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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3 邻家百合白 有你能使鬼推磨

黎深第一次跟百合相见,还是在相当年幼的时候。与其说是相见,倒不如说是从出乎意料的途径得知了百合存在的黎深主动去见她更恰当。

那时候,在被定为禁域的树林深处,位于小瀑布附近的一棵桃李树下,百合正在花瓣如白雪飘落的地方,独自一人弹着琵琶。

“……你就是百合吗?”

百合抬起脸来时的表情,黎深至今也记得很清楚。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脸能绷紧到这个程度,在看见的时候没有惊叫出来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的确是一张会令人不由自主地问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这类问题的脸。

没有等待百合的答案,黎深就大声叫了出来。

“你听好了!我绝对不承认你是哥哥的未婚妻!”

百合的沉默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耸了耸纤细的肩膀,一脸不悦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决定的事。而且我想你应该很少有机会见到‘百合’的。”

说完,百合便无视了黎深的存在,马上就回到府邸里去了。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黎深就明白了百合的话中含义。

大姑母•红玉环。把一位“少年”介绍给黎深认识。

“以后他就会守候在你左右,名字是让叶。你就把他当作自己的辅佐,善加运用吧。”

黎深感到很惊讶。虽然换成了男装,气氛也完全不一样,但是从看到黎深时露出的那张嚼碎了黄连般的脸看来,她毫无疑问就是桃李树下遇到的那位“少女”。

“让叶?应该是百合才对吧?”

大姑母发出了铃铛般的清脆笑声。过去在国王的后宫极尽荣华的她的美貌.至今也风韵犹存。

“真是个坏孩子呢,黎深。还真亏你找到了这孩子。不过,百合是邵可的人。侍奉你的是名为让叶的少年。你不必担心,马上就会习惯的。为了将来考虑,百合必须学会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是作为少年比较适合。”

这个孩子是为红家养育的孩子,你要好好爱惜——大姑母笑着说道。

由玉环亲手训练出来的百合,那种变化的确非常彻底。先不说不经意间的举措和表情,就连声音都能完美地区分使用。在一族之中,都没有人能察觉到“让叶”和“百合”这对兄妹其实是同一人物这个事实。即使在跟黎深两人独处的时候,她也没有再变成那时候的少女——“百合”。

从跟“让叶”相见的那一天开始,黎深就真的没有再见过“百合”了。

……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有两个名字。

我能回想起来的最久远的记忆,就是玉环夫人说过的话。

“我给你两个名字吧。

作为男孩子的名字,是让叶。

作为女孩子的名字,是百合。

女孩子的百合总有一天要许配给长子•邵可,而在那之前,你就作为男孩子的让叶侍奉次子•黎深吧。”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了百合,同时也成了让叶。

“你是红家的人。必须只为红家而生,也只为红家而死。”

那就是玉环夫人的口头禅了。

在玉环夫人猝死之后,我也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我没有其它的容身之所,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剩下给我的也只有玉环夫人的琵琶音色,还有她的这句话而已。

所以我就这样留在了红家。就这样作为黎深的从人“让叶”,在本家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把年幼的玖琅拉扯大的,也基本上可以说是我了。

……从我看来,红黎深这个男人非常容易看透。

从出生以来到现在,他喜欢的东西就只有唯一一个。

他的世界完全是围绕着唯一的兄长而转动的。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红黎深,恐怕没有比他更容易彩头的男人了。他想的事情也可以轻易推测到,所有的行动也是那么的可笑。

(真是个笨蛋啊。)

看着黎深的话。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这么想。而且也很想苦笑地说一句“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其它人却基本上会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因为这样,在邵可大人不在家的期间,名为善后的麻烦任务都基本上会落在我的头上。

在他们的父亲•红家宗主去世的时候也一样。

家人们一个个都脸色煞白地拉着玖琅哀求道:

“玖琅大人!请您不要去好吗!?”

“吵死了。快让开!黎哥哥就由我来面对面跟他谈!否则的话事态就无法收拾!”

家人们都快要哭出来了。玖琅如果去见黎深的话,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事态肯定会越来越恶化的。可是在前宗主已经去世、红邵可也被玖琅赶出家门的现在,能劝服玖琅的人就——

“好了,玖琅,冷静点,在这里停步吧。”

看到挡在回廊前面的年轻人。家人们都马上安心得快要瘫倒在地了。在这两年里虽然一直奔走于红州各地指挥着红家的所有事业而不在家——但是现在终于回来了啊!那可是玖琅愿听话、也能对黎深有什么说什么的少数人之一。

玖琅不禁皱起了眉头。

“让叶!你这段时间到哪里——”

“给我站住,真是的,你们这三兄弟到底要给人添多少麻烦才甘心啊。”

玖琅满脸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呆子长兄很少会回家,次兄则我行我素。可以说,在身边养育着玖琅的人就是让叶,所以玖琅在让叶面前总是占下风。

“你也太勉强了,玖琅。你以为不快点把黎深推上宗主之位,他就会消失影踪吗?”

身在远方的让叶,在得知玖琅趁黎深去朝贺而不在红州的期间把邵可赶出家门,在一族会议上把黎深推上红家宗主位置的时候,也同样不由得仰天发出“弄砸了~”的叹息之言。黎深绝对不可能不生气,可是让叶也同样明白玖琅的心情,所以也没有生他的气。

让叶轻轻戳了戳玖琅的额头。

“来,打起精神吧,玖琅。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下扔下你和黎深全家一起溜到了别处的邵可大人,我也已经把他叫回来了。”

“让叶!怎么做这种多余的——”

“我不听你说,你快点去想办法收拾眼前事态吧。黎深胡乱盖上的红家宗主印鉴.是我很久以前就偷换下来的伪造品。黎深下达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命令,都可以全部当作废纸处理掉。真正麻烦的问题,我会先抽出来进行处理,不过光我一个的话也是很有限的,剩下的就交给你啦,玖琅。”

放松了紧张状态的玖琅,终于恢复了让叶熟悉的十几岁少年的表情,点了点头。

让叶一边前往黎深所在的离屋,一边把手掂在下巴上。

(说起来,上次跟黎深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让叶长年以来都作为“黎深商量窗口”,整天到晚都连续不断地听着诉苦者的哭诉。不过在邵可归家之后,让叶就干脆摆出“要商量请邵可大人”的招牌把责任全部转嫁过去……不对,是转送过去了。所以让叶现在还没有跟邵可以及他的夫人和女儿见过面。这么说来,也就是有两年没有跟黎深见过面了。在这期间,让叶收到了黎深的“头发长了,你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于是就把“为了协助玖琅的工作在红州各地转圈,因为你什么都不做”这种带有挖苦意味的话写在回信上了。

(现在想起来,黎深写信还真是非常少见的事呢。)

他肯定是闲得不得了。

在走进房间的瞬间。让叶顿时感到一阵寒意。那劈里啪啦的溅着火花的怒气也传递了过来。很糟糕,黎深已经气怒到难以平息的地步,肯定是不可能轻易扑灭的。

隔了两年不见的黎深就像烈火一样愤怒。他看见让叶,马上哼了哼鼻子。

“……终于来了吗,让叶。快马上把真正的宗主印拿出来。”

就连让叶也不禁屏住了气息。看来的确是相当火大了。

“快拿出来。我看该不会是连你也想要把我推上红家宗主之位吧。就趁这个机会,我要把红家整个连根拔起。要是碍事的话我就连你也杀掉,不,你应该反过来帮我的忙!”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让叶拨了拨前发,跟黎深正面相对。没必要跟他耍小手段。

“我不会给你的。因为你不是红家宗主嘛。我不能把印鉴交给不是宗主的人。如果想要的话,就是那个——所谓的‘跨过我的尸体走过去’吧。”

“你干嘛说得这么自暴自弃?”

“那应该是你才对吧!黎深,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如果把宗主推给玖琅的话,我就会正式离开你的身边成为玖琅的辅佐。我不能让玖琅孤零零一个人留下。如果没有任何人帮忙的话,那就由我来帮忙。所以你和邵可大人也可以随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啦。”

“为什么你在生气啊?”

让叶不禁哑然。还问为什么?这一个月来,红家一族因为黎深的众多报复行动几乎陷入崩溃状态,其余波甚至影响到毫无关系的庶民和整个红州,让叶和玖琅整天都在为收拾事态而奔波劳碌。

“……我说黎深,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完~全~不认为你适合担任红家宗主。虽然不能在身边看到你众多的可笑奇怪行径有点可惜,我也完全不打算用‘求求你当红家宗主吧’之类的口吻来拜托你。就算你成了红家宗主.我也不觉得玖琅会减轻负担,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变化。但是,玖琅至今为止都代替了为所欲为的两个兄长而独自一人在努力,难道你就不能实现他的一个愿望吗?黎深,如果你在这时候把全部都推给玖琅而辞掉红家宗主之位……我一辈子都会瞧不起你的。”

真是说了一句蠢话——让叶在内心叹息道。

就算让叶再怎么说,黎深也是不可能在乎的。在世上对黎深具有影响力的就只有邵可一个,不管让叶是不是瞧不起黎深,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黎深一脸不悦地皱着眉头,经过一段沉默后,就“啪啦”地打开了扇子。那是他对什么事感到在意时的动作。到底是对什么在意呢?无论如何,能说的就先说出来吧。

“我只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的,毕竟我也不认为我能阻止你。还有,再过一会儿,你最喜欢的邵可大人就会回来,你至少在那之前老实呆着吧。”

※※※※※※※※※※※※※※※

自那以后过了半个月的一个晚上——让叶久违地坐在桃李树下弹起了琵琶。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完美地握在手掌上。仅仅是这样,就会令让叶的心平静下来。小瀑布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舒适。虽然本来也很喜欢弹琵琶,不过让叶最喜欢的则是在这个地方弹琵琶。

(……如果黎深成了宗主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呢?)

让叶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按照玉环所说的那样,为了红家而生存至今,但是玉环和前代宗主都去世了。也许已经快走到分岔路口了吧。

(玖琅先不说,如果黎深成了宗主,那么“让叶”也根本没必要存在了吧。)

充当黎深辅佐的人,有玖琅一个就足够了。如果不是宗主而是辅佐的话,玖琅一个人也完全能干得来。“百合”什么的就更没有人需要了。眺望着如同蜷缩在黑暗中的老虎一般的、宽阔无比的红家府邸,红叶不由得感到自己在世界上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那时候,黎深突然从深夜的黑暗中钻了出来。

“喂,让叶!”

“呜哇!是、是黎深吗?吓死我了,你总是会像妖怪一样出现啊。

“什么叫妖怪!快把宗主的印鉴给我。”

让叶仔细地打量着黎深,过了一会儿,又不禁破颜笑道:

“你接受了吗?真不愧是邵可大人。果然把你说服了呢。”

让叶从怀里拿出了宗主印鉴,交给了黎深。

“……我很高兴。这样玖琅也会很高兴的。谢谢你,黎深。”

但是,黎深却不知为什么鼓起两腮。明明把宗主印鉴交给了他,却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

“一个个都在说玖琅玖琅的——”

“那当然了,玖琅又老实又认真又懂得体贴人又可爱,你就又任性又妄自尊大又整天给人添麻烦又不可爱,这是没办法的事啦……不过,我也理解了你付出的代价……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因为就算由邵可大人来说服你,我其实也只抱着五成的希望。”

黎深从来不会为了应付场面而随便撒谎。更何况那是跟邵可立下的约定,那就绝对不会违背了。这样一来,黎深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脱红家的枷锁。

就算黎深作为宗主什么都不做,“红家宗主”这个枷锁也非常沉重。挑起家门九族、红家门下贵族以及红州所有一切的最终责任。这个枷锁的重量,跟玖琅根本是没得比的。

“……我说的也只是‘让玖琅做太可怜了,所以就由你来做’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很讨厌红家。可是你却选择了一辈子作为那最讨厌的红家的宗主生存下去。偏偏是那个跟忍耐无缘的你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黎深瞥了让叶一眼,然后又把头扭过一边。

让叶稍微有点踌躇地问道:

“……那么,邵可大人已经回去了?”

“嗯。”

是吗——让叶发出了安心的叹息……她并不是太想见到邵可。

“头发长了。”

黎深突然以傲慢的口吻说道。让叶吃了一惊。

“还说什么长了,那也长得太厉害了吧。为什么你不剪掉嘛。来,坐下吧。”

让叶从怀里拿出了梳子和剃刀。以前为黎深剪头发都一直是让叶的工作。

绕到了黎深的背后,把束起头发的发带解开。沙啦啦……一头直发落到了让叶的手掌上。只有这头直发是性格各异的三兄弟的唯一共同点。同时也是红家的特征。身为三兄弟的大姑母的红玉环,听说年轻时也是以一头黑珍珠头发的美女而名扬天下的。

让叶虽然头发也留长到了腰部,但是却混有卷毛。真的很羡慕黎深的发质。

“呜哇……真的很长啊。又不是杂草,连发尖也没有剪呢.啊~发现开叉头发了。”

“吵死了,要剪就闭着嘴巴剪。”

“行啦行啦,过了两年你也还是个任性的大少爷呢。”

把手帕浸在瀑布的水中,一点点浸湿黎深的黑发。然后再用梳子梳理好。黎深本来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把让叶刚才弹的琵琶拉了过来。

令人惊讶的是,黎深竟然开始随手弹起了琵琶。

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让叶一边梳理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闭着眼睛,倾听着黎深的琵琶声。

冷漠、傲慢而且高高在上,那是单凭一个人来完成一切的世界。然而,黎深所爱的却并不是他自己。除了心爱的东西之外全都不需要——这样一种彻底的傲慢,以及无止境地等待着的孩子般的恳切愿望,由此而导致的与世隔绝。无论是孤独和黑暗还是寂寞,也绝对不会随便用别的东西来填补。彻头彻尾的冷酷和自私——完全的笔直而不懂弯曲。无论缺乏任何一部分都无法成立的、充满危机感的均衡性,那是世上只有黎深才能演奏出来的音色。

让叶听到了久违的黎深的琵琶声,不禁露出微笑。

“……啊啊,真的变厉害了呢,黎深。只有你演奏的琵琶是我喜欢的。”

要是不知道邵可的音色的话,就一定会给他当代第一的评价。无论是碧家还是蓝家,都绝对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名手。虽然弹琵琶从以前开始就是红家的家艺——但是黎深的琵琶技艺甚至能跟玉环相匹敌。

不知为什么,琵琶的声音突然断绝了。明明受了称赞,可是黎深却露出了一脸不悦的表情。

“让叶。”

“什么?为什么在生气嘛。”

“少废话。我要参加国试,明年就要去王都。”

让叶的双眼马上变成了小圆点。

“……明年去王都,是指会试吗?今年的国试已经早就开始了啊,

“从内部搞关系硬挤进去。”

“那虽然是可以,不,怎么了,打算给宫廷效力?你吗?当官吏?没发烧吧?”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黎深要当官吏?老实地参加国试,成为进士,以新人的身份在上下关系严格的官吏社会里从低做起?让叶顿时打了个寒颤。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要参加国试!还是算了吧!你要留在邵可大人身边的话,还有其它各种借口可以用啊——”

“这是哥哥说的。如果打算来的话就接受国试,除此之外他都不会承认。”

“……是邵可大人吗?……哎呀。”

黎深对兄长以外的“其它人”没有兴趣,最多也把他们当成是路边的杂草而已。让叶也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都没有深入干预黎深的事情。由于认为那都是白费力气,让叶怀着半有趣半无奈的心情观察着黎深,尽管有时也会做做善后工作,但也没有想过要改变他。

(……不过,邵可大人原来还没有放弃呢。)

让黎深到不得不跟“其它人”接触的地方去。

让叶闭上了眼睛。邵可真的很狡猾,他总是为所欲为,什么都不说。既然如此,如果他像黎深这样丝毫不理会其它人死活的话……自己就可以干脆地讨厌邵可了啊。

“百合姬……黎深壑玖琅——还有红家,都拜托你了。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放心离开。”

……邵可的温柔,有时却显得很残酷。所以比起邵可,让叶更喜欢黎深多一点。

相对于邵可那冷漠残酷而温柔的琵琶音色,让叶更喜欢黎深那不带一丝温柔的音色。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是国试吗。那么,内部工作我可以帮你解决,不过你要注意别给人添麻烦。不过我想你绝对会添麻烦的……真令人担心。”

“在说什么?你也要来。”

“咦?去哪里?”

“当然是王都了。明年去会试的时候,你也来吧。不然谁来照顾我。”

让叶停住了手,仔细地观察着近在眼前的黎深的眼眸。

让叶至今为止都没有离开过红州——只有这个是不被允许的。

“让我到贵阳?不过那个……‘把我带去就会有麻烦’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至今为止,无论是玉环还是前代都不允许做的事,黎深却简洁明了地说了出口。

“你在说什么?光你一个人的话要怎么样都行。”

让叶的心中顿时燃点起一个小小的希望。虽然一直在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答案似乎已经掉在自己眼前了……一直以来,让叶都怀抱着一个心愿。

——王都。如果黎深愿意把自己带去王都的话……

让叶希望去见一个人。

但是如果见到那个人的话,恐怕自己就不能再回来红家了吧。不过,在红家的“让叶”和“百合”都已经完成了使命,恐怕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到明年之前把工作交移给其它人,接下来就……啊啊,还有服侍黎深那件事啊。)

不过自己也曾经做过,到明年之前总应该能找到吧。

剪完头发之后,让叶又涂上山茶油,细心地把黎深的头发梳理到发光为止。想起来,黎深就只有在剪发的时候才会老实呆着不动。整理完头发后,让叶就对着黎深笑道:

“明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谢谢你,黎深。”

“要谢的话就别用嘴巴,用东西来还吧。”

“呜哇,这简直是三流坏蛋角色的台词啊,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少爷,真是可悲。那么,就用弹一弹琵琶来当谢礼吧。”

黎深吃了一惊。即使是黎深的命令,让叶也是很少会弹起琵琶的。

让叶拿起了手感熟悉的琵琶。只是今晚的话,就为黎深弹一次吧。

让叶一定不会看到成为进士之后的黎深。

在明年的会试来临之前,就先把所有该做的事做完,等黎深在国试中及第之后就离开吧。

……让叶从没抱过“黎深也许会改变”的念头。但是。正如让叶前往王都“与命运相见”一样,黎深的命运恐怕也会在那里等待着他。

毫不逃避地跟黎深正面相对、理解他,接受他,并且能改变他的人——黎深也许会跟这样的人相遇,然后有朝一日,他那紧紧封闭的世界就会迎来被打开的瞬间。

对于自己无法看到这一瞬间,让叶感到稍微有点可惜。

“……黎深,我对你有一个忠告。虽然你追着邵可大人是无所谓,不过如果有其它牵引着你的心的东西,你就绝对不能当作没见到。你必须要掌握在手上,不能放开。因为那是对你的人生来说绝对必要的东西。”

唯独是有谁敲响他孤独世界之门的声音,是绝对不能听漏的。

黎深忽然向让叶看了一眼。那拒绝任何人的双眸,即使面对让叶也毫不例外。

那种孤独,以及黎深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去理解自己的大人们之中中生活的日子,让叶都看到过了。爱着黎深、理解着黎深、守护着黎深至今的人就只有邵可一个。所以黎深的世界里就只有邵可一人。

正因为如此,让叶才会为黎深而祈求。连寂寞的感情也不知道、把除了自身唯一愿望以外的东西都唾弃为毫无价值的东西的傲慢少年——但愿在将来的某一天,有谁会强行把他的世界之门撬开闯进去,把他拖出来,让他知道外面还有着无数世界的门扉——

“要当个好男人啊,黎深。你毕竟是邵可大人的弟弟,应该是有这个素质的……大概吧。”

然后,让叶就弹起了琵琶。

过年后——让叶和黎深为了赶赴会试而前往贵阳。

“……真是难以置信。”

让叶坐在不断晃动的马车上,露出仿佛嚼碎了黄连似的表情。那当然不是对黎深尽管每天为所欲为也同样以首位突破州试发表的感想。

“你竟然把我挑选的随身侍从全部解雇掉,究竟想怎么样啊?”

“哼,当然了,一个个都是我看了就不爽的家伙。”

“开什么玩笑,那都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最佳人选啊。是我好不容易才发掘出来的、即使面对你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姿态也能勉强坚持下来的、简直是国宝级的超级稀有的人材耶——现在已经是绝种了!”

