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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5
决战当天。
校门前已经化为一片混杂了混乱与怒吼的地狱景象。
化了全妆的女生一脸怒容。比平常更认真地用发蜡把头发固定得又高又翘的轻浮男生,额头上浮现了青筋。为了情人节而费心准备的这些人被阻挡了脚步,没有办法进入学校。
「喂,现在是怎样啊!」「快点放我们过去!」
他们拚命地大叫,却被一整排站在校门前的粗犷柔道社员们挡住,没有办法继续前进。这些社员的头上全部都带著安全帽,并用以红底白字印上「粉碎情人节」字样的手巾包住脸的下半部。
封锁校园。
只要去除可以交换巧克力的场所,这个活动就无法成立。
以领家为首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二月十四日,果断执行了从学校排除恋爱资本(巧克力)的行动。
「放弃恋爱吧!我们并不会对认真的学生做出任何行为!」
被障碍物封锁的门旁有行人用门,这里正以严密的阵势进行检查,又有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女人缘的男生通过了。领家的身旁有被没收的巧克力堆成大量的小山。
「我再重复一次,放弃恋爱吧!真心诚意地批判过去的自己,然后悔改吧!停止这由贪婪幻想建构起来的,丑陋又虚假的节日,舍弃带来的巧克力,脱掉没有意义的浮华装饰吧!这么一来各位就可以过著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的,纯洁无瑕的二月十四日!放弃恋爱吧!」
领家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变得更大,回响在不停地飘著雪的校门前。
只要可以完全阻隔巧克力侵入校内,我们的二一四情人节粉碎抗争就算是成功了。距离上课时间开始的八点三十分,还剩下三十五分钟的时间。
○
04:00
二月十四日清晨。
从昨晚开始下起的雪,已经开始将路边的树木覆盖上一片白色。四处呈现出缓缓飘落的雪花被稀疏的路灯照耀著的模样。
这么说来,圣诞夜的那一天也有下雪。看到领家在飘雪的街头上奋力发表演说的模样,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在过去的事迅速化为回忆被折叠收纳起来的过程中,我的心里只有这幅光景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鲜明。
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已经开始变得疯狂。
过著虽然乏味却和平的生活的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单纯是因为我受到领家当时彷佛鬼神般的汹汹气势所吸引,没有别的理由。这引发了我对现充做出恐怖攻击,然后将领家呼唤了过来。在我如此接触到她后,就被女童盯上了。
就像是非常奇妙的骨牌游戏,让我至今为止的生活在转眼之间彻底改变了风貌。我在通讯录里记下女生的名字;有一名少女来到我从来没有邀请女孩子进来过的房间;还和女生一起去新年参拜、在假日约会。这样看下来,这段时间就像是我心中描绘的「正经的青春」的画面。不过真实的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一边徜徉在脑中的回忆里,一边在不断飘雪的黑夜中默默地朝著领家的家走去。
领家已经在家门前等著我了。她的身旁还停著一辆脚踏车。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也没关系的。」「那可不行。」
我反驳了她已经重复主张了差不多十次的这句话,然后拍掉累积在她帽子上的一层薄雪。领家闭上眼睛,顺从我的动作。
「你打算在这种天气骑脚踏车过去吗?」
我问,她点头回答:「我希望在万一的时候可以确保机动性。」
「我都来接你了,那我怎么办?」「用跑的。」
她露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的暧昧表情,对我这么宣告。
我看向脚踏车,发现上面有载货架。
「那这样吧,我来骑车,你坐载货架。」「这样不是双载吗!我才不要做出那种像是恋爱至上主义者的甜腻行为!」「没关系啦,现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看到的。」
听到我努力地说服,领家终于答应了。
正当我要跨坐上车的瞬间,领家就拉住我的衣服,阻止了我。
「怎么了?」「我来骑车。」
她这么说,把我从脚踏车旁边拉开,然后用流畅的动作骑上车。
「我还满重的喔。」「我比较习惯这辆脚踏车。应该可以骑得比你好。」
我接受了她的说法,跨坐到载货架上。
脚踏车开始行进。就像她说的一样,车的稳定度很好,奔驰在因为霙状的积雪而容易打滑的道路上。
靠近转角的时候,即使多少有点摇晃也可以顺利过弯。我加强环住她腰际的手臂力量,撑过转弯的时刻。
不过,在过弯结束的瞬间,车子用力地倾斜了一下。
「喂,不要这么用力碰我!」
领家回头对我怒吼。因为车身摇晃得更严重,让我忍不住更加用力。
「这是不可抗力啦,看路啊。」「你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放弃吧。」
现在是冬天,而且正值下雪天,她穿著非常厚重的衣物。我摸不太到身体的触感。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在意……但领家却眼神锐利地瞪著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要是敢再更用力,我就把你踢下车!」「……我会尽力的。」
我们一边说著这些话,一边用脚踏车双载在下著雪的情人节早晨前往学校。
和意料中一样,城市还在安静地沉睡著。现在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孩子们到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是否会为了庭院里的积雪而开心地四处奔跑呢?这份雀跃竟然出自现在这座像是已经死亡的宁静城市,感觉有点令人难以想像。
因为我平常很少骑脚踏车,所以比走路时更加快速地通过身边的风景让我感到很新鲜。不,真正新鲜的原因是坐在领家骑著的脚踏车后面吗?
