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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激动地将同样内容的演说重复了两三次。大多数的情侣听了之后……
「呜哇,有人在做奇怪的事耶……」「在这种日子这样做,好可怜喔。」
都说著这种话,然后挽著彼此的手被吸进街上或是车站里。
不过也存在不少专心听著她演说的单身人士。因为内容虽然夸张,但她声音里的热情却有某种吸引人的魔力。
一开始心想「有女高中生在做奇怪的事」,为了偷窥裙底春光而靠过来,却因为她有确实穿上体操裤而大失所望的人们,也渐渐被她带著热度的口才吸引。最后……
「现充爆炸吧!」
现场甚至引发了这种大合唱,使得本该非常神圣的圣诞夜被异样的狂热所包围。
不过,将气氛炒热到这种地步,公权力是不可能默许的。
有两名警员从附近的派出所跑出来,并马上用扩音器对站在车厢型装置艺术上面演说的她喊道:
「同学,你这样不行。怎么可以在公共场所做这种事。现在马上停下来!」
她对此非常激愤地回应:
「现充的走狗!你们必定会遭到所有非现充灌注了愤怒的阶级性铁锤制裁!」
她一如此高喊完,就轻巧地从车厢上一跃而下。
「喂,站住!」
警员马上追了上去。
可是,要在这一大群人潮中追上混入群众里的人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影马上就消失在圣诞夜的喧嚣之中。
细碎的雪花逐渐堆积在她曾经站著的车厢上……
○
昨晚的光景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难以入眠。迎接隔天早上的我带著惺忪的睡眼,佣懒地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今年的上学日包含今天只剩两天了。也就是说,今天就是实质上有课的最后一天。如果是平常,我应该会心情愉快地在心里描绘著即将到来的寒假,但实际上占据我的心的,是一股无以名状的浮躁。
这正是那场演说造成的后果。
────「克服繁殖冲动吧!」
那声音就像在我耳边回响一样,我还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那用安全帽和毛巾完全遮住脸部,却穿著制服的奇妙不协调感。
──「对堕落于无限活塞运动的单细胞现充挥下阶级性愤怒的铁锤吧!」
她用那副纤细的身躯吐出令人无法想像的凶猛发言。
「否定所有的爱情吧!现在正是我们从这个诡异的集体催眠中清醒的时刻!」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鲜明了。并不是她刻划在我脑中的演说复苏──而是她现在真的在这个地方重复著同样的演说!
我连忙环顾四周,发现有个攀上校门旁警卫室屋顶的人影,单手拿著扩音器大喊。
虽然和昨天一样用安全帽和毛巾武装自己,所以只能看见眼睛,但是不会错的。是她。
「喂,那边的!手牵手说著什么『昨天好开心喔。』『寒假的时候我们俩就从早到晚关在房间里吧❤』的那边那对男女!给我爆炸吧!」
她宛如有被害妄想症般朝著默默牵著手穿过校门,一句话也没说的情侣破口大骂。两人虽然吓了一跳,却还是交头接耳并偷偷笑著往校舍走去。
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关注著做出怪异行为的她。在发表著演说的她周围,有几个人停下脚步开始倾听她的话语。有人喝采,有人奚落,而「现充爆炸吧!」的大喊又再次开始回响──就在这个时候。
手臂上戴著「学生会」臂章的十几名男女一起从校内冲过来,一下子包围住她。
一个女生从包围网中站了出来,向她宣告:
「人生失败组的恋爱否定主义者小姐,可以请你马上停止那种被害妄想式的演说吗?」
听到学生会领导阶层说的话,她则是……
「这位不是现充的走狗兼大性欲赞会的傀儡──宫前学生会长吗!你现在就要受到大众的制裁了!」
大声地如此喊道,然后将手上拿著的大量纸张一口气丢到空中。
她把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的无数纸张当作烟幕弹,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女生还真像个忍者。
飘落下来的纸张是传单。这应该是那种以煽动大众为目的的负面传单。
「各位同学,千万不可以捡起传单!这种恶行会阻碍我们过著健全而充实的高中生活,请大家特别小心不要受到怂恿了!」
学生会的女会长这么喊道,她的手下们就匆匆开始回收地上的传单。
为了避免被他们看到,我用藏在背后的手抓住掉下来的传单,然后塞进裤子口袋里。
○
这一天我完全无法专心上课,就只是呆呆看著描绘在黑板上的花纹,虚度了一个上午。
原因当然就在于那场演说。内容支离破碎又任意妄为,到最后甚至还跑出了自暴自弃的阴谋论。根据她的说法,人类其实是外星人送到地球上的病毒。而我们能够采取的对抗手段就是「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也就是全人类非现充化计画。
真是太蠢了──虽然我如此一笑置之,却还是失去了冷静。无法专心听课的反应就是其佐证。
在心里的一隅,我已经受到她的口才深深吸引。
而我也非常羡慕她。她能够那么直接地在大众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思与想法,那份胆量非常令我钦羡。
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传单并摊开。
内容如下:
站出来吧!此刻正是所有非现充阶级的革命之时!
现今的恋爱至上主义已经进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其失控程度不只威胁到诸位非现充,就连身为信徒的现充本身,甚至是整个地球环境都有可能遭到破坏。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否定恋爱吧!
克服繁殖冲动吧!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否定所有的恋情!
和昨天的演说内容一样。她果然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而且还打算将这种「反恋爱」运动在这所学校内推广。
可是,她是独自一人进行这件事的吗……?
