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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校第一的舒适空间『机械管理研究社』!冷气·冰箱·AV设备·打瞌睡专用阁楼等等设施一应俱全!快来体验看看这个全社团教室第一的舒适环境吧!」
新生元山高彦见到贴在公布栏上,众多社团招生传单当中的某张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是房仲业的传单吗?
「喂~!元山,怎么了?」
一位体型高大的男孩出声唤他,其名为池谷悟,熟识的契机是因为入学典礼时两人恰巧坐在隔壁。
「呃,你看这个……」
元山指向公布栏中相当大放异彩的那张招生传单。
「啊~这个吗?」
池谷由于个性容易跟人混熟,善于取得各式各样的情报,元山也常常向他请教修课方面上的问题。
池谷看着那张传单扬起苦笑:
「好像是个非常有个性的社团哦~听说……」
正当池谷要接着说下去时,忽然有人从后头同时一把抱住了元山和池谷的肩头。
「唷!你们对我们社团的传单有兴趣吗?」
两人吃惊地回过头来,只见一名看似高年级的男生正带着亲切无比的爽朗笑容,牢牢按住他们。
「这位身材高大的同学,看你好像是情报通嘛,可是人家都说百闻不如一见,现在要不要来我们的社办逛逛?会说我们太有个性,都是那些没有个性的社团心怀嫉妒啦!」
池谷说到一半的话语似乎都被对方听见了。两人神色有些僵硬地四目对望。
笑容可掬却又充满魄力,看来这位疑似是「机械管理研究社」社员的学长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两人。
「走吧!反正就只是聊个天嘛!」
「是吗,那就麻烦您了……」
几乎算是半推半就,两人就这样被学长拉走了。
稍嫌老旧的社团大楼座落的地点,与校舍有一小段距离。
「这边这边!」
高年级学长向战战兢兢的元山与池谷招了招手,走上楼梯。
走上一楼后,二楼似乎就是「机械管理研究社」的社团教室。
「喂~!大神,有学弟想入社!」
「咦咦~!」两人异口同声大叫。(我们根本还没说过想入社吧!)
「入、入社的话还太……」
正当元山有些退缩之际,屋内一道始终面向工作台的背影恰巧转过身来。大概是眼神相当锐利的缘故吧,那是位魄力异常惊人的男性(其实用不着特意加注男性两字,因为这所大学里女学生的数量屈指可数),跟笑容满面的学长正好形成强烈对比。
「要喝咖啡吗?」
唤作大神的那名高年级学长走向放在冰箱上头的电热水壶(的确诚如传单所言,社办里有冰箱设备,至于冷气在这种季节还不需要吧)。冰箱上的空间似乎成了专门冲咖啡或泡茶的区域。
「要糖和奶精吗?」
应该不是心情不好吧,那听来像在生气的嗓音恐怕是与生俱来的。
「啊,那么我只加奶精,麻烦您了。」
也许是心想干脆先将错就错,池谷开口应道,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坐下。「那我也一样。」元山也跟着说。
笑容满面的高年级学长打开双门冰箱,拿出装有奶油球的袋子。
「我们社办有冰箱设备,所以一年到头都可以拿出奶精招待社员呢~夏天还会有冰淇淋哦!」
笑嘻嘻学长在大神泡好的纸杯咖啡当中加入奶精。
「来~请喝!」
眼见对方和蔼可亲地递过咖啡,元山不由得接下了杯子,但他又随即感到有点犹豫——要是喝了这杯咖啡,该不会就算是确定入社了吧?
然而,池谷仿佛是已经有所觉悟般,毫不迟疑地张口喝下,因此元山也不肯认输,半是意气用事地灌下咖啡。
「那么,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两位学长也各泡了杯咖啡拿在手中,坐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
「这一位是大神宏明,目前大二而且是副社长。」
咦?太出乎意料了。看对方那种异于常人的魄力,还以为大神铁定是社长呢。而且二年级就当上了副社长,这是——
「然后,我是社长上野直也,也是大二。」
他才是社长吗!更让人惊讶了。这么吊儿郎当的人居然能挤下充满魄力的大神成为社长,这究竟是……大神对这样的职位分配没有意见吗?元山心中升起了些微的好奇心。
「你们呢?」
谈话时完全是上野一人独撑全场,大神只是在旁默默喝着咖啡。
「我是元山高彦,电机工学系。」
「我是池谷悟,应用电子系。」
两人各自报上姓名后,池谷毫不顾忌地直接提问:
「我还以为,一般都是大三生担任社长或副社长呢。」
「啊,这一点嘛~因为大三生全都是幽灵社员又不懂得社团业务,所以大四社员退休交接时,就把职务都丢给我和大神了。」
为什么丢给你们的职务不是相反过来的呢?元山虽然想问,但他还没有熟稔到能向对方提出这种问题的程度。
「池谷你似乎已经听过一些关于我们社团的传闻了,不过呢,在搞活动的时候,我们可是一向很认真的。工具和电脑我们都有,原料、废材的储备与调货管道也一应俱全,如果喜欢玩机械的话,铁定会过得很开心哦!虽然少有课程会出组装机械的作业,不过照著作业抽到的设计图实际操作之后,理解程度果然完全不一样呢!」
这时,大神向上野使了个眼色,指指阁楼,于是上野又接着说明:
「等真正开始上课后,我想你们就会明白了,总之呢,大家经常都是要在短时间内交出报告。这种时候呢,我们社团就可以让你们住在社办里做作业喔!在阁楼里挤一挤的话,平时至少能睡上七、八个人。其他社办或是研究室就算能过夜,也没有我们这么舒适的设备哦~!」
