变成阳族……这已经远远超乎了常识。

「那、那个,所谓的变成阳族,意思是可以变成森林精灵吗?这样就可以把白梦的力量带回亚连希亚……」

「对呀,因为在亚连希亚,阳族的精灵就是森林精灵,所以是这样没错……不过……」

拉菈忽然皱起眉头,严肃地瞪着妮娃。

「跟黑梦结晶,也就是黑晶石相比,白梦结晶的密度比较低。要是把你变成了森林精灵,这颗白刚石便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恢复原本的力量。我可以把白刚石的力量给你,但是,那就等于白刚石的力量会在这里用尽。」

听见这番话,妮娃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也就是说,如果我变成了阳族,白刚石的力量就不足以拯救卡纳克先生了。为了救卡纳克先生,我必须放弃变成阳族……是这样吗?」

拉菈拿起茶杯,喝下一口茶,点点头。

「没错。怎么样,妮娃,你想变成阳族吗?」

「这、这个……」

妮娃将视线从拉菈身上移开,望向桌子。

只要变成阳族,就能以晓之信徒·圣神官的身分,堂堂正正地宣扬玛尔的教义了。

无论身为晓之信徒的妮娃再怎么虔诚地信奉玛尔,在旁人的眼里,妮娃仍是个暗族,因此很自然会将她误认为暗族所信奉的红之信徒·邪神官。

「好了,请做出选择吧。这就是第二个测试。」

拉菈这么说,接着伸出手,握住白刚石。

妮娃不禁心想:如果我不是黑暗精灵就好了。

在密斯堤卡公国找到拉菈撰写的「世界之理」时,图书馆馆长也曾对妮娃说出非常过分的话。

类似的事情,妮娃已经不知经历过几次了。

「看来你还有点犹豫吧。那你就好好思考,找出答——」

就在拉菈这么说时,妮娃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妮娃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一丝迷惘。

「没关系,我已经决定了。」

「咦?」

一滴红茶从拉菈的茶杯里溅了出来。

妮娃握住短裙的裙摆,满脸笑容地对拉菈说:

「拉菈小姐,请借我白梦的力量,赶走黑梦。」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

「这样真的好吗?身为黑暗精灵的你,能够阴阳变换,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如果你以为下次再来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可是天大的错误喔?」

妮娃用她漆黑的浑圆双眼望着拉菈。

「我的想法没有那么天真。如果问我要选择自己还是选择卡纳克先生,我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卡纳克先生。」

拉菈用细长的眼睛盯着妮娃的表情。

没有错,妮娃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身为黑暗精灵,难道不曾觉得难受吗?」

「这……我遭遇过无数令人难受的经验。我甚至数度想过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但是,拯救我的就是卡纳克先生和优莉叶小姐。他们两人告诉我,即使是黑暗精灵,也能够胜任圣神官。所以我决定不能逃避这个身体,我要接受一切。」

妮娃停顿了一下,带着认真的眼神再次开口:

「卡纳克先生打从心底爱着优莉叶小姐。优莉叶小姐也深爱着卡纳克先生。但是,优莉叶小姐因为使用了亚连希亚最大的禁术『阿尔巴达古』,而被传送到远古时代去……她以红发魔女玛尔的身分,怀抱着对卡纳克先生的思念,活了下来。」

这时,拉菈的眉毛动了一下。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一边玩着白刚石,一边听妮娃诉说。

「卡纳克先生被来自伊斯特利亚的坏魔导师怂恿,变成了黑梦魔王。但那完全只是因为他想要去优莉叶小姐身边的关系。」

妮娃不断眨着眼,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以晓之信徒的身分,在卡纳克先生身边努力地学习。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够不恨这个世界,全都是卡纳克先生的功劳。然而现在,卡纳克先生利用梦魔制造『沉眠者』,让那么多人陷入悲伤,只为了收集黑梦使他回到过去——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拉菈扬起眼角,站起身,按住妮娃的肩膀,并将白刚石放在她面前。

「你现在所说的话都是对的,但还是有一部分不是你的真心话。在精灵界中,仙女精灵是绝对的存在。不要用嘴巴或道理来论述,而是要用真心和灵魂来诉说。

你只是单纯不想失去你最喜欢的那个名为卡纳克的男人。你只是想把卡纳克这个人绑住,留在亚连希亚的世界,对吧?」

拉菈尖锐的追问,让妮娃紧咬嘴唇,忍不住落泪。

「不……不是那样的!」

「骗人,你这个大骗子。你想要被那个叫做卡纳克的男人拥抱。你想要永远和他两个人在一起。我看得到你心中的这个欲望。」

拉菈毫不修饰的言语,深深地刺进妮娃的心中并翻搅着。

妮娃泪流满面地站起身。

「我、我……没错。我很喜欢卡纳克先生。我很想很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啊、啊呜……不是,可是,绝对不只是因为这样。卡纳克先生根本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有多爱他!

卡纳克先生并不知道,要是他消失了,会有多少人伤心啊!」

妮娃涨红着脸,一边抹去泪水,一边大喊着。

「只要卡纳克先生能留在这个世界,我不管会变成怎么样都没关系!」

妮娃拨开拉菈的手,用双手抓住排拒自己的白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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