我的视线移动到传单的最下方,上面写著小小的一段文字。
读到这里,应该也会有同志赞同我们的活动并产生兴趣。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愿意为了歼灭恋爱疯狂信徒而不惜粉身碎骨的坚决勇士希望能够加入本社。
那么,要怎么做才可以表明参加的意愿呢?我们基于这项革命运动的性质,所以不得不潜伏于地下,奉行秘密主义。所谓的入社窗口必然也就无法存在。
表明意愿的方法──就是先以行动证明各位是我们的同志。希望各位能够以自身的行为来展现赞同我们理念的意志。
你的行动将会毫无疑问地证明自己是我们的同志。
「『先以行动证明』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小声说完之后,我才注意到自己思想中的危险之处。
不行,我完全中计了。
我心里有了「好想加入」的想法。
她的口才的确有著迷惑人心的魔力。
可是,那种思想又有什么未来?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愿望罢了,而且还是将他人也拖下水的最危险的那种。
我不能和她扯上关系。我应该在采取愚蠢行动之前悔改,去喜欢上别人、告白、约会,努力过著正经的青春。
──「正经的青春」。
这句话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协调的杂音。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把传单重新揉成皱巴巴的纸球,塞进裤子口袋里。
○
就在我心不在焉地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时间转眼间来到了午休。
我拿著便当前往屋顶。
和往常一样,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影。虽然也和接近年底所以天气超冷有关,不过更是因为屋顶上的某个传说,才没有人愿意接近这里。
传说「踏进这片屋顶的人,直到毕业都交不到男女朋友」。据说这是对喜欢的男生告白后被拒绝,而从这里跳下去的女孩子怨灵搞的鬼。
实在有够蠢。这一定是不太想让学生到屋顶上的老师们制造的谣言。不过,这招还真是立即见效。
多亏有这个谣言,所以这里非常安静。我会在午休时来到这里,享受短暂的一人时光。
大概就是因为个性这么别扭,我才会没什么朋友,也交不到女朋友吧。午休时间应该要和大家一起开心吵闹地度过,培养彼此的友谊才对。这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当我吃完了午餐,正要打起瞌睡时,有一点微弱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
「来,阿渡!球要过去了喔。」「好耶!我要打了,美穗,接著!」「咦?我吗?由……由美!」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有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在后院一起打羽毛球。
我的心情顿时感到郁闷,一句小声的「可恶」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就是那样。
那就是正经的青春。
我应该要以他们为目标──我一在心中这么默念,就感到恶心想吐。
到现在为止什么努力都没有累积的我,有资格批判他们的轻佻吗?如此冷静反省的同时,我还是无法压抑心中某种污浊的东西急遽膨胀。
「阿渡,打得好!」「美穗,你的屁股脏掉喽。」「吵死了!」
我的眼前渐渐变成一片漆黑。无可奈何的黑暗情感压迫著我的心脏。
而我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伸向了裤子的口袋。
里面装著被我揉成一团纸球的负面传单。
我打开并看著传单。
昨天在雪花纷飞之中进行的盛大演说在我脑海中复苏──
「──对了。」
这个瞬间,我豁然开朗。
接著,「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这种对自己傻眼的感觉和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同时向我袭来。
实际上,我的确笑了。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我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疯狂地笑著。笑得好开心。
我对于自己能够产生这种想法感到惊讶。就让我稍微夸赞自己一下吧。我甚至有这种感觉。
就算止住笑后,突然在我心中涌现的活力也没有熄灭。这份能量反而时时刻刻不断增加,并对我低语。
跟我说「去做吧」。
我环视著屋顶,找到适当的位置后移动过去。
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扪心自问,但答案早就已经确定了。
我吐气。
然后吸气。
最后#吶喊!#
「#现充爆炸吧!#」
我迅速躲到暗处。
我只露出半颗头眺望后院,发现他们好像正在四处张望,寻找发出声音的主人。
到刚才为止还被轻拍著跃上空中的羽毛球就像是慢动作播放一样缓缓坠落,轻轻掉在三个人形成的三角形正中央。
本来在空中快乐优游的羽毛球,现在已经无力地倒在地面,就像垃圾一样滚动著。
三人以这个爆炸地点为中心,不安地窥探附近的状况,寻找声音的主人。
原本很协调的和平漂亮地崩毁了。
看起来有点吊儿啷当的女生,好像有参加运动社团的女生,爽朗型的男生。
这三个人的青春之前是以羽毛球为中心维持奇妙的平衡,受到抑制的。
这种奇妙的定格极其滑稽,但也因此而非常虚幻唯美。
本来被重重压迫的内心就像骗人似的顿时放晴。自从进入高中之后,我一次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
「好了,下午继续加油吧!」
我彷佛教科书中的有为青年般爽朗地这么说道,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
「喂!你!」
我被猛力抓住肩膀往后拉。
心脏几乎停止。
身体顺势旋转了半圈。
眼前出现了一双眼睛。
「刚才出声吶喊的人是你吧。」
这个声音很耳熟。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认得这双眼睛。
在昨天的演说上,今早的校门前,戴著安全帽并在嘴巴附近围起毛巾的模样。
其中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和当时一样眨了眨眼。眼睫毛柔顺地摇曳──令我起了鸡皮捏瘩。
是她。
我频频点头,回应她的疑问。
然后她也点了头,说道:
「你愿意协助我进行革命吗?」
「当然。」
我马上回答。
她听到这个答案后,灿烂地笑了。
2
原本用安全帽和毛巾包覆起来的脸部,现在完全展露无遗。
从水塔和机械之间吹过来的风,使她那又长又顺的黑发在空中飞舞。她用绝对不适合进行革命抗争的纤长手指拨开盖到眼睛的浏海。
她的肌肤白皙有透明感。浅红色的嘴唇稍微往旁边拉长,露出了笑容。
这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深闺千金的印象,却被她的眼神一刀两断。坚强。她的双眼明明因为露出笑容而眯起,却完全藏不住在深处燃烧的炯炯光芒。大大的眼睛边缘缀著纤长的睫毛,使她的形象一口气变得妖媚。
美少女这个名词并不适合她。她具备了比这更猛烈地震撼人心的魅力。
「我觉得心里很舒畅。」她面带笑容对我说。「我在走廊上就听到那些家伙玩乐的声音。我偷偷一看,发现他们正在炫耀般地享受『青春』。这无处发泄的愤怒令我感到胸口郁闷。我好想大叫。可是我的周遭有很多人在。」
她静静地握起拳头轻敲我的胸膛,继续说道:
「然后,我就听到叫声从上方传来。是你的吶喊,而那也是我的吶喊。那是我们共同的呼喊。下一个瞬间,我已经朝屋顶跑了过来。然后我看到了你。」