「咦?阁楼不是社团教室的基本配备吗?」
元山不由得失声大叫,上野笑着摆了摆手:
「才不是呢。阁楼是好几届前的学长用文化祭摆摊时赚来的钱盖的啦!」
「请了工匠吗?」
「不,当时在社里有个地下部门木造工程组,大家是按照那名组长的指示盖的。」
「坚、坚固程度呢!」
「当然没问题,那个组长现在还继承了老家的建设公司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继承建设公司的人会跑来读电机工科大学!?」
「他是说,希望自己也能从事电机工程类的工作。现在,他已经是个优秀的木匠师傅了唷~!顺带一提,传单上写的设备全都是我们自己买的,其他社团可没这么齐全喔。」
池谷插嘴发问:
「社员大概有多少人?」
「大四社员因为研究室的工作越来越忙,几乎不太来露脸,不过大概还有八个人吧;大三社员则是不明,只有在想借工具的时候才会出现。人家不是常说,看到一个就表示其实有三十个人嘛!」
(那是蟑螂吧!)元山在内心暗暗吐槽,但还是不敢说出口。
「大二社员则只有我和大神两个人。」
「咦——异常的少呢!」
元山好不容易才生出台词接下惊叫声,上野却是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我说过了吧?大三生都是幽灵社员,根本没有在认真招揽新社员。大四学长出面解救时也已经来不及了,好不容易才抓到我和大神。所以今年能不能招到新社员,可是个攸关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呢~」
「怎样?」说到这里,上野向两人问道:
「舒适空间这个卖点我想没有骗人吧,你们觉得如何?」
接着,他便迅速将入社单递到两人面前。
元山转动脑袋环视了社办一圈,设备确实相当齐全完善。
「请让我再稍微考虑一下」,先用这句老套的逃脱台词开溜后再讨论吧……正当元山如此心想时,身旁的池谷已经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字笔,开始填写起入社单了。
「噢,池谷真是干脆爽快呢!元山你呢?」
在上野笑容的逼迫之下,元山输给了那份笑脸的魄力。
「盖章就用指印就好了~」
他们用对方递出的红色印泥盖了指印后,再拿起对方递来的面纸盒擦拭染红的拇指。
「这样一来,你们就正式成为我们『机械管理研究社』的社员了。那么,我要发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罗!」
上野环抱手臂开口宣告:
「计划的名称就叫做,『新入社员捕获大作战!』」
「这个命名……还真是一贯的乱七八糟呢!」
元山的吐槽迅速被对方以笑脸略过。接着上野转向大神:
「大神,目标人数是多少?」
「包括池谷和元山在内共八人。」
大神用字精简地回答。果然只看稳重态度的话,大神根本就像是社长。
「自明天起我们会开始召集社员,你们也帮忙向同学宣传一下吧~」
总之当天暂且解散,两人步出社团大楼。
「喂,池谷,你之前明明还想跟我说那个社团有什么问题,为什么马上就决定入社啊?」
或许是有点被池谷拖下水的感觉吧,元山的口气有些怨怼。池谷答道:
「他们说过社办里备有各式各样的工具吧?那样的话我可以省下不少钱,毕竟我家很穷,现在又在外面租房子。」
「啊,那的确是省了不少……」
一般而言,私立理工科系的学费比私立文科要高。元山也是和父母约好,会靠奖学金或是打工赚钱寄回家填补部分学费,才能够入学的。
「所谓的很有个性是……」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总之,听说与『机研』为敌的话,他们会不择手段报复。」
「不择手段是指……」
「这方面我就没听说了,因为很多学长都不愿说出具体的内容。」
「不过,与他们为敌又是指什么情况啊?一般来说参加社团活动,不会出现什么敌对关系吧?」
「嗯~在现今大四生之前的『机研』呢,听说是个拥有傲人实绩、相当受到瞩目的社团。在全国机器人大赛当中都是名列前茅,参加其他发表会时展览作品也经常得奖。不过相对地,社团活动也十分严格,导致现在的大三社员一个个接连变成幽灵社员,所以二年级的社员才会只剩刚刚那两个人吧?然后,去年好像有个社团趁这个机会,企图对他们施压打击,结果却遭到了反扑。」
「反扑……?话说回来,那个社团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他们反扑的事啊……」
「这个嘛,我就不晓得了。大概是觉得他们过度活跃的模样很碍眼吧!」
池谷耸了耸肩。
「但是,听说根本用不着当时的大三社员出马,光靠那两个人就击退那个社团了。当时他们得到的封号就是『成南的大学炸弹客※上野直也』,和『名字少了个字的大神宏明』。」(※大学炸弹客(Unabomber,un为大学,a为航空公司)。哈佛大学毕业的卡辛斯基教授(Ted Kaczynski)自一九七八年开始,十八年内寄出十六个邮包炸弹,造成三人丧生,于一九九六年遭到逮捕。后来「大学炸弹客」成为一种代称,专指以大学和机场为目标的炸弹客。)
「大学炸弹客!?」
元山瞠目结舌。世界上最有名的炸弹客居然会变成他的绰号,社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得到那种称号!?
「那么,少了个字是指……」
「就是大与神之间少了『魔』这个字。」
「大学炸弹客与大魔神的组合吗……」
想着想着,元山整张脸不禁皱成了一团。大魔神究竟又是指怎样的大魔神啊?