过了一段时间,领家的体温就透过两人份的冬衣传递了过来。她有点害臊地小声说了一句「好热」,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便继续默默地骑著脚踏车。
到了学校附近,我们发现竟然有学生在这种大半夜坐在上学的路上。他们穿著冬衣缩起身体,好像正在打瞌睡。而他们的旁边则立著写了「请给我巧克力」的牌子。
「那是怎样?」我疑惑地说,领家则是很冷静地回答:
「是巧克力难民。每年一到情人节,就会有那种家伙跑出来,想要拿到多的巧克力。因为位置很重要,所以他们应该是从前一天就开始占位了吧。」
我感觉自己的眼角开始浮现热泪。既然他们可以做出这种努力,如果可以将这些热情花费在接近女孩子上面,应该也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成果吧。不过,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办不到。
「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活动。」
「身为流氓无产阶级可无法成为革命的原动力。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容易受到恋爱至上主义者煽动的他们反而有可能会变成反革命的温床,这已经很明显了。」
领家如此果断地驳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继续骑著脚踏车。
等我们到达据点,那里已经有另外三个人的身影了。西堀和神明学姊似乎假借「要去朋友家住」的理由,在据点住了一晚。我们到达之后,发现神明学姊就像平常一样抱著西堀躺在床上。
濑崎坐在固定位置,露出有点伤脑筋的笑容。
「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当早餐吃。」
他指著桌上一个沉甸甸的透明塑胶袋。我一看,发现里面装著大量包装过的盒子。应该是巧克力吧。
「这些是怎么回事?」「我在鞋柜里找到的。因为太多装不下,还设了一个像是特别专区的东西,看得我都笑了。」
如果从前一天开始就有这么多,今天放的数量应该会相当惊人吧。因为层次实在相差太多,甚至让人不会产生嫉妒的感觉了。
我和濑崎分工打开了包装纸,只将市售的巧克力挑出来。他说不知道手作的东西里面掺杂了什么,所以完全不敢拿来吃。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惨痛的经验,令人感觉背脊发凉。
我没有看盒子里附上的信,将信交给濑崎。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要读信,只是一封一封地丢进了塑胶袋里。
「如果你从老婆婆那里收到诚挚的情书,你会想要看吗?」
濑崎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原来如此,对他来说这些信有这么可怕啊。
室内渐渐充满了巧克力的甜蜜香气。本来在睡觉的两人受到这股味道吸引,醒了过来。
「嗯~怎么了?」
神明学姊一边揉著睡眼,一边和西堀一起坐起身。西堀脸上浮现感觉有点黏腻的笑容,眼睛下方刻著两道深深的黑眼圏。这家伙大概整夜没睡吧。既然她被衣著轻薄的神明学姊用身体紧紧贴了一整晚,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各位,不嫌弃的话,请吃吧。」
濑崎将巧克力拿到前方,带著有点憔悴的表情说道。要一个人吃光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一场恶梦。
当我们还有点犹豫的时候,领家便站在放著巧克力的桌子前说了:
「我们就吃到浑身沾满巧克力的地步吧。吃到我们腻了为止。然后,藉由产生的憎恶,燃起我们的斗志!
道德上的问题当然是存在的。将这些巧克力送给濑崎的女生当然是认为他会高兴地吃掉、才购买并赠送给他的。我们将这些东西吃掉的行为就是在践踏她们的心意。在人道观点上,这绝对不是可以原谅的行为。
不过,那又如何!我们必须从伦理的枷锁之中解放,成为将革命导向成功的纯粹而冷酷的机械。粉碎情人节──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愿意成为猛鬼或是恶魔。众人恐怕将会对我们骂声连连。他们会将我们视为与和平活动为敌的狂人,排斥我们。我们需要可以排除万难的力量!
一旦吃下这些巧克力,我们就不是一般的学生了。这些巧克力就是成为职业革命家的仪式!」
领家结束这段演说之后,抓住了放在桌上的一盒巧克力,将内容物全部倒进嘴巴里。
「嗯,好甜!好吃!」「哇~我也要!」
神明学姊天真无邪地在领家之后照做。西堀、濑崎和我也模仿她,在口中塞满甜甜的巧克力。
我们不顾变得乾渴的嘴巴,默默地不断大口吃著巧克力。一如预料,我们吃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光是看到巧克力就讨厌,最后甚至演变成憎恶。
「如果粉碎失败,后果可不只是这些的一倍喔。」
听到濑崎这句话,我们一瞬间鸦雀无声。
「一定……一定要成功!」
我一边在甜腻的口中咀嚼黏黏的巧克力,一边以一句强而有力的「没错!」来回应领家的声音。
插图014
我们和以晨练的名义在凌晨四点来到学校的柔道社一起,开始准备筑起用于校园封锁的障碍物。
「真抱歉,要你们这么早来。」
对于领家的慰问,柔道社主将──田岛回应: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行动罢了。我们今天只是碰巧聚集在『打倒现充』这个目的之下的同志而已。」
田岛这么说完,粗犷的脸上便绽开笑容,和领家紧紧地握了手。