别说是日后教育,有时甚至是让叶挑选回来的那一刻就被黎深解雇了。

虽然不知道黎深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些人全都哭着回来了。让叶现在也很想哭。

只要对方不是让叶,黎深就会变得很恼火,受害范围甚至不断向周围扩展,让叶只好亲自挑起所有照顾他的工作。因为周围的人太可怜,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嘛!那些人个个都应该干得比我好的啊。”

“真是烦死人了。而且你事到如今干嘛要做这种事?”

“呜!”

让叶一时语塞了。当然也不能照直说是为了给自己将来离开做事前准备。

“……没有啦。哈哈哈。你也成了红家宗主,也要在贵阳过新的生活,我想再增多点人手也好嘛。”

“我不需要,什么‘哈哈哈’啊。”

“怎么可以!还是雇几个吧!而且我说啊,你这两年来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让叶离开的这两年,都从没有发生过因为接到跟黎深相关的哭诉而被迫前往处理的情况。明明如此,在让叶刚回来的时候,只要稍微把照顾的工作交托给别人,他就马上发怒了。

“明白了。你因为有邵可大人他们在,其它就怎么都无所谓吧!”

“那当然了,而且你就是最方便的。”

“哼,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干,害得我不得不自己一个去做旅行准备和搬家准备之类的麻烦事。这几个月是在忙死了——哈啾!”

让叶颤抖了一下,打了个喷嚏。现在已经是刚过新年的隆冬季节,虽然听说过冬天的紫州比红州还要寒冷,不过还真有点超乎想象。

(呜……最近的确总觉得身体很疲累,可能是感冒了吧……)

忙碌于大量工作的日子也告一段落,紧张感也松弛了下来。大概是疲劳感一下子涌出来了吧,刚察觉到这一点,就开始觉得有点浑身发热。病就源自于感觉——

黎深向这边扔来了什么东西。让叶看到扔过来的东西,不禁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偏偏要把扇子扔过来啊。如果要表现你的温柔就应该扔来温石或者大衣吧。难道你打算说什么夏炉冬扇的比喻,用这个来绕圈子讽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你还真知道啊。你就拿着它先一步到贵阳去,把府邸打理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做好迎接我的所有准备。别把感冒传染给我。”

“呜哇——你这家伙真是差劲!竟然还有这种人。”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让叶也的确很在意贵阳府邸的情况,所以就决定先一步前往贵阳了。她希望在事前亲眼确认一下仆人们的身份和性格。顺便在黎深到达之前慢慢休养治好感冒。的确,传染给面临考试的黎深也是应该极力避免的事。要是那样的话,就会成为一个子子孙孙都受尽挖苦欺负的题材了。

刚想站起来转移到后续马车去的瞬间,视野中的世界就顿时发生了异变。

(咦……?怎么回事?)

脚上无法用上劲,两膝都弯了下来。脑海中蒙上了一层白雾,视野在晕眩的同时也出现了闪烁。最后只看到黎深那大吃一惊的样子——让叶的视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一角,只留下了被黎深抱住的微弱触感。

※※※※※※※※※※※※※※※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非常温柔的琵琶声音。

(邵可大人的琵琶……)

在开满花的桃李树下,无数如白雪般的花瓣不断纷飞飘落。

自从初次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天开始,那里对她来说就成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你就是百合姬吧?”

在蜷缩着小小身体的百合面前,出现了一个年长的少年。

邵可在百合面前蹲下,擦掉了她的眼泪,温柔地拥抱着她。

“不要哭……”

然后,邵可就弹起琵琶安慰着她。

把琵琶交给百合的人,以及教会她弹法的人,都是邵可。

“你好好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到自由的。”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红家的鸟笼中放出来——……

……就这样。玉环夫人去世了,邵可也没有再次弹起琵琶。

残存在百合手掌上的,就只有邵可给她的琵琶,还有记忆中的音色,最后是取消婚约的话语。

百合哭了出来。

(太过分了……)

自己并没有希望他做这样的事,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自由。

(讨厌死了。)

那温柔到极点、却残酷到这个地步的琵琶音色,百合从来没有听过。

百合哭着醒了过来。不知哪里的昏暗天花板,在眼泪中显得朦胧而歪扭。

她听到了琵琶的声音。不过。这种冷酷到极点的音色,并不是邵可大人的音色。

转头看去,残留在眼瞳中的最后一滴泪水滑落,黎深正在那里弹着琵琶。

察觉到她醒来的黎深停住了弹琵琶的手,鼓起两腮一脸不悦地托起了腮帮。

“醒了吗?这次你的脑袋总算是正常了吧?”

“黎深……?这里是哪里?”

“贵阳的红府。我可真的要睡觉了啊。”

黎深摆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大步大步地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百合莫名其妙地坐起身子,只感觉身体非常倦怠,非常沉重。不,真的太沉重了。她还以为身上被放了一块重石,往身上一看——原来不是重石,而是一个小孩子伏在百合的身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地着一包药。

百合仔细地打量起那个孩子来……是个不认识的少年。

摇了他一下。少年就擦着眼睛醒过来,看见百合马上眼前一亮。

“啊,姐姐,你病好了吗?你连续几天都发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呢。”

“……你是医生……应该不是吧?”

因为也养育过玖琅,所以在面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百合”。

“嗯,因为被命令要照顾你。”

“被谁命令?”

少年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只有房间内只有两人,才摸着胸口放下心来。接着他就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似的,眼睛里不断地冒出大滴大滴的泪水。百合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呢?”

“不……我自己也不怎么清楚……在莫名其妙的期间,就被刚才在这里弹着琵琶的那个人带走塞进了马车里,叫我先照顾一下生病的你,还说如果逃跑的话就会把我扔去给狸猫吃掉,还要诅咒我到末代什么的……”

百合真的很想把这些话都当作没听到。黎深……他、他做了什么?

(咦,怎么了?难道在我病倒之后,黎深从哪个地方抢来这孩子,把他塞进马车带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不完全就是拐带小孩吗?

少年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五官端正的美少年。

“他把我带到这个府邸里,让我穿上这么华丽的衣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太大了,我想上厕所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怎么走才对……其它的人都对我很亲切……饭也很好吃,我也不想被狸猫吃掉……”

看来他说着说着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了。孩子以认真的表情抓住了百合的手。

“我们一起逃跑吧!那个人一定是人贩子,我和姐姐一定会被他以一两文钱的贱价甩卖到什么地方去的。因为姐姐很漂亮,要是你病好的话就会被侵犯的!”

百合不由得笑了出来。

(把红黎深唤作人贩子……而且还说什么侵犯……这个孩子可能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这可不是笑的时候啊!姐姐你也被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吧?而且在梦话中也对那个人说了许多‘讨厌死了’之类的话……”

“咦?梦话?”

“是的,你梦呓的时候,一边哭一边怒骂那个人贩子‘讨厌死了,‘快弹琵琶“不然我就不睡“过分的人“真差劲“笨蛋’什么的,还不停闹腾……然后,那个人贩子没办法,只好每次都弹着琵琶,直到姐姐睡着为止……”

咦?难道是个好人吗?少年不解地侧起了脑袋。

百合马上满脸通红。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把黎深当成邵可来发泄郁愤了。

(呜哇,怪不得他那么不高兴,可是也亏他肯为我弹琵琶呢.黎深。)

本来的话,他应该会说什么“我才不管”然后走出去的啊。

百合重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咦……我、我叫绛。”

“我是百合。”

在已经暴露了女性身份的现在,也不能再以让叶自称了。

百合合其双手,向绎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家的主人看来对你做了很没礼貌没教养的行为,真是对不起。”

“咦?主人……难道姐姐是那个可怕的人的夫人吗!?”

百合的双眼顿时变成了圆点。接着她就大笑了起来,还把枕头拍得嘭嘭作响。

“夫人!?你、你说夫人……?呼哈哈哈哈,真是笑得我肚子痛,这可是天大的玩笑,不可能。要是真变成那样子的话,那人生就已经堕落到最底层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抱着肚子笑得不行的百合,绛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人贩子”来。

(不过那个人……)

虽然的确是一脸不高兴地把脸扭过一边,但是在马车上也让姐姐睡在膝盖上,也一直在弹着琵琶。如果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话,看起来也像是担心的样子。

(……不过姐姐对他说“讨厌死了”……啊,难道那个人贩子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这位姐姐,然后被甩掉了吗……)

想到这里。绛不由得就同情起那个人贩子来了。竟然被这样取笑,那是多么可怜的人啊。而且还被这位又漂亮又温柔的姐姐说“在一起的话就等于人生堕落到最低层”什么的。

“我单纯只是他的仆人,因为是主仆关系,所以才叫他主人啦。……我说,绛。”

黎深把绛捡了回来,而这一点对百合来说则有着特殊意义。

“你有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瞬间,绛的脸上顿时丧失了所有感情,就像被冻僵似的变得毫无表情。

百合也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咦?”

无论如何,黎深也是不可能因为同情和怜悯来采取行动的。就算绛看样子快要死在路边,也多半只会毫无关心地路过——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黎深把绛带了回来,那就是说绛本人深深吸引了黎深的注意。要找人照看百合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是这孩子的话……)

或许就算自己不在这里,也会留在黎深的身边。

百合紧紧地握住了绛的手,趁机“威胁”起他来了。现在可不能选择手段。

“我说,绛。我可能说得有点不近人情,不过要是惹怒那个男人的话,这个世界就完了啊。在金钱和权力方面他简直是呼风唤雨,而且性格恶劣又爱记仇,完全不肯听别人说的话,也整天以自我为中心,鬼还比他好上一点呢。因为他真的是个毫无人性的超级残暴的家伙,为了保身,你还是老实点的好啊,干万不能有逃出去外面的念头。你要放开来想‘被那个男人盯上就注定自己倒霉’,要积极地走上第二条人生路哦。”

既然是注定倒霉……那还能积极地放开来想吗?绛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这时候的绛,心想百合也说得太夸张了。

但是之后的绛攸,将会彻底体会到这时候百合说的话完全是毫无虚假的真相。

“求求你,请你留在这里吧。”

“……不过。”

真难对付。但是,能吸引黎深注意力的罕见人材什么的。在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绛就是最后的希望了——百合的眼睛闪出了光亮。这样的话,就算是用强硬方法也必须——

“呵呵呵,你试一试逃跑就知道了。你是无法从这里逃出去的。其实这个府邸本来是大妖怪•狸猫王的大本营,届来黎深用必杀的傲慢攻击把狸猫王一伙全部消灭精光,于是就抢了过来。在那之后,这个府邸就成了一个就算想逃出去也只会整天在同一个地方转圈的诅咒之屋……你光是想去厕所也迷路了吧?”

天真的绛顿时满脸煞白。百合在脑海中就已经决定,必须马上向家人和“影”下达命令,在绛到处转的时候绕到前面去,改变各种摆设的位置。即使不这样做。红府的面积也宽广到足以容纳下一个小森林的地步。凭着小孩子的双脚根本不可能走到外门去。

日后绛攸的方向感觉之所以乱七八糟,其重要原因都是百合在这时候作出的彻底性指示……以后虽然百合也有点内疚,不过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

在那之后,百合就让绛好好在房间里睡下,自己就去找黎深。虽然她是第一次来到贵阳的府邸,不过构造方面却早就记在脑海里了。对于合乎黎深喜好的房间也心中有数。

“黎深,我进来了啊?”

咚的敲了一下门,然后向里面探头一看——果然在这里。

黎深正睡在床铺上。与其说睡,倒不如说是躺在那里。虽然换上了宽松的室内衣服,但是连鞋也没脱,头发也没解开,连一张被子也没盖。给人的感觉就是做什么都觉得太麻烦,于是干脆就这样躺下来,然后就睡着了。

百合无奈地走近了他,帮他脱了鞋,解开了束起来的头发。

(……真是的,这样子真的没事吗?能不能参加国试啊。)

好不容易把被黎深压在下面的被子拉了出来,给他盖上。在正式考试时要连续在那里过上几天,像他这样的大少爷真的没问题吗?

连睡觉的样子都是那么傲慢,这就是黎深的特征。百合轻轻弹了弹黎深的鼻子。

“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谢谢你……唉,不过拜托你啦。到会试之前就不要到处乱转,老老实实呆着吧。我也差不多要着手做离开的准备了,晚安。”

——次日。黎深就失踪了。

“黎深进了预备宿舍?”

数日后,接到了这个情报的百合不禁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在黎深突然消失之后,百合一边安慰哭着说“这都是我的错”的善良老管家,一边展开情报搜集。然而黎深的行动却实在出人意料。

本来还以为他在邵可府邸附近走来走去,没想到原来不是。以花街为首,他在各个地方都闹出了骚动,而且竟然还有同行者。经过调查,其中一个是拿着拐杖的青年——在紫州州试中以首位及第的郑悠舜,另一个是被誉为“会走动的凶器”的黄州州试首位及第者黄凤珠一起。

听说黎深就是被这两人带着进入了预备宿舍。预备宿舍是为了在贵阳找不到住宿处的考生、还有希望尽早进入宫城的人开放的宫城内宿舍——

自己做饭,厕所公用,没有洗澡间。洗衣服自然是自己来了,狭窄的房间里就只有书桌和铺着薄被的床铺。对话会被所有人听到,也会有老鼠和蝙蝠出没,当然也没有私人空间,好像也没有热水囊。

另外,现在离本试的时间还有一个月那么长。

百合不认为黎深会逃回来,逃出来的反而应该是周围的人吧。

(呜~哇~竟然要一个月都跟黎深在一起,就算本来会合格的人都会落榜了吧……大家对不起了。)

百合从心底里对今年参加会试的考生表达了同情之后,马上决定停止搜索行动。

正当她一边走一边作出指示的时候,绛啪嗒啪嗒地从前面跑了过来。

“百合小姐,有信寄来了。嗯,玖、玖琅大人……是这个名字的人寄来的。不过那个……听说送信来的人不小心掉在雪里面,那个,弄湿了……"

看到绛那副沮丧的模样,百合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的,也勉强可以读到吧。谢谢你送来给我,嗯,是玖琅的信吗……”

可是没想到不是寄给“让叶”而是寄给“百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嗯……有个地方笔迹渗开了读不出来……什么什么……‘多多拜托,请您为兄长黎深……妻子吧’?难道是‘找个妻子’吗?……唔。”

请您为黎深找个妻子——!?

(玖琅,怎么把这样一个史上最大难题推给我了啊……!,!)

百合顿时浑身打颤。黎深的妻子!那到底是怎样的妻子,那简直比寻找七大奇宝还要困难。

百合不由得抬头望天。没办法,就把这看成是身为黎深随身侍从的最后一件大工作,在离开红家之前,试试看能不能死马当活医吧。

百合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首先就跟贵阳第一妓楼取得联络。

从黎深擅自进入预备宿舍以来,已经过了十天——

“百、百合小姐……那个,把我捡回来的那个人……现在不能跟他见面吗?”

百合正在跟绛一起吃早饭。

在百合认真开始教育后,绛在转眼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领悟能力异常之高,是个非常聪明的少年。更重要的是,绛自己也非常热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百合为了拖延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首先就称赞了绛一句。

“拿筷子的手势已经变得非常灵活了呢,很了不起。就奖励你栗馅团子吧。”

看到百合把最喜欢的栗馅团子分给了自己,绛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希望变得更有用,不让百合小姐、还有那个捡我回来的亲切好人蒙羞。”

百合的筷子顿时停住了……刚才,自己好像听到了某个珍奇的词汇。

“……绛……那个,刚才……你说什么‘亲切’了吗?到底是指谁?

“指谁……那当然是指黎深大人了。他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在百合小姐面前说了很过分的话,不过我是知道的。那是掩饰羞意,是爱情的反向表现吧?黎深大人又亲切,又温柔.真的是个好人呢。因为百合小姐照顾的人,不可能是坏人。而且,这个府邸的人都非常优秀,也亲切地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真地感到很羞愧。我误会了,刚开始还把他叫做人贩子什么的……”

百合的筷子哐当地掉了下来,双手不停地颤抖。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好——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黎深吧,绛的脑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顺便一提,光是跟黎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一定会是品格优秀的人。所以从结果上来说,红府里面就集中了大量在品格人格上都非常优秀的人。)

“自那以后,我都没有见过黎深大人……他怎么样了呢?”

“咦!?啊,那个,因为有点事,黎深暂时要住在别的地方。”

百合被“亲切好人”这个发言打乱了心思,好不容易才答出了这句话。

绛看到吞吞吐吐的百合,不由得恍然大悟。

(放下百合小姐到别的地方去住……难道黎深大人移情别恋了吗!?)

绛非常喜欢百合。同时,那其实应该是很亲切很温柔的黎深大人。如果真的对百合小姐抱着单方面的恋爱的心理的话,他就想自己是不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百合回到了现实,“呼……”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笨蛋黎深什么也没带,就穿着贴身衣服去了预备宿舍。这十天来,虽然不知道他在那以自给自足为原则的宿舍怎么过的——不,其实已经推测到他肯定是给哪个亲切的人添麻烦了——不过也应该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话说回来,他竟然过了十天都没有向家里吭一声,真的有点吃惊。

“不过,我想很快就会写信说什么快把食物和穿的衣服带过来之类的话——”

绛吃了一惊。黎深大人,那样的话就会越来越被百合小姐讨厌了啊。虽然黎深大人可能是想吸引百合小姐的注意力而做出这样的事,但却是反效果。先是移情别恋,现在还大摇大摆地要人家把饭和衣物带去情妇家里什么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彻底暴露出一个差劲丈夫的本色。这样的话被百合小姐说成是“人生最底层”也是没办法的事。

“百、百合小姐!不如把一些东西、把饭菜之类的送去给黎深大人吧。”

喜欢的人亲手做的料理,应该是最能令人动心的,也就是所谓的爱妻便当。上次才听侍女说过,丈夫都会为了妻子亲手做的料理而回家。

百合也考虑过给他送去一些粮食。光是想到黎深把其它考生那仅有的一点点饭菜抢过来吃掉,就已经感到万分抱歉。反而应该把东西拿给其它考生才对吧。

“也对呢。那么,洋葱,红萝卜,南瓜、米、鱼、肉还有酒水,调味料——啊,对了对了,还有锅子、菜刀和勺子等等烹调器具也要拿去——”

绛不由得愕然了。不是拿便当去,而是发送原材料——!?而且还把烹调器具也带去!就是说你自己做自己吃,以后也别回来的意思吗——!?

“不、不是那些原材料啦!”

百合小姐,果然是对他移情别恋很生气!绛拼命地想要让百合回心转意。

“应该是那些——黎深大人喜欢吃的东西啦。”

“喜欢的东西吗……啊,把蜜柑给忘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可是近年却很喜欢蜜柑呢。黎深也罕见地直接指示过蜜柑田的改良工作。要改成又甜又小又要没种子的。”

“蜜柑!那不只是剥开就能吃的东西吗?”

“咦?简单不是很好吗?而且黎深一个人也能剥开蜜柑皮。”

“那个、至、至少也该做些饭团什么的!做饭团吧,我也会帮忙的。”

为了实现爱妻便当大作战,绛继续竭力奋战。

百合的眼睛马上变成了圆点。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明明还要在那全是男人的宿舍里自己煮饭啊——

“饭团?那种东西今天吃完了不就没了吗?”

“那、那有什么关系!我像黎深大人也一定会很怀念温暖的家庭味道的!”

这时候,百合也思考了起来。

黎深的话虽然怎样都无所谓,不过对于周围的人还是应该带些表示歉意的东西去。不管怎么想,现在周围的损害也应该很严重才对。如果是饭团的话,也应该不会太令人感到突兀,或许也不错。百合反而为朝廷完全没有针对黎深的问题发牢骚感到佩服。毕竟那个黎深无论如何也是会搞出什么乱子来的。

现在也差不多该去看看情况了。

“也对呢,那么我们就做点饭园带去吧。绛你也要来吗?”