「在拉拢同学的时候,这件事最好别说哦。」
「嗯。我想同学之间知道的人还很少吧,而且很多人都是打算之后再考虑参不参加社团,社团说明会也还没开始。」
两人走向学校正门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轻快的四行程单缸引擎声响。
他们不由得回过头来,只见一辆莱姆绿的登山越野机车在两人身旁高高抬起前轮。
「唷!明天记得也要过来哦!」
对方头上戴着附有透明镜片的登山用安全帽,下半部的脸上戴着口罩,但可以看出镜片下方露出的双眼充满笑意——是大学炸弹客上野。
高高翘起的前轮几乎要与地面垂直,但是落至地面时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上野扬起单手挥了挥,便沿着校内的道路扬长而去。
如果是普通机车的话,在校内随处可见,但这辆排气量应该是二五〇cc的莱姆绿登山越野车,在其中显得格外抢眼。况且他们在目送对方离去时,上野像是刻意要展现登山车的机动性能般,「咚咚!」地接连飞跃过栏杆与花丛,于是越发引人注目。
对摩托车不甚了解的元山,只能从车身颜色的莱姆绿,判断这大概是川崎※出的车种。起码莱姆绿为川崎的标志颜色这种事他还晓得。(※Kawasaki,日系机车大厂。)
不过,即便元山只懂这些常识,他也能看出上野的骑乘技巧相当厉害。尽管动作夸张老是又飞又跳,又极其随便地操纵车身,但上野都会事先张望四周确认安全,骑至那种冲出时有可能会撞上其他物体的地点时,也绝对不会强行穿越。
「那种登山车不是拿来跑马路用的,应该要在林间道路里横冲直撞才对啊!」
池谷诧异地低喃。
「你也骑过吗?」
「亲戚里有个叔叔喜欢重机,回老家时偶尔会借我骑。不过出借代价就是帮他疏伐林木。」
「你有驾照?」
「我老家是在深山里,读高中时不骑机车上下学的话,路途实在太遥远了。所以到了可以考驾照的年纪后,我本来打算马上考一张普通机车的驾照,不过我叔叔认为既然要考,就考大型重型机车的驾照吧※,所以帮我出了差额的钱。他应该是想要有个兴趣相投的玩伴吧。」(※日本的机车驾照可细分为多种,普通机车为「原付」,大型重型机车为「中免」。「原付」系指「原动机付自耘车」(五〇cc以上,一二五cc以下),「中免」为「普通自动二轮车」(四〇〇cc以下),日本还有第三种「大型自动二轮车」(四〇〇cc以上),因此「普通自通二轮车免许」才会略称为「中免」。)
元山在商业区老街出生长大,大学上学时也是骑脚踏车,因此对他而言,池谷的生活环境实在难以想像。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真想去那种乡下看看呢~!我们一家人全都聚集在这一带,所以根本没看过那种真正充满『乡土风味』的乡下呢。」
「瞧你说得这么简单,我家附近真的很乡下哦。」
池谷扬起苦笑。
「就算骑速克达,也要二十分钟才会看到一家便利商店。打工的话,就只能帮忙田里或山里的工作。」
「哦~」
「唯一可取的,就只有土地很多这点而已。啊,不过有很多林道,大学炸弹客上野看到大概会跃跃欲试吧!」
「你们如果兴建露营区,可能会大受欢迎哦。」
「嗯,我们确实是有好几个露营区。算是少数振兴村落的方法之一。」
「告诉上野学长的话,他搞不好会开始筹办露营旅行呢!」
「是啊。」
虽说交谈时间不长,但两人都已察觉到上野异于常人的积极态度与好奇心。
*
元山与池谷相准了家境不甚优渥的同年级生,向他们拉拢宣传,每天皆顺利地带着新生前往社团教室参观。
两人当完向导之后,接着就轮到上野出场介绍。大神则负责泡咖啡,「欢迎。」他努力营造出些微的亲切感,开口打声招呼后,便任凭上野一个人滔滔不绝。只见他闭起双眼像在假寐,但事实似乎是上野怕他锐利的眼神会吓到新生,因此才要求他闭上眼的……
上野也几乎每天都在猎捕新生,并在社团教室里说明社团活动的内容。
果然,社团里备有各式各样的工具,以及报告缴交期限紧凑时提供的过夜设备是最大的卖点。冷气等设施也是由社团里取得营建证照的毕业学长所指挥建盖而成,因此拥有实践技术这一点,也吸引来了考进工学部的学生(营建证造等法律问题姑且不论,听说营建的技术始终代代传承)。
前来听取说明的新生们,几乎都是抱着总之先入社的心态,填写了暂时入社单后便离开。马上决定入社的人,果然都和池谷及元山一样,大多因为家庭等因素,经济方面较为拮据。
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确实对机械有兴趣而前来聆听说明的学生也增加了。
「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当社办里只剩下两名大二社员,以及最初正式入社的元山及池谷两人时,大神低声说道。
「新入社员包括池谷和元山在内共十二人,暂时入社的社员也已经超过了三十人,总计四十人以上。现今大三社员为幽灵状态,大二社员又只有两个人,真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就算向大四生请求支援,也没办法全部照顾得了。」
当初上野的指示是即便是暂时入社也好,总之先召集新生就对了。但到了现在,元山和池谷也开始担心起是否召集得太多了。目前的人数比现今高中一个班级的人数还多,大神说得没错,依「机械管理研究社」现有的高年级生,已经快要逼近管理的极限。另外,那种只想借用「机研」的工具设备,奸诈狡猾的新入社员也占了不少的比例。
「有几个爱捣乱的倒也有趣,但如果加入的都是吊儿郎当的社员,我们也会很头痛的。」
「况且新入社员有四十人的话,传单上写的『舒适空间』就变成是骗人的啦~」
元山也开口附和,但上野毫不在意地嘿嘿贼笑:
「没问题没问题!我也不认为至今召集来的暂时入社成员,全都是认真地想加入我们社团啊。筛选的事情我也有好好在想,因此现阶段再继续召集社员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大概只会剩下十人左右吧!」
「你有在想就好了。」
大神丢下这句话后,再次转向工作台。每次来到社团教室,大神总是在工作台前辛劳地画着设计图,似乎新学期一开始就面临了严苛的报告考验。
不过,目前人数已超过四十人,再继续召集也无妨,而且到最后会减为十人左右——如此明言的上野,究竟准备了何种秘密对策呢?大神似乎也相当信赖上野,没有再多问,元山与池谷只能面面相觑。
「大神学长,你要喝咖啡吗?」
虽然对方没有因为自己是学弟,就要求自己在这方面上要多加注意,但由于元山老家母亲在经营简餐店,见到年长的人在工作,自己竟不端出一杯饮料给对方,他反而觉得静不下心来。
「不用了,我现在不渴。」
大神老实直接地回答自己现下的状态,没把他当作是泡茶的小弟。
「啊,我想喝,帮我泡吧~」
上野倒是大剌剌地接受好意,元山苦笑着站起身。
「池谷你也要吗?」
询问后,池谷表示婉拒,并佩服地低喃:
「元山在这方面很细心呢。如果是我,没人吩咐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