田岛主将从去年夏天开始率领柔道社,但他一年级的时候似乎还不是一个很亮眼的选手。有某个悲伤的事件改变了这样的他。也因为加入柔道社的关系,体格壮硕的他在班上的定位一直是个大力士。而在某一天,当田岛正在和一名女孩子一起做值日生的工作时,女孩说「呜哇,好壮的肌肉」并主动触碰他的上手臂。对女生没有免疫力的田岛,因此忍不住心生雀跃。女孩还垂吊在田岛的手臂上,说:「你把我举起来看看嘛~」当田岛照女孩说的话举起她,她便高兴地大叫。最后她还说出:「如果要交往,我会选像田岛同学一样有男子气概的人喔~」这种话来,让田岛整个人愣住。接著,女孩因为时间到了,就将工作全部推给田岛之后离开,而他则是露出头脑简单的运动社团男生特有的含糊浅笑目送她走。日后,田岛为了告白而将她约了出来,却看见她牵著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瘦弱男生一起过来。她说「我讨厌有汗臭味的男生」并拒绝了他。自从这个事件以来,田岛就化身为一个猛鬼。他比谁都更沉浸于社团活动,比谁都更少为了其他的事物分心。他一心一意。本来就具有体格优势的他最后跃升为全国水准的选手,并当上了主将。
他的成功故事实在太悲伤了。他那从正面将恋爱、学业、社团活动都顺利进行的函授教育宣传漫画砍成两半的毅力,让我的内心深受感动。
「我们一定要成功,然后让他们醒悟。告诉他们除了恋爱这种儿戏之外,自己还有很多应该做的事。」
听了田岛带有深度的言论,我们所有人都点了好几次的头。
其他社团今天并没有晨练。会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堕落于大性欲赞会之手的学生会下达了禁止在二月十四日进行晨练的命令。这是为了避免想一大早来学校在鞋柜里放入巧克力的女生,因为晨练的存在而被打乱步调。除了柔道社以外,所有运动社团都赞同这项规定。
虽然校规里有禁止学生之间进行金钱与物品交易的条目,但因为教师方面的想法始终都是「让学生谈恋爱会比较好管教」,所以在今天这个让学生深陷恋爱引起的恶性循环的绝佳机会,老师们才打算默许。
虽然这种事态非常可恨,但对我们的活动来说却是一种幸运。我们可以在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妨碍的情况下做事。另外,因为人群会在上课时间快要开始的时候一起聚集过来,所以进行攻防战的时间应该也可以缩短。
作业以很快的步调进行,正门以外的门紧紧地封锁了起来,堆积起可以阻挡任何人侵入的障碍物。想要攻陷这座高墙应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另外,为了在紧急时刻可以马上阻断敌人入侵,在我们的阵地中心,也就是作为作战总部的社办大楼三楼,前往花艺研究社的道路已经正在著手进行封锁的准备。
「终于要开始了。」
领家颤抖著身体说道。她的颤抖应该是出于斗志吧。
「我们一定要将那些现充推进恐惧的深渊,让他们发觉到自己的谬误。」
对于我所说的话,领家使劲点点头。
于是,我们即将迎接命运的早晨。
○
08:05
在不断降下的雪中,学生们连伞都不撑,紧密地聚集在校门前。人潮实在是太拥挤,根本没有办法撑伞。
这些人之中也有手牵著手的情侣。他们恐怕是为了享受只有在高中这个珍贵的时期才可以体验到的「情人节的学校」气氛才过来的吧。可是这个企图却被使用武力强行封锁全校的狂人──我等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给粉碎得体无完肤。
领家灵巧地爬上现在已经没有使用的校门旁警卫室的屋顶,让学生们沐浴在白雪和扩音器的大音量之中。
「舍弃巧克力吧!在校内交易金钱或物品是受到校规禁止的!学校是为了勤奋向学而存在的场所,绝对不是挑选交配对象的地方!」
大门已经被桌子和椅子组成的栅栏完全封锁了。旁边的行人用门则是在层层戒备之下进行著拦查。
我们没有受到教师方面的反抗。他们一通过拦查点,就什么也不做地马上前往教职员办公室了。对于他们的无所作为,校门前的学生开始发出反弹的声浪。
「看到那些没骨气的教职员了吗!那就是对现状不抱持任何疑问,只会迎合社会,和大多数其他人一样埋首于恋爱的你们未来的模样!」
听到领家的强烈发言,群众开始一阵骚动。大人们对于自己的危机束手无策的模样,应该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嫌恶。
看似与情人节无缘的学生一个接一个通过拦查点。「请继续加油!」「我会声援你们的!」也有不少人会像这样向我们说出慰劳的话。这是我们的思想确实在逐渐渗透大众的证据。
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头发染成接近金色的茶色,看起来就很爱玩的女生走进了拦查──
「你应该没有带巧克力吧?」
柔道社员出声发问。被问到的女生不问自答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我怎么可能有带。学校就是用来读书的地方啊。」
可是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
「动手。」
柔道社员一开口,就有一个四脚著地的男学生把鼻子靠在她的包包上开始嗅闻。
「呜哇什么啊好恶。」
那是彻底改变之后的计算机科学社员──藤枝的模样。就连从家人那里也从来没有收过人情巧克力的他,体质因为太过渴求巧克力而改变,现在他对可可气味的敏感程度已经到达警犬等级了。如此悲剧性的他,却对我们的巧克力封锁作出了莫大的贡献。
「好嗷想吃巧克力咿……」
藤枝低吼般吠叫。我们不由得倒退。女学生差点没昏倒。