绛的脸色顿时变得明朗起来。百合小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说这说那,但结果还是很关心黎深大人的事。如果错过了百合小姐,黎深大人就完了。

“不,我去也只会碍事,还是在这里等着您回来吧。”

“绛还真是懂事,是个好孩子,了不起。”

跟着黎深实在太浪费了。对于绛还懂得为“其它的考生”着想这一点,百合也非常感动。

两人的对话就在这种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状况下结束了。

因为被绛送了出门。百合就一直保持着“百合”的状态来到了宫城。

预备宿舍就设置在宫城中的一角,到正式考试之前都允许家人对考生进行援助和送东西。由于有钱人家会送来大量的东西,穷人的话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省吃俭用勉强度日——预备宿舍非常容易受到考生各自生活背景的影响。

百合也用马车送来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不过黎深,这回真的是完全没有向家里说些什么呢……)

本来还以为没过三天他就会写信来说“给我拿这个来拿那个来”的。

在百合走过宫城门口的时候,把目的和姓名报上之后,守门卫兵的表情顿时绷紧了起来。

“哇啊啊——!是、是是是是那个红黎深大人的家人吗!”

黎深到底做什么了……竟然在十天之内就弄得连门卫都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还说“哇啊啊”的……)

百合把运货马车交给门卫的时候,并没有说把东西给黎深,而是说“请让全体考生一起用”。但是那时候的门卫却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这一点也令她非常在意。

总之就先去见见他的人吧——百合背起装有大量饭团的包袱,向着预备宿舍走去。不知为什么,偏偏只有黎深所在的“十三号楼”,仿佛跟其它预备宿舍隔离开来似的,在一个非常偏僻的位置。不过百合也没有深究,她也非常明白别人的感受。

百合站在最后来到的地方,抬头仰望着“预备宿舍第十三号楼”。

这还真厉害。

“……太、太残破了……”

红家的厕所也比这里好多了,很难想象这里有人在居住。旁边那“今天也在茁壮成长”的森林(竟然有森林!)好像还差一口就要把这个地方吞掉了。而宿舍本身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废墟,除了用来玩“试胆量”游戏之外就没有别的用途了。仿佛轻轻戳一下就会倒下似的,整座楼以一个绝妙的倾斜角立在那里。明明是白天,看起来却异常昏暗。当诡异的干燥寒风不断嗖嗖的吹在脖子上的时候,就连百合也不由得长出了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啊——!!)

即使在这样一个大白天,她也好像能感觉到考生们的怨念在周围浮游似的。仔细一看,周围还被贴满了各种退散恶灵的符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虽然随处可见的笨手笨脚的修缮痕迹是唯一能感觉到人类气息的地方——但是凝神静听的话,就可以听到莫名其妙的“嘎呜、咔咔咔”之类的、仿佛野生王国一样的动物呜叫声。

而且,好像还没有人的气息……

(……黎深.他真的在这里吗?)

百合不禁感到怀疑。不管怎么想,这里也不像是那个大少爷出身的黎深可以住的地方。

这时候,嘎吱……宿舍的门扉打开了。百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j开门的声音太可怕了——

可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是一个跟宿舍完全不相称的、看样子非常温和的青年。他有着一张非常亲和的面容,仿佛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有和煦的东风吹来一样。

“是客人呢,请问您是给哪一位送东西来的呢?”

“啊,是的,我叫百合。红黎深在这里承蒙各位的照顾……”

青年马上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仔细地打量起站在下面的百合。

“……百合…姬……?您就是百合姬吗?”

“是的,那个……有什么……?”

“不,是这样吗。原来您就是百合姬,我明白了。”

百合有点莫名其妙。在黎深面前一直都是“让叶”,难道他说了“百合合”的事吗?不过也算了。

因为他拿着拐杖,所以百合马上就知道他就是以鬼才著称的郑悠舜了。光是从他把黎深带到了预备宿舍这个事实看来,就已经可以知道道他并不是泛泛之辈。

“那个……黎深真的就在这里吗?”

“嗯,在这里啊。现在他去把要洗的衣服拿去洗,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百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洗的衣服?”

“嗯,毕竟今天天气也很好。”

“虽然的确是很容易吹干,那个,是我们家的黎深吗……?”

“嗯,他跟名叫黄凤珠的考生一起去的。昨天是负责做饭,今天就是负责洗衣服。”

百合马上转身想走了。

“我好像弄错了同姓同名的人,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实在打扰你了。”

“请等一下,的确是他本人啊。如果擅自让你回去的话,黎深就会怪责我的。”

“那怎么可能!我家那个可是连鬼也会逃掉的大魔王再世、光是存在于世上就会接连不断地给世间带来大灾难、给周围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灾祸结果还把善后工作硬塞给我的、无药可救的傲慢少爷。‘我最无敌!整个世界都属于我!’的红黎深啊,他哪有可能会去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悠舜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了指贴在宿舍周围的大量符咒。

“……那些退散恶灵的符咒,有九成都是黎深来了之后才被贴上去的。”

“咦?”

的确,仔细看的话还很崭新。不知为什么,其中还有“安产祈愿”的符咒。不管怎么都好,总之就是想得到一点安心感——贴上去的人那种被逼进绝路的心境实在显而易见。

“本来我和黎深都是在另一个宿舍的,不过其它的考生都哭着逃光了。在那之后还被塞进了监狱宿舍里,但是黎深不知怎么搞的配来了万能钥匙随便出入牢房,随便把狱吏和犯人们的便当拿来大吃大喝.在把握到弱点之后狠狠欺负一番,然后还给犯人们造成了莫大的精神打击,后来被采取隔离措施,最后就被安置在这里。啊,不过黎深也做了好事呢。在黎深住在里面的时候,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们都无一例外地改过自新,还说‘以后我要认真赎罪,回到社会之后成为一个

能为他人做贡献的真正的人。我终于亲身体会到给人添麻烦是伺等恶劣的行为了。我不会再做的,我绝对不想成为跟那家伙一样的人’,啊,请你当我没说过吧。”

好像真是我家的黎深呢——百合开始有这个想法了。

“其它还有在御厨房我行我素地吃掉陛下的膳食,跟飞翔一起潜人羽林军把酒抢回来.被武官们追赶的时候也经常用卑鄙的手段获胜,因为觉得有趣而拉着凤珠到处跑、追赶其它考生和官吏捉弄他们,把晕过去的高官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扒光。在外面胡乱散步的同时又接二连三地掌握到高官们的丑闻、接着乘机欺负他们要求付贿赂金。把特喜欢猫的高官家里的爱猫剃光了毛,用文书把毫无实害的高官喜欢男办女装的秘密揭露出来。用赌棋的方式捞来大笔钱财。甚至还让对方按下血印指纹。写出‘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字据。现在黎深已经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恐怖大魔王红黎深,黎深能使鬼推磨,人世间全是黎深,黎深随时都在你身后,看到那家伙就要写好遗嘱等等,都是现今的流行语。大家都哭诉着说一定会被他啃得骨头也不剩。”

百合垂下了肩膀。一提起光是在十天之内就能夺得这么多毫无意义的战果的人类科生物。世界上就只会有一个。绝对没错了。

“好、好、好像的确是………………我家的………………黎深……”

百合羞耻得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那个,不过,黎深他真的有好好去洗衣服和做饭吗?”

“因为我生气地教训了他一顿。”

悠舜以爽快的口吻笑着说道。

百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向那个黎深说教,让他服服帖帖地听话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虽然嘴里在抱怨,不过的确有好好干啦。而且也精神饱满活力十足,请您不用担心。”

百合的嘴巴一张一合了好一会儿……接着又自嘲似的叹了口气。

邵可大人的目的,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让叶”十几年来跟他在一起也无法做到的事,这些人却在十天之内实现了。虽然很高兴,但却觉得有点沮丧。

“……不管嘴上怎么说。最后也还是帮他做了,会不会就因为这样才不行呢……”

“咦?”

“不,对了,这个是我带来的东西,里面有饭团、酱菜和蜜柑。请大家一起吃吧。另外我还送来了一些大家应该会需要的东西,请各位尽管用吧。”

百合把背着的包袱交给悠舜,深深地低下了头。

“黎深的事就多多拜托了……虽然他是那样的性格,不过请您别抛弃他。他之所以为人冷漠、为所欲为、不懂人心、表达感情的方式不正常,都只是因为一直以来没有跟别人发生过联系。因为他也没有常识,所以我想大家应该都会有生气的时候。因为只有脑袋很聪明,所以大家可能很难察觉……不过黎深真的完全是个小孩子……自从被重要的人扔下之后,就一直生存在孤独一人的世界里。”

“不是还有您在吗?”

“啊哈,不管我在不在,对黎深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那么,再见了。”

悠舜吃了一惊,在寻找着合适话语的期间,百合就已经离开了。

正好在这时候,捧着衣物的黎深一边粗声粗气地跟凤珠斗嘴一边从深林那边走回来。

“黎深!你这家伙把兜裆布全部推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真是烦人的家伙。你知道吗?你其实是因为那些兜裆布而得救了啊。你那张让人郁闷的脸,都是因为抱着飞翔的那堆仿佛被酱油煮过似的兜裆布而得到抵消。只有现在的这一刻,路上走的凯子和天上飞的乌鸦眼珠打转地晕过去并不是你的错,而是飞翔那些洗好吹干也还是又臭又脏的奇怪兜裆布的错。这可是全靠我把兜裆布让给你的功劳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管是变成被酱油煮过一样的颜色还是弄得又脏又臭,说到底不都是因为你错把马粪当成了竹炭肥皂来用了吗!你要怎么负责啊!这样的话大家不就没有兜裆布可以换了吗!”

“从别的地方抢过来不就行了,有你那张脸在的话,要怎么样抢都没问题。”

“你这个大笨蛋!难道要穿着别人的兜裆布来考试吗!”

悠舜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这时候,黎深发现了悠舜拿着的包袱。看到从绑结之间露出的橙色,他马上拾起了眉毛。

“是蜜柑吗?悠舜。”

“太迟了,黎深。百合姬刚刚到这里来——”

悠舜这时候才第一次见到黎深变了脸色的样子。

百合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宫城内踱步。一个女人在这里走还是相当引人注目,所以也多次被卫兵拦住。不过一听说是红黎深的家人,他们就立刻飞也似的逃光了。

(幸好我是黎深的家人——这么想也许是第一次吧。)

红家有一幅相当详细的宫城地图。红玉环作为在先王后宫中拥有自傲的荣华和权力、最后也是最爱的一位宠妃非常有名,由她亲自记载下来的地图应该是最新版才对。

百合的头脑中已经深深记住了所有的路线。如果要她画出来的话,就一定能画出同样的一幅地图。

在确认其正确性的同时,百合所前往的地方是不开门的仙洞宫。

在仙洞宫附近的池塘边上,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正坐在那里注视着地塘。年纪比绛还要小。

百合走进了他,从后面抱起了孩子。

“喂喂,不能那么靠近池塘,掉下去就会有危险的。”

孩子仿佛很吃惊地回头看向百合。虽然容貌相当俊秀,但却没什么表情。

“……姐姐,你能看到我吗?”

还真是说话奇怪的孩子……百合心想。

“因为……除了邵可之外,大家都当我是幽灵似的从旁边走过去……上次哥哥们扇了我一巴掌后说了句‘快给我消失’……我就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消失了。”

百合心中一震。邵可——他刚才是说邵可吗?

“因为这个池塘有神圣的力量,我听说只要祈祷的话,就可以映照出想见的人的容貌。我想说不定能映照出清苑哥哥的样子.所以一直在这里祈祷。”

果然是最小的第六公子。

百合垂下了眼睛……清苑公子正在邵可的府邸里生活,简直就是近在眼前。

邵可的理性比钢还要强韧。就算看见这个最小的公子每天思念着第二公子而哭泣,在时机到来之前,他肯定都会以笑容隐瞒一切。就算一句话也不会说出来吧。

百合也非常清楚,在目前的状况下,这对两位公子来说的确是最妥善的处理。

百合在不知不觉间自言自语道:

“……姐姐我,其实也有一个哥哥。”

公子瞪大了眼睛,回头注视着她。那近乎于无表情的眼睛,马上闪烁出灿烂的光芒。

“是真的吗?是很温柔的哥哥吗?清苑哥哥是很温柔的。”

“我一次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

“一次也没有……?”

“嗯,一次也没有。所以我才来见他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百合注视着这位身材瘦削而且浑身伤痕的公子。

怀着深沉的悲哀与绝望,以及无法舍弃的一点点希望。话语不多,而且缺乏表情。即使如此,他也拥有着能关怀他人的心。那一定就是第二公子守护至今的东西了。

“公子殿下,我为了将来能跟哥哥见面,每天都好好吃饭,就算睡不着也会躺下来,还想着希望能快点长成大人。我也读了许多书学习很多知识。也锻炼过身体,学习舞剑拉弓和游泳,为了外出旅行而在小猪贮钱箱里存了许多钱。在我寂寞得想哭的时候。为了不丧失斗志,我就会在最喜欢的桃李树下弹琵琶。”

虽然很广阔,但却像鸟笼一样,无论在哪里都会受监视的世界。

即使自认为是秘密场所的桃李树,悄悄地弹琵琶的时候,实际上也全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藏起来的小猪贮钱箱,某一天被打成粉碎。能让百合获得自由的那些钱,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接着就被任命为黎深的侍从了。

为了不让百合逃走。为了不让她泄露秘密,为了不让她背叛。

为了让事情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为了红家。红州和三兄弟,就是百合的鸟笼。

但是,玉环已经死去,前代宗主也死了。然后到了现在,黎深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打开了鸟笼。

“公子殿下,请您一定要珍惜自己。您曾经被哥哥守护过,下次就要自己守护自己了。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为了跟那些践踏您自尊的对手战斗而掌握力量,偶尔看看天空呼吸新鲜空气。为了总有一天会到来的那个时刻作准备。要是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看着池塘,脚下一滑掉进水里淹到的话,就不能再跟哥哥见面了。”

从长长的前发下露出来的大眼睛,仿佛很惊讶似的抬头看着百合。

“……你,非常像。”

“非常像?”

刘辉公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那是手工制作的东西,看起来已经很旧了。

“……我以前曾经被母后把重要的小布袋扔到池里去,当我想要拿回来却不小心溺水的时候……一个救了我的可怕叔叔,把这个小布袋给了我,也说过同样的一番话。他说重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守护……我……差点就忘记了。”

刘辉以真挚的眼神抬头注视着百合。

“我是不是有一天能见到清苑哥哥呢?”

百合把邵可和黎深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把刘辉所期望的答案,带着真心说了出来。就算实际上也许不会有那一天,话语有时也是必要的。

“嗯.一定能见到。所以你要好好保重哦。”

百合轻轻戳了戳刘辉的鼻子,怀着慈爱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时候,一个突然飞来的物体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刘辉的后脑……

面对眼珠打转地摔倒在地的刘辉和蜜柑,百合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红州蜜柑——

“百合!那个臭小子是谁!”

“黎深!?你突然间在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黎深不知为什么气冲冲地逼近过来。

“我在问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谁,快说啊?”

“当、当然是第六公子啊。你看,他长得多么可爱,脸蛋也软绵绵的。”

“噢噢,这家伙就是撇开我自己跑到府库,在哥哥身边转来转去的那个可恶的小鬼吗,那就正好了。我现在马上就把你头发和眉毛都剃光把鼻毛和屁股毛也全部拔光丢进池塘里喂鱼,还是说应该埋在蜜柑田里做肥料好呢,嘿嘿嘿。”

“你是恶鬼吗!干嘛要说这种残忍凶狠的话。那些杀手还比你有人情味呢!”

“吵死了,百合,而且你这到底算什么?竟然把初次见面的小鬼宠成这样!肯定不会长成什么好人的。我把你弄成挤蜜柑扔进河里游冬泳,再用兜裆布绑着倒掉起来!”

挤蜜柑!?虽然不怎么明白,但这反而更可怕。而且话说回来——

“你有资格说这个吗!?我跟你说,你才是被宠坏了呢!”

“你说什么!?哪里有宠过我,你说来听听。竟然随便对身为主人的我破口谩骂为所欲为。从来就没有老实听过我的一句话啊!”

“我把这句话原本奉还给你好了!而且就算是对你说了这么多,结果也才只是修正了那么一点点的轨道啊!要是我不那么说的话,现在你已经在宇宙当上恐怖大魔王,从天上哗啦哗啦地掉下来,这个世界肯定早就灭亡了!而且要不是太过分的话最后也不是听从了你的任性要求吗!一两百句抱怨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很多次要你稍微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再说话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管你那么多!怎么都无所谓!”

这时候,撑着拐杖从后追上黎深的悠舜不由得惊呆了。怎么说出这种话!

可是在悠舜开口之前,百合就好像完全没受到打击似的紧咬不放。

“你真是个最差劲的家伙!而且还把绛扔在家里不管就自己遛出来——”

“绛?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哪根葱?”

“笨蛋!那不是你捡回来的吗?他可比你好多了。这是个好机会,在国试结束之前的一个月,你就跟悠舜大人他们学一下常识,先变得稍微接近正常人再跟绛见面吧。因为他很想见你。在那之前就由我来教育。”

至少也要让他尽量接近绛心目中因可悲的误会而形成的“亲切好人”的形象,否则的话绛就太可怜了。

黎深不知为什么突然闭上了嘴巴。怒气也稍微有所减弱,换成了窥探的眼神。

“……百合,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啊?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带就这样进了预备宿舍,我才把那些更换的衣服和饭菜、还有做了些饭团送来了嘛。”

“饭团?”

“不是跟蜜柑放在一起了吗?里面还放了很多你喜欢的海带鲑鱼梅干之类的。”

“这是我出门时带来的东西,还没有吃。哼,是这样吗。”

百合感觉到黎深的心情好像有所好转。可是不知为什么,反而是悠舜仿佛吃了一惊似的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黎深……那个,在你追着百合姬出来的时候,正好飞翔回来了……我把装着饭团的包裹交给他保管,说不定现在……已经全部进入飞翔的肚子了……”

看到黎深那一瞬间的表情,悠舜只感觉到浑身都冒出了跟隆冬毫不相称的大滴冷汗。

(……飞翔……求求你了,只是一个都可以!你一定要留下来啊!)

现在的话很可能演变成“管飞翔的死因→郑悠舜的失言”的状况。

可是百合却毫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请不必介意,因为这实际上都是给被黎深添了麻烦的各位带来的东西。”

遭到这样的追击,黎深发火了。并不是对飞翔和悠舜,而是对百合。

“我不要!谁会吃你做的东西!”

“啪”——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他的并不是百合。

而是悠舜。

“——快点道歉,黎深。”

“我不干。”

“黎深。”

“对百合说什么都无所谓,你别插嘴。”

百合不禁捂住了额头。自己虽然是无所谓,可是悠舜的话——

悠舜无言地再次举起了手掌。替他承受了第二巴掌的入是百合。

“对不起,说到底他也是我的主人,我不能连第二下也继续袖手旁观……”

正好在这时候,追赶着好久也没见回来的黎深和悠舜而来的凤珠,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黎深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脸,和凤珠擦身而过,猛然快步走远了。

看到自己打在女性的脸上,即使是悠舜也不仅慌张了起来。本1来自己并没打算这样——

“百合姬……实在很对不起。”

“我没事的……黎深看来是不想迁怒于悠舜大人呢。因为他不想因为迁怒于你而被你讨厌,所以才把我当成迁怒对象的。虽然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

“那就更不好了!”

“不,已经是个很厉害的进步了,没想到黎深竟然会对别人的反应有所顾虑。”

百合一边捂着脸颊一边笑道:

“那一巴掌,我想应该是很奏效的。不过对于现在的黎深,就请先停步在这一巴掌上吧。如果是两巴掌的话,他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的……因为我想他是第一次喜欢上‘其它人’,所以还处在摸索的状态。”

“……您难道要原谅黎深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行动吗?”