「没有啦,因为我老家在经营简餐店……小时候起就常被叫去帮忙。」
我自己也不渴——元山边应答着,边泡起了上野一人份的咖啡。
「哦~是连锁店吗?」
「啊,基本上算是私人的。」
「那很厉害嘛!现在这种景气,居然维持得了私人经营的简餐店。」
见到上野双眼圆睁,元山慌忙再详述事实:
「不是啦,我父亲是一般的上班族。母亲大概在十年前将屋子的一部分改装成店面后,才开始经营的,算是她的兴趣吧。不过,因为我们家地处住宅区,附近没有什么店家,刚好成了左邻右舍太太们的聚会场所。所以基本上……嗯,收支还算平衡啦。偶尔也有那种教导手工艺的私人讲师会租下我们的餐厅,顺便举办茶会。如果在自家举办的话,清理或是准备茶点会很麻烦吧?所以若是包下我们的店面当作教室,既不需要打扫,需要茶点的话也只要吩咐一声即可,清洁费也包含在出租的费用里头……」
「啊~原来如此,将客群锁定在主妇聚会场所这一点,真是聪明哪。」
上野连连点头。
「请用。」
上野接过元山递出的纸杯,啜了一口后看向杯里的咖啡。
「啊,不对吗?」
半糖不加奶精,这应该是上野喜欢的口味。
「……不,调对了。」
上野点头后,再次将纸杯凑至嘴边。
「话说回来,筛选是指怎样的方式?」
池谷发问后,上野喝着咖啡咧嘴一笑:
「这件事要在校外讲。你们两个明天下课后有空吗?」
两人一同颔首。这阵子课程还没真正开始,下课后也顶多是来「机研」社办逛逛。
「那么来我家玩吧,然后在我家开作战会议。」
*
元山与池谷回去后,上野朝大神的背部开口:
「大神,你觉得那两个人怎么样?」
「还不错啊。」
大神头也不回地答:
「两个人都很老实认真,也很懂幽默。虽然不晓得跟我们社团的幽默磁场能合到哪种程度,不过明天你应该会设法评估这一点吧。」
「噢,真不愧是大神,都被你看穿了嘛~!」
上野抬手在后脑勺上交叉,仰身靠墙:
「池谷是人缘极佳的情报通,元山则是常识型的吐槽角色。到了重要关头时,比较冷静稳重的会是池谷吧,不过元山的细心也能成为很好的辅助。……你觉得让元山负责泡咖啡如何?」
「这样第二次之后就不用再说明自己喜欢的口味了。」
这么说来,黑咖啡派的大神在第一次询问之后,尔后元山端出的便一直是黑咖啡。
「服务亲切反应机灵,记性又好。在学园祭时能成为一大战力吧。」
大神说完后,再次闭口不语。
在填好人社单的新入社员当中,也有几个人是几乎能够确定的潜力新星。
「不过呢,中心人物还是那两个人吧!」
上野喃喃自语后,又喝起杯里剩下的特调口味咖啡。
*
「大神学长不会过来吗?」
翌日放学三人于正门前集合完毕后,元山不禁开口发问,上野笑着答道:
「在这种时期,总不能关上社办所有人都出来吧,搞不好还会有人来听取说明啊。」
「……可是前来听取说明的人如果遇到大神学长,逃跑的机率很高吧。」
「会被大神的魄力吓得逃跑的话,那种软脚虾我们也不需要啦。要是今天有人去了社办还有胆量填写入社单再离开,他反而算是强者呢。」
上野说话的同时走向最近的车站。想必是因为约了元山和池谷至自家玩耍,今天上野并未骑着他的注册商标登山越野机车。
抵达上野下站的地方,包含一次转车在内共花了十五分钟左右。这下子他们总算能理解他为何老是骑着登山车乱跑了。这段距离不算短,除非是下雨,否则骑机车确实快上许多。
「从车站到我家还有一段距离哦,大概十五分钟。我老是觉得麻烦,所以就骑着登山车跑马路了。」
「十五分钟就算远的话,池谷会生气哦。对吧?池谷。」
元山回想起前些天那段骑机车要二十分钟才会到达便利商店的事情,便将话题转至池谷身上,但池谷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这倒不会。」
「在我们那么乡下的地方,已经不是一户一台了,而是每个人都要有一辆车才方便。所以有车之后,就算只是十分钟的路程,还是会忍不住骑车。」
「噢~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乡下的人很常走路呢!」
上野单纯天真地表示惊讶。
见到他那样天真无邪的表情,实在很难联想到他是绰号大学炸弹客的危险人物。另外,两人目前还无法查明上野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我老家那边,有很多上野学长可能会喜欢的林道哦。」
「咦?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骑林道?」
赤裸裸表现出惊讶的脸孔,甚至比体型高大的池谷看来还要年幼。
「看你骑车的方式就知道了。骑登山车跑马路时,一般不会一直甩动车身吧?」
「喔~池谷也是常那么做的类型?」
池谷又重复说了一次先前对元山说过的话。
「嗯~那之后我们社团旅行,真想去池谷的老家看看呢~」
听见这意料之中的发言,池谷与元山相视而笑。
「就是这里。」
上野停下脚步后,眼前是一栋拥有醒目气派的菱形砖瓦墙,占地相当宽广,具有外玄关和内玄关的日式宅邸。
「咦……咦!?这里!?真的是这里吗!?」
元山大惊失色地确认门牌,上面确实写着上野两字。池谷也是大感意外,错愕地抬头看向门牌。
「上野学长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而且我还被禁止出入自己家里哩~」
禁止出入自家!?元山不由得与池谷面面相。
禁止出入自家是怎么一回事啊!?
上野打开外玄关后,走在应该是通往内玄关的石子路上,途中却在岔路转了个弯。绕过气派的房子一大圈后,走向看似为后院的方向。
尔后出现在后院里的——是间与这栋宅邸非常不相称,临时搭建的组合式小屋。
小屋门上挂着一个墨痕相当明显的板子。恐怕是双亲之一刻好字后,再涂上墨水的吧。
「直也的房间 ※除了吃饭·如厕·就寝之外,进入主屋时须得到许可!」
这么决绝的板子是怎么回事!?
两位学弟更是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两人以眼神交流讨论由谁发问后,最后是元山开口:
「那个……上野学长,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咦?例如什么隐情?」
「就是那个~跟父亲或母亲没有血缘关系之类的……」
上野一听立即哈哈大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们担心的那方面的问题!」
上野说着说着,打开组合小屋的房门。
屋内出乎意料地有条不紊。元山由于老家经营简餐店,视线不由得就飘进去打量观察,没想到整理得还算干净。
「嗯,总之先进来吧,不必拘束。」
上野说道,同时拿起装设于门口的室内对讲机开始说话:
「喂,老妈?我是直也,我带了两个学弟回来,家里有什么喝的吗?」
趁着这段期间,元山与池谷迅速观察起临时小屋。地板上铺着的毛毯有好几处烧焦的痕迹。是抽烟吗?但是屋内并没有染上烟味。
(喂!)在池谷的眼神示意之下,元山看向书桌上头。桌面和毛毯一样覆满了焦痕——可是,为何连桌上都有?