这个时候藤枝有了反应,发出「嗷呜呜呜呜」的声音。他用会被错看成猛兽的动作,作势要去咬女孩的包包。三名柔道社员扑上去将藤枝拉开,然后另外两个人从女学生手上没收包包,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随后,他们从底板下方找到了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
柔道社员粗鲁地将盒子丢进用红字写著「没收」的大塑胶袋,然后说:
「你可以过去了!」
女孩一边对我们投以愤恨不平的眼神,一边小跑步前往校舍。
塑胶袋里已经收集了大量包装过的巧克力。
排在女学生后面的男生有一头染得很微妙的淡茶色头发,还用发蜡抓得又高又翘。
「我的头发本来就这样。」
他一边威吓柔道社员一边说。的确,配上那副看起来很轻浮的外表,他的气势用来吓唬般学生应该很有效。
不过,这种虚张声势对田岛不可能有用。
「你这颗像刺猬一样的头是怎么回事!」
田岛用丹田发出宏亮的声音斥责他,再把从剑道社借来的面具戴到他的头上。
「呜……呜哇,这是什么……好臭!」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不清不楚,最后留下这句话便中断。
田岛再次拿起面具,本来违抗著重力翘得高高的头发现在已经紧紧地贴在头上,他刚才对权力反感而愤怒的眼神无法聚焦,变成了呆滞而无力的模样。
「好了,过去!」
他一经过我的身旁,一股刺鼻的臭味就熏得我眼睛发痛。走在周围的女生很明显地避开他通过。这种对待对于为了情人节而卯足干劲的他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打击。
另一方面,看起来很明显不受女生欢迎的微胖平头男生,姑且将自己的包包拿近藤枝的鼻尖,然后悠悠哉哉地通过了。
「不论是谁都无法逃过我们的法眼!乖乖地舍弃巧克力,重生为勤奋向学的认真学生,然后通过这扇门吧!」
校门前的紧张气氛时时刻刻都在升高。
距离开始上课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
在校门战线的另一方面,校园内也正在一步一步地进行著活动。
守在领家旁边的我这里也可以看得见。屋顶上正在执行投下人情巧克力的行动。
投下来的巧克力混著雪片从阴暗的天空上落下,撒落在前往入口处的学生头顶上。男学生们正在拚命地收集著掉下来的巧克力。
这么做的目的,是藉由发放巧克力给男学生,来抑制开始上课后可能会对我们发动的反弹。
正在执行这个投下作战的人,是和我们一样装备了安全帽和手巾的神明学姊。
她丢的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五圆巧克力。可是在情人节,对于大概连人情巧克力也一个都拿不到的男生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再加上,丢下这些巧克力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神明学姊,这一点更是让他们为之疯狂。
虽然她也和我们一样是戴著安全帽并用手巾包住脸部的装扮,但她的体型怎么样就是无法隐藏。不,反而是因为脸部被遮住,才会因此更多余地强调了她那放肆的身材。
「喂,你们看那个……」「嗯,我已经不想要其他女生的巧克力了。」「我还是第一次从妈妈以外的人手上拿到巧克力。我要把这个供奉在奶奶的佛坛上……原来认真地活著还是会遇到好事的。谢谢……谢谢……」
跑到校舍入口前的我听到这些对话传进我的耳里。可以确认到战果非常丰硕。还有,最后那个人说得有点太严重了吧。竟然要在另一个世界看到自己的孙子珍惜地将一把抓的几个人情巧克力拿去供奉,我一站在那位故人的立场思考,就觉得对方实在是太可怜了。
濑崎、西堀正在校内巡逻,确认是否有异常状况。
从挂在腰上的对讲机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里是西栋三楼,没有异常。』『中央栋二楼,很平静。』
「了解,拜托你们继续警戒了。」
我一边跑回校门,一边回应。
我对在通过拦查点的地方单手拿著计数器,正在数著学生数量的计算机科学社员开口搭话:
「数到哪了?」「五百七十。」「大约一半啊……」
算起来,全校已经有大约一半的学生进入校内了。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巧克力跨过这所学校的门槛。
我对胜利的预感让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可是,为了不要喜形于色,我努力忍耐了下来。还有一半。要将剩下的一半确实处理完毕,我们才可以高声宣告自己的胜利。
在我劝戒自己的时候,脑中突然浮现起女童的事。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份彷佛飘浮在空中的感受来来去去,随后带给我一种灼烧背部般的不安全感。「接下来只要顺水推舟应该就可以了。」「你一定可以和领家薰成为情侣的。」女童曾经这么说过。
事情到底要怎么进展,对我来说才算是胜利呢?我一个人被独留在受到革命机运袭卷的狂热校门之外,思考著──不,我早就已经作出结论了。我只不过是将决定拖延到现在而已。
我从后方对著爬到警卫室屋顶继续著演说的领家低声说悄悄话,对她转达校内的现状。她对我点点头,用了更大的音量发出宣言:
「现在革命已经逐渐化为现实。各位之中有半数的人已经受到我们的思想感化,放弃了情人节,带著一颗崭新的心走进学府。对于他们的贤明,我感到非常骄傲。我校竟然还有这么多精神尚未完全受到恋爱荼毒,其实相当认真的学生存在,我甚至深受感动。
那么你们呢?你们还要继续被他人摀住眼鼻,浸泡在被伪装成浴缸的温暖化粪池之中,过著不断说著『呼~真是极乐天堂啊』的人生吗?要进行精神上的改革,现在真的就是最后的好机会了!」