「等我回过神,我就已经叫出声了。」
「你似乎具备著革命战士的资质。你比我还要适合太多了……」
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用食指放在嘴前。
我侧耳倾听,发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一刻一刻逐渐放大。可以肯定有什么人正在跑上楼。
「……大概是刚才那三个人吧。因为你妨碍了他们『快乐的午休时间』,他们应该是来算帐的。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蒙混过去。」
她压低音量这么说,然后环顾著附近,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虽然屋顶有死角是从后院看不见的,但却没有地方可以骗过来到屋顶上的人的耳目。
她低下头,稍微闭著眼睛陷入犹豫,随后指著地面。她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泛红。
「你躺在这里,马上。」「咦……?」
可能是被我的疑惑逼急了,她只好抓住我的脖子硬是推倒了我。
然后,她骑上我躺下的身体,将制服外套前面用力扯开,再把手放到衬衫扣子上。
插图006
「没时间了,抱歉!」
「等……一……」
就在我差一点因为这个不得了的状况而发出惨叫的瞬间,屋顶上的门用力敞开。金属零件摩擦的声音被蓝天吸收而去。
是刚才的现充三人组。带头的男生气势汹汹,从脸部到耳朵都像章鱼一样涨红。
「喂,刚才把我们当白痴耍的家伙到底是哪个混帐!给我出……」
这个男生气喘吁吁的怒吼却忽然没了气势。
这正是因为他看到了现在看似正要进行到那个行为的我们这副模样。男学生一边发出「咿」的丢脸声音一边后退,而她就像是要乘胜追击一样,用极度冷静的声音缓缓说道:
「哎呀,竟然有人会来这种地方,真是稀奇……要顺便参观一下吗?」
她以非常冷酷的目光瞪著男学生。男学生不发一地吞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之后转头离开。不要说是脸了,他现在连脖子都彻底通红,额头上还冒著汗。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可能是对她这个样子心生畏惧,所以也一语不发地跟著男学生一起回去了。
现充们离开之后,也到了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的时间。
「我们该走了。」
她这么说著,从我身上站起来退开,然后用手拍著整理好乱掉的裙子。
她的臀部坐过的部分还残留著微微的体温。然后,我现在才终于完全理解自己刚才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
「喂……喂!」
我正打算要出声斥责她那过于强硬的解决方式,但是……
「好……好害羞……」
我的声音却被她颤抖的细小音量阻挡。
我抬头望去,她那张刚才还像冻结的寒冰一样震慑住现充的脸愈来愈红。
她拥有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发表那种演说的钢铁般心脏,这就是我对她唯一的印象,不过看来她似乎也有著和普通人一样的羞耻心。
「我别无选择。要压制住现充,最有效的方式是比他们更上一层楼。因为恋爱的种姓制度已经渗透到他们的内心深处了,他们是无法对上等阶级的人发言的悲哀生物。」
「的确,他们一下子就掉头了。」「那就是他们的弱点。」
看到骑乘在我身上的她那个样子,现充男骤变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戏剧化,甚至令我感到有点痛快。
可是,瞬间作出那种判断并推倒我的她,以及事后觉得羞耻而满脸通红的她,这两种形象到底是怎么在她内心共存的呢?
「差不多该走了,要开始上课了。」
说完,她对仰躺在屋顶骯脏地板上的我伸出手。我什么都没想,反射性地握住她的手。
摸起来柔软而温暖。似乎还流了一点汗。
感觉就像要开始骑乘位的下一步似的,我的背开始冒汗。她本来就红的脸也更红了。
「那么,请你放学后来一趟花艺研究社。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说明。」
「啊……嗯……」
我站起来,搔著自己的脸颊低下头,在脑中搜寻接下来的词汇。我总觉得就这样和她道别似乎有点尴尬。
「对了,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向她提出自己一时之间想到的问题,但她却突然眯起眼睛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说:
「我是『和你同班』的领家。『初次见面』,高砂同学。」
这么说完,她便独自一人从屋顶上快步走下阶梯离开了。
○
领家──领家薰。
回到教室之后,我发现领家的确就在那里。
会没有注意到她,当然也和我对班上同学不太感兴趣有关,但同时也因为她是个极端不起眼的学生。
相貌端正的人在班上的阶级里面通常都位居上位,但她却不同。她说不定有刻意压抑自己,尽量避免在班上立于那种容易引人注目的位置。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后方。那是最容易消除存在感的位置。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教室里总是戴著黑框眼镜,平常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念书,所以我在屋顶上没有认出她应该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却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受了她的气,真是太没道理了。话虽如此,在不起眼这一点上我也一样,但她却记得我的名字和脸。
放学后,我依照领家所说的前往花艺研究社的社办。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确切的地点。而且我进入这所学校都已经半年以上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社团。当然,我也不曾遇过加入这个社圑的人。
我望向领家的位子,发现她已经消失踪影了。她一定是先过去了吧。说不定是因为两个人一起行动会引人注目。
看来我只能自己找了。
我决定走进文艺类社办大楼碰运气丄罪著挂在门前的牌子寻找「花艺研究社」。
社办大楼里面混合了吵杂的声音、气味、乱七八糟的配色,是一个杂乱无章的空间。
因为有无法完全放进社办的器材摆放到走廊上,所以走廊相当不好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地上有时候还掉著气泡酒的空罐或菸蒂,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据说还有人住在这栋社办大楼里,有的人甚至会一整个月完全不回家。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传闻有几分真实性,但这里的确酝酿出能够允许那种疯狂的氛围。
我在这里晃了几分钟,终于发觉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不时会发现门口没挂上门牌的房间,而且一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我放弃寻找,向驻足在走廊上的两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男生问路。
「那个……请问你们知道花艺研究社在哪里吗?」
他们用完全同步的动作往上一指,带著怀疑的眼神瞧向我的脸,然后面面相觑,最后两人牵起彼此的手从我的身边走过。离去的时候还用力掐了我的屁股。好恐怖!