“怎么会。要不是悠舜大人发怒的话,我也会狠狠地斥责他一番的。不过您也看到了吧?就算我生气,也不会有像悠舜大人那样的效果……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去面对黎深那种愚蠢荒唐的性格,因为那样太麻烦了。”

百合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心话。

“……我是个很过分的侍从吧?所以我跟黎深也是彼此彼此啦。而且这次与其说生气,说真的,我反而是松了口气……黎深他自己还不知道。跟肉亲不一样,和‘其它人’的关系,有时候是会因为一句话陷入无法修复的粉碎性毁灭状态的……”

一直以来都不懂得体察他人心情的黎深,很难去回避这种情况。

虽然世界很大,但是要找到认真跟自己相对的朋友是非常困难的。

百合不希望破坏黎深所找到的可能性。

悠舜也开始冷静下来了。

“……黎深至今为止都没有对我们作出那么过分的举动啊……”

真好啊……百合心想。对自己来说,那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过也没办法。那就是认真对待和随便对待的差异,也算是很正当的待遇差距啦。对黎深来说,悠舜他们的重要性要比百合大得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时候,有人从旁边“嗖”地向百合递出了一条湿手帕。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青年正背着脸向自己递出手帕。百合心怀感激地接过了手帕。

“谢谢您,拜借一用。”

仿佛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似的,凤珠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

悠舜冒出了冷汗。由于参加国试的混乱局面,现在的凤珠非常不安定。

(现在,他对自己那张脸的特别敏感——)

看到凤珠的百合一时愣住了。虽然也早有所闻。但那是那张脸的确是完全无法想象。被他注视着的话,已经不是心神陶醉那么简单了,那种美貌甚至会令人产生马上逃出去自杀的冲动。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那些老公公老婆婆一个个倒在地上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对于百合来说,恐怕没有比黎深的性格更能令她晕倒的东西了。

“请您也要加油应考。保重身体。”

百合向凤珠微微一笑,然后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看见凤珠的悠舜,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戳了凤珠一下,可是没有反应。拍了拍他脖子。摇了摇他的身体,拉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甩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

依然是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连续发生这么多麻烦事呢?

悠舜抱起了眼珠还在不断打转的刘辉。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在一个月之后,百合收到了那个结果,一看之下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状元及第郑悠舜

榜眼及第红黎深

探花及第黄凤珠”

(黎深是第二位啊……)

百合单手拿着通知,眼睛向上翻了翻。

“百合小姐,那是什么书信啊?”

百合笑着向着仅仅在一个月里就变得气字轩昂的绛说道:

“今天或者明天,黎深就要回来了哦。”

“真的!?”

绛的眼睛顿时发亮。好厉害,真的像百合所说的,一个月就从情人家里回来了。

(果然百合小姐才是最清楚黎深先生的人啊。)

百合小姐这个月来虽然在旁人的注视下一副若无其事地过得悠哉游哉,但是暗地里肯定曾经泪湿衣衫吧。

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跟黎深见面,然后修复他跟百合小姐之间的关系。

百合则看着满脸斗志的终,倒吸了一口气。绛肯定还一如既往、十分悲哀地误认为“黎深大人是个伟大、温柔、值得尊敬的人”吧。都是对于自己家中的仆人太过温柔的性格所惹的祸,谁也不忍把真相告诉绛。

(得先见一下黎深,让他不要乱说话才行。)

否则到时说不定绛会哭着离家出走。

(黎深已经及第了,剩下的就是绛了吧。而且我也该是时候离开红家了。)

要是不先向黎深确认一下看他能不能担负起照顾绛的任务的话,实在是不放心离开。

——然后那天晚上,黎深真的回到已经阔别一个半月的红家府邸来了。

“你回来了啊,黎深。”

黎深看着百合,惊讶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干吗啊你,为什么连在家里也穿起女装来了?”

“嘘——!有什么办法。绛他只认识‘百合’嘛。”

“什么?那你从那时候开始一直都打扮成百合的样子吗?”

“没错。呜呜,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以百合的身份说话有点难为情呢。”

“那现在你是百合还是让叶啊?”

“罗、啰嗦!鬼知道……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啦。”

由于十年以上都是作为“让叶”的身份跟他接触的,现在这样子实在是难为情。不知不觉间脸就红了。一不小心,百合和让叶的口吻也混在一起。

“啊、等一下,黎深!你又把东西到处乱扔了!”

黎深很爽地把衣服扔在地板上,百合连忙追上去捡起来。还以为他经过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之后会变得懂礼貌一点,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

“洗澡水。”

“已经烧开了。”

“衣服。”

“放在浴殿里了。”

“晚饭。”

“可以马上上桌了。”

“蜜柑。”

“有啦!你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少爷啊!”

听见百合那一敲一回音的回答方式,黎深不禁回过头来定眼看着他。

“什么事啊?”

“不,只是觉得有你在的确很方便。”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宠你真的很有问题。不过今天就算了。你已经好好努力了一个月了嘛。好了,快点洗个澡吧。”

“头发。”

“真是的!你难道就只会说单词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正好,也不能总是由我来帮你剪头发,也是时候应该让别人……”

突然,黎深的心情似乎顿时变差了。

百合被迫放弃。

“我、我知道了啦……我剪就是了……不过要是我真的不在了怎么办呢……”

“怎么样都行啦。”

“说得也是。总有人会剪的吧。”

百合马上便接受了,反而是黎深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沉思。

“好了,快点去吧。记得擦干头发。否则很容易感冒的。”

百合一点不介意,直把黎深往浴殿里推。

但是洗完澡的黎深却顶着一头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头发回来了。

百合不禁浑身颤抖。

“——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啊!我不是说了很容易会感冒吗!”

“哼。那又怎样。你不要命令我。”

完全没变。百合伸手捂住了额头。

(不,难道这个也是我的错吗?)

一旦面对自己,黎深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百合一边用布把黎深的湿漉漉的头发仔细擦干,一边叹了一口气。

黎深闭着眼睛,乖乖低着头任他摆布。

“对了,恭喜你得了榜眼及第呢,黎深。”

“哼。”

“你是故意的吧?”

黎深猛地睁开了眼睛。

背后的百合发出了十分感兴趣的声音。表情也一定是这样没错。

“黎深,会试的最后问题,你是不是交了白卷?”

每年出的问题多种多样,各不相同,只有最后的问题是永远一样的。

“及第之后,要以什么样的官吏为目标,要如何管理这个国家?”

没有正确答案的,唯一一个问题。

黎深会失分,问题一定是出在最后这个问题上。百合是这么觉的的。

果然。黎深摆出了一副很不爽的脸。

“……那又怎样?”

“我佩服你。”

百合绕到前面来,看着黎深的脸说道。

黎深对于国家以及官吏都没有兴趣。只不过是因为想待在哥哥身边,所以才会参加国试。可是事实上,打从心里想成为官吏为国家效命,却屡考屡败的的人却多如牛毛。

对于像悠舜和凤珠那样一心为了成为官吏每天每天都在拼命学习,凭着信念和努力一路爬上来的人来说,黎深是个太过把人当傻瓜的存在。没有信念也没有努力,也不想成为官吏。国家、国王、百姓对于他来说全部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留在王都,对于落第的人来说,这个理由真是有够糟糕的,这样的考生真是让人想哭也哭不出来。

不努力的天才就算赢了努力的凡人,也没有什么价值。这就是百合的看法。

在这点上黎深可以说是最差劲的男人。但是他有一项优点,是百合不得不承认的。

那就是,绝对不会说谎。

百分之一百动机不纯的黎深,唯一诚实的回答。

就是不回答。

就是因为他偶尔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百合才能跟他交往到现在。

如果明知道黎深完全没有为国效力这种意思还是不肯放弃他,让他当官吏的话,那就是国王和忠臣们的问题,黎深自己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像你这种最差劲的考生,被评为状元及第的话未免太过荒唐了。要是你考得比悠舜先生还要高的话,这个国家就没救了。其它认真的考生也太过可怜了。恐怕再也没有勇气参加国试也说不定。啊,榜眼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打从心底里恭喜你了。恭喜你,黎深。你实在太伟大了!”

百合用布夹着黎深的头不停地搓动着。

由于百合似乎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样子,所以黎深也一下子脱力,说不出气话了。

忽然,黎深注视着百合的白色脸颊。那是代替黎深受了悠舜一巴掌的左边脸。百合马上就发觉到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悠舜先生是不是让你好好跟我道歉~?”

“…………罗、啰嗦!”

百合若无其事地拭擦着黎深的头发,等待着。

黎深望向旁边。似乎对于应该怎么样向百合道歉才好这件事拼命烦恼着。

黎深从来没有向百合道歉过。以黎深那不可一世的性格,事到如今要让他乖乖道歉的话,他一定宁愿一头撞进豆腐里死掉算了。

看见他那苦恼的样子,百合不禁心生同情,屈服了。

“算了。我没有在意。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要是跟其它人那样说的话可不行哦。真的会让人讨厌,会跟你绝交的。”

这种娇纵方式真是不行啊——百合也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不过,那个黎深竟然会为要不要向自己道歉而烦恼,这已经是奇迹了。

黎深露出了就连旁人也能一眼看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要动,我帮你剪刘海哦。你要是动的话剪坏了可不要怪我。”

黎深乖乖地坐着。看着百合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动着。黎深似乎很喜欢被百合摆弄头发。或者说不知为什么除了百合之外其它人全都干不了。让别的毫无关系的人弄自己的头发什么的,光是想就觉得恶心。也因此他的头发有两年一次也没剪过。

“这么说来,凤珠有一封信给你的。”

黎深把信扔了过来。百合摊开来读,黎深则饶有兴味地问道:

“那你要去吗?后天,在那个红豆糯米糕店子里。”

百合呆住了。为什么黎深会知道信里的内容?

“黎深!!你怎么可能随便看人家的信!!不能再干第二次了!”

“你去还是不去?”

“这个嘛,一来他是照顾过你的人,我还是去向他道声谢吧。而且我也喜欢吃红豆糯米糕。”

“我真是服了你。凤珠对你可是虎视眈眈的啊。你就好好打扮一下去好了。可是为什么又是红豆糯米糕店啊?真是不知所谓。难道以为这样就容易攻陷一点吗?”

百合的眼睛顿时瞪成了两个圆点……虎视眈眈?

“什么……咦!?可是我们才只见过那么一次面啊!?”

“对于那家伙来说,听说能够忍受他那副长相跟他好好说话的女人,除了家人之外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他已经把你认定是命中注定的女人了,都已经打算跟你结婚了呢。”

“咦——!等一下。虽然很高兴,可是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了啊!”

“去!否则我的立场怎么办!!”

“笨蛋!你的立场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你好好想想啊,黎深听好了,这可是我啊!我在贵阳是什么样的立场,你是最清楚的吧!??肯定会给凤珠先生带来麻烦的啊!”

“凤珠是黄家的人,总会有办法的。”

“我说啊,就连红家也一直把我软禁在红州呢。黄家又能怎么样?我之所以这个月能够安全度过,完全是因为一直躲在红家宅邸的关系啊!还有,一直拿着你给的这把扇也是一个原因。”

百合在快要因为发烧而倒下之前,拿出了黎深扔给他的扇子。

把手上刻着“桐竹凤鳞”的刻印。只要拿着这个的话,就能得到“影”的护卫。

“要是在一起走来走去的话,说不定会连累凤珠先生的。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啊。他是你第一个朋友不是吗!”

黎深的视线嗖的一声移开了。看来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所以我不能跟他交往……虽然,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啦。”

百合有点难为情地说出了心中话。黎深有点吃惊地轻轻挑了挑眉毛。

脱离常识的只有那张脸而已,那样诚实的好青年,至今为止还真没见过。其实有机会的话很想再和他交谈看看。还有手帕也早已经洗干净,用火熨斗熨好随身带着,以备随时能够还给他。

要是自己是一般的平民出身的话,一定会坦率地表示高兴吧。

“你明白了吧?我的立场实在太特殊了。我……是个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人啊。”

“干吗露出那么悲凉的脸啊。不就是去一次红豆糯米糕的店子嘛,有什么不行的。你刚才不是想去的吗?”

“那也是啦……”

“而且凤珠不是还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我看你是自我意识过剩吧。”

“都是你胡说八道才会这样的吧!!真是差劲透了。你叫我用什么表情去见他才好?要是不想失去难得的朋友的话,这种事你就别再做了!”

“哼!”

转过脸去,百合那长长的、稍微带点卷曲的柔软头发就在面前。

“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啦……”

黎深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不爽起来,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百合的头发手感非常好。

百合生气了。

“好痛!会掉的啦!!不要干这种恶作剧好不好!我说你啊。这样子的话——”

“这样子的话什么啊?”

“……不,没什么了。”

这样子的话会没人愿意嫁给你的!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她连忙打住了。

“对了,那个时候你不是和凤珠先生在一起吗?是不是约了谁在娥楼里见面了?”

百合十分兴奋地问道。之后黎深没有跟任何人玩就直接回家了,结果还是搞不清楚他是来找谁的。

“说嘛,说嘛,我不会吐你槽的,告诉我吧。”

如此追问之下黎深变得越来越不爽了。想不到“倾国的琵琶姬”竟然就是百合。

“吵死了!而且你才是,到那里干吗啦!?竟然还随便弹琵琶!”

在红家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话,她连在黎深面前也不会轻易弹奏的说。

这次轮到百合不知所措了。总不能跟他说“我去是为了帮黎深你找老婆”吧。黎深最讨厌就是别人随便干涉自己的私事。

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然后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啊,对了,我明天会出去一样,你就按照之前约好的跟绛见个面吧。”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家伙啊。怎么回事?”

百合的嘴巴张得老大。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家伙?啥呀这是!?

“笨蛋!这种话绝对不能对他说啊!对于绛来说,你可是把他捡回来的大恩人啊!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很拼命地学习呢。就是为了跟她见面的时候能被你夸奖,所以他才这么有动力的啊。还有。哪怕只是一刻钟也好,好好收敛一下你的脾性,不要破坏绛的妄想……不,梦想啊!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弄错了,他好像对你‘是个十分好的人’这种说法深信不疑呢!既然是你捡他回来的。想来总有点什么原因吧?你又不是那种一时心血来潮会干出傻事来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个理由你要好好说明一下哦。”

而他得知自己所说的这一番话不单只没有起作用,反而引起了反效果这件事,是在第二天。

第二天的傍晚,百合处理完事务之后回到了红家府邸,只见宅邸之中一片阴沉。

百合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昨天到今天,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绛呢?”

“他在和黎深大人见完面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什么都不肯说。怎么办才好,百合小姐?会不会觉得整个世界黯淡无光,然后自、自、自杀的啊……!”

一向认真又好心肠的家人说到这里不禁哭了起来。

“那,黎深呢?”

“若无其事的不知道出门到哪里去了。”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及第了所以到邵可大人家里去了吧。那家伙!”

百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说话用了“让叶”的语气,匆匆忙忙向着绛所在的房间跑去了。门被锁上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开了强行入侵。

“绛!你还活着吧!?”

“百合小姐……”

回过头来的绛只不过没见一天,却一下子憔悴得惨不忍赌,脸上挂着自嘲的神色。

“我的第二次人生,今天迎来了终结了……呜呜……人生还真是残酷啊……啊哈、呜呜呜……”

“绛、绛!振作点啊!那个笨蛋都说了些什么!?”

绛用仿佛看见了这个世界的末日一般整个人消沉下来,慢慢地说出了听黎深所说的“捡他回来的理由”。

百合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邵可大人捡了清苑公子,所以自己也随便捡个人回来养大体会一下哥哥的辛苦——!?不要说笑了,黎深!你体会过啥门子的辛苦啊!!)

这一个半月,努力养育绛的人是百合。黎深别说干什么了,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件事也忘得一乾二净。

但是黎深向绛说的这些话,根本不是凭百合说一两句“没有这回事啦,黎深其实很喜欢你”这种话就能解释过去的。他说的应该彻头彻尾都是真话。

黎深是不会说谎的。但是也不是说什么都直来直去就是好的啊。尤其是黎这种没有人情味的男人所说的“直来直去”.通常都是“没有人情味的直来直去”,任是谁也理解不了的。

人生的残酷真相,那个蠢材竟然就这样直来直去地塞给了还是孩子的绛。

合闭上了眼睛。不行啦。这个实在没办法补救了。

“……对、对不起啊,绛。那个笨蛋,就像你所看到的,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他深深地伤害了你了,是吧……真的很对不起。”

“百合小姐……”

“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联络一个可以收养你,并且能让你幸福成长的人。这次我一定会负责把你送到真正幸福的地方去的。我答应你。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像黎深这种禽兽不如的人的。这可没有骗你哦~”

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百合沮丧地一边犹豫着一边再次向绛出声道:

“……又或者,你连一天也不愿意再在这座宅邸中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百合小姐——”

绛决然地抬起头来。

“我可以在这里开始第三次人生吗?”

“……咦?”

“的确,黎深先生是和我想象中相差很远的人……”

绛想起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百合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者什么别的,从头到尾都是真话。是误会了的自己不好。而且聪明的绛虽然还沉浸在沮丧的情绪之中,但是当他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他还发觉了另一个不可动摇的事实。

如果黎深大人不是“亲切温柔可敬的人”,而是像百合小姐所说的“性格差劲又固执,完全不听别人意见、极端个人主意,比魔鬼还差的毫无人情味的超变态家伙”的话——

(黎深大人,要是被百合小姐抛弃了的话,那么岂不是真~~~~没救了……?)如果是“亲切温柔可敬的人”的话,就算被百合小姐抛弃了——不过要是真是这种人的话,也就不存在被百合小姐抛弃的可能性了,这点应该发现的——如果有救的话也还好,可是如果他真是个跟绛的想法一致的人,那就肯定没救了。

(不、不行——百合小姐不在的话,那之后的黎深大人会变成怎么样,光是想象就觉得恐怖了!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是捡了我回来的人。作为一个人,我不能看着一个已经差劲到底的人再往下堕落到深不j见底的地方去而什么都不干。这、这里我就下定决心,就像百合小姐说的,就当被黎深大人捡到的自己注定倒霉,干脆死心,然后开始自己的第三次人生,为了黎深大人当一次恶魔吧。)

这样的话,百合小姐也会待在这里了。

这就是以后的绛攸所经历的决定命运的瞬间。

之后听百合说其实当初是打算把他托付给邵可的时候,老实说绛攸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总是在人生的选择上走错路的男人,李绛攸,这就是他的原点。

“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为了黎深大人好好努力。”

百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地问道:

“绛、绛……你肯留在这座府邸里吗?我老实跟你说,你看到的那个黎深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别的,他本身就是那个样子哦?甚至可以说,那只是冰山一角啊,真的可以吗?你能忍下去吗?波澜万丈、有高潮有低谷有地狱的激动人生,今后将会拉开帏幕的哦?以后可就再也挽回不了了。但是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唔……百、百合小姐你在黎深大人的身边待了多久呢?”

“从头到尾大概十五年吧。”

“那么我也会忍耐给你看的。而且——”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要去。绛低声吐出了这么一句。

百合终于注意到了。不管黎深是什么人,这个跟绛没有什么关系。

自从黎深把他捡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对于这个少年来说,黎深就是绝对的存在。

那种感情,一定就像邵可对黎深而言的感觉一样。……所以,就算绛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会像百合以前带回来的孩子们那样,哭着逃出去。

百合低下了头。黎深,你注意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了吗?

(你能够成为对这个孩子来说的邵可大人一般的存在吗?黎深……)

成为这个聪明而纯粹,深知绝望的滋味却依旧保有无垢眼神的少年奉献一切的对象。

百合的猜测中了。这个孩子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会留在黎深身边吧。

(可是,作为代价,这个孩子一定会一直受到伤害吧……)

如果他不是像百合这样随便待待,而是真心打算一直留在黎深身边的话。

百合的话不管黎深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但是想要尽量接近黎深心灵的绛来说。黎深那不自觉的每一句冰冷话语,恐怕都会带给他无法形容的痛楚吧。

百合仿佛已经看见了满身伤痕但还是坚持要留在他身边的绛了。

“……谢谢你,绛。对不起哦……”

百合紧紧地握着绛的两只手臂。

“——我明白了……如果你已经这样决定的话,那么我也努力看看吧。”

绛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起努力?难道——

没错,这里我已经成功留住了百合小姐了,只要再推上一把的话——

(说不定她会一直跟黎深大人在一起呢。)

虽然这样会变成利用百合小姐的好心,但是现在自己已经看到黎深的现状了,要拯救他的话就要把心卖给恶魔才行——绛忍住心中的内疚,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演技拙劣的装哭。

“呜呜呜,我、我、要是连百合小姐也离开的话……”

“绛,不要哭。我知道的。”

百合的心底燃起了一股正义的火焰。

那个黎深会成为对于绛来说邵可大人一样的存在?

(怎么可能!!)

