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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结束后,新学期正式到来。
「机研」所有人皆平安无事晋级,大二生变作了大三,大一生则升为大二。
上野为社长,大神为副社长这点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大二社员对于上野的耐性与抵抗能力也提升不少。今年的招生活动不再像去年一样惊天动地,他们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炒热了社团说明会的气氛后,顺利招到了七名新入社员。
这回的招生活动由大二社员负责策划,并取得了上野的同意,内容是县政府机器人相扑大会的摘要介绍再加上影像播映。
他们透过展现决赛时自爆装置所需的超高技术,以及上野极度执着的「挑战精神」,借以宣传「机研」的特色。如此一来,本想大闹一场的上野才终于与大二社员们达成协议。
另外,曾经参加过全国规模的机器人竞技类大会并取得优异成绩、自县内高工毕业的重点学生也会入学,这项招生活动也是为了吸引他们入社的手段之一。大二社员先是不断派人去拉拢他们,再透过社团说明会的活动介绍攫住他们的目光。
结果,他们招收到了想要的学生,暂时入社期间过后,也没有任何人退出。因此对于今年的招生活动,上野做出这番评语:「虽然少了点趣味性,但还算成功啦。」在大二社员看来,如何封住上野的行动可是胜负的一大关键,因此内心皆很想反驳:「社内最大的问题儿童没资格说这句话!」
不过,新入社员们似乎也都慢慢适应了「机研」的风俗与上野的个性。应该是因为大二社员经常事先开导今年的新入社员,并灌输给他们应知的情报吧。
尔后,新生欢迎会也平安结束,时间来到了五月中旬。
有时候,偶尔会只剩自己一人留在社办里。
他躺在地板上看着杂志,四处散落着细小的螺丝。
啊~啊,一定又是上野学长把东西乱丢吧。
这个想法掠过脑袋后,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杂志上——时至今日,元山依然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想尝试那么做。
平时发生状况,元山总是肩负起吐槽或是制止的角色,每当上野暴走时,率先跳出来阻止的也都是元山。虽说周遭众人早已死心放弃,认为说了也没用,但是形式上若不表现一下抗议,上野不晓得会暴走至何种程度。倘若真的触及危险边缘,大神也会出面制止吧,但大神经常是不动如山,他心目中「危险」的界线想必比一般基准超出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默默地被众人认定为自己是扮演煞车的角色一事,让他觉得不怎么有趣吧。
也或许他是想主张,他偶尔也是个会恶作剧的人。
元山拉过书包,拿出笔盒。
制作时间为三十分钟。
他将原子笔拆解之后,将塑胶笔管当作是枪身,完成了一个类似于临时空气枪的成品。
他在枪身的前端装上螺丝。他已削过笔尖,让笔尖的圆孔与螺丝的轴径同等大小后,再用力塞进螺丝,使两者紧密贴合。
由于没有扳机,他拿来脚踏车的打气筒自笔管的尾端注入空气。透过指尖,他可以感觉到对准水泥墙壁的塑胶笔管微微涨起。
接着,不断送进枪身里的空气突破临界点。
空气遭到压缩后,唯一的宣泄出口就是以螺丝堵起的枪口。因为构造单纯,也没有其他结构上的接缝。
于是螺丝以惊人的高速飞出笔尖。
在水泥墙壁上激起了强烈的碰撞声响。
「哇!」
元山迅速护住脸部。螺丝反弹回来的速度也相当吓人。
最后,螺丝撞在他护着头部的手臂上,那股冲击就像是有人拿粗橡皮筋弹向自己一般。