我打从心底对看似无害的他们带有的疯狂感到害怕,但得到情报让我有了头绪。花艺研究社似乎就在这里的楼上。既然我现在待在三层楼建筑的二楼,目标范围就可以说是缩小了许多。
我到达楼梯间往上看。
一瞬间,我的脚步僵在原地。
通往三楼的阶梯中段被写著「KEEP OUT」的胶带呈X字样包围起来,而交叉处还贴著一张纸:
「穿越此门者应舍弃一切希望。」
阶梯的两侧排列著许多宝特瓶,里面不知为何是黄色的。而且瓶身还膨胀起来,扭曲成凹凸不平的模样。
从楼上传来「咕唔哦哦哦啰哦哦哦啾啊啊啊啊啊啊啊嗯!」的怪声的瞬间,我转身向后。「好了,回去吧。」
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一颗头。
「什么嘛,你还真快。已经到了啊。」
是领家。
待在与外表廉洁的她一点也不相衬的混乱氛围中,她丝毫不畏缩,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平静地站著。
「……我还以为你已经在社办里了。那,我因为肚子突然痛起来,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那里没像你想像的那么危险。三楼只是奇怪的家伙多了一点。」
领家说著,用力抓住我的手腕,然后穿过胶带快步走上阴暗的阶梯。我被她强行带著,来到了危险地带。
三楼的惨状就算称之为废墟也不为过。荒废的程度甚至让人以为这里差不多有十年没有打扫了。
可是,这里却可以感觉到人的动静。墙壁内侧,各个房间里彷佛都有许多人蠢动著互相推挤,这里就洋溢著那样的生活感。
走廊上有人随意地倒头就睡。
有个男学生一边在通道上来来回回,一边定时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应该就是刚才那声音的主人吧。
「他是这所学校的风纪委员。因为其他成员都太怠忽职守,使得所有的工作都压到他的肩膀上,结果他就发疯了。」
领家淡淡地说道。
「那风纪委员的工作没问题吗……?」
「他们现在的职责只不过是老师们的傀儡。虽然根本不需要人员,但是为了给予虚伪的成就感,才会分配工作给他们。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感到困扰。」
「那是怎样啊……」
我错愕地望著他,这时领家将手放开了。
「好了,就是这里。为了安全起见,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还跟踪哩……」
说著,我往后看。只看到用睡袋裹著身体睡在走廊旁边的男生而已。
「好,没问题。」
她看了看走廊的两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钥匙插进门锁。门牌上确实写著「花艺研究社」。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花艺?你喜欢花吗?」
「……只不过是伪装罢了。这里是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外部』据点。」
说完,她便将门推开。
社办里溢出了乾燥尘土的气味。我被这股空气呛得差点咳出来,同时望向里面。
里面摆著旧式印刷机、大量纸张、墨水、安全帽,还有木材以及铁管……
「喂,快点进来!」
听到领家这么说,我赶紧进入社办之后把门关上。
社办里面是个与花艺研究社完全扯不上关系的空间。虽然有个柜子用来摆放书籍,上面也有几本关于花卉的书,但排列在这个柜子上的书大部分却是《给革命家的兵法教学》、《向历史学习武装起义》、《拷问的基础》、《从头开始学绳缚术》、《图解!火焰瓶的制作方法》等具有危险性的书名。
除此之外的地方则是摆著各种五花八门的非日常用品。
令人完全不知道要用在哪里的大量木材。
已经到处都是凹洞,弯得绝对无法用来打棒球的金属球棒。
头顶部分开了一个大洞,洞的边缘还染著神秘红色色素,让人不愿意去联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安全帽。
这个房间里大量塞著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物品。
「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些都只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领家这么说著,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她的笑容和这个危险的房间相当格格不入,但也因此强而有力地动摇了我的心。
「以前曾有过那种时代。据说这栋文艺类社办大楼本身,就是那种运动所留下的遗迹。」
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领家便绕到房间中央摆放著的长桌后面,坐进放在最深处的一张椅子上。
「好了,高砂同学,请坐吧。」
我顺从她的催促,在桌子长边正中央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欢迎你来到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公开据点。你能够参加这项运动,我打从心底表示欢迎。」
对于她像是擅自作出决定的发言,我出声反驳:
「等一下,我还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耶……」
我这么一说,领家就摆出有点不敢置信的表情回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已经以行动展示过了吗?你不是对那些可恨的现充们挥下了名为『叫喊』的铁锤,只靠一个举动就将他们从那如梦似幻的幸福之中拖了出来吗?」
领家握起拳头敲打在桌子上。咚的一声,坚硬的声响在狭小的室内回响著。
「我们组织就是为了让恋爱信徒从不知不觉中陷入的幻想里面觉醒,并引导世界走向正途而存在。你在加入组织之前,就已经亲身实行了这个运动。说你是真正的革命家也不为过。你那充满勇气的行为,真的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谢……」
我微微低下头,对她提问:
「你刚刚说『我们』,其他大概还有多少成员呢?他们今天也会过来集合吗?」
听到这个问题,领家一下子露出苦涩的表情。
她低著头,小声地回答:
「现……现在还……那个……」
「咦?」
「……现在还……只有两个人。」
我听到这个答案差一点跌倒,但还是继续说:
「这……这样啊……你很努力呢。除了领家,另一个人是谁?」
我这么说完,领家就稍微抬起了原本低著的头,抬眼看著我,然后举起放在桌下的手。她的食指指著我。
我姑且回头看了后面,确认自己背后并没有人。领家看我这样,用很小的声音提醒我:
「就我和高砂,两个人……」
她这么低语道。
「那我要回去了。」
我丢下这句话,提起包包准备要回去,领家便紧紧地抓住我的制服衣领不放。
「高砂同学,慢著!等等,等等!等一下嘛!」
我的脚步无情地抵抗著她的力量前进,使得领家的声音愈来愈迫切。到最后完全变成了哀求。
听到她这种声音,我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对遭到遗弃的小狗见死不救,但还是继续朝著门的方向前进。
「现……现在才正要开始!接下来我们会确实地扩展势力,将来的目标是发起世界规模的革命!」
「是吗,那你加油吧。」
「我需要高砂你的力量!拜托你!」
她的高压态度突然转变,说话的口气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在屋顶上发生的事也让我想到,她似乎有著非常彻底的两面性。一方面是冷酷地贯彻自身信念并进行革命的革命家,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十六岁少女。
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所谓的主从关系。
这种两面性正是她这个人的根本。虽然我只和她聊了一阵子,再怎么说也不算是很了解她,但我却有这种直觉。
这家伙很麻烦。我心想。
而更重要的是,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魅力。
「你在屋顶上不是说了『当然』吗?我那么相信你会帮助我,难道你要背叛我吗!」
「说得也是。」
在屋顶上,我不知为何马上回答了她。虽然也算是顺势而为,但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直觉地看穿了她的魅力。
我停下了朝门边前进的脚步。领家拉著并紧紧勒住我脖子的力道一口气缓和下来。
我把呆愣的她留在原地,回到刚才坐著的椅子那里坐下。
如果是昨天之前的我,应该会这么想:这种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的成员就只有领家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花多少时间都是白费工夫。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确实已经叫出声了。这么做没有意义,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但那在我的心中也已经化为必然。