「不是那里,是收纳柜。」
听见池谷的指示,元山将视线转向置于桌上,明显是便宜塑胶制的收纳盒。所有抽屉都贴有名称贴纸,仅以注音写着分类。
「dào jù」「luó sī」「luó mào」,以下略,接着见到其中一个分类后,元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huǒ yào」
huǒ yào——变换成国字,不管怎么想都只会是那个「火药」吧!?
而且还是注音!?难道大学炸弹客上野还在无法用国字写出「火药」时起,就已经是大学炸弹客了!?
他张大嘴巴看向池谷,只见池谷也带着沉痛的表情点头。
「如此一来,这个房间的烧焦痕迹和隔离在组合小屋里的情况,就都说得通了。」
这时上野已结束了与主屋的对话,出声吆喝他们:
「怎么啦?快点坐下啊,这样让人静不下心来啦!」
上野说完便径自往地板坐下,两个人也不禁跟着就座。
不久之后有人敲响组合小屋的房门。上野起身开门。
房门打开后,一位端庄典雅的中年女士向两名客人点头行礼。应该是方才与上野通话的母亲吧。
「哎呀,欢迎光临寒舍。不好意思呢,让你们待在这种地方。」
说话的同时,她将放有宝特瓶、玻璃杯和点心的盘子递给上野。
「觉得不好意思的话,至少客人来的时候让我们进主屋里啊~」
面对上野的不满,母亲仅是狠狠一喝:「你给我闭嘴!」
「先前以为你上了高中会安分守己一点,所以放宽了规定,结果当天就有人进行什么火药的燃烧实验,害得客厅里的水晶烟灰缸断成两截,你自己说是谁干的好事!」
啊啊,果然。
两位学弟早已大致猜到内幕,因此并未太过惊讶。
「这孩子从小时候开始,恶作剧的程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像的……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还朝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发射了好几十支冲天炮,丈夫盛怒之下就搭了这间组合小屋……」
「不过这样也得花不少钱吧。」
习惯了与客人闲聊的元山不由得出声应和后,母亲回以沉重的答覆:
「但是总比主屋被破坏好呀……」
也就是说,上野的父母甚至惧怕他会破坏主屋。尽管当时还只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破坏得了整栋主屋啊!顶多是炸飞儿童房的天花板而已吧。」
不,有可能。虽说还是小学生,但如果是他就有可能,绝对有可能。
两位学弟用眼神判定母亲方获胜。话说回来,炸毁儿童房的天花板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难以想像的暴行。
「绝对不能引发火灾哦!」
母亲以骇人的表情朝上野丢下这句警告,上野笑着朝她挥手:
「别担心啦,之前买的简易灭火器还剩半打呢。」
回答的方向错了吧!两个学弟同时在心里吐槽。
而且灭火器根本不是该用打为单位购买的物品吧!
「哎呀~真是的,不管到了几岁父母老是这么罗嗦呢。」
「不不,以上野学长的情形看来,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元山心中的学弟煞车终于失灵,开始吐起槽来:
「哪有人会在房间里放半打灭火器啊!」
「安全对策也是很重要的吧?」
「在讨论安全对策之前……」元山自放置于门口附近的纸箱中,拿出一罐喷雾式的简易灭火器。
「呜哇~距离有效期限还超久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以怎样的速度在消耗它们啊!」
「大概就是一个月一罐。不算很多吧?」
「居然说不算很多,你是纵火魔人吗!」
「大爆炸可是男人的浪漫耶!」
说了这句话后,上野一口气进入反击模式:
「从战队开始到男性向的机器人动画,甚至是好莱坞电影!对爆炸无法燃起热情的男人还称得上是男人吗!你敢保证你连一瞬间都没有对爆破场面枪战炮战光束剑感到兴奋吗!?说啊!」
「呜!」趁着元山语塞之际,上野兀自发表胜利宣言:
「我不过是一个从幼时起就老实顺从自己的欲望,求知心旺盛的男人罢了!我从来都没有隐瞒或是掩饰过我喜欢火药哦!」
既不隐瞒也没掩饰的结果,就是「成南大学炸弹客」这个别名吗?元山无力地垂下危膀。
「你是怎么取得火药的?」池谷倒是莫名冷静地发问。
「这当然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罗。我都是拆开烟火搜集里面的火药,因为又没有哪家店跟他说一句『请给我火药』就会卖给我。找玩具批发商的话可以算便宜一点,所以我都大量购买。现在呢~倒也不是做不出来,但毕竟算是犯罪嘛。而且利用鞭炮或沙炮这一类的东西,只要稍微调配一下,就可以做出很多好玩的东西了。」
当然那个「好玩的东西」当中也包括可以当作武器的物品吧。
「你这是惊险万分地走在恶作剧与犯罪的交界线上吧……」
见到元山不再矜持、露骨地摆出错愕的表情后,上野得意地咧嘴一笑:
「我的平衡感保持得很好吧?从小学起到现在,已经是千锤百链啦。」
回溯源头的话,想要在扮战队的家家酒游戏中,重现怪兽倒地时爆破场面的念头,就是一切的开端。
「所以怪兽这角色我都不肯让给别人当呢~不过,想当的人也不多啦。」
那是当然,怪兽与英雄要选的话,想当英雄的孩子一定压倒性的多吧!