这个绝对不会错,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至少现在的黎深来说连一丁点的可能性也不会有。不行不行。

为了绛,不好好想一下办法解决问题的话,自己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最有可能能够完满解决这一切的,莫过于娶个媳妇了。

既然自己已经找到了绛,那么媳妇这边只要拼命努力去找的话也应该能够找到的吧。看到现在绛的这个样子,就算是看不到一丝希望也不能随便放弃。

“——你等着哦,我就算扒开草根来找也要帮黎深找到媳妇的。一定要找一个能够当你妈妈的好女子!!我会努力让你今后生活得安心幸福的!!”

绎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咦!?”

谁去帮谁找媳妇来着……?

…………咦!?

(怎、怎么会——!)

说谎会遭天遣——由于生来第一次说谎的结果竟然是这个,绛攸因为这一次得到的沉痛教训,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谎。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绛因为自己的失策而后悔不甘,情绪一下子降到了谷底。现在他正在给盆栽浇水。这是昨天跟黎深见面的时候,黎深叫他干的事情。由于这棵树看上去很怪,于是他便问是什么树。结果黎深回答他这是“可以结钱的树”。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怎么办怎么办,因为我黎深大人和百合小姐之间有了芥蒂了啊!)

其实根本不是有没有芥蒂的问题.但是早已经对“他们两个是相亲相爱的”这一点深信不疑的绛,却认为是由于自己那不经大脑的谎话造成了决定性的打击而叹气连连。

那个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百合的说话声。

抬起头来只见百合正在远处的回廊上走着。绛不禁吓了一跳。

(呜哇,百合小姐,怎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呢。是要出门去什么地方吗?)

虽然百合平时也很漂亮,可是经过淡施脂粉,换上外出用的衣服之后,简直成了一个绝色美人。黎深就跟在她后面走着。绛不禁瞪大了眼睛。

(该不会、百合小姐打扮得这么漂亮就是为了两个人出去吧!?太好了!这下就能一切顺利了!)

绛从低落的情绪当中急速上升,挪着步子移动到可以听见两人对话的地方去。

“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嘛。”

听见黎深那带刺的话.百合有点不知所措地回应:

“咦?真的吗?是不是妆化得太浓了?这样子去红豆糯米糕店里会不会很怪?我真的搞不清楚啦。我还没有以女孩子的身份和男人单独到某个地方去嘛。”

“哼,反正不管你怎么努力打扮也不会有人看你一眼的,无所谓吧。因为别人的视线都会被吸引到你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啦。”

“说得也是。那么,就这样不用换衣服了吧?”

“我在说反话啦,你就看不出来吗,笨蛋!”

“我知道啊。不过那也是事实,我不会在意的啦。因为走在你身边对心脏更不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干什么……哦…我才不要呢。”

梳得非常漂亮的百合的头上,鲜艳的发带正十分愉快地摆动着。

“你看来很快活嘛。”

“当然了。这样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会让人心情大好呢。这么想来至今为止有过这么平凡又超级普通的休息日吗?不,没有。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会被叫回来当你的护身盾。”

黎深看着她那盘得整整齐齐的发结,不禁恶作剧地用手一拉。

“啊!你干吗啊!!我很拼命才盘出来的啊!现在已经没有重新盘的时间了啦!”

“这样子去不就行了。喂!百合,凤珠已经很可怜了,你别玩弄他。”

一切还不是你搞出来的吗。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百合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应该算是黎深为了朋友第一次做的事。而且,之后怎么发展。的确是百合自己的问题。

“我知道啦。要是他说什么的话我会好好拒绝他的。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享受我们的约会的。对了,今天晚上说不定我会晚点回来哦…什么的~”

“什么嘛你,看来已经打算好要共渡春宵了啊。的确,如果是晚上的话他那张脸的效力也应该会薄弱一点。”

“笨蛋!你真是最差劲了!这种话你绝对不能跟其它女孩子说哦!!我要走了!”

百合怒火冲天地走了出去。

——另一方面,躲起来偷听他们谈话的绛顿时脸色苍白。

是约会没错,但是对方却是别的男人——而且还是百合小姐兴高采烈地出去见面的男人。这么想来,像百合小姐这种完美的人,当然不可能没男人注意了。可是黎深大人却竟然没有阻止,只是作弄一下就眼巴巴地送她出去了!

(黎深大人真是笨到家了!这种时候应该出手阻止啊!“不要去!不要跟其它男人去什么红豆糯米糕店”!要用这种昨天刚学会的强调效果倒置法嘛!这样的话说不定全新的故事就会在镪镪镪镪的音乐声中拉开帷幕了!!明明平时为人那么聪明,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却只知道乖乖地把重要的人拱手相让呢!这算什么啊!)

绛继续看着,只见黎深低头考虑了一会之后,开始叫家人准备外出。

绛的脸顿时亮起来了。他一定是打算偷偷跟在后面,想办法破坏他们的好事吧。绛也连忙结束帮“结钱的树”浇水这件事,跟在黎深后面在宅邸里面跑着——

但是那一天,绛在宅邸里迷了路,结果一步也没能踏出去。

出了家门之后,黎深第一个联络了悠舜。

被突然叫出来的悠舜拿着手杖,尴尬地叹了一口气鬼鬼祟祟地躲在水桶店的角落里。

两人的视线集中在正在悠哉游哉地走向碰头地点的百合身上。

“黎深……我的心真的很痛。你知道人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什么吗?”

“跟踪。”

“不对,是偷窥啦偷窥(注:原文为出齿龟<DEBAGAME>,出自池田龟太郎喜欢偷窥女子洗澡这个典故,一般用来形容喜欢偷窥的变态)!出处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做龟太郎的变态家伙——”

“变态龟太郎的故事就不用说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是、是会在意啦。”

凤珠的事情固然也很好奇,但是他其实真正的目的在于想看看黎深究竟要干什么,不过这一点他不能直说。

“听好了,悠舜,凤珠是个笨蛋。为什么初次的约会就要选在红豆糯米糕店?你觉得以那家伙的脸,能够在红豆糯米糕店里安安稳稳地吃红豆糯米糕吗?恐怕他花一百年也无法从店里出来。”

“唔……”

也许他说得对。悠舜一瞬间不禁这么想。

“但是凤珠也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到红豆糯米糕店来?”

“咦?你没有听说过吗,黎深?糯米粉是怎么扯也扯不断的嘛.如果情人一起吃红豆糯米糕的话就会一生一世都会缘分相续,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而且红豆本身也是有这一层寓意的。”

“什么啊,这种花痴而又粗劣的奇怪传说是怎么回事啊!想不到凤珠竟然还是软派分子啊。”

悠舜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软派?

“以凤珠的性格,我觉得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些呢……不过,打扮起来的百合她还真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啊。你看路过的男人没有不回头看的呢。”

黎深十分不爽地皱起了鼻头。仔细想来的话,就连黎深看见“百合”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为什么来了贵阳之后不管是谁都若无其事地跟百合见面呢?

真是太过没天理了。黎深这么觉得。

“头发没有有盘起,这样子披散下来也很可爱呢。”

“……哼!只要凤珠一来的话,她就会变得黯然失色了。听好了,凤珠本身的存在就是女人的敌人。他是个经常和自我毁灭相伴的可怜的人。所以我才让你过来。”

“啊呀,那还真是佩服呢。那么你是打算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我们就拔刀相助是吗?…‘你在说什么啊。等有事发生不就太迟了吗。哼,我是不会大意的。关于已然明朗的未来的预测,我已经为凤珠准备好了救生艇了。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明白了。”

悠舜不知为什么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多久,路上的人开始多起来了。不知正在进行什么市井会议的

阿姨大婶们用手指着大路的另一边,皱着眉头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带着孩子的母亲则一边说着“嘘!不能看那边!”一边拖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开。

悠舜不禁大惑不解。如果这是凤珠来时的反应的话,也未免太过奇怪了。他不禁好奇起来,从水桶店的桶中伸出脖子偷偷打量着正飘荡着可疑气氛的方向。

当百合到达碰头地点红豆糯米糕店的同时,有人从另一个方向来了。

悠舜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

拿着手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该、该不会——求求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吧。黎深!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只见凤珠脸上罩着一个南方火鸡的面具,正迎面走来。

“……………………黎深。”

“什么?”

“……那个该不会就是你所说的‘救生艇’吧……!?”

“没错。昨天我恐吓威胁着让人哭着通宵赶做出来的。这可是当代第一名雕刻师的雅旬的惊世杰作哦!”

黎深一副应该受到全世界赞美的样子,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怎么样?这样的话凤珠也能够堂堂正正地和百合一起吃红豆糯米糕了吧。”

“黎、黎、黎深……你这个人……你看你把凤珠这值得纪念的初次约会弄成什么样了……!!”

虽然黎深曾经说过一旦有什么事就要拔刀相助,但是现在最大的问种题竟然由他一手制造出来了……

然而,悲剧并没有就此终止。黎深一秒也没有间断地乘胜追击。

“好了。那么我们也去吃红豆糯米糕吧。悠舜,这个是你的。”

“咦?咦?什么?”

面对眼前这个至今为止的人生范畴中完全无法想象的现实,悠舜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一脸兴奋的黎深递过来的是——

“………熊猫的面具吗?”

“我的是橘子面具。我不是说过不会大意吗。要是到时让凤珠他们溜掉跟踪不了的话可就不妙了。不过就算悠舜你想要我这个橘子面具,只有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出让的。”

黎深是真正的天才。一个月来跟他密切相处过的悠舜对这一点事实十分清楚。

但是。这一刻,悠舜再度确信了。自己是平平凡凡的真正有常识的普通人。

而黎深,是跟笨蛋只有一纸之隔的、就算用浩瀚宇宙的尺度来衡量也绝对得不出结果的天才。

悠舜实在无法逃避这样的黎深。他接过那可爱的熊猫面具。

“……我还是要熊猫吧……”

起码有眼睛,应该要比橘子好一点吧……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悠舜终于成为了黎深的真正朋友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连百合也不禁瞪大'眼睛。

其实从他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容向着这边走来的时候开始.已经有种不祥预感了——

而作为决定性证据的是他那在冬天的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如丝绢一般飘摇的秀发。拥有如此美丽的头发的男人,只有一个。虽然觉的他是个大好青年,但有时候觉得他的行为实在不可理解。

(还真是意外的一面呢……不,他好歹也是黎深的朋友,干出这钟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百合的一切都是以黎深做基准的。说起来凤珠还是比较幸运的。不管是多么奇怪的现实,只要不超过黎深的程度的话,对于百合来说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只不过是戴个面具而已,跟黎深的性格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如果问是不是露出面来比较好的话,这个问题到了凤珠这里,实在让人难以回答。百合的话倒无所谓.但是如果真的要顾虑到周围的人那纤细的心,也许真的是带着面具比较好。不管怎么样,现在周围还没有出现因为大量喷出鼻血而被抬走的叔叔阿姨。

“是……凤珠先生……吧?”

戴着面具的人点了一下头。然后无言地拿出了一只白色山茶花。

“谢、谢谢你。”

百合有点害羞地接了下来。由于一直以“让叶”的身份生活过来的关系,还没有被人这样子当作女孩子对待过。不管收到的是不是花,她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就算对方是个可疑的面具男,对于百合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介意。

(唔……是不是应该先问他“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呢。可是如果是因为某些不能触碰的理由的话怎么办……这些话是不是应该等进了店里才说会比较好……)

百合烦恼了。由于百合也是第一次跟人约会,所以具体的操作流程她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她还站在那里烦着的时候。凤珠已经打开了红豆糯米糕的门。他没有自顾自进去,而是站在那里等她。

“哇哇、谢谢你。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是.欢迎光临~”

女店员十分有礼貌地迎了上来。看来这间店子十分有人气。里面

感觉很喧闹。百合环视周围找寻空座位,凤珠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欢迎……”

女店员的声音半途中断了。下一瞬间喧闹的气氛突然变得沉寂,空气开始变得沉重。

“咦……?”

(什么啊,那人干吗带着面具啊……)

“女孩子那边蛮可爱的……那后面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卖艺的吗……?”

(但是这里不是红豆糯米糕店吗……)

“但是你看那戴着面具的,头发轻飘飘的,超叫人在意啊。”

百合没有在意,在店子的一角找了个空位,然后也拉凤珠坐下。

谁也不跟他们目光交接,但是那种奇妙的感觉却让他们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女店员战战兢兢地过来下单。来了奇怪的客人了——

“那个,红豆糯米糕两个,可以吗?”

百合闻道。隔了好几秒,戴着面具的凤珠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女店员像是等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满脸笑容地迅速转过身去——。

回头的那一刹那,整个儿硬住了。

客人们也一瞬间嗖的一声安静了下来。

(……熊猫?)

(橘子……?)

(为什么熊猫和橘子会进红豆糯米糕店里来……?)

(但是那个橘子面具不觉得恶心吗?橘子竟然有眼睛和嘴巴呢”……还有眉毛……)

(这种事不是问题吧……)

(喂……我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拿着手杖、戴着熊猫面具的人似乎十分羞耻地低着头,但是戴着橘子面具的却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环视了店内一周。在场的所有人都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和这个橘子扯上关系的话就绝对不妙的这种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具有的原始本能开始起效了。

结果,除了凤珠和百合之外的所有客人一下子不见了。

橘子和熊猫完全不管空位已经到处都是这件事,硬是故意要跟百合他们坐在同一张长形单张桌子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向十分不幸的无法逃离现场的女店员点了两个红豆糯米糕。

百合当然在他们进店子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尤其是橘子。

(哇……黎深还真敢干啊……一想到那是我的主人这一点就忍不住想死了,所以还是不要去想的好……而且,被迫跟他一起疯的悠舜大人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但是,既然现在店里已经没有其它人了,凤珠那边应该也就不用在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了吧。

看来黎深偶尔还是会做点好事的。

(等下就由红家这边承担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店家的损失吧。)

百合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向着凤珠笑道:

“那个……谢谢你今天邀我过来,凤珠先生。”

点头。

“你喜欢红豆糯米糕吗?我也很喜欢。”

隔了一拍之后。再次点头。

“……今天风和目丽,真是个好天气呢。”

点头。但是窗外其实是个吹也吹不散的阴天。

百合想,他究竟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不哼声呢?

“那个面具.我要取下来了哦。”

凤珠沉默着一动不动。百合把手伸向面具,解了下来。

没有了面具的凤珠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有绝世美貌,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凤珠像是躲避着百合的视线似的把脸转了过去。

“……那个、今天的你实在是太漂亮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对不起……”

呜哇——百合的脸差点喷出火来。早知道还是不要解下面具的好啊。

百合对于这种状况一点不熟练。要说原因的话就是身为主人的黎深平时只会对百合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所以他对于这方面没有一点免疫力。

“啊.是、是吗……那个、谢谢你称赞我……谢谢……”

两人笨拙地互相转向对方,脸红耳赤地沉默了。

在旁边看着的悠舜用手捂住了嘴巴。这种扭扭捏捏的进展,连看的人也忍不住害羞。

“啊呀呀呀……这种情景……青春真是好啊。就像相亲似的,感觉不错嘛。你的面具还真是起了不错的效果呢。”

突然,悠舜想起当时在青楼里的时候,黎深说不定是想道歉的。

“你们两个还真是怕羞啊,好歹说点话吧。”

“呵、呵、呵、黎深,年轻人在一起的话其实不用说话也可以的啦。只要有爱就行了。”

“爱?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连红豆糯米糕也没有吗?”

这个时候,女店员诚惶诚恐地给这些可疑人物集团端来了四碗红豆糯米糕。然后十分不幸地看见了凤珠的真面目的她,十分豪爽地打翻了盘子,整个人当场呆住了。

红豆糯米糕在天空中飞舞。

戴着橘子面具的黎深一伸手接住了两碗,然后剩下的两碗则由凤珠接住了。

两人隔着桌子互相凝视着对方好一阵子,但是很快凤珠便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回了百合身上。

凤珠因为太过紧张,就算旁边坐着橘子跟熊猫,也完全没有觉的不自然。

“请吃吧,百合姬。”

“我、我不客气了。”

凤珠和百合仍然维持着脸红耳赤的样子,沉默下来小口小口的吃着红豆糯米糕。中途偶尔挤出一声“那个……”抬起头互相看着对方的脸露出害羞的微笑,然后说着一些像“这里的红豆糯米糕还真是好吃呢”、“嗯,对啊,难怪橘子和熊猫也会专程来吃”这种似乎十分认真但旁人听上去却显得十分愚蠢的话题,接着又再继续吃红豆糯米糕。这种青春的画面不断重复着。

旁边的黎深拉起面具,大大咧咧地吃着红豆糯米糕.一副服了他们的表情。

“这算什么啊!这样子的话不就真的吃完红豆糯米糕就回去了吗?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啊。就让我在这里在明确预测未来事态的基础上来个推波助澜吧——”

“哇——!你还是不要干多余的事情好了,黎深!!他们就是这样拉进两心间的距离的啦。这就是青春,就像是画上面画着的一样。”

“唔……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百合姬还真不愧为跟在你左右的人呢。哈——完全没有被凤珠的长相和面具吓到,还能够跟他一起到红豆糯米糕店里来的女孩子,应该也就只有她一个了……看来他吃了黎深你不少苦头呢……”

“你说什么来着?”

“没有。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说也难怪凤珠会把百合姬当成是命中注定的红颜知己了。”

“百合看来也有点把持不住了嘛。”

事实上,旁边的百合露出了一副连黎深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子特有的表情。

“毕竟只要过得了长相这一关的话,凤珠可以说是一个蛮有男子气概的人呢。只要能够说上一会儿话,女性也会被他吸引的。看来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会出乎意料的顺利呢。”

悠舜别有深意地向黎深送去一瞄视线。

悠舜更为担心的人,其实是眼前这个橘子男。脸倒是没什么.但是脑袋却有着大问题的这个年轻天才,跟他交往的女性,应该比起凤珠的可能性还要更加低上一筹吧。

不知道百合姬是不是因为自然而然地待在了他身边的缘故.总觉得她对这一点没有什么自觉。

“那么,比起担心别人,你自己的事情又怎么样呢?”

“啊?”

“我是说,如果百合姬和凤珠真的结为连理的话,那么之后你的将来又是怎么打算的?没有百合姬的照顾也能继续活下去吗?””

“这个当然了。那家伙以前不是曾经销声匿迹过两年了吗。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问题。”

悠舜有点惊讶了。是这样吗?

他原本还以为黎深没有百合姬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为什么会销声匿迹呢?”

“……因为哥哥回来了啊……”

黎深压低声音用凝重的语气说道。

“讨厌到了连面也不想见的程度,可是又偏偏忘不了,所以一步也不肯走近,选择了一直逃避。”

“?”

“不过,虽然没有人帮我剪头发是有点不方便,不过那种时候向凤珠把百合借回来用一下就行了。”

“啊?你究竟在说什么蠢话啊,黎深?如果他们两个真的结为连理的话,百合就是属于凤珠的了哦?百合姬要侍奉的人就变成凤珠了。到时候你就没有叫她帮你干任何事的权利了哦?不能依赖她了。不就是剪个头发嘛.叫别人剪就好了。”

黎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悠舜也愣住了。看来他一直以来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如果这里有镜子的话就好了。悠舜不禁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话就能让他看看自己那孩子一般闹别扭的脸了。

“那个,虽然有点晚了……恭喜你中了探花及第……”

百合鼓起勇气说道。凤珠顿时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谢谢你。虽然还有吏部考试,不能粗心大意……但是现在蓝姓官吏已经不在朝廷了,今后应该会变得很忙。所以我更好好好学习。成为支撑国家的强大支柱才行。”

百合微笑了。

“请你加油……你跟我家主人真是有天渊之别呢。”

凤珠一下子停下了筷子。

“……那个,关于你家主人的事情——”

“是?”

“我想听真话。他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吗?”

百合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都已经把信交给他来带了,黎深应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说过百合是自己的跟班这件事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瞬间,百合的全身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被战栗贯穿了。

(该!该该该该该不会!该不会凤珠先生……跟绛一样,以为黎深“说不定其实是个好人”,对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吗!?)