我不知道自己改变心意的契机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确定,只要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想要改变下意识一直回避著麻烦事的自己。自己正单脚跨进一件比任何事都更有趣的事的预感,现在转变成了确信。
「我还是加入好了。我们来进行革命吧。」
可能是因为跟不上我改变心意的速度,领家暂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然后她缓缓地咀嚼我所说的话,眼神开始闪闪发光。
「我一直相信著你!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这个活动多么有意义!」
领家带著泛红的脸颊这么说,然后握起我的手。
「让我们一起将名为恋爱的歪理从这个地球上一扫而空吧!为了除掉人类这个危害美丽星球的癌细胞,我们现在已经踏出了勇敢的一步!」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革命可以顺利成功。说得更乾脆一点,我并不觉得领家的思想是正确的,也不觉得大众可以接受她的理念。
但,我在屋顶上的叫喊的确是事实。我丢出了一句会让赞颂青春的男女麻痹的话。而我对此感到无比的爽快。
3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你就有知的权利。」
领家这么说道,从放著安全帽的柜子拿了一顶戴在头上,再拿另外一顶丢给我。然后她用熟练的手法将晾著的毛巾缠绕在自己脸的下半部上。在昨天的涩谷和今天的校门前现身的革命家装扮又复苏了。
「你就用这块布吧。」
她这么说完,交给我一块鲜红色的头巾。
「喂,你等一下又要去进行煽动演说了吗?」
我学她围著头巾来遮住自己的嘴部,一边戴上安全帽一边提问,她听了之后……
「我要带你去地下据点!我们的活动应该主要都会在那里进行。」
用拥有秘密基地的小学生般活泼的语调如此回答。
我们离开社办,一边注意是否有人尾随,一边前往社办大楼的一楼。
话虽如此,大楼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在。一副激进派装扮的我们实在非常引人注目。
「喂,我们应该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再做这种变装吧。这样反而很显眼耶。」
「……唔!」
领家没有反驳我的论点而低下头。看来肯定是说到痛处了。
幸好,社办大楼的每个人好像都只觉得「又有奇怪的家伙在做奇怪的事了」而已。他们就算有一瞬间对我们投射目光,也会马上别开眼睛,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正在进行的活动上。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大概是家常便饭吧。
然后,她的脚步停在一楼的阶梯后方,也就是仓库的门前。
我们左顾右盼,看准没有任何人在的一瞬间打开门,随后进入仓库里。
门一关上,彻底的黑暗便马上到来。泥土的气味均匀地混合在一片漆黑之中,带著一点失落感,那种会刺激感性中最敏感之处的感觉压垮了我。
下一个瞬间,「嗡──」彷佛低吟的声音响起,电灯泡同时开始闪烁。大约数秒的时间,黑暗便遭到驱逐。
以校庆的看板为首,学生们进行活动的残骸将这仓库塞得非常狭窄。
领家蹲下来将几样东西往旁边搬开,然后转头面对我,压低音量说道:
「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我整个人靠在门上压著,避免别人想要进入仓库而打开门。
领家看了之后点点头,将地板往上拉起。在下一个瞬间,地上便有一片深深的黑暗张开了嘴。
「这是……」
「没错,这里有通往地下的道路。好了,走吧。」
她这么说道,一溜烟地钻进那个洞中。
我有一小段时间傻傻地盯著那个洞看,但又忽然回过神来,跟在她身后开始行动。
一离开门边,我就必须迅速进入洞里并将入口关起来。
洞的侧面装著可以让手脚攀爬的ㄈ字形金属架。我战战兢兢地整个人进入洞里,然后松开单手,慢慢地将通往地下入口的门放下来。
外面的光亮缓缓地变窄,最终变成一条水平线并消失。
又是一片漆黑。
「没问题吧?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领家从下方传来的声音很遥远,如实地呈现这个纵穴究竟有多深。我不禁感到双脚发软。
这个时候,下方有光芒闪现。一定是领家用手电筒之类的柬西帮我照亮的。
我就著亮光,谨慎地在洞穴中往下爬。从手中的粗糙触感可以很容易地感觉到金属架已经生锈了。好可怕。
终于往下来到洞穴最底部,那里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延伸著。虽然稀疏,走廊上还是处处装设著电灯,似乎勉强可以继续前进。
看不到尽头。这条走廊相当长。
「这条路通到哪里?」
「通往礼堂。只不过,另一侧的出口已经在数十年前就用水泥填补起来了。」
既然是从这里到礼堂,长度就几乎可以横跨整间学校。虽然我已经在这里过了半年,但却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个地下设施的存在,就连传言也没有听过。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
「这也难怪。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感到一阵晕眩。」
领家说完便关掉照著我的手电筒,开始在走廊上迈开脚步。
她的脚步声在这个封闭环境中留下诡异的回音。
我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跟在她身后走去。
大约走了一百公尺,前方便出现一个横向洞穴。洞穴里有一扇门。
门上被各式各样的涂鸦弄脏。「以一亿人民的愤怒制裁榨取税金的寄生虫!」「革命烽火不能断绝!」
其中,这扇危险的门上挂著的门牌,则是用非常普通的字体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
「这里就是我们的地下据点。也就是活动据点。」
她意气风发地这么宣告,然后将钥匙插入门锁,推开了门。
里面摆著沿整面墙壁包围住房间的粗糙钢制柜子。柜子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资料夹。从褪色的程度看来,这些似乎是相当久以前所留下来的资料。
「这些都是以前的革命家留下的纪录。而我们也即将在这座庞大的纪录之山里加上新的一页。」
她雀跃地这么说著,然后将身子沉进摆放在房间角落的床里。
房间中央和上面的花艺研究社一样摆著桌子。
过去的革命家们可能也曾在这里开过作战会议吧。
在这间非常硬派且有点令人害怕的房里,却处处散布著许多与这股氛围一点也不相衬的物品。花样俏皮的抱枕、大熊布偶、无数个不知道装著什么的小瓶子、造型圆润的灯具。钢制柜子里的空位还排列了许多少女漫画。
「那些是研究用的资料。要在战斗中获胜,先了解敌人是很重要的。」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视线,领家多加了一句说明。她趴在床上,弯起上半身看著我。我忍不住别开目光。
「这个空间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相当舒适。我午休时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所以你在班上才会没什么存在感啊……」
午休是班上交流最热烈的时间。就算不起眼,只要待在里面就会被他人意识到存在,但她却不在现场。不过,逃到屋顶上的我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
「在班上有存在感只会妨碍我进行革命。我可不打算当什么小团体里面的大王。」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屋顶上遇到我时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却不认识她的事情,反倒是令她愤愤不平。
就在我正要针对这件事发问的瞬间,领家就从床上站起来说:
「从今天开始,这里也是你的活动地点了。想过来时尽管过来,不用顾虑。」
说完,她便打开房间深处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
她从里面拆起两把钥匙,往我这里丢过来。
我用左手和右手很险地接住分别飞过来的两把钥匙。
「圆形的是花艺研究社的钥匙,四角形的是地下据点的钥匙。绝对不要弄丢了。要是遇到有人对你用私刑就吞下去。」
「什么吞下去……」
这只是普通的钥匙,尺寸可不像脚踏车钥匙那么小。这种东西真的吞得下去吗……?