听到这段演说,本来群聚起来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开始走向拦查点。女生主动将巧克力丢到塑胶袋里,男生则是将用发蜡抓得高高的头发拨平并端正服装仪容,然后鱼贯走向校舍。
一旦趋势产生,接下来就连反抗声浪都会逐渐减少。
在社群网站上,除了计算机科学社发出的宣传之外,还有一般学生开始主动发声表示支持我们的活动,让情况逐渐转变为优势。
『中央栋,很平静。』『西栋全域,没有异常。』
我腰上的对讲机再度传出西堀和濑崎的声音。
我可以看到有学生们抓住了神明学姊投下的巧克力,然后走进校舍内。
藤枝又探测到一个缝在包包侧面的巧克力,田岛又将一名男生的头发压平了。一切都非常顺利。
──全都太顺利了。
改革正在校园内严正地进行著,我却被一股无以名状的不安情绪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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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
收容完大约四分之三的学生,距离开始上课就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
由我们同盟及其支持者所组成的联合军,逐渐对确实逼近眼前的胜利感到陶醉,而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西栋四楼发现巧克力!我已经立即进行扣押。出处不明,现在正在讯问中!』
听到濑崎紧迫的声调,现场一片骚然。
是从哪里进去的?藤枝的探测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吗?可是根据事前调查,距离他的鼻头二十公分以内的巧克力检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在几乎零距离嗅闻包包的现状之下,这个数值应该会再提高才对。
既然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正当我如此烦恼的时候,有一名男学生停留在我的视野内。身材微胖且留著平头,额头上还冒著汗的他,外表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女人缘,但他还是将包包拿到了藤枝的鼻子前,等到扫描结束,他就一边用手帕擦著汗,一边走向校舍。
我有一种既视感。为什么这家伙会穿过这道门两次?的确有一些学生会在上课之前把书包放好之后去正门前的超商买东西,今天也有几个人被放行到外面。可是他手上却没有提著超商的塑胶袋。
有点不对劲。
我这么想,向他跑了过去,开口搭话:「不好意思,等一……」
下一个瞬间,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他的手臂。他假装回头,对我使出了一记金臂勾。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压低了身体。我的安全帽撞到他外套的钮扣,锵地一声发出响亮的声音。如果他没有运动不足,而是动作敏捷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用鲜血在纯白积雪组成的调色盘上留下一抹红,然后仰躺成大字形了吧。我的心脏猛力一揪。
他并没有确认攻击成功与否,往校舍冲了出去。
「抓住他!反革命分子出现了!」
我勉强移动突然受到攻击而紧缩的身体,大声叫道。柔道社员马上开始追赶他。
他拚命地奔逃。柔道社员以惊人的气势逼近。
像是老式动画般的这一幕因逃亡者的摔跤而落幕。
三名柔道社员压制住往前倾倒在新雪上方的他。「噗咪」这句人类绝对不可以发出的声音成了他的最后惨叫。
我立即跑向压制犯人的现场,然后开始审讯。我马上发现到他体型上的异常。
「给我脱。」
听到我这句话,三名柔道社员吓了一跳。他们直觉地用空下来的手去保护自己的屁股。
我和濑崎可能有一腿的事似乎已经成了公开的事实了。我好想哭。
脸色几乎和雪一样苍白的反抗者缓缓解开皮带,开始脱掉制服的裤子。
「我不是说下面,是上面。」
柔道社员们三言两语地互相小声说著「腋下吗?说不定是要插进赘肉里。」「我可没听说肚脐可以拿来用啊。」「我到底要挡住哪里才好?」之类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而且为什么你们会有这种想法?
对于我的宣告,他眼神游移了数秒钟的时间,然后慢慢地开始脱起外套和制服。
内侧就和我想像的一样,有大量用包装纸包起来的盒子以胶带一圈一圈地缠绕著固定在他的身体上。
「是走私!」「臭小子!」
柔道社员将他架了起来。我将胶带一一撕下来,没收了他想要走私的巧克力。他的包包里则是什么也没有。
他应该是靠著出示没有放巧克力的包包来获取信用,让我们忽略他缠在自己身上的巧克力。我看看包装纸,发现上面四处都沾满了汗渍。一打开盒子,里面甚至有一些巧克力已经沾染到他的汗水。大概是因为他的体臭具有掩护的效果,所以才能够骗过藤枝的鼻子。
他们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要把巧克力带进校园内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受到柔道社逼迫而畏畏缩缩的他,我提出了质问。
从外表看起来很明显没有女人缘的他,应该会对我们的思想产生共鸣,实在很难想像他会不顾自己的危险而投身反抗运动。
他稍微犹豫了一阵子,最后露出了终于觉悟的眼神,定定地盯著我看。
「你们是错的!为什么基于个人自由意志的赠礼行为必须要受到这种限制?这种极权主义式的压迫,我绝对不可以坐视不管!所以我才会志愿担任走私客!」