凤珠是个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老实(除了长相之外)的大好青年,也许他根本还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像黎深这种不管是里面还是外在都穷凶极恶的男人也说不定。

百合看了看旁边的橘子。凤珠先生之所以对身边的这个橘子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一定也是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榜眼及第的缘故吧。这个也难怪。百合自己也不愿意去相信。所谓的榜眼,就是这个国家之中数一数二的英才,精英中的精英。未来要么成为尚书要么成为宰相的满载着众人期待的灿烂希望之星。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星星还是星星,只不过放射的都是黑光罢了。

凤珠今后跟黎深就是同期了,以后将会一起在王官里工作。现在他们已经一不小心成了朋友了。搞不好这段孽缘会就这样持续一辈子。要趁他的伤势尚浅的时候好好告诉他真相才行——

(怎么会这样?太危险了。真的太过危险了!凤珠先生也太可怜了!)

百合放下筷子,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没错。他是个不管切掉哪里也救不回来的差劲男人。我已经在他身边侍奉了很久了,该怎么说呢……老实说,我还没有见过有像这么没有人情味的魔鬼呢。”

旁边传来了咔嚓咔嚓折断筷子的怪声。熊猫悠舜先生露出惊恐的表情左顾右盼的样子出现在视野的一角。

百合没有在意。比起黎深的愚蠢,凤珠先生的将来要重要得多。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桀骜不逊,行为恶毒而且卑劣,流氓也比他不知道好多少倍。心地的丑恶程度在人类历史上实在难得一见,只要一旦被他抓住把柄,这一生直到最后,连平平凡凡度过人生这种卑微的愿望也不会有实现的希望。他就是那种‘别人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的性格,那种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完全没有改善的希望,只要被他盯上了的话,就不会有人能够逃得掉了。”

凤珠不禁呆住了。这个人.不就跟黎深一模一样吗?

(想不到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个啊——!!)

“那、那你是不是也一直没能逃走,留到现在呢?”

“我倒是没关系。因为早已经死心了。要是我不在了的话,受害范围一定会更大。”

这时百合露出了忧郁而稍带寂寞的微笑。

“虽然可以说是他的唯一长处,不过他似乎对女孩子不会出手。最多只是扯扯头发。或者说些刻薄的话而已……”

悠舜用冷淡的目光看着黎深。黎深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装作不知了,只一味低着头吃着红豆糯米糕。

“还说什么而已!竟然对女孩子干那种事情!实在是最差劲的男人啊!!”

“没错,你说得没错。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这下子你知道了吗?”

“你实在是应该坚决离开那个男人身边的!!否则你的人生就会这样子毁掉了!!”

“不,已经早就毁掉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咦!?”

百合愣了一下。

想办法?对黎深吗!?

“不行的!绝对行不通!!你绝对会被他报复的啊!?”

“不,我不能丢下苦恼的你不管。”

“不行,太过危险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对了,我还想问一下,等下你有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唔……要到花街去帮主人办点事……”

“这种事情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太习惯那个主人的行为了,根本无能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幸!!为什么像你这样年轻、冰清玉洁的人,要为那种混帐男人卖身呢!”

到了这里百合终于知道有什么地方被误会了。

(……、……卖、卖身……?)

“我知道了。五天——你等我五天。这样的话我应该能够凑起来不少钱的。我一定要把你从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手中赎出来!!”

凤珠如此宣言之后,戴起面具,飞奔出了红豆糯米糕店。

百合不禁果然。

“???”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只听旁边传来了吃着红豆糯米糕的声音。

“黄州毕竟是经济力优厚的商人聚集之地嘛。而且还是全国商联的发祥地,如果相当于那里的总领的黄家真心想要筹钱的话,应该会变成一笔天文数字的金额吧。如果只是单纯算实时凑起来的活动资金的话,说不定会比红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搞不好红家的现金会因为你顿时增长两倍啊。”

“黎、黎深……那个、难道我……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黎深撑起脸看着百合。

“你也觉得比起穷凶极恶的主人,那家伙比较好是不是?就让他替你赎身,然后以身相许吧。”

“……咦?咦!?咦咦!?刚才我们是在说这回事吗?”

“这个不是你自己干下的好事吗?而且,你也不讨厌凤珠,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我的身份——”

“作为饯别礼物,这个问题我会帮你解决的,不会给凤珠以及凤珠的老家增添任何麻烦,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剩下的只要你点头就行了。”

“……可是我——”

“你不是打算离开红家去见那个男人的吗?”

百合倒吸了一口凉气。黎深像是观察着百合似的用冷漠的视线看着她。

“一旦见了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会杀了你。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有必要主动去见他吧?这种事情既没有价值又没有意义。与其被那种男人杀死,嫁给凤珠过上的人生要有意义得多。跟我和红家都断绝关系,琵琶也爱怎么弹都行。”

百合瞪大了眼睛。然后打从心底中舒了一口气。

“……那也不错呢。好像做梦一般幸福。尤其是能够跟穷凶极恶的少主断绝关系这一点。”

“你就不能学会感恩吗!”

“我只是说真话而已啦!凤珠先生的新娘吗。感觉这种人生真的是太正经了啊。”

百合像是害羞似的低下头。看着凤珠给她的白色茶花。

“首先从朋友开始,通通信吧。”

“这种交往方式不是比乌龟还要慢吗?”

悠舜看着黎深,觉得他跟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决定了。那么就在六日之后,随便找家妓院,我给你演一场穷凶极恶的主人的好戏吧。你好好准备一下。”

“就算不刻意去演也完全没问题啦。一旦演起来的话说不定还会更像个好人。”

“啰嗦!话说在前头,钱我可是一毛都不会少收的。这么方便好用的跟班,我一定要跟凤珠要回足够的代价。”

真是个恶党。百合想到。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只能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我说你啊,有话直说是好,但是对于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子不能说这种话哦。要是不好好温柔对待的话。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干吗突然说些无聊的话!”

“我是说邵可大人的女儿,听说你总是弄哭她呢。”

黎深顿时跳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我是听玖琅说的。女孩子是很纤细的昵,要是你总是这样子行事粗鲁,说话不经大脑的话,真的会被人讨厌,然后被抛弃的哦。你还是小心注意点,好好对待人家吧。”

黎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些经历,脸色开始发青。

百合苦笑了。跟邵可大人那个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黎深一旦真正喜欢上的话,就会重视得不舍得出手。他不会像对百合一般乱来的,所以其实她也并没有真正担心什么。

“黎深,作为你让我自由的谢礼,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本身的确是无可救药,但是只有琵琶,弹得真是很不错。下次惹秀丽小姐哭的时候,你就弹一下琵琶看看吧。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黎深像变了个人似的很用心地侧耳倾听着,点了点头。

“好了,那么我要去花街那边了哦。现在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提前处理了。”

“百合,你去花街那边干什么?”

百合嫣然一笑。

“这是秘密。你就好好期待吧。”

得快点决定黎深的媳妇以及绛的妈妈的候补人员才行。

然后,在六日来到之前,离开这个家吧。

虽然黎深那么说了,但是自己绝对不能给凤珠添麻烦。黄家的话是应付不了的。不管黎深怎么给自己捏造出身,如果这种程度的事情真能够凑效的话,玉环大人也就不会把我关起来,也不会把我当作孩子来养了。

“为红家而生,为红家而死吧。除了这条路之外,你没有别的人生可以选择了。”

百合已经觉得累了。

“你、你回来了……百合小姐。”

“啊呀,绛,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累呢?”

整整一天都在仿佛随时都有鬼怪出没的大宅子里徘徊,到最后都没能出去的绛,十分好奇今天的情况究竟进展如何,于是心怀兴奋地问了。一定进展得不好。

“今天的约会,玩得开心吗?”

“啊呀,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呀?嗯,很开心。而且红豆糯米糕也很好吃。”

约会很成功——!?但是绛却没有沮丧。

“你、你和黎深大人见面了吗?”

“是的,他和朋友就在我们旁边吃红豆糯米糕呢。”

旁边?在旁边和朋友吃红豆糯米糕!?这样子的话不就完全没有搞破坏了吗——

绛还是没有沮丧,再次追问道:

“你、你跟黎深大人说什么了吗?”

“我教了他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相处的方法。”

“咦!?”

怎么回事啊!?

“对了,绛,你希望黎深的新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绛呆住了。这里就是关键。他握紧双手,用尽浑身劲头大叫道:

“我希望是像百合小姐这样的人!!”

“我?像我这样的啊……唔……明白了。我会找个尽量像我的人的。”

“等一下、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百合已经陷入了沉思。她一边考虑着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不一开始就说“希望百合小姐来当”呢——!!

绛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收拾了。

那之后绛就一直闷闷不乐地每天给盆栽浇着水过日子。

黎深每天还是满脸兴奋地不知道出门到哪里去(一定是情人家里没错),百合则是每天十分精力充沛地出门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拉远了。

(自从黎深大人回来那天起,百合小姐就每天都收到不知是谁写的信。)

他还知道百合小姐刻意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偷偷在读那些信。

然后,从那一天开始,她还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

每天都有人从不间断地写信来,然后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去,能够解释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百合小姐有了其它喜欢的人,并且已经跟那人两情相悦了——!?)

而且黎深大人也每天风雨无阻地到那个据说是令人惊叹的情人家里去,还向百合小姐请求帮忙说话。这下子没戏了,不行了。百合小姐已经变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黎深大人也已经找到了其它可以当他新娘的人,会想要把自己一脚踢开然后结婚也是无可厚非的——

绛突然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自己这样子就放弃了的话还能怎么办——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只会进一步恶化而已!)

那一天,绛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种状况,自己必须负责打破它才行!

(为了达成目标,首先要把握好现象。就算我变成恶人,也决不会罢手的!)

首先。绛开始偷偷跟在黎深后面。打算确认一下他到底要去哪里的“情人”家中。

※※※※※※※※※※※※※※※

第二天,绛十分小心地跟在了黎深后面。

黎深到达了一座大宅邸之后,不知为什么竟然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周围来了。这个行动实在太过可疑了。

(难道不进里面去吗?咦?怎么偷看起来了?)

只见他正拼命伸长脖子把脸贴上墙壁上的洞。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看见什么的关系,黎深狠狠地踢了墙壁一脚。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唔?他给了守门人什么东西来着……哇!是钱!?还拽着别人的袖子正在追问什么呢!)

至于那个“什么”.不用问,肯定是有关情人的信息了。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贿赂别人,采取怀柔政策!

(还真是个恶人啊——!)

不。等一下。不能堂堂正正地见面,难道他要见的人不是情人,而是单相思的对象?这样的话,只要对方能够让黎深大人死心的话,说不定他就会回到百合小姐身边了啊!

接着他继续跟踪下去,这次只见黎深采取了难以置信的行动。只见他拿出工作工具,开始在墙壁上凿洞以方便进行偷窥。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熟练。

(竟、竟然擅自破坏别人家里的墙壁!!)

太坏了。实在太坏了。超级差劲。虽然自己早已经看出来了,但是这个人也未免太坏了吧!

绛还在发呆的时候,刚好巡视的官员看见了黎深这种古怪的行为,“喂”的一声挥动着长枪追赶起他来。这是理所当然应该采取的行动。可是黎深不单只没有认错,还啧的一下咋了咋舌,飞快地逃走了。就像无良小偷一样。

“………………”

绛看到眼前这个真实的“黎深大人”的身影,不禁十分沮丧地耷拉着肩膀。

没、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无药可救的人啊——

(就算其它新娘来了,也肯定会很快就逃走的,这种人——!!)

突然,墙壁的另一边传来了孩子可爱的笑声。

绛十分感兴趣,于是便把脸贴在刚才黎深偷窥的地方。

(唔……树刚好挡住了……不,对方自己跑过来了呢。)

一个三岁左右的可爱女孩子,正跟一个比绛大一点的少年在玩球。

(……黎深大人单相思的物件……是那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吧……)

过了不久,一个绝世的美女出现了。是个有着亮泽秀发的绝色美女。

(啊、是那个人!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个美女,那么黎深大人如此着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可恶——

(可是可是百合小姐也长得很漂亮呀!)

绛送上了念波,希望对方不要钓上黎深。黎深大人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跟他在一起的话绝对会吃苦,而且一定会变得不幸的!请你千万不要喜欢他啊!

(……咦?这么说来,如果百合小姐跟黎深大人在一起的话,不是也会变得不幸吗……?)

聪明的绛发觉到了一件不应该发觉的真相。

突然,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个比起黎深来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于是众人开始十分亲密地游玩起来,看到这里,绛不由得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看上去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副家庭游乐图吗?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年幼的女孩子就向着美女喊“母亲大人”了。

(…………咦?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别人的妻子吧?这么说来黎深大人岂不是……)

不伦之恋……!?

绛像被雷劈到似的受到了重重的打击。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黎深大人把钱交给门卫贿赂他,想要打探的一定是她丈夫在不在家这件事了。

绛一脸铁青地摇摇晃晃走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

竟然破坏那种美满幸福的家庭!

(那个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的丈夫,还有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一定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不,等一下,早早认定所有事情是自己的坏习惯。也许只是黎深大人他对别人的妻子有意而已。

现、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

绛下定了决心,向着门卫的方向走去,大声喊道:

“贵、贵府的夫人在家吗!?”

“你这小鬼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开!”

门卫正打算赶他走的时候,有人出现了,一个漂亮的飞腿踢飞了他之后把腿踏在他身上,然后再次起脚踢倒了马路对面。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美丽的夫人。

“嗯,我在家。我们家的门卫失礼了。你找我什么事,少年?”

这样子近距离看的话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迫力的美女。但是笑起来的脸就像小孩子一般无邪而温柔。

绛已经决定好了要说的话了。

“夫人!不、不伦之恋是绝对不行的!玩火是很危险的!就算是无聊,平凡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而且我们家的黎深大人绝对不是夫人您能够应付的。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坏人!虽然有点失礼,但是我觉得不是百合小姐那种人的话绝对不行的!!不管黎深大人对您说什么都好,请您一定要严词拒绝他!否则的话到时百合小姐和别的人结婚了,黎深大人的前途就会变得一片漆黑了!!请您好好珍惜您的丈夫和孩子,不要干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绛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之后,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夫人”瞪大了眼睛目送绛离开。突然一把冰冷的声音冒了出来。

“…………哼——原来你在搞不伦之恋啊,我的夫人。”

“你以为我能找到谁能够瞒着你去搞这些?要是真的干下这种事情的话,恐怕现在贵阳已经因为谜样的密室惨杀事件而闹得沸沸扬扬了。”

“如果找到这样的人你就打算去做吗!”

“啊—一吵死了邵可!刚才那个不是黎深之前说捡了回来的孩子吗。唔……那么也就是说那个黎深跟不知道哪里的小姐在幽会咯。这个我一定要去看看才行!”

“不知道哪里的小姐?怎么可能!”

邵可不禁笑了起来。

“黎深能够接受的小姐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而已。不过这孩子现在不可能在贵阳这里——不,等一下,刚才那孩子是不是说‘百合’来着?”

“嗯。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但是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个‘百合姬’吧,种盆栽的那个。”

邵可不禁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那孩子来了贵阳这件事啊。而且还是以‘百合’而不是‘让叶’的身份?黎深究竟在想什么?要是把那孩子带来贵阳这里的话——”

蔷薇抬头看着夫君,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啊,邵可?”

(啊……糟了,怎么就完全找不到呢—一)

百合从妲娥楼里走了出来。今天也没有收获。

现在她已经没有悠哉游哉地弹琵琶的余裕了。每天写写信,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到这些妓院里来,虽然已经到处收集情报,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有关新娘候补的信息。

虽然至今为止的难题都轻松解决了,但是现在这个还真是人生第一难关啊。

(呜呜呜,本来光是凭红这个姓氏以及榜眼及第这种身份,来说媒的人就会踏破门坎才对啊!!)

没想到却竟然连一通也没有。通过妓女们向那些有不错的女儿还未出嫁的老爷们提出了这个话题,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似乎因为在之前预备宿舍中犯下的恶性起了作用,大家都认为只要跟红黎深扯上关系的话,人生就会完蛋了。他们的想法可以说是一点没错。那种魔鬼一般的人要成为自己的女婿,这个正常人都会不干吧。

(这样子的话,朝廷中人那边只好放弃了吧……接下来看看商人那边怎么样吧。只要厉害关系一致的话,应该就不会太过在乎黎深的人格了吧。啊,不,不如事先跟蓝家那边联络一下吧。那边孩子多,而且也因为那三胞胎的关系,对于性格恶劣的人种也应该习惯了才是。最好可能能够找到黎深媳妇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那里了吧。一开始不要让他知道是蓝家的人,让他先去见个面——这样的话应该有办法吧。玖琅,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干才行哦!)

突然,百合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径直跑了过去,她连忙开口喊道:

“绛?是绛吧?怎么了?”

“百合小姐!”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绛脸上挂着眼泪鼻涕,十分狼狈。

“百合小姐,黎深大人真是个没救的人啊!”

“啊哈哈,说得对。这个我知道。怎么了?黎深他又干了什么了吗?对不起哦——”

“请你不要抛弃他——”

百合瞪大了眼睛。

“黎深大人没有百合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也许黎深大人对于百合小姐来说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黎深大人来说,他就只攸百合小姐一个了。一定是这样的。我希望百合小姐能够嫁给黎深大人。我只希望百合小姐当我的母亲。也许百合小姐跟黎深大人在一起会很痛苦,甚至会变得不幸,但是我希望能够和百合小姐在一起。求求你,请你不要走——”

“绛——”

百合猛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几个犹如影子一般的男人围住了她——是玄人。

正在泣不成声的绛还没有发现。百合脸色发青,咬紧了嘴唇。

“……绛,对不起。我们在这里就要分别了。请代我向黎深问好。”

“咦——”

百合让绛手中拿着某个东西,紧接着在他的脖子上劈了一记手刀。

被人泼了水之后,绛马上醒转过来了。眼前看到的是——

“黎深大人!”

“干吗睡在路上啊!”

绛猛地站了起来,看看四周。不在。

“黎深大人!”

“吵死了,不要那么大声!我听得见。发生什么事了?我应该是将那把扇子交给百合了的。”

听见他这么说,绛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自己手中的扇子。

“百合小姐她——”

听完绛说完情况的瞬间,黎深的脸色马上变了。

变成了一张绛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脸。

百合在街中全力奔跑着。

(被发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我绝对不能在见到那个人之前被杀!)

虽然她已经尽量见缝插针地逃跑了,但是对方毕竟是玄人的刺客。这样子下去是肯定逃不掉的。

黎深的扇子已经交给绛了,不管是“影’’还是护卫都不会再保护自己了。

(这样子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一定要跟那个人见面,然后至少向他抱怨一句!)

百合开始在头脑之中回想起玉环教授的王都地图。在看望黎深的时候,她已经确认过这份地图的正确性,而且还事先调查过了。

贯穿王城的通道一共有好几条,从这里最近的是——

(可以走出仙洞宫的路!)

刘辉那个时候也在仙洞宫附近,带着等待那个温柔女子到来的淡淡期待。但是池水之中已经无法看见兄长的脸了。每天好好吃饭,跟绍可学习,然后再抽一点空余的时间来到这里。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刘辉用心倾听,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拨开了茂密的树丛之后,只见里面有一座小小的祠堂。那是配置在仙洞宫附近的祠堂的其中一座。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呃?”

刘辉好奇地走近,突然祠堂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供品什么的全部飞了出来。然后一只人手伸出。

“——————!!!”

妖怪!!明明是白天却有妖怪出来了!刘辉因为太过害怕,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就在他以为只有手的时候,只见接着是头,最后上半身也爬了出来。

“……终于到达了!!好窄!这里也末免太窄了吧!!我还以为自己会疯掉呢!呜…腰好痛!浑身是泥,好难受。啊,空气好清新—。咦?”

百合看到了快要哭出来的刘辉,笑了起来。

“呵呵呵,比起以前看见你的时候要胖一点了呢。看来有在好好吃饭啊~乖~~”

这个姐姐原来是仙人啊!!刘辉对此深信不疑了。否则的话是不可能从祠堂中爬出来的。

仙女嫣然一笑。

“对了,刘辉公子,我想见你的父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

感觉到气息靠近,坐在王座上的戬华王于是命令身边的人退下。

下一瞬间,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机关门被打开,里面传来了一声稍带讽刺的叹息。

“……我说你啊,难道都没怎么跟自己的孩子见面吗?我反而被刘辉公子反问‘谁是我的父亲呢’什么的,你说作为姑姑的我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戬华王只用一边脸笑道。

“你跟我的父亲都不是好人啊。应该是血统关系吧。没办法,你还是放弃好了。”

“差劲。难道你对初次见面的异母妹妹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哥哥?”