「幸好这里还有床。你想要小睡一下的时候可以过来这里。」
「可是只有一张床耶。」「……如果我在睡的话,你就不能用了呢。」
我们无意中对彼此这么说道,然后才突然发现。
这是有一男一女和一张床的状况。
「等一下,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慌慌张张地加上一句,她听了之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仔细一看,她的脸颊微微地变红了。我还以为自己会听到她怒吼「你应该批判自己那顺从繁殖冲动而彻底堕落的精神!」之类的话。
「抱歉,是我多嘴了。」
「嗯……嗯……」
在这种尴尬的对话之后,有一段很长的沉默压在我们两人之间。
领家说不定在某些奇怪的点上特别害羞……
○
等我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想要感受到时间的流动是很困难的。这个房间具有让人中毒般地一直待在这里的魔力。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领家躺在床上看著挂在墙上的时钟,然后慢慢坐起身来。顺带一提,我顾虑到正在睡觉的她,所以保持相当的距离看著柜子上的资料。
领家站起来穿好鞋子后,坐到椅子上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将拿起来随意翻阅的资料放回原来的位置,到桌边坐下。
「本日,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迎来了一个重大的转捩点。在我们努力不懈的宣传下,组织的成员数成功地扩展到过去的两倍了!」
「虽然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而已。」
领家忽略我这句话继续说下去:
「就让我们用这个气势,继续扩大活动的规模吧!」
我轻轻举起拳头,回应她鼓舞士气的声音。
「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可惜的是,今年我们很难说已经成功阻止了被恋爱信徒扭曲意义而捏造出来的『全日本繁殖节』。我们必须批判自己的不争气,并将失败的经验活用在下一次的活动之中!」
领家说完,便将挂在墙壁上的日历拿下来,将挂在后面的明年日历咚地一声摆在桌上。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那就是……」
「情人节,对吧。」
我才说完,领家就眯起眼睛一笑。
「你果然很了解呢。」
她啪啪地快速将日历翻到二月十四日,在那一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骷髅符号。
虽然她画得很努力,但看起来却没什么毒性,是个有一点轻飘飘的可爱骷髅头。
「我们将在二月十四日粉碎情人节!」
她举起拳头敲打在桌子上。
「我们必须教化那些受到甜点店的阴谋欺骗,毫无意义地散财的恋爱信徒们。我们要将连结到所有恋爱的契机在这里斩断!」
怎么做?我可不会问这种不识相的问题。她不可能有什么明确的计画。
没有的话,就由我来创造吧。我只要充分活用她的煽动能力,再辅佐她粉碎情人节就可以了。
「来做吧。彻底把现充击垮吧。」
「高砂!就是这个气势!」
领家这么说完,便从柜子上抽出其中一本资料夹。资料夹的书背上写著「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活动纪录之一」。我们的活动轨迹将会刻划在这里。这么一想,我就浑身颤抖。
「认清敌人的模样在任何战斗中都是最重要的。我们的敌人是全体现充,但背后还有意图去操控他们的组织。」
领家说完之后打开资料夹,拿出一张列印出来的纸。
「大性欲赞会……?」
我对标题上写著「大性欲赞会的实情」的文字作出反应,领家便点头回应。
「没错,这个大性欲赞会就是在背后煽动恋爱信徒的幕后黑手。而且调查的结果发现,我校的学生会长──宫前就隶属于这个大性欲赞会的青年分部。自从她就任学生会长以来,这个学校的风纪就不断败坏。」
我一边猜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一边看著这张纸,发现上面写著的文章就像常见的阴谋论网站一样虚无飘渺。内容看起来非常可疑,令人丝毫无法信任。
「你是怎么调查宫前的事的?」「这种小事,只要看她的行为模式就一目了然。她完全利用了现充,积极推行著促进校园内恋爱的运动!」
「具体来说,是怎么……?」
我一发问,领家就像是要发泄无法忍受的愤怒般,开始了热血的演说:
「别说你忘了那个校庆最后一天,后夜祭上的土风舞。男女手牵著手跳舞简直就是轻浮至极,岂有此理!我一边看著那场可恨的庆典,一边流著血泪紧咬下唇,心想总有一天要炸了这些现充!她的恶行还不只如此,会限定班级干部的工作要以男女各一名来进行,根本很明显是企图要制造出情侣!我校直到现在还会举办海边教育旅行的活动,无非是为了在旅行中酝酿出好气氛,提前为糜烂的暑假作准备!在学生会发行的报纸上刊载恋爱占卜这种事,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暴行!」
她说完之后又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为了要斩断人们对恋爱的疯狂信仰,首先就要从根源开始铲除!为此,我们要在宫前调教完成的这个校园内发动抗争,透过这个过程试探宫前,看出敌人的手法!」
听到领家说的话,我也渐渐开始想要这么做了。
「我们来将可恶的现充推进恐怖的深渊里吧。就算他们尿著裤子求我们饶命,我们也绝对不会停止挥下制裁的铁键!」
「你也愈来愈有革命战士的架势了!」
我的青春终于开始往有趣的方向转动了。
只不过,很明显是朝著奇怪的方向。
4
我们再次提防著其他人的目光回到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准备回家。
领家的家好像就在这附近,所以是骑脚踏车上下学。我在校门口等著她从停车场牵脚踏车过来。
「其实你不用等我也没关系的。」
潇洒地跨坐在脚踏车上骑过来的领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高中生,一点也不像煽动群众的革命家。
「好人做到底嘛。」
她从脚踏车上下来,开始配合我走路。
身边四处可见明显是情侣的男女一边感情和睦地聊著天,一边共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其中应该很格格不入的我们这两个叛乱分子则是……
「……寒假到了啊。」「嗯,是啊……高砂,你有什么计画吗?」「没啥特别的……」「我……我也是。」
像这样交换著笨拙的对话,肩并肩走著。我们自然地融入了周围的和平气氛。
「我……我们……现在会不会也很像情侣呢?」
我点头同意领家所说的话。
「应该会吧。」「是……是吗……」
她突然畏缩起来,低下了头。虽然因为光线太喑所以看不清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她的脸红红的。
「男女走在一起就会被怀疑是情侣。我们必须要先破坏掉这种莫名其妙的世界观,对吧?」
「没……没错!完全被恋爱思想侵袭的类人猿,就……就要彻底……」
她的话愈讲愈小声。
我往前看,发现在出了校门的地方有一对正在热情拥抱的男女。给我去别的地方抱。
「真是不知羞耻。」
「……绝对不可以让那种风气蔓延开来!我们要透过粉碎情人节,来将他们的脆弱性从根本……」
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也愈讲愈小声。
前面有另外一对情侣正在深深地接吻著,久久没分开。
往右看,可以发现有一对男女不知道为什么衣衫不整地一起从仓库里走出来。
往左看,可以发现早就该结束练习的一对田径社男女一起从草丛的阴暗处走出来。
我叹著气低声说道:
「真是不知羞耻。」
「是……是啊……」
领家依旧低著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看向她的脸。
我和她刚好四目相接。我平常不会像这样仔细看别人的脸,所以距离没有抓好,使得彼此的距离近到鼻头差一点就要碰在一起。
气氛凝结了。
就这样过了数秒,数十秒──感觉上几乎是永远的很长一段僵直,她才赶紧别开脸。
她连耳朵都变得通红。我也受到她的影响,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
「联络!……没有联络方式会很不方便。」
这么说完,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递到我眼前。
这一天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以后,在仍旧奇怪的气氛之中道别。
○
和领家道别之后,我看著手机的通讯录,一个人沉浸在感慨之中。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将家人以外的女性登录在通讯录里面。