他说得对。这才是正义。
我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只能凝视著他。
没错。这种事我已经很清楚了。
这时候,装在腰上的对讲机再次传出了濑崎的声音。
『我来说明状况!我发现有一群手拿某种物体的女生说著「呜哇,都沾到汗了啦。」「好恶。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用嘛。」「那个秃子真应该去死。」「又要重买,等放学后再送出去,麻烦死了。」之类的话,然后将物体投进垃圾桶,我觉得可疑所以将东西翻出来,于是发现了莫名潮湿的疑似赠礼用巧克力。我解除武装,用真面目询问她们,得到了「啊,这不是濑崎同学吗?」「抱歉今天没能拿巧克力给你。」「虽然我们拜托了说要帮忙带进校内的家伙,但他实在太没用了。」「真是有够烂的。下次遇到一定要盖他布袋。」等供述。看来似乎有走私客的存在!麻烦各位调查了!』
一听到报告的内容,走私客的身体就阵阵发抖,然后大声痛哭。
「现充爆炸吧!」
他的心底恐怕是打算透过这种行为让她们对自己另眼相看,藉此获得多余的巧克力吧。
他的思想是正确的。可是,他却亲身体现了正义有时候有多么残酷。
○
08:22
走私客事件不过是崩坏的序章罢了。
「做什么!」
我产生不祥的预感,赶紧回到校门前,却听到身在警卫室屋顶上的领家发出这种像是惨叫的声音。
我慌慌张张地赶到现场,发现以巧克力探测器的身分大为活跃的藤枝脸上被涂上了黏呼呼的咖啡色物体。就连位置距离十公尺之远的我也可以轻松地闻到香甜的气味。是巧克力。
藤枝维持四肢著地的姿势,伸出舌头舔掉沾在嘴巴附近的巧克力酱,眼神迷茫地喃喃说著「巧克力巧克力」。他真的不太妙。
「你这家伙,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竟敢老是妨碍我们的活动!」
领家面目狰狞,对著站在校门前的女性大声怒骂。
是学生会长──宫前。圣诞节那天在校门前的演说,还有广播的煽动演说都被她率领的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傀儡军团阻挡,所以她算是和我们很有因缘的对手。说不定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她的手上拿著让人有点搞不懂是什么的可疑器具。那是一个筒状物体上装了喷嘴的东西,里面装满了咖啡色的液体。
虽然我不太清楚原理是什么,但她应该就是用那个东西喷出巧克力,让藤枝变成这种下场的。领家曾经使用的可乐曼陀珠枪也是,这些人玩食物也玩得太过头了吧……
事已至此,藤枝就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他不只是全身被涂满了巧克力,甚至舔食了沾到自己脸上的部分,这样不要说是对气味的灵敏度了,就连对巧克力的欲望也会消失。
「阻止你这种歇斯底里又个性别扭的笨蛋失控,不就是学生会的工作吗?只要你们对想要过著快乐校园生活的学生做出威胁他们自由的行为,我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出动。」
学生会长用正气凛然的声音说道,走廊上就瞬间涌出一片欢声。
「不要闹了!」「快点放我们过去!」
校门前的民众在宫前的煽动之下,逐渐取回反抗意识。
既然我们无法再依赖藤枝的力量,拦查的工作就只能靠柔道社员来直接强制检查了。
可是柔道社员们却渐渐被学生会夺走了反抗能力。
「好壮的胸肌!感觉好帅喔~」
有女学生靠向威风地站在校门前的一名柔道社员身边。
那个女生感觉就像是势力仅次于班级中心人物组成的团体,其中包含人数不超过一半且具有御宅族兴趣的女生的团体之中第二漂亮的女生。成绩大约是中上程度,虽然上课时会戴眼镜,但一到下课时间就会拿掉。虽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也不会太不起眼,和班上的中心人物读同一所国中,所以对话时能够不必拘束。从外表就可以窥见她是那种感觉的女生。
「不……在下……那个……」
虽然柔道社员想要推开那个女生,但却因为她伸手触碰胸肌的动作而哑口无言。
「好厉害喔~欸,那种让肌肉跳来跳去的动作,你会不会?」
他听了她的话,让胸部跳动了一下。他已经中了对手的策略了。
「哇,原来你真的会!我第一次看到耶!」
女孩高声吵闹,柔道社员一边小声说著:「那个……在下……在下……」一边因为高兴的感觉而忍不住眯起双眼。他已经沦陷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的柔道社员也各自被分配到一个同样的女生,到处都听得到「在下……那个……」的声音传来。
真是绝妙的攻击。利用不会太显眼也不会太朴素,而且感觉很好聊的女生让他们产生「这样说不定可以成功」的错觉,然后伴随著肢体接触来搔弄他们的自尊心,一口气搅乱他们的感情。这简直就是职业等级的犯行。
学生会长用游刃有余的表情仰望著爬到警卫室屋顶上的领家。
相对之下,领家则是用愤恨的眼神瞪著在即将胜利前潇洒登场的她。
「你们所谓的团结终究只是这种脆弱又虚幻的东西。知道了就乾脆地放弃,并屈服于我们,然后马上开放大门!」
「才这点程度就自以为已经获胜,恋爱疯狂信徒的脑浆果然已经沸腾了呢。对于协助大性欲赞会进行洗脑的你们那自我保护性的本质,我们将以无限的革命性精神加以粉碎!」
学生会长听了领家的话之后嗤之以鼻,转身对民众发话:
「此刻正是打倒那个蠢女人带领的非现充法西斯主义的时候!他们想压抑我们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行动,不过是暴力地破坏了自由,为了自我利益而逼迫民众屈服的极权主义者!在我们的愤怒到达最高潮的现在,为了反抗压迫而拉满的弓弦正迫不及待地准备放箭!