戬华王定眼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的妹妹。

百合也审视着第一次见面的这位哥哥,然后不禁十分不甘地承认——

(……作为我哥哥,还算蛮帅的嘛,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当然,这个指的是脸。性格方面则是差劲透了。毕竟是把自己的兄弟都送上了血祭的男人。

“你这样子还真狼狈啊。”

“对呀,没错,多亏了某人派来的刺客的追杀。让我不得不冒了个大险。”

“你就是玉环的女儿吗?”

百合的下巴猛地颤抖了一下。

“玉环是个头脑不错的野心家。所以托她的福。我也没有成功杀掉你。让叶吗。还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啊。”

让叶——那是老叶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新叶,也因此而得名的树木。

百合是玉环跟先代之间所生的女儿,跟戬华王是有着一般血缘关系的兄妹。

她是真真正正继承了苍玄王之血的女子。

“玉环打算总有一天要把我拉下王座,让你来当女王,所以才会从城中逃脱的。”

具备王家血脉的女孩一般会被送去缥家。如果有才能的话将会在缥家作为巫女度过一生。如果不行的话就会作为新娘分配到各家——但是玉环并没有选择这些路。

玉环知道即使是女子,也有登上王座的可能,所以,她把百合关在了红州这个鸟笼之中,让她彻底逃开缥家的目光,没有让她去当巫女,自己一个人把她养育成人。

“玉环是个最好的政治家之一。正因为那个女人,红家才能残存至今。她本来是打算让邵可当你的夫君,然后让你当上女王,红家在背后掌管最高权力。真是个美丽的计划。也不是愚蠢到可以嗤笑为荒谬的事,是个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所以你就要在那之前杀掉我母亲。”

百合用阴沉的目光低声道。

戬华王挑起了一边眉毛。

“什么啊,原来你是对此怀恨在心,所以才来这里的吗?你想杀我?”

“不对。母亲她是在战斗中输给了你。输了的人要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代也没有像我母亲那样的才能。我——只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罢了。”

百合终于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哥哥。

把所有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终于坐上了王位的杀戮霸王。

“玉环夫人以及先代也已经不在了。邵可大人是你的手下,黎深则是那种性格,跟野心什么的完全无缘。所以我,我——今后应该怎么做呢——”

戬华王目不转睛地看着百合。

“只要不离开红州的话,红家就会保护我不受你和缥家的伤害,直到我一生终结。但是,这样的话我今后的人生将会怎么样?在安全的鸟笼之中,平凡地、无风无浪地度过一生吗?”

这样一来百合的存在价值就会消失了。

玉环过世,黎深成了一家之主,然后——百合的存在意识,就此消失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知道百合是玉环的女儿。玉环在生下百合的时候,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王牌应该是保密这一点,是玉环信信奉的原则。之所以一人分饰“让叶”和“百合”两角,也是出于玉环的计谋。作为“让叶”辅助红家,磨炼她的政治手腕的同时也能成为“百合”的保护罩,又能对红家起到一定作用,一石三鸟。同时把“百合”指定为长男邵可的未婚妻,让周围的人认可“百合”的存在,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得话就让两人结婚,消除族内的猜忌。不过那一方面,玉环都没有疏忽。

但是,玉环的突然身故,让这一切变成了单纯的白日梦。

百合对于红家来说,只不过是个惹麻烦的存在。

不管是“让叶”还是“百合”,对于红家而言都没有任何价值了。

邵可娶了夫人,生下了女儿,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黎深本来就不需要“让叶”的存在。既然他当了当家的话,自己也不需要再当玖琅得辅助了。本来玖琅就是他们之中最为沉稳正经的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有了容身之所,生存下去的目的也失去了。

于是,百合开始想。算了。已经够了。我觉得累了。最后还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呢?

“……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有个哥哥呢,一个只要一看见王位继承者不管男女全部格杀勿论的、传言中犹如恶魔一般可怕的哥哥。什么兄妹爱之类的肯定没有——因为根本没有见过面——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想见。见了面之后,不知道我会怎么想?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我就离开红州,一个人来了。”

百合慢慢登上通往王座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走向年龄差距很大,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的哥哥身边。

戬华王只是露出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样的百合。

百合站到了戬华王的面前,伸出了手,抓住了那长长的头发。

“不要扯。痛。”

“……哇——这种有点天生卷的发质,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们果然是兄妹呢……”

百合用手到处摸着戬华王。戬华王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你是什么人啊.变态吗?”

“这说不定就是我最后的人生了啊,所以想做的事情当然要趁早做了。”

“那么我也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戬华王伸出他那大大的手掌,摸上了百合的脸颊。

“你是来让我杀你的吗?”

百合双眸中滚落的泪水,滴在了戬华王的手心中。

“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你还是小孩吗。”

“你向邵可大人下达了暗杀母亲大人的命令。”

“啊啊,没错。不过在我下达命令之前,邵可就主动说要去杀玉环了。”

“邵可大人提出了条件吧?让你放过我。”

戬华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就在自己眼前泪如雨下的妹妹。

然后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没错。所以我不会杀你的。”

被先代赶出去之后,邵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途,回来没多久之后,玉环就死了。

当时不在家中的百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起了邵可曾经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救出红家的鸟笼的——……”

然后看到邵可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脸上那像是放飞了小鸟一般的微笑,于是察知了一切。

邵可不单只守护了黎深和玖琅,也守护了百合。

——但是,百合并不希望自己通过这样子的方式受到保护。为什么他总是独行独断?

“为什么你和邵可大人都是那么残酷呢?真是差劲透了。”

百合眨了眨眼睛,泪水流个不停。

“我绝对不会原谅杀死了母亲大人的邵可大人和你。要是连我都原谅你们的话.被杀的母亲实在太可怜了。但是,我没有憎恨你和邵可大人。如果能够憎恨到无论如何都要杀你们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凭着这点信念活下去了。可是却没有。而且。我本来亲人就少。光是因为你是我哥哥这一点,我就已经下不了手了。刚才的那是骗你的。其实,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想见你。我已经……觉得累了。”

百合有点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被称为残酷异常的霸王的脖子上,小声地低泣着。

戬华王像是有点惊讶似的叹了一口气,抱紧百合,像是安慰她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头。

“……你迷上邵可了吗?真是笨蛋。那家伙是最差劲的男人啊。

“我知道。那个男人在杀了母亲之后,提出了解除婚约。也一点没有负上责任的意思。差劲透了。我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而且他还丢下两个弟弟自己不知道跑哪里消遥快活去了,最后还带回来一个拥有绝色美貌的夫人和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样的人,除了对着他翻白眼之外还能干什么呢。那个人到底怎么了嘛。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心意。像我这样子自暴自弃来送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百合紧紧抱着戬华王,尽情地发泄着不满。

邵可早就知道。杀了玉环的邵可不可能和百合结婚。百合也不可能完全原谅他。所以他解除了婚约。本来邵可就对于自己作为他的未婚妻这件事怀有歉意。“这样子你也能跟你喜欢的人结婚了。”——这家伙究竟迟钝到什么地步啊?

“我已经累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啊——啊,不过侄子的刘辉公子好可爱呢。完全想象不出是你的孩子。”

“这句话我已经听厌了。那么,你要不要留在后宫照顾刘辉?弹弹琵琶过日子吧。”

“你不杀我吗?”

“现在杀了你一个又能怎样?太麻烦了。而且我也还没有弱到能让你一个人就取走性命。要是想要王位的话,就在我死后好好努力吧。你的话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女王吧?”

“……咦?那么刚才的凶手是什么啊?不是你派来的吗?”

“应该是缥家的吧。你不是跟刘辉一起在仙洞宫的池边玩过吗?那里是缥家的地盘。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发现的,所以红黎深才会脸色大变地飞奔过来。”

“为什么?”

“缥家的人是很顽固的。要是被他们盯上成了巫女的话,跟嫁去其它家不同,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这种可能性很高。”

“但是这样的话不是可以从缥家得到很多钱吗?黎深的话应该高兴才是啊。”

戬华王惊讶地看着流着鼻水哭得稀里晔啦的妹妹。

“……你对邵可也是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吧。要爱还是要恨。选一个吧。”

“呃?”

“好了,看来有人来接你了。”

“接我?”

通往王座的门的另一边,不知为什么开始吵闹起来。“停下来!”“哇!魔王来了!”“不行,我被他抓住把柄了啦!!~‘不要逃,混帐!”“可是长官要是被人向夫人告密那种事情的话!”“笨蛋,不要说那个!”等等——吵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百合吸着鼻水的时候,王座所在房间的门被踢开了。

“百合!!”

“咦?黎深,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我的台词!你是笨蛋吗!快点跟我回去!!”

“不要!”

百合抱住了戬华王。

黎深愤然地抓着百合想要把她从王身上拉开。

“你说不要!?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吵死了,只不过跟你断绝关系这件事进展得快了一点罢了!我在红家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我要在这里弹着琵琶来度过。没错、我已经做了一份你的媳妇候补名单放在我的房间里了,你好好看一下,然后去相亲,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吧。那个人也会成为绛的母亲的,所以你要慎重点哦。我给玖琅也送了一份,恐怕今后相亲会安排的满满的呢.你加油吧。再见——”

“什么媳妇!?谁要那种东西啊!你干吗犯傻啊!?”

“才不是犯傻呢。听好了,理论上我能够悠哉游哉地度过一生的地方只有三个——蓝家、红家、后宫。蓝家已经有很多媳妇了,不会要我的;玖琅也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后宫了吧?”

“凤珠还算了,但是与其把你交给这种家伙的话我宁愿自己娶了你算了!”

“我才不要呢,将来的人生肯定会一片黑暗!!我绝对敬谢不敏。

“你、你说什么!?”

“所以我要在这里生活啦。我会当成已经成了戬华王的妻子的。”

“笨蛋!!这个男人是你的哥哥吧!而且还是史上最差劲的男人啊!!”

“有什么不好,反正我都已经跟你这个流氓相处那么久了。已经习惯了。反正我遇到的尽是这种男人,哪有什么办法。只能够放弃了啦。就算什么时候被杀我也不会后悔的。”

黎深直直地瞪视着戬华王。

“你这家伙,究竟对百合说了什么!!不管是哥哥还是百合——。你究竟要利用我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吧。要是你干得太过分的话,最好有心理准备,别怪我不客气!!”

百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巴掌已经打出去了。

“笨蛋!!红家的宗主怎么能轻易说出这种话!!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戬华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这个屁股后面还粘着蛋壳的小鬼,现在还是需要守护神啊。回去吧。”

“怎么可以这样,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还怎么能撤销的啊!”

“都说撤销了,快点给我下去,回家去。回去之后好好确认一下,是

不是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没有的话下次再来这座城里吧。衣食住行我都会帮你准备的。”

黎深用充满了厌恶的目光看着戬华王。

戬华王嗤笑了一声无视他的视线。之前在国试之中用笔在答题纸上写满了大大的“我完全没有侍奉你的意思!!”的这个男人喜欢上的,竟然偏偏是自己的妹妹。这个还真是个不错的笑话。

戬华王把粘在自己脖子上的妹妹扯了下来,粗鲁地推向黎深。

“百合。”

第一次被哥哥喊名字,百合不禁愣住了。

“你知道百合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

“是‘正因为坚强,才显得美丽’。那是玉环以前在后宫时的爱称。玉环之后,就没有人沿用这个名字了。玉环直到最后都是个跟这个名字相配的女人,相配得让人恨不得想杀她。”

“百合小姐!你没事吧!?”

“那个……我回来了……绛……”

黎深在回来的路上什么也没有问。

然后,在回到红家府邸的瞬间,愤然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之中没有再出来了。

百合的头脑开始冷却,终于能够有余裕去回味刚才的对话了。

(……黎深好像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说话吧?)

我来娶你什么的……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算了。我真的惹火黎深了——还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时候,悠舜从绛的背后冒了出来。

“啊呀,悠舜先生。”

“黎深拜托我把绛送回家里来……百合姬,我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吧。绛,能不能请你带路?”

两人被带去看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盆栽。

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花蕾,圆滚滚的含苞待放。

“咦?这棵是……摇钱树……‘结钱的树’?呜哇,上面结了好多金币呢。”

“在它还小的时候在叶子上穿上硬币,长大了就拿不出来了,这样子有耐性地持续下去的话,就会像这样子看起来像是结了很多钱似的。很快就要到开花期了,所以现在上面有很多花蕾呢。”

“哦——不过我们这里有这么一棵东西吗?”

悠舜微笑了。

“这是黎深在参加国试的时侯除了橘子之外带过来的唯一东西。只有这个他是亲自照顾的,一直被称为黎深的不解之谜呢。”

“……这还真是不解之谜呢。黎深他虽然喜欢用钱去威胁人,但是对于钱本身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真的是多得恨不得扫出去扔掉的地步嘛。”

“不,这棵摇钱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叫它‘百合树’。”

百合蹬大了眼睛……百合树?

“……这个,应该不是百合花的树吧?”

“没错。正确来说,的确是有百合这种植物的,但是这个是摇钱树。所以大家都觉得不解。只有一次,黎深被飞翔灌了好多酒,然后醉醺醺的透露过一些。说这棵树是用来代替小猪钱罐的。”

百合的眼睛这次瞪得更大了。……小猪钱罐……?

那是百合之前怀着即使被杀也要去见哥哥的决心离开红家的时候瞒着任何人偷偷存起了钱。存起来的是小小的梦想和希望。但是有一天,那钱罐被人打得粉碎,里面的钱也不见了。然后百合就一边哭一边在李树下面弹琵琶。

(……为什么黎深会知道小猪钱罐的事情——)

代替小猪钱罐……沉甸甸地垂着金币的摇钱树。百合树。

擦了擦那些金币,看看制造年份,那都是十年以上的东西了。里面还有铜币,百合往后面看了看,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硬币的一个角落中写着一个“百”字。那是百合经常在自己的东西上面写的记号,那个小猪钱罐里存着的硬币上面也有写。

(……我以前还以为是母亲干的,莫非当初打破那个钱罐的人是——……)

“你来了之后,我就有点明白了。我想这应该是你的树的意思吧。所以我觉得,你对于黎深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悠舜在心中不停地向凤珠道歉。对不起,凤珠,你的心地很好,很正常,所以就算不能跟百合姬在一起,将来也一定会碰上好姻缘的,应该……但是内心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黎深,也许、不,绝对、错过了百合姬之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你就放过他们吧——

“……不管黎深说的话有多么过分,你都应该不会生气好好接受吧。黎深身边所需要的,应该是这种人。”

“咦?”

“黎深不管干什么都不会觉得讨厌的人。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不管干什么都会原谅,会一直喜欢他的人。”

“对百合的话,说什么都不要紧。”

那一句话的真正意思。

“黎深他,是因为你才学会与人相处之道的。说什么话会遭人讨厌,会让人生气,那条界线,是以你为标准来定的。所以,他对我们的态度并没有对你那么差,他也懂得向人道歉。”

那都是百合姬所教的。

百合姬并不只是矫纵他,也不只是默默听从他的命令。她会生气发火,也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最后总是会原谅黎深。所以,黎深对百合姬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被原谅。那可以说是接近傲慢的撒娇行为了。

就像孩子会无条件地对自己的母亲任性一样。不管自己干什么,最后都一定会得到原谅,在确信这一点基础上作出的最放肆的撒娇行为。

但是这种相处方式却不能用在悠舜他们身上。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不遵守最低限度的底线的话,是不会得到原谅的。要举例来说明的话就像顽固的老头子一样。

“你曾经说过吧。黎深就像一个小孩子。他不知道跟别人应该怎么样相处,感情表现也很奇怪。这都是因为他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的关系——这是真的吗?你一直都在孤单一人的黎深身边,应该很清楚吧。正因为孤单一人,所以黎深不是应该更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任性妄为,宠爱他,纵容他的人吗?”

百合的确是曾经待在黎深和玖琅身边。

但是,就只是待在身边而已。百合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似乎什么都没有尝试做过。

“你说你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和黎深交往,那是骗人的吧。你不是很了解黎深吗?正因为你有生气,有说自己想说的话,黎深才会乖乖去实行。黎深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这种差劲的男人。事到如今就算想要重新找一个可以接受他的女性,也绝对找不到的。不管是多么心胸宽广的女性,也绝对会在三天之内生气走出这个家。”

“……我、又不是他母亲。的确年龄是比黎深大一点啦。而且,你是打算让我一生跟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在一起吗?那样我的人生一定会跌至谷底,永世无法翻身的。”

悠舜哑然了。被她这么一说的话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但、但是,你不讨厌他吧?”

“讨厌啊。好讨厌。跟这种男人一生在一起什么的,不要开玩笑了。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百合用手指戳了戳摇钱树的花蕾,站了起来。

“我要睡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惹黎深生气了,你说的那种事,恐怕门都没有。”

说着,百合转身离开了。

百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猛然地开始整理起在红家堆积起来的工作。

悠舜嘴上虽然说得好听,但是最根本的东西他并不知道。

百合在这十来年,都一直是以男子“让叶”的身份跟黎深接触的。作为“百合”跟黎深缄默不过是短短一个月左右。如此想来的话悠舜所说的那种美事当然不会有发生的可能。

如果真的听信了那种话,开始抱有“留在他身边也可以吗”的想法的话,那自己就完了。

(好危险好危险。)

毕竟对方是黎深啊。会变得不幸,也会受苦。生活肯定会变得一团糟。理性,快回来吧。在自己变得奇怪之前得先离开这里。首先得把做了一半的工作收拾好。

(明天一大早就走吧。对不起,玖琅,帮他找媳妇这件事只找到了花名册,你就原谅我的半途而废吧。)

绛的事情自己还是蛮在意的。迟点写封信给玖琅让他来领养吧。他应该会答应的。好,那就这样好了。

“黎深大人没有百合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也许黎深大人对于百合小姐来说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黎深大人来说,他就只有百合小姐一个了。一定是这样的。我希望百合小姐能够嫁给黎深大人。”

百合突然想起了绛曾经说过的话,但是马上便连忙摇头赶走了这种念头。

百合一边喝着绛端过来不知道是什么的茶,一边精力充沛地整理工作。

做着做着,不知什么时候强烈的睡意袭了上来,睡着了。

※※※※※※※※※※※※※※※

百合做了一个梦。

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在妲娥楼,低下头只见自己打扮成贵妃的样子,全身戴满了闪闪发亮的首饰。

而出现在打扮得犹如公主一般的自己面前的贵公子,不是凤珠。

“……为什么偏偏是黎深啊?”

“真不好意思!”

露出一脸不爽表情的黎深上下打量了一下百合的全身,以鼻子嗤笑道:

“……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太阳穴开始生痛起来。身体显得异常沉重。这是梦吧。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劲,但是脑袋很痛,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为什么会觉得头痛呢?

“别管那么多,好好坐着,很快就完了。”

“咦……?啊啊……嗯……”

完了?什么完了?不,反正是梦的话也无所谓了。

一到明天早上的话自己就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了。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凤珠不是说过要把自己从“穷凶极恶的主人”那里赎出来吗。要不自己就于脆等到那个时候吧。

“…………如果凤珠先生真的会帮我赎身的话,不用逃也可以吧。”

黎深猛地皱起了眉头。但是脑子一片混沌的百合并没有发现。

(哥哥已经说了不会杀我了,而缥家在贵阳也用不了法术……说不定真的能够当凤珠先生的妻子生活下去呢……黎深也说了,会帮我想办法……)

先从通信开始,然后再去红豆糯米糕店里——这种幸福的光景,自己偶尔做一下梦可以吗?

黎深出去的时候,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超级美少女走了进来。名叫蝴蝶的她就连在梦中也是这么美丽绝伦。蝴蝶拉开垂帘,仍然残留着小孩子稚气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贵阳之中的大人物都来了哦。这么盛大的赎身大战,据说就连在垣娥楼史上还是第一次呢。大当家很兴奋,说这一场盛事说不定会成为流传到末代的大事呢。女人的风光都被你赢尽了,百合小姐。”

“……………………………………咦?”