总觉得我这两天都过著相当密集的日常生活。连续发生这么多极具冲击性的事件,令人几乎遗忘了过去的平稳日子。
「好累……」
我忍不住小声这么说著,为了让发热的身体冷却,而开始走向涩谷。
然后──我作梦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竟然比这两天的任何一件事都更具冲击性。
「站住。」
事情发生在我走出学校,通过静谧的住宅区,正要进入闹区的瞬间。当我避开驻足在道路正中央的人影并直接走过去时,这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里。
我没想到这句话是对著我说,于是继续前进,这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僵直在原地。
僵直──这个不可思议的感觉只能这么形容。
我的意识很清楚。
视野里也明确地映照著周围平凡的日常景色。
听觉也依旧传递著远处闹区的喧嚣,与大卡车通过后方干道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可是,就只有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感觉就像是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切离似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飘浮感。虽然我至今为止都没有体验过鬼压床,但或许那就是这种感觉。
本来伫立在路中央的人影慢慢地绕到我的面前。
我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这下子,#不妙了#。
这和领家给我的不妙感根本是不同等级。和我们在本质上完全不同的某种东西──外部的存在就在这里。
我的直觉对我大叫,告诉我就算必须舍弃一切也要马上逃离这里。
但是我办不到。就算我想移动,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的双脚颤抖著。不,我没有颜抖。就连生理上的运动反应也受到了抑制。
我能够做到的事,就只剩下吸气与吐气。仅此而已。
我的眼前完全映照出那个人影。
极为娇小的身躯。头上轻轻戴著染上迷幻黄色的单色宽边帽。帽子下方,微弯的头发留至肩膀,发尾被诡异的风煽动著。与娇小身体不搭调的大背包染著鲜血般的可怕颜色。
是个女童。
一个戴著黄色帽子,背著鲜红色书包,看起来家教很好的女童站在我面前。
女童看著我的眼睛。因为我们彼此的身高差距,她不得不仰望著我。可是,我却莫名地有一种被他人从极高处俯视的压迫感。
「不需要那么害怕,我没有打算加害于你。至少现在不会。」
有点口齿不清的甜美声音,蕴含著彷佛冰冷刀刃般的锐利,刺进我的耳里。
相貌端正的脸庞衬著病恹恹的白色肌肤,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甚至不可靠近的印象。她的服装看起来像是某所私立小学的制服,强调著神圣不可侵犯的特性。黄色帽子和鲜红色书包就像某种宗教性道具或是神器一样,以其单色性装饰著她。
插图007
「害怕吗?」
她看我不回答──看我无法回答,就砰地敲了一下自己的手。
「连发声器官都封住的话,你就不能回答了呢。」
她说完微笑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嘎……咳咳!」
喉咙一带突然恢复自由,让我不禁呛咳。我的身体所有的控制权,现在似乎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这种事的?我不认为世界上有任何技术,可以制造出我现在遇到的状况。
而且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是我?
我心中有数不清的疑问。
「你好像想要问些什么。我允许你发问。」
女童这么说完便抱起双臂。
疑问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一件事……
「你到底是『什么』?」
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身为高中生的我,害怕著外表是个小学女童的『某种东西』。
「这真是个好问题。只要能够理解这件事,几个同时产生的问题也能够马上迎刃而解。而且也能接触到问题的核心。因为我是什么,真面目为何,这件事就是你现在遇到的状况最根本的问题。
但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相当困难。这并不是因为事实太过复杂的关系。这个状况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易懂。只不过,要接受这件事,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我还是会诚实地回答你。编造出平易近人的说法来蒙混过关的方式不是不存在,那么做也是最简单的。不过,那样的态度就对你太失礼了。用不正当的方式束缚你的自由,又语带欺瞒地蒙混过关这种做法,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那么,就让我回答你吧。
一言以蔽之,我来自于这个星球之外。而你们人类则是我为了改变这个星球的环境,在其精神内设计出自我矛盾程式后创造出来的物种。你们的外型就是以我为参考而创造的。
以你们的语言来说,我可以说是接近『神』的存在。如果借用『她』的说法,我应该就是所谓的『外星生命体』吧。
要怎么称呼取决于你。不过唯一的真相就是,我远远超出你的想像之外。」
我的大脑一口气被搅乱。头昏脑胀的感觉向我袭来。
只不过,在这段行云流水的文句里面,有一个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
「我指的是领家薫。」
女童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稍微加快讲话的速度继续说:
「领家薰已经注意到我的存在。虽然她本身也认为浮现在自己脑中的想法只不过是玩笑话的延伸。而正因为如此,她才是个危险人物。
领家薫是个危险人物。她是比你所想的还要更高层次的危险。从外在的理论来说,她非常危险。她自己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危险之处,这就是最棘手的一点。
而我会叫住你,正是希望你可以提供某种帮助来对抗她。」
「领家她……什么?」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反问。女童稳稳地注视著我的双眼,压低声调说:
「我就明说了吧。她会毁灭世界,也就是说她同时会拯救世界。」
我陷入了惊愕。
就像领家说的一样,所谓的恋爱真的是外在的「某种东西」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束缚。
她是对的──不,她「甚至没有犯错」。这么说或许会比较正确。
○
室内飘散著咖啡的香味。周围有人在看书,有人下班后与同事谈笑风生,也有人明明只是在浏览网页,却用一脸得意的表情操作著MacdBook Air。
我与女童则是面对面而坐在屋里。
我的面前摆著滤挂式咖啡,女童面前则摆著焦糖加特浓式浓缩咖啡鲜奶油增量黑摩卡碎片奶油星冰乐。
她因为「站著说话不方便」这种极度普通的理由而邀请我到附近的咖啡厅。费用是由女童支付。
女童在高高的椅子上摇晃著垂下的双脚,品尝著令人搞不懂是什么的某种食物或饮料。
「地球真是了不起呢。能够孕育出这种文化,在我的作品里也算是很稀奇的例子。」
在时髦的背景音乐与谈笑声回响的店内,女童这么说著。
看到我傻愣的样子,女童嘻嘻地窃笑。
「你无法相信我说的话也无可厚非。因为你们打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无法相信这种事的构造。我把你们做成了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出于自身意志的样子。」
要相信当然很困难。可是,刚才她完全支配我的事实,就已经明确地证明了她的确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某种生物。现在的她依旧掌握著我的生杀大权。我只能相信她了。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马克杯凑近嘴边。黑色的水面摇晃著,产生了波纹。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比起安心,这句话反而让我产生更强烈的不安。
「好了,那我们进入正题吧。」