此时不团结,更待何时!热爱自由的各位,请和我一同战斗吧!」
呼应她的演说,聚集在正门前的学生们齐声发出鼓舞士气的喊叫。
冲到正门前的群众开始拆除阻挡他们入侵的障碍物。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柔道社员早就被女生的诱导排除在外,缺少了可以阻止群众的人手。
「宰了那些非现充!」「阴沉的家伙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了!」「给我去当跑腿的吧!」
这些怒吼冲著在警卫室上方的领家而来。用积雪紧紧捏起的雪球以惊人之势往我们的阵营丢过来。
由学生会长率领的先锋团队,此时已经杀到了用来拦查而敞开的行人用门前面。要被突破了──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一个人影冲到了路上。
是柔道社的主将田岛。他在狭窄的通路上抬头挺胸地站著,只凭一己之力挡住敌人的去路。冲过来的现充一个接著一个像卫生纸一样被他轻松地摔了出去。
「我田岛一定会阻止你们的暴行!」
他取下了安全帽和手巾站在路上,甚至放弃隐匿自己的姓名。看到他奋不顾身的精神,我感觉到眼角发热。
栅栏没有那么容易被突破。而且一个人阻挡在路上的田岛也正在用超乎想像的能力将虚弱的现充军团摔出去。
「你们这些意志薄弱,人云亦云的现充绝对无法摧毁我们的铁壁!」
领家这么喊道,然后拿起准备来护身用的那把枪扣下扳机,让动手撤除障碍物的群众沐浴在可乐雨之下。他们那一方也用雪球应战,现场呈现一幅超级古怪的地狱景象。
说不定可以撑得比我想像中更久。
在我心里开始抱持这种期待的瞬间,宫前学生会长就现身在英挺地站著挡住通路的田岛面前。
看到她的田岛像猛兽一样凶狠地露出白色牙齿,眼里寄宿著炯炯目光大叫:
「好久不见了啊,宫前!」
相对地,学生会长则是保持沉默。
「利用男生的纯情,将他们当作方便的棋子,再将他们真挚的心意粉碎殆尽。你做出的那种残暴行为就产生了我这种怪物!我甚至有点感谢你。对于已经彻底化身修罗的我,色诱是行不通的!怎么样,自己的行为绕了一圈回来反咬自己一口的苦恼滋味如何啊!」
田岛一边喷著口水一边大叫。
原来利用了他,让他产生误会之后甩了他的人就是学生会长。多么残酷的命运啊。田岛本身的刚强变成了扳机,现在就要开枪取走她的性命。
学生会长只是仔细地盯著他看,依然沉默。
「怎么了?怕得不敢出声了吗!毕竟你们只会顺著别人的意行动,会因为发生预料之外的事就动弹不得也很正常。哈哈哈,这就是你们的极限!」
田岛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多话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著。
因为仇人就站在眼前,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吧。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也和他一起逐渐高昂。
「我可以……说句话吗?」
这个时候,学生会长突然张开了原本紧紧闭著的嘴巴。
「想要求我饶命吗?只是听听的话,要说多少都随便你!」
田岛身为绝对胜利者的从容,让他一边高声大笑一边无所谓地这么说。
学生会长接下来的一句话非常简洁:
「你谁啊?」
我感到头晕目眩。为什么她可以说出这么残害他人精神的发言?我就像是自己受到这句话伤害一样,害怕到开始发抖。
她利用了他,又狠狠地拒绝了其结果所造成的告白。而她甚至还忘了这个男生的事。「你谁啊?」这个简洁的问句里隐藏了一把锐利的刀刃。
田岛没有动作。没想到他被说到这个地步,竟然完全没有动摇。我打从心底佩服他的坚强。
这个时候,有颗雪球噗的一声打在他身上。
这一击就像蚊子叮一样。对于全身包覆著肌肉的厚重铠甲的他,这种攻击是不可能有效的──
可是,田岛却开始缓缓地往后倒下。他的脸上带著头脑简单的运动社团男生特有的含糊浅笑而完全僵住。「你谁啊?」的刀刃已经彻底将田岛的心一刀两断了。
田岛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低沉声响响彻周围。他就这么倒著,再也没有动静。
「敌人已经消失了!恢复自由的希望就在眼前!」
听到学生会长的声音,民众往行人用门冲了过去。
我赶紧来到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的领家下方。
「喂,这下糟糕了!快点撤退!」
可是她却没有动作。
「……逃跑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战术性撤退。我们要暂时重整态势,再次发动攻击!照现在这样下去,最后只会全军覆没啊!」
领家一边咬紧牙关一边瞪著底下的群众,然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当我们和剩下的人朝著校舍冲出去的瞬间,被学生会长引导的群众也通过了行人用门,开始流窜到校地内。
「就是那些家伙,杀了他们!」「我们要让非现充了解自己有多少斤两!」「你们一辈子都注定要被沟通能力高的我们不断压榨!快给我乖乖当个服从的奴隶!」
这些怒吼朝著败逃的我们飞了过来。
宣告开始上课前五分钟的钟声响彻了校内。
5
08:26
我像圣诞老人一样将装著没收来的巧克力的塑胶袋挂在肩上,和领家一起冲进校内。
收到紧急联络的西堀将通往鞋柜区的玻璃门除了一部分之外全部封锁,在我们进入的瞬间,最后一扇门也关了起来。
「快点往上走。这种门马上就会被攻破的!」
领家和我对西堀所说的话点点头,前往位在社办大楼三楼的花艺研究社。西堀躲在鞋柜区的阴暗处,然后脱掉安全帽与手巾,准备混入一般学生之中。
到达鞋柜区的群众连声敲打著门。在这之后过了不到数十秒,玻璃就发出了被打破的尖锐声响。
校舍内的学生现在还没有发觉到这场叛乱。看到我们连室内鞋也没换,拚命地冲进来的样子,学生们一脸傻愣地直盯著看。情报操作应该还有发挥作用。
一进入社办大楼,我们就开始用同样的方式筑起围櫊来进行封锁准备。
「不要被他们抓到了!这边做完就马上解除武装,混到一般学生里面!」
听到我的话,正在进行作业的柔道社员唰地面色苍白,点了点头。领家则是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据说濑崎和神明学姊已经回到教室,坐到位子上了。
剩下来的,只有我和领家两个人而已。
我们两个合力在通往社办大楼三楼的楼梯完成了封锁,进入社办内。我们还严密地封锁了社办的门,在内侧筑起简易的栅栏。
可是这东西只能安心一时。只要碰上认真攻过来的群众,应该不到一分钟就会被突破。
社办内安静得彷佛到刚才为止的骚动都是谎言。
我和领家两个人独处。她第一次带著我来到这里的事在我脑中复苏。
她脱掉了罩住头部的安全帽,并取下遮住脸部下半部的手巾。长发轻轻落在肩膀上,乱掉的发梢接触到潮红的脸颊和渗著血的嘴唇。
她的眼神在斗志和失意之间摇摆不定。
「领家,你为什么要解除武装?」
我一问,她就用快要沙哑的微弱声音回答:
「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在这个状态下和他们面对面,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就算躲起来也没用。」