头脑动不起来。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贵阳中的大人物,

不,这样啊。这个梦一定是梦到那个赎身之目的事情了。

“本命是黄家的面具公子吧,听说他在这几天之中筹集了一笔相当惊人的金额呢。不过也有传言说,这次陛下也派代理人过来了……认真起来还真是一鸣惊人呢。”

国王?哥哥他来帮我赎身?在梦里哥哥也参战了吗?是不是因为跟他见了面之后好感度有少许上升的关系?但是毕竟是梦啊。怎么场面这么夸张呢?贵阳中的有钱人来参加我的赎身大战?对了,那么那个扮演穷凶极恶的主人角色的黎深又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原来这么希望自己受人欢迎吗……怎么回事啊……)

蝴蝶把她的樱桃小嘴凑近百合的耳边,呵呵的小声说道:

“不过我觉得能够抢走百合小姐的,一定是另有其人哦。虽然只是凭女人的直觉,不过那最终抱得美人归的另一个人,应该是个聪明伶俐而又有着坏心眼的眼神——”

由于剧烈的头疼,之后的话百合基本上没有听进去多少。

百合双手撑在了地上,蝴蝶连忙端了汤药过来。

“没事吧?请喝下这个,他说这个会很有效的。”

谁说的?——也许应该这么追问一下,但是百合已经来不及去想了,匆匆把已经端到口边的汤药喝了进去。

垂帘的另一边,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大当家那雄厚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

“……就算真的中标,最后如果没有‘百合姬’的同意的话赎身也是不能成立的。这个希望大家理解。那么,希望为倾国的琵琶姬‘百合’赎身的各位——”

喝下了汤药之后,头疼开始渐渐散去,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睡意袭了上来。明明是梦,却会觉得想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梦,我也想知道到底最后是谁替我赎的身啊。但是光是抬起眼帘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了。从垂帘那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睡意越来越浓了。只是钱不断堆积的声音,以及旁边的蝴蝶不断吞口水的样子还能勉强感觉得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的不安袭上了心头。

过了一会儿,一只熟悉的手粗鲁地伸到了百合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蝴蝶又再吞了一口唾沫。

“喂,结束了。回去了。”

由于是自己认识的手,百合也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梦中的百合再次入眠。

※※※※※※※※※※※※※※※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琵琶的音色。

百合迷糊地睁大了眼睛。

(……咦,这是、黎深的琵琶……?)

就像睡了懒觉似的,眼睑显得异常沉重。转过头去看看外面,只见现在已是晚上。

什么啊,又是梦吗。百合心里想。一向生活规则井然有序的百合不可能在夜晚起来的。一定是之前在垣娥楼的梦还在继续吧。准备收拾好工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里,所以很早就睡着了,然后就做了垣娥楼的梦。接着现在则是梦见了黎深的琵琶声。

百合侧起了耳朵。黎深的琵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而任性。

突然,想到这次说不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黎深弹琵琶了。即使是梦也好,好好听一回吧。这样想着的她撑起了犹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因为一到早上自己就要走了。

百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这一瞬间,奇妙的违和感涌了上来。明明是梦,可是肚子却很饿。

(嗯……?总觉得有哪里让人觉得奇怪啊。怎么回事?不过算了。反正也是梦。)

黎深正在自己房间中弹着琵琶。百合轻轻打开门把头伸进去。黎深只是用淡淡的视线瞄了她一眼,接着便无视她继续弹奏。

百合招呼也没打,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在黎深面前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在曲子的余韵散去之前她一直沉浸其中。

“……我果然还是喜欢听你的琵琶啊。虽然很少有机会听。”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因为一旦弹了就会穿帮了啊。之前还被人说过跟母亲的音色很像呢。要是跟玉环大人是血亲这件事穿帮了的话,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啊。还会给‘影’杀了也说不定。”

所以即使自己想弹,也弹不了。

百合从玉环那里继承下来的,就只有琵琶的音色和名字。

“要是你能够跟我约好,会在我喜欢的时候为我弹琵琶弹到我满意为止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当你的新娘哦~~哈哈~~”

黎深弹着琵琶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是吗。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我就算让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啊哈哈,还说让步呢!想不到竟然会从你的口中听到让步两个字啊!!这是哪一国语言啊?这个果然是梦啊。因为根本不可能嘛。不过老实说就连在梦中我也从来没有期待过能够听到呢。太感动了~~。”

百合咔咔咔咔地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黎深露出了超级不爽的表情。

百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老实说她也不讨厌这张脸。

“……也是啊。虽然我跟悠舜先生说过很讨厌你,不过其实也不是讨厌啦。还有你比我小这一点也可以容忍。不过,我可不是你的母亲哦~”

“啊?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好不好。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母亲。”

“怎么样都好啦。反正等我醒了之后就会早早收拾行李出去了。不过,也是啊,反正是梦,说出来给你听也没关系吧。‘明白了。当我输给你了。只要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了吧?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跟你一直在一起好了’——”

百合嘻嘻地笑了起来。

“不管你对我干什么我也没关系,你喜欢怎么样对我都行。不管你干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讨厌你的。就算你对我不温柔,就算你说的话有多么尖酸刻薄,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讨厌你了。我早已经习惯.而且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对你根本没有那种高难度的期待。虽然至今为止不知有多少次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太差劲了!’的时候,但是毕竟还是相处了十多年。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继续喜欢你的。老实说,我心中对你的评价可是已经到了底线了,以后也不可能比这再差了,结果还是得出了喜欢这个结论。所以要是你能够干出什么令我超级感动的事情来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很喜欢你的。真不可恩议啊。评价跌到底线,也就是说这十多年来你除了最差劲的事情之外就什么也没做了啊。这算是什么特殊技能啊。我知道啦。对于我来说,待在你身边直到世界尽头这种事,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那你干啊。”

“就连在梦中你也是这么不可一世呢!才不要!虽然我做得到,但是我不想跟你从现在开始认真交往啊。你不要以为我会什么都听你的。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哦。所以,我会连那棵百合树也一起抱走的。那个我可以拿吧?我很喜欢,给我好了。”

“不行。你要待在这里。反正你迟早会听我的。”

百合不禁生气了。

“我才不会听呢!”

“会。你从来没有试过不听我的话。”

“……罗、啰嗦。这次绝对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当这种任性、自我中心、冷酷无情的男人的新娘呢。这件事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多说也没用。那个时候打了你真是对不起呢。”

百合伸出手指,摸上了黎深被打的脸颊。不愧是梦,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黎深的双眸之中,闪过一抹意义不明的微弱动摇。

“现在的话我允许你收回这句话。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原谅你。”

“为什么反而是你说这种妄自尊大的话啊?不行不行。我喜欢的人可是你的哥哥啊。啊,不过也说不定比起邵可大人更喜欢你呢。我讨厌邵可大人那温柔的地方。像你这种冷冰冰的,容易看穿还比较好一点。因为可以避免受伤。”

百合把脸埋进了膝盖之中。

“……狡猾的人。你的话,我能够放心把黎深和玖琅交给你——说出这种话的话,叫我怎么离开昵?对吧?竟然玩弄女性的感情,实在是太卑鄙了。不过,我很喜欢跟你一起等邵可大人回来。因为那个人最后一定会回到你和玖琅所在的地方。玖琅还那么可爱……”

“哥哥那边已经有夫人和可爱的女儿了。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的。劝你还是死心吧。”

“我知道啊。就让我稍微在感伤里沉浸一下吧。就连邵可大人的琵琶我都无法再听了啦——”

一声抹弦之音掠过。

“我会在你喜欢的时候给你弹琵琶,弹到你满意为止。”

百合露出了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梦中的黎深实在太温柔了。

“……不要。我不会成为你的新娘的。因为,比起我来,你一定会更喜欢邵可大人和秀丽不是吗。”

“这个当然了。你就别奢望了。”

“……我说啊,下次你向喜欢的人求婚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这种话哦?绝对会被甩的。对了对了,你看了我给你挑的人没有?我可是为了你辛辛苦苦去找来的哦。都是些可爱的女孩子呢。下次求婚的时候记得不要失败了。再见了,黎深。”

“什么再见了。那种无聊的名单我已经丢进火里烧掉了。”

“咦——!?你这个家伙真是的!竟然把我的辛苦劳动成果就这样子付诸一炬!!你自己找去吧!”

“——百合!”

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黎深第一次冲着她怒吼起来。

“虽然哥哥和秀丽是特别的,但是我的琵琶只为你一个人弹。就算被秀丽缠着,我也不会弹了。会努力不弹……不要走。”

百合吓了一跳。真不愧是梦。想不到黎深会说道这种程度。

“……真是的。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任性、奢侈的了。你是说我在你心目中排第三位,可是却要我最喜欢你一个人吗?真是个厚面皮的男人。能够明白你这种最差劲的告白.其实已经是你拼命表示最高诚意的告白这一点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我一个吧。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放纵你的任性,任你撒娇。所以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不过算了,听你的任性,放纵你耍睥气这些我也不是很讨厌就是了。”

伸手轻轻拉住了黎深的刘海。

一直都像个孩子的黎深。待在他身边——没错,这件事其实并不讨厌。

百合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黎深。就算他不改变,自己也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鸟笼真是个待起来很舒服的地方。你从来没有说过谎。谢谢你打开了鸟笼。就算打开了锁,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待在这里纵容你的。可是,现在我非走不可了。”

“你打算去哪里?”

“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的话就哪里都行。没关系,去缥家当巫女修行也行。再跟你待在一起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作出很愚蠢的决定。你在我的人生之中是最差劲的男人。你叫我怎么可能一直跟这种人一起呢。一旦被抓住的话,我的人生就完了。”

黎深用鼻子哼笑道:

“已经太迟了。”

“才不迟呢。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一直都有参与红家的事业的。手段和准备方面的优秀程度可是能打包票的呢。完美的逃走方法我已经想好了啦。”

“太迟了。在你睡着的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没错,的确让你用脑袋想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我就在茶里放了药了——在妲娥楼中喝下的药还真有效地超出预算呢。你还笑着说了不少蠢话呢。睡太多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你看月亮也已经圆起来了。”

慢了一拍之后,百合连忙跑向窗边。百合体内的时钟跟月亮的大小的确对不上。之所以有违和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更重要的是——

“嬗、嬗娥楼?那不是梦吗?是梦吧?你就说是啊!”

黎深没有说那是梦还是现实。

“我让玖琅准备好现金,你已经在妲娥楼那里被我赎出来了。为了不让凤珠筹到钱。我故意放出赎身投标战的消息,好让资金分散,但是想不到他还能出那么多。那个穷凶极恶的主人角色我已经把国王拉过来顶替了,所以凤珠以为你是国王的情人。黄家、红家、王家三家进行的赎身投标战,已经让‘百合’成为传说中的妓女了。”

“那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凤珠先生已经筹集了很多钱准备给我赎身,可是就离国王所出的价钱差那么一步,然后作为朋友的你就帮了他一把——是这种构想吗?”

“没错。”

“你给我等一下!!你究竟用了多少钱啊!!”

听见黎深的回答之后,百合差点连眼珠也飞出来了。

“黄家也就算了,现在的红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笔钱!!”

“做出来不就有了。”

“做出来是有。但是玖琅怎么会让你干这么愚蠢的事!!”

“我说我要娶你,他就说要用多少都可以,然后排山倒海似的把钱倒过来了。”

“骗人!那个玖琅不可能作出对我这么残忍的事情的!!不,这是梦。是梦。我不要心慌。快点回被子里去,明天一早醒来溜就是了。再见了。”

“我再说一句。你已经入籍了,现在已经是绛的母亲了。”

“……这个倒没关系。但是父亲是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天早上的早餐是红豆糯米糕。”

“干吗又是红豆糯米糕啊!不,算了,否则头脑又要变得奇怪了。没事的,作为朋友,黎深不可能会背叛凤珠先生的。是梦啦是梦。什么父亲嘛。说什么傻话。”

“伤口还是浅点的好。我已经用你的笔迹代笔写好了。‘我无法待在那张脸的身边当妻子,我会成为替我赎身的黎深大人的妻子’。放心好了。这个没有破绽的。”

百合目不转睛地看着黎深。

“——等一下!!这样的话我的立场怎么办!这不是成了不得了的恶女了吗!!你真是差劲透了——!就因为不想失去友情就拿我来当盾牌!!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扛,遇到不对劲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连女人也不放过,这样子还算是男人吗你!!”

“这些你现在才发现吗。”

“我早就知道!不要开玩笑了!这样子凤珠先生还有我不都太可怜了吗!!叫我今后还怎么去见他!?你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呢!那个可是我除了邵可大人之外第一次有心动感觉的人啊!!”

黎深也火了。明明才新婚,百合的这种语气算什么?

“啰嗦!本来你的意志就无所谓!你没有选择权利。你刚才不是说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绝对不会讨厌我吗!”

“撤回!那种话我全部收回!!太过分了!差劲透了!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了!!”

“反正已经有孩子了,不生也无所谓。”

“说得也是,要是一不小心有了孩子的话。你就不得不一辈子当红家当主了是吧!好啊,求之不得!谁会想跟你打情骂俏啊!那么虽然刚新婚,我们还是快点分居吧。太好了,太幸福了!我会带着绛离开这里的!我会把他养育成一个优秀的人!!”

百合连忙谢天谢地地大喊万岁。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

黎深用一副轻蔑的神情看着百合。

“你在说什么啊。不生孩子的同房方式要多少都有。你不知道吗?而且要是你不在的话谁来帮我剪头发?我才不答应什么分居。”

“蛮横!那种事情我才不要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我可不会让一个比我小的小鬼为所欲为!我才不要这么奇怪的丈夫~~~~~~~~~!我的人生实在太过悲惨了!”

百合开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似乎药物又起到了什么奇怪的作用了。

“什么叫做奇怪的丈夫!难道就讨厌到让你想哭吗!可恶!——给我睡去!!”

看着情绪不稳的百合,黎深咋了一下舌弹起琵琶的琴弦。

这样一来百合便开始慢慢靠近琵琶,然后把脸贴在了黎深的膝盖

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怎么看都像比起黎深,她更受琵琶的吸引。

“…………………………”

黎深再次咋了一下舌。这个骗子!

还说给她弹琵琶的话绝对会喜欢上自己,这不完全没有效果吗!

※※※※※※※※※※※※※※※

“……黎深,我给你一点忠告。你要追随邵可大人是好事,但是要是有一天遇到别的能够稍微吸引你的人的话,一定不要就这样错过。好好把握,不要放手。因为那对你的人生而言,绝对是必需的存在。”

听见美丽的琵琶音色,蔷薇出了庭院,只见一名女子正坐在秀丽身边弹着琵琶。

蔷薇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百合小姐吗?”

百合直直地望向蔷薇,露出了微笑。

“……我拜会来迟了,实在对不起。小女名叫百合。”

秀丽陶醉在那清丽的琵琶音色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甜甜睡去了。

“啊呵,也难怪黎深会那么执着了。还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

“对吧。呵呵呵呵。新婚生活如何?’,

百合的脸顿时绷紧了。她想起了十分不愉快的事情。

“…………从一切意义上来说都是最差劲的生活。他老是干些令人讨厌的事情。而且还每隔三天逼我吃一顿红豆糯米糕。每一天都过得意义不明。”

“邵可的话会好点?”

“……才不要。那个迟钝木头。还是交给姐姐你好了。”

百合笑了。

蔷薇的眼睛十分感兴趣地闪了起来。黎深曾经跟她说过有关百合的事情。

当时的黎深一边给摇钱树浇着水一边喃喃自语——

“那家伙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一边说还一边咋舌。蔷薇不禁惊讶。那个黎深竟然会顾虑“别人”.还会“忍受”,这种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而当知道他根本不认为他自己是在忍受的时侯,就更吃惊了。

从那时候起,蔷薇就希望能够见上那个女孩一面。

唯一一个能够让邵可把两个至关重要的弟弟都交给她照顾的女性。

这个时候,一名少年拿着毯子走近秀丽。百合瞪大了眼睛。

名叫静兰的这名少年,看见百合轻轻行了一个礼。这时候可以看见他的怀中系着一条黑色的缠绕在一起的手玉。那个跟刘辉公子拿着的一模一样。

另一个侄子。她原来打算遇到的话要跟他说点什么的。

“你有在好好吃饭吗?”

少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回答了一声“是”。那表情甚少表现出来的脸,跟刘辉很像。

是吗。百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的话,总有一天两人能够相见吧。

在和百合擦肩而过的时候,静兰总觉得那一把稍微带着天生卷曲的头发似曾相识,不禁回过头来打量。

(这个人的头发跟父王……还有刘辉很像……)

隔着上衣按住胸前的手玉,静兰微微露出了笑容。

百合最后去见了邵可。

“百合姬……好久不见了。”

邵可看到百合,露出了有点困惑的苦笑。

“……你和黎深结婚这件事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高兴呢。可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罪恶感……对不起,其实让你自由这种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可以做到的,可是我却不想这样做。不是为了谁。而是希望你能够继续待在黎深和玖琅身边。”

真是个狡猾的人啊。百合把心中的千肠百结糅合成一声叹息,低声叹了一句。

但是,现在胸中已经没有那种紧绷着的心痛感觉了。现在关于黎深的事情让她头痛不已,根本无法顾及其它了。

“谢谢你代替我一直待在黎深和玖琅的身边……你在生气吗?”

“我在生气。因为红家的三兄弟就算嘴上道歉,心底里却是一点都不会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

被看穿了。邵可不禁冷汗直冒。这样子的话,那么邵可和玖琅一直希望她成为黎深新娘的事,恐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了。

“百合姬,黎深对于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不管是李树花,还是你的琵琶。我回去劝说他当红家宗主的时候,低声说着被你说‘我鄙视你’的事情,黎深也绝对不会说。不过你心里是明白的,所以我也放心。”

黎深说不定是爱着某个女性的。只是他的那种爱情表现未免太过尖酸刻薄罢了。

百合目光游移,叹了一口气。邵可看着她,微微一笑。果然她是明白的。

“谢谢你接受黎深。祝你幸福。”

百合抚摸着手上抱着的琵琶。这是邵可送给她的琵琶。

“……刚才,我给秀丽弹了一曲。”

只为代替那个应该不会再弹的邵可,弹给他的女儿听。

这是邵可教她的琵琶。

“我偶尔会来弹的。哥哥,请保重。”

走出了邵可府邸之后,看见她的丈夫(丈夫!)依旧在那里鬼鬼祟祟。

百合无视他走了过去,令人惊讶的是黎深竟然跟在百合后面走了起来。

“喂,百合,你跟哥哥只不过是单纯的叔嫂关系而已!”

“是是,你想说你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能跟他好是不是?”

黎深绷紧了脸,闭上了嘴巴。

百合放弃了打趣他,回过头去。百合对那个经常会被邵可扔下的黎深。了解得十分清楚。

“……我不会再逃了。绝对不会放着你一个离开。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你身边了。没办法,只能一直跟着你直到死了。我答应你。”

黎深没有回答,慢慢地拉开了扇子。

“百合。告诉我秀丽和哥哥的情况。”

百合把手贴到了额头上。刚刚恢复精神就是这个样子了。还真是个差劲的丈夫啊。不过,算了。

“今天晚上你肯给我弹琵琶的话,我就告诉你。”

跟打破承诺的邵可不同,黎深会遵守这个约定——也只有这个约定了。

……然后,让叶从此消失了。

※※※※※※※※※※※※※※※

百合躲在李树下面哭得稀里哗啦地弹着琵琶。

那音色自从第一次听的时候开始黎深就很喜欢,但是只有那一天黎深不想听。那之前在百合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写着“旅费”的小猪钱罐,黎深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打得粉碎。她还想去哪里!?不过,当看见百合哭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觉得焦躁起来。而且那个“让叶”也很让他不爽。

跟哥哥见面的时候说了这件事,哥哥把手贴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那么黎深,我把这棵树给你吧。你就用来代替被你打碎的小猪钱罐,好好养大它吧。当这棵树变得风一吹过就会响的时候,你就交给她吧。那时候应该怎么办,这个你应该明白吧?要是还不明白的话,就一直养到你明白好了。”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她自由地离开这个家。但是如果你还想多听一次百合的琵琶的话,你就好好想一下应该怎么样才能留住她。应该不是用打碎她的小猪钱罐,让她哭。让她哪里也去不了这种方法的。

要找一种即使鸟笼打开了,她还是愿意跟你一起留在这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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