「一开始演倒地的时候,我们都是朝天空发射冲天炮,可是很没有『轰!』爆炸的感觉啊。后来又尝试拆除火药点火等各种方法,都没有什么效果。」
「为什么没有成功呢?」
「我先声明,我要是当时就想到了成功的方法,现在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上野说道并站起身,走向写有「huǒ yào」的抽屉收纳柜。接着拿起放在桌上的铁板,拉开「huǒ yào」的抽屉舀起里头的东西。用来舀取的汤匙很明显是哈根达斯冰淇淋的汤匙,元山见到用哈根达斯汤匙舀取火药的这副不可思议画面后,顿觉脑袋有点晕眩。
「嗯,大概是这个量吧~」
轻轻将火药盛在铁板上后,上野将板子置于一行人围起的中心。
「仔细看好哦~」
上野用方才一同自桌上拿来的打火机,点燃火药小山。
「呜哇!」
元山不由得想坐起身子,相对之下,池谷却是稳稳地盘腿坐着一动也不动。
接着火焰自点火的地方开始窜向整堆火药——然后燃烧殆尽。
「看吧?」
上野说道,元山腿软地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就算拆解出来,原理上还是跟烟火没有两样。只会沿着点火处往前燃烧,火药没了就烧完了。想要爆炸的话,一定要将火药塞进某个容器里再注入压力,在火药中心点引爆才行。好比说偶尔在综艺娱乐节目上,也有那种用火药作引线,再让炸弹华丽爆炸的表演吧?就跟那个一样。仅是排成一条直线的火药根本不会爆炸,只会起火燃烧而已,连上炸弹之后才会爆炸。」
嗯嗯,原来如此。元山脸庞朝下地点头。明明冷静思考的话就能想通,自己却还那么惊慌失措,实在有点丢脸。
「导火线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啊,为了在施有压力的火药中心引爆!当我发现到这一点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改玩电动了……」
「我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呢!」上野哈哈大笑。
「我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做出第一颗炸弹的~要是背着它做什么爆炸表演的话,我老早就死了。」
「你、你到底……做出了多大规模的炸弹啊?」
「为了回答你这个问题,我试着再次做出了跟当时一模一样的东西~」
上野像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了某个圆形的物体。
「……这不是转蛋的蛋壳吗!」
「导火线是镍铬合金线※……吗?不过好像比较粗?」(※镍铬(nichrome)是种由80%镍(Nickel)和20%铬(Chromium)合成的银色合金,由于其高电阻率,高熔点和腐蚀能力,多应用于加热装置。)
池谷歪过脑袋。导火线相当长,卷在容器上缠了好几圈。上野心情极佳地回答池谷的疑惑:
「真可惜,这是用直径较小的塑胶管加工而成的。当时还没有出现使用镍铬合金线这种高级知识呢~」
于是上野拿着据说重现了当时原物的炸弹,在脸颊旁摇了摇。
「这种程度的炸弹会有多大的威力,很想亲眼见识看看吧?」
小学四年级生做出来的炸弹。
不想看——即便这么说,内心却有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
*
以便利商店的食物解决晚餐后,在草木也将陷入沉睡之际,三人溜出了上野家。
「喂,元山,你不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啦!」
上野踩着轻快的步伐叮咛元山。
「像你这种左顾右盼的态度最容易引人注目了,你就当作自己是晚上和朋友们一起去便利商店吧。」
话说回来,这很像是习惯了警察临检的人会说的话耶-一兀山暗忖,接着说道:
「我倒是正在便利商店打工哦,要故作从容地去便利商店太难了啦。」
「你果然是从事服务业呢。因为家里开餐厅吗?」
池谷也跟着加入话题。
走了一阵之后,可以看见前方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儿童公园。
「从小时候起,这里就是我的游乐场兼实验场。」
上野走进儿童公园,踩着毫不迟疑的脚步前往玩沙场。
「很好,你们的鞋带没有松掉吧?」
听见这个奇妙的问题后,两名学弟低头确认起自己的运动鞋。
「那么,现在开始动作要迅速确实!快挖,直到挖到最底部!」
下令的同时,上野已开始在玩沙场中央用力拨开沙子。
小时候我也玩过沙子呢~元山陷入感慨的回忆里。他以前一直以为,不断在玩沙场往下挖的话,就会到达地球的内部。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着,还和朋友不断挖沙直到日落时分。当天色渐暗,乌鸦开始啼叫,他们挖到了铺有砖瓦的底部之际,内心里有个欢欣雀跃的梦想就此破碎了。一个心想着也许能够挖出通往某个地方的隧道的梦想幻灭了。一同挖沙的朋友们都不发一语,默默地埋好大洞。
当初那种略微苦涩的滋味,他还记得。
「我以前也曾经像这样把整座玩沙场挖开哦,甚至还想要挖个隧道通往巴西呢!」
元山的陈年回忆却被上野严厉的话声一脚踢开:
「少说废话快点挖!这座玩沙场虽然位于死角,但偶尔会有人过来巡逻喔!」
「等一下,上野学长你根本彻底进入犯罪模式了嘛!?」
孩提时代,元山都要从放学后直至黄昏才能挖到底部。
但是如今长大后,三个人一同再次挑战,转眼间就抵达底部了。
见到依然是铺有砖瓦的底部后,上野在上头铺了一层沙子当作软垫,再轻轻地将转蛋蛋壳(但是装满了火药)放上去。
然后,他一边拉开缠在蛋壳上的导火线一边下令:
「把洞埋起来!快点!」
两人慌慌张张埋好洞穴后,导火线正好留了一截露在沙子外头。
接着上野毫不犹豫地点燃导火线。
「快后退!」
上野迅速跑向公园里的众多人口之一。
「好好看着啊~」
他们遵照上野的指令,聚精会神地望着夜晚的玩沙场,但是玩沙场好一阵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是未爆弹吗?」
就在池谷盯着玩沙场低喃的那一瞬间——
「咚!」地面——不,是地基一阵晃动。虽只是局部地区,但已经是地震仪确切能侦测到的规模了。
紧接着,两名学弟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大量的沙子维持着四角形玩沙场的形状直接往上浮起一段距离,随即又保持着同样的形状再次「唰!」地落入场内。
「快逃啊!」
原来要我们确认鞋带是这个原因吗!
见到上野第一个拔腿狂奔,元山和池谷也大惊失色地紧跟在后。
上野似乎对附近的逃生路线和小径相当熟悉,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巡逻员警便平安到家。
仿佛是火药之王在组合式城堡里见到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他像个孩子般得意大笑:
「很有一看的价值吧!」
「话说回来……对于上野学长为何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变成罪犯这点,我反而开始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嘛!要是被警察逮到留下前科,不能为所欲为的话,我才不要哩。」
嗯~说合理倒也算合理啦……元山抱头苦思。但要是哪天上野得出了变成罪犯比较「有趣」这种合理判断的话,好像更容易变成犯罪者……
总之,他算是一个喜欢火药的疯狂科学家吧?