女童说完之后打开了书包,从里面拿出文件。
文件的最上面附上了领家的大头照。
「我的目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将地球的环境,特别是二氧化碳浓度改变成适合我们生活的程度,并让现在的生物全部灭绝,打扫得乾乾净净。虽然我也可以一个人完成这份工作,但若可以交由代理人进行,再使之一同自我毁灭的话,效率会更好。那就是人类。
虽然稍微花了点时间,但应该马上就可以得到理想的成果了。前提是没人妨碍。」
女童这么说完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再次开始喝起那杯内容物不明的饮料。我还是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看著她的文件最上方附上的领家的照片。
「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女童第一次对我提出问题,让我忍不住紧张得身体一震。看到我这个样子,她发出声音苦笑。
我虽然害怕,还是努力挤出字句:
「怎么说呢……我觉得她这个人非常乱来。」
一个高中生竟然用敬语对女童说话。这里有个男高中生不只在咖啡厅接受女童的请客,甚至还毕恭毕敬地用敬语对她说话。
女童听了我的回答后淡淡地笑著点头,然后再度提问:
「就只有如此吗?」
我闭起眼睛,让过去与领家之间的对话和她的言行在眼睑内侧复苏。
她的言行看起来非常乱来。但即使如此,或者该说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具备一种奇妙的领袖魅力。我就是受到她这一点吸引。
「领家她很有魅力。虽然我无法明确地指出那是什么样的魅力……」
「就是这个。」
女童很愉悦似的眯起眼睛,爽朗地笑了。
「她,领家薰具有吸引并迷惑人心的奇特魅力。而且,她的魅力在普通人身上很难起作用,但在一定程度压抑自己的人类身上,却能发挥极其强大的作用。刚好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彷佛看透了我的发言,我不禁背脊发凉。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我反而感到很害怕。我很害怕由她领导的民众会将我的计画彻底摧毁。她天生蕴含著如此强大的煽动能力。过去也曾出现过几次类似的人物。有一些后来也以宗教的形式残存下来了不是吗?
那种革命、改革总是非常积极正向的。也就是让全体人类走向『繁荣』的运动。我默许了这些运动,甚至曾经出手帮忙。这将你们的意识推升到新的领域,然后最终化为宗教信仰。结果,这使得你们的『生产力』提高,反过来让我成功地缩短了达成目标的时间。
但是,她不一样。她是相反的。如果她的思想向前推动,人类只会变回不会定居的狩猎采集民族,或是在那之前就灭绝。
她在偶然间注意到我的企图──不,应该说出现这种想法。她拥有力量。然后开始进行运动。这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就算说著这种话,女童的脸上还是带著活泼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买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玩具一样,她的表情非常天真无邪。
「我无论如何都要压制住她。现在她的能力还没有办法完全发挥。而且她本人目前也认为自己的思想只比玩笑话稍微好一点而已。想打击她就要趁现在。
光靠我为了教导即将偏离正途的人类而建立的地下组织『大性欲赞会』,已经无法将她纠正为恋爱狂热者了。她对其活动虽然还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开始注意到了。
所以这个时候我才会将焦点放在你身上。」
「我吗?」
「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一脚踏进她思想中的大蠢蛋,或者该说是大人物。你同时也是让过去一直在旁观望的我采取行动的罪魁祸首。如果借助你的力量,她的运动就会飞跃性地扩展,迟早会变得无法收拾。
但是相反的,我也可以说是得到了一个能够间接对她产生影响的窗口。」
「请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浑身紧绷地问道。
「你没有必要那么僵硬。毕竟我没有要命令你『杀了她』。」
女童这么说著并微微一笑,然后从文件上抽起她的照片一丢。照片滑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停在我的面前。
「高砂小弟,我希望你可以『攻陷』她。」
「攻陷是指……?」
没办法理解事情脉络的我反问,女童听了之后带著难以启齿的表情搔著脸颊。
「简单来说,我希望你可以让领家薰热衷于恋爱之中。我希望你可以和领家变成情侣关系。」
「……啊?」
「她的动力来源本来就是对自己的现实生活感到不充足的残缺感。那么只要满足她就可以了。只要她一坠入爱河,应该就不会再进行这种活动了。」
「……是这样的吗……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和领家亲近的男性就只有她的父亲和你了。她的通讯录里面也只有登录父亲和你的手机号码。」
「啊……」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事在这个瞬间被摊在阳光底下。
「你是她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变得亲密的男性。我希望你务必要攻陷她。」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和她是同样的状况。就算叫我攻陷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而且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理由听从女童的指示──但如果她以暴力威胁就另当别论了。
「担心什么,我会给你建议的。别看我这样,在人类心中植入爱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你们的情绪我可是一清二楚。
而且,如果你可以帮我完成任务,我也会准备你应得的谢礼。」
「……谢礼?」
「我可以特别让你随心所欲地使用我的身体,如何?」
说完,她用只有我看得到的角度翻开了自己的上衣。她腹部那非常光滑的肌肤稍微露了出来。
「不,不用了……我又不是萝莉控。」
「萝莉控?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人类的原型。所有的男性都已经被设计成会对我产生情欲的构造了。」
「那应该已经出现程式漏洞了。我想确实存在过那样的时代。不过在现在的社会,会对你这样的少女产生情欲的人,都会被当成异常性癖者并受到轻蔑。」
听到我这么说,女童一边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边歪著头小声说著:「真是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算了。我会再想想要怎么答谢你。」
女童说完便发出声音喝著谜样的饮料,将杯子里面清空。
「当然了,这件事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不过,就算你说出这种事,连她也一定会觉得你『疯了』。」
说得没错。如果有人突然用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我「终于发疯了」吧。领家现在是对自己的思想穿凿附会,像开玩笑一样主张著理念所以还无所谓,但如果她真心那么想就真的不妙了。
这么一来,就表示我必须要自己一个人接受这种疯狂的事实了。
「请等一下。请问我没有选择权吗?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从你的命令呢?」
我拚命出言抵抗,女童则是用有点坏心眼的微笑回答我:
「我可是神。我想要把你怎么样都行。要我说出这种话并强迫你服从也是可以。但是我不太喜欢那种犯规的行为。」
女童说完后将双手的手肘放在桌上,用手心捧著脸颊支撑住头部,对我轻声说道:
「试著想想看吧。从你的角度来看,我的提议应该也很有吸引力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女童似乎很傻眼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还不懂吗?这是你可以交到女朋友的机会啊。你可以成为现充,成为你既羡慕又嫉妒的现充喔。」
这句话深深地贯穿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