我的心脏被她那充满悲痛的声音捏碎。现在的情况正算是背水一战。
我将装著巧克力的袋子随便地放到桌上。数量不下百个的盒子互相摩擦,在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真是的,不知道他们到底都来学校做些什么。」
我一说话,领家就作势要开口,但却又像是语塞一样停了下来。
领家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靠近窗边看向外面。阳台的对面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景色。
「自从我上小学之后,就不曾下过这么多雪了。那时候的我还有母亲在。我曾经和那家家伙一起堆过雪人。」
「你是指……之前那位三桥小姐的事吗?」
「不用记住那家伙的名字也无所谓。」
领家轻轻地笑著说道。她的眼里有著憎恨,似乎还包含著看似有点遥远又怀念的神色。
「雪这种东西真是不错。一整片的白色可以将我们的杂念全部覆盖并隐藏起来。我打从心底憧憬著这种纯洁无瑕。我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如此。」
说完,她将窗户完全打开。雪片和咻地一声吹进来的强风一起飘进了室内。
她的黑发被风吹动,在空中飘扬。那透彻的黑与纯白的雪非常相衬。
「我好像还没有很了解你。」
「不用了解也没有关系。我并不是值得他人深入了解的人。因为我是那女人的孩子。」
如此自嘲的领家看起来莫名地悲伤而美丽。她想要疏远我,但我却还是更深入地发问: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吧。」
领家像是放弃似的静静微笑,开始娓娓道来:
「父亲和她好像是在大学的社团认识的。她以经理的身分从女子大学参加了那所大学的社团。我父亲完全被那家伙所迷惑。他们还在学时候怀了我,所以是学生时代就结婚的……然后在我六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那家伙出轨了。然后我也被她抛弃了。你应该有看到那个小孩吧。真是个大笑话。从此以后,我父亲就算工作忙碌,还是一个男人独自拉拔我长大。」
领家以单调的语气说著这段告白。正因为如此才会深深地进入我的心坎里。她对这些事已经习惯到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口了。
从远方传来啪叽一声破碎的声响。应该是我们设置在楼梯的障碍物正逐渐遭到破坏吧。
这里也快要撑不住了。
「我很恨让父亲遭遇到这种下场的那家伙。我憎恨了女人这种生物。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和她血缘关系最接近的我自己在内。就是这么回事。我曾经想要摧毁一切。我曾经想要发动恐怖攻击,让这一切和我同归于尽。」
她话中的过去式绞痛了我的心脏。
「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
楼下传来几百人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奔跑上楼。
「我们才失败一次而已啊。才这样就要放弃了吗?」
我所说的话非常空虚。
「如果光是失败还算是好的。就算一度遭遇挫折,我也还可以站起来。只要我还有对他们的深深憎恨,不论几次都没问题。可是我似乎连这份恨意都失去了。」
「那孩子变圆滑了。」三桥小姐所说的这句话在我脑里复苏。
「我变圆滑了。原因不在于别的。」
领家停顿下来,本来面向窗外的她眼神锐利地转了过来,看著我的眼睛。
「而是在于你。」
脚步声接近了。「宰了他们!」「把巧克力抢回来!」「把个性孤僻的非现充抓起来在全校学生面前示众!」那些暴徒的声音隔著门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她,领家就露出了虚幻的微笑。
一瞬间,踢门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暴徒已经来到只隔著一面墙的距离了。
「已经完蛋了呢。」
领家一说完,就一步步走近。
有人用身体撞击门的低沉声响正隔著一定的间隔响起。「抵抗是没用的!马上把这扇门打开!」宫前学生会长的声音隔著一面墙壁,从另一侧传了过来。
「独自一个人进行活动的我非常想要伙伴。虽然我嘴巴上嘲笑著这种软弱,其实还是在寻求著可以彼此信赖的伙伴。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听到那一声叫喊的瞬间,我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你变成我的伙伴,我第一次在通讯录记下家人以外的电话号码,而且还去了新年参拜……」
「喂,领家,你不要想不开啊。」
我对突然开始说起回忆的领家产生一种危机感而这么说道,她却摇摇头笑了。
「我曾经把你当作伙伴。」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惊。我在背地里和女童联手的事情曝光了吗?
「我们现在还是伙伴吧。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对我来说就不再是这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好像正在进行著大规模的破坏。「喂,去拿电锯过来!」「化学社,你们有没有准备炸药?」这种危险的对话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在新年参拜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吧。社员明明就有可能增加,无法再两个人独处却让我很不安,大概是那个时候吧。也许其实是从我们相遇的时候开始。真是可笑。我一直假装没有发现自己心中产生的决定性矛盾。我痛骂那些信奉恋爱的人,自以为是地说那是虚伪的感情。我只是在避重就轻罢了。我根本没有资格批判自己的母亲。之前遇到她的时候,我才彻底了解这一点。」
明明处于走投无路的绝境,领家的脸色看起来却莫名地舒畅。以前为她带来某种魄力的瘴气已经消失了,她的表情非常清净。
「既然都要被抓住,就乾脆堕落到底吧。」
领家开玩笑似的这么说,缓缓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
她的手里握著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
「喂,这盒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之前的侦察任务时买的。想要谴责我的话,你要怎么说都可以。」
室内回响著钝器阵阵敲打的攻击声响。可是在内侧发生的事情却极其安静地进行著。
领家站在我面前暂时低下了头,然后抬起头来。
我的身高比她高。她微微抬头仰望著我。
她的眼瞳湿润著。
她的嘴唇带著微微的光泽。
脸颊稍微泛著红色。同时又渗著汗水。
插图015
「高砂,你愿意收下吗?」
看到我呆滞的模样,她像是强调般确实地说道:
「我喜欢你。」
宣告课堂开始的钟声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