「不过~小时候的上野学长真的是捡回了一条命呢。」
听见池谷冷静的感想后,上野笑道:
「对吧?因为我根本作梦也没想到,光是用烟火里拆出来的火药,分量还只有转蛋的容器大小,居然会有那么大规模的爆炸能量啊。毕竟在那之前我都只看过火药『沙~』地烧完的景象,所以小看了它的威力。我如果不小心在玩扮家家酒的那个年纪完成炸弹,又装在自己背上进行炸弹表演的话,应该会变成一具胸口被炸了个大洞的尸体吧!」
方才那副大量沙子维持着玩沙场的形状浮至半空中的光景,实在让人难以忘怀。还有那股撼动地基的震动。要是把那种东西装在自己身上,根本和自杀炸弹客没有两样。
「哎呀—我当时可是汗如雨下呢。因为我完全没想到威力这么惊人,就慌忙逃回家了。隔天早晨街坊邻居还在议论纷纷:『昨晚是不是有地震啊?』」
但结果真相无从得知。那也是当然的吧,谁会想到半夜发生的神秘地震,竟然是来自于小学四年级生所做的炸弹呢。
「所以自那时候起,我变得对火药很有兴趣:还花时间做了实验,测试多少的火药量会引发多大规模的爆炸。然后也渐渐搞懂火药方面的知识,好比说,如果要让炸弹安全爆炸,就必须要有远距离操控式的点火装置。」
「难……难不成你已经做出来实验过了……?」
元山忐忑不安地问,上野咧嘴笑道:
「既然是外行人等级的自制炸弹,当然要用无线远距操控的电子点火系统比较安全确实啊。」
「你那根本不算是外行人等级的自制炸弹吧!」
「咦~可是像这次这样,在旁边点火后才逃跑远离的话,未免太危险了吧?要是导火线的火在中途熄灭变成未爆弹的话,就非得回收不可呢。为了方便回收,我还将导火线设定成容易拔除的样式喔!」
才小学四年级就能考虑到这么多,果然非常有犯罪者的潜质。虽说疯狂,但基本上还是惊险万分地踩在常轨边缘,能这样成长至今也堪称是奇迹了。
「暑假的自由研究课题根本不能用这个呢。」
池谷一派悠哉地表达这则感想后,又问:
「那么,让我们看这些的理由是什么?」
「嗯,原因之一算是适应性调查?」
上野打开冰箱拿出事先买好的罐装低酒精饮料,分别丢给两人。二十岁以上才能饮酒——这段警语大伙就当作没看见。
「如果看了爆破场面后会害怕发抖,那种胆小鬼我想不适合入社吧。」
表面上装得亲切,但上野相当善于煽动人心。在亲眼目睹那副光景后,又被人当面说退社就是胆小鬼的话,哪还有男人敢说:「那么我还是退社吧」?
而且还是在这种与同时入社的同学相对而坐的情况下?
元山与池谷面面相觑。池谷的表情看来一点退社的打算也没有,自己的反应在池谷眼中也是一样的吗?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之后要用那个的进化型进行筛选,所以想先让你们看一下。」
不过吐槽角色确定是元山了,池谷只是静静倾听。池谷虽然擅长亲近不认识的陌生人,但相对地,也很常在同伴(他们应该算是同伴了吧?)面前毫不顾忌地陷入沉思。
「你是要在哪里用啊!该不会想用爆破实验喷出传单……」
元山紧张逼问后,上野哈哈大笑: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那么做啦,而且学校方面也不会答应啊!」
「难道你要擅自强制执行!?」
「你那种事先设想好一切的常识型观点很贵重呢。不过,这种恶作剧就是要在对方松懈的那一刹那进攻才最有趣啊。」
想必是刚才跑得口干舌燥,上野一口气喝光罐装低酒精饮料。
「X-Day就订在一个星期后的社团说明会。既然你们已经正式入社了,就麻烦你们早一步成为正式社员帮忙说明会罗,工作可多着呢。」
*
尔后,一个星期转眼间就过去了。
下午起将在大讲堂举办社团说明会,体育性社团与文化性社团的比例为2:8。
在为时两小时的说明会中,「机研」的社团说明是最后压轴。上野与大神似乎是透过无形的施压与交涉手段取得了这个顺序。
在讲堂的讲台上,各社团正说明着社团的活动内容,或是展示过去所做的机械成品。
在各社别出心裁的宣传下,目标新生们也都显得跃跃欲试。
但是,在两个小时快要结束之际,新生们开始倦怠懒散。
「果然还是该在一开始就进攻比较好吧?」
在讲台边,池谷难得地向上野表示不安的意见。但上野回道「没问题没问题」,全然不放在心上。大神似乎也是相同的看法,只听他附和道: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淘汰啊。表演内容都已经够华丽了,要是第一个就表演的话,会完全盖过其他社团的说明。我们可不想招来不必要的怨恨。」
「那就好……」
元山担心的重点和池谷完全不一样。
最后究竟会剩下几个人呢?而收拾善后的工作又是谁要负责?
「接下来的社团说明是『机械管理研究社』!」
这道广播响起后,上野仿佛只是临时有人呼喊自己般,一派轻松地走上数百人注视着的讲台。连说一声「我上罗」也没有。
见到上野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新生们显得有些扫兴,但上野老神在在地站在讲台上:
「各位新生,欢迎加入成南电机工科大学!——大家都喜欢机械吗!?」
在上野的兴奋呐喊带领之下,原本有些懒洋洋的新生们也跟着鼓噪起来。
「喜欢制作道具吗、喜欢电子线路吗、爱不爱远距离操控啊!?」
噢噢噢噢噢——莫名其妙的欢呼声接连响起。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发出欢呼声,恐怕连新生自己们也不太晓得吧。他们只是被上野鲜明的个性牵着鼻子走而已——已经成为正式社员的元山和池谷都明白这一点。
「那么大家,你们喜欢爆破场面吗————————!」
欢呼声几乎沸腾至了最高点。
「很~好!那么,我们『机械管理研究社』,略称『机研』为了庆祝各位同学入学,要为大家带来一场组合了上述要素的表演!请大家起立走到户外!最先站在可以看见操场的位置的人最有眼福喔~!」
整座操场由高大的围篱团团围起,「机研」以要在社团说明时公开表演为名义,取得了校方的使用许可。
在围篱最远的另外一边,还能隐约看见外侧贴了好几道的禁止进入胶带,每个重要据点都站有戴着警卫臂章的高年级学长。虽说是警卫臂章,但其实只是在附近大卖场里随便买来充数的东西。戴着臂章的是「机研」大四生。由于人手不足,上野与大神便请求他们出动帮忙。
顿时,新生们一窝蜂地冲出讲堂。
跃入他们眼帘的,是在操场中心组装完成的营火用巨型木架。
上野将麦克风换成手持麦克风后也来到户外。
「那么,在那个营火木架里头装有无线点火装置哦!机械、道具、电子、远距离操控、爆破场面,刚才跟你们说好的,现在一次打包通通送给你们!」
上野说道,从怀中拿出明显是手制的无线引爆装置,举高展示。
「按下开关十秒后,营火架就会起火!等我按下开关之后,麻烦各位一起倒数吧~!」
在掌声的簇拥之下,上野又接着呐喊:
「那么点火装置,启动!」
新生们异口同声地开始从十倒数。
如此欢欣雀跃的呼声在十秒后会有什么转变——
只有「机研」才晓得了。
*
窜起的火柱高达校舍三楼。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穿破耳膜,反而在众人的耳中达到一种无声的境界,相对地,地震般的波动袭向四周。
至于营火架呢——先前由元山和池谷组装完成的营火架,底部装上了上野自制的「远距离操控式爆破实验装置」,这时早已彻底化作碎片四散开来,完全无法辨别出原形。操场上到处都有着火的木头碎片。
原先放置着营火架的位置上,此刻则是多了一个火山口。
新生们目瞪口呆,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这时校内广播响起。
「上野,『又是』你这个臭小鬼吗————————————!」
低沉的怒吼声来自于一位以上课严谨且个性恐怖而闻名的教授。
「那哪是什么营火!你给我待在原地别动!我这次一定要揍扁你……」
看样子,教授讲到一半就抛下麦克风杀过来了。
「哪有笨蛋会乖乖听别人的话,待在原地等啊!」
上野将手持麦克风丢给大神,火速拔腿狂奔。
大神负责接下来的宣传活动:
「以上,『机研』的新生欢迎实验至此结束。意欲加入『机研』的同学们,请之后马上来到『机研』社办报到。另外,未在今天之内办理再次入社手续的同学,我们会取消你们先前的入社及暂时入社资格。」
最后,剩下的新社员包括元山和池谷在内共有九人。其余的三十多位暂时入社员们,似乎都惧于「机研」社团无法等闲视之的危险性,最终不敢入社。
「又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呢,偏偏刚好是九……」
元山低声咕哝,池谷则以一句「所谓迷信是信的人就输了喔」驳回。
「比起大神学长原先预订的目标还多了一个人,这样算是大成功吧?」
「话虽如此,我们这一个星期来的辛苦全白费了……」
他们透过上野的人脉借到了轻型卡车,前往市内各个锯木厂及木工厂,请厂方分给他们废弃的木材,又等到上野的炸弹(「远距离操控式爆破实验装置」不过是个夸示用的名称,简而言之就是炸弹)完成之后,才一气呵成地在炸弹上组装好营火架。幸亏池谷擅长处理木材,真是帮了不少忙。
「这个营火架根本不是用来烧的,而是拿来爆炸用的呢。」
池谷对此也露出苦笑。
于是新入社员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清理操场。上野仍在校园里到处逃窜,尚未回来。
在大神的指示之下,新入社员们互相自我介绍之后,默默地开始动手清理操场。
有人捡木架燃烧后的残渣,有人拆除禁止进入的胶带,最多人则是在负责掩埋操场正中央被炸出来的新生火山口。掩埋用的土是专门修补操场的泥土,平常都保管于校内用地。根据推手推车的人的说法,必须堆满手推车后再搬运十几次,才足以填平这个坑洞。
「喂~有没有人可以去体育用品室拿个滚轮啊~!」
「好~」
除了元山与池谷之外,其他人都是初次见面,合作起来却颇为团结。
这些都是亲眼目睹了上野无谓的爆破实验后,仍然敢于再次前来办理入社手续的家伙;他们的性格铁定各自有着奇特之处,才会如此合作无间吧!
「清理完毕之后,大四生已经给了我欢迎会费要请大家,好好加油吧!」
大神开口鼓励之后,有个人立即气势大增地呐喊:
「好耶,!我要在开冷气的社办里喝酒喝到饱!」
「基本上你们还有年龄限制的原则要顾,别喊那么大声!」
大神立刻纠正,果然他生起气来分外有魄力。
一行人通宵在社办里举办欢迎会,上野则是十点过后才回来与众人会合,还相当不懂得反省地抱怨道:「啊~那个老头真是烦死人了,明明年纪都一大把了……」
关于这回的爆炸声响,校方对外的说法是学生实验失败,解释得相当狼狈。
然后自这年开始,以上野·大神为主轴的「机械管理研究社」,通称「机研」,开启了长达三年的黄金时代。
*
「咦~上野先生是那么危险的人物吗?就是在婚礼上负责带领大家敬酒的那个人吧?我只觉得他是个很一般的帅气男性啊,只是有点男公关的感觉啦。」
她翻着结婚相簿,在放有上野照片的那一页停了下来。
「我记得他结婚了吧?」
「这阵子结婚的。」
「可是令人有点难以置信吧?那么危险的人居然会平凡地结婚……」
「当时的上野学长完全是个脑袋不正常的人啊。那个人居然没有步入歧途还正常地进公司上班,最后还正常地结了婚,很多学弟都呐喊着人生真是不公平呢。」
不过讲起「机研」时,你看起来很开心呢——已经自女友变作妻子好几年的她笑道。
这天不知为何心血来潮,他们一边看着结婚典礼的相片,一边说起以往他与朋友及学长之间的陈年往事。
「再多说一点给我听吧~」
在她的央求之下,他再次回忆起大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