同时,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颇深的凹洞。那是螺丝的弹痕。
「噢噢……」
他不禁感到些许得意。临时制成的完成品,威力还满强的嘛。
元山在工作台上拿起一张便条纸。
『↑大二社员元山留』
他用置于一旁的笔草草写下这句后,贴在弹痕下方。
接着他又将塑胶笔管制的枪身、螺丝(在附近随意翻找就能发现好几个)和打气筒放在墙边的矮桌上。再于便条纸上写下「材料」两字。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墙壁上的弹痕,拿起书包走出社办。
正要关上社办的大门时,数名新入社员恰巧结伴走来。
「啊,元山学长你好!」
「你今天要回去了吗?」
听到别人称呼自己时多加了「学长」两字,他还有些不习惯。升上大二后才刚过一个月,还没有成为学长的真实感。
「啊,既然你们来了,我就不用关门了吧。」
「对啊。」
学弟们都已拿到社办的备份钥匙。也已经体验过了大神那种可以让人感受到有形压力的大魔神模式。
「拜拜啦。」
元山轻轻向学弟们挥手后,在走廊上迈开步伐。
学弟们擦身而过地进入社办,不久他们的大喊声传出走廊。
「咦,这张纸条……呜哇!」
「是元山学长!」
「呜哇~元山学长明明看起来是最正经的人耶!」
听着这阵骚动,元山心情颇为愉快地走向阶梯。
*
翌日,元山碰巧遇见空堂时间相同的池谷,一同走向社办。
元山和昨天一样最先抵达社办,一踏进社办后失声大叫。
「啊!」
墙壁上增加了一张便条纸。冲上前去后,只见上头留有比元山还深的弹痕。此外便条上的留言是——
『我们赢了!森下等全体大一社员』
森下是今年「机研」拼命拉拢招收到的新生。
「可恶~!」
「怎么了?」
池谷开口询问,元山边咂嘴边答道:
「我昨天一个人待在社办的时候,为了消磨时间,就用原子笔笔管当作枪身,做了一个笔管空气枪。附近又都是上野学长散落一地的螺丝,于是我就拿来当作子弹了。而这边是我制造的弹痕,那群家伙居然比我的还深。」
「喔~」
池谷兴致勃勃地来回审视两个弹痕,伸手用指尖抚摸后点点头。
「的确,是大一社员的比较深呢。」
「可恶,怎么能输给他们!」
元山将书包丢至一旁。
「池谷,来帮忙!」
「嗯。」
「昨天我只是好玩试作而已,真正认真起来的话可是另当别论喔!」
于是在重复进行试验之后——
「好耶~!」
中途加入的臼井与入枝,以及其他大二社员们也参上一脚后,最终螺丝有大半身子都没入了墙壁里,呈现嵌在其中的状态。
「总算赶在放学前完成了呢!」
臼井挺起胸膛。
「大一们来的话,看到这个一定会很吃惊吧~」
「我们先一句话都不说,观察他们的反应吧!」
「元山,快写下胜利宣言!」
在同届社员的催促之下,元山拿起便条纸和笔。
「嗯,所谓姜是老的辣?元山等全体大二社员」
看见元山写下的留言,众人一同捧腹大笑。
「元山,你还真敢说耶~!」
「太幼稚啦~!」
这时某人略显担心地开口:
「可是……大神学长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啊?毕竟我们打穿了墙壁。」
「唔!」当场所有人僵在原地。
「可、可是,上野学长也常常拿着空气枪在社办里头胡乱扫射啊。」
「但至少不会让子弹嵌进墙壁里吧。」
「趁现在取出陷进去的子弹,再用补土等材料掩盖弹痕比较好吧?」甚至有人提出了这种意见。
最后是元山做出结论:
「大神学长就快来了吧,我再问他吧。」
「元山,你一到关键时刻,胆子就会变大呢。」
「不,毕竟起头的人是我。面对大神学长,与其随便敷衍带过,倒不如正面进攻吧?」
就在这时,正巧社办的房门打开了——走进屋内的人是大神。
「我是无所谓啦。」
听完元山的说明,大神干脆地抛下这句。
「况且你们在社办里做这种东西的时候,我们的社办也老早就满是坑坑洞洞的了。」
大神说道指向上方的阁楼。
「无论哪个社团,在社办当中都享有治外法权。不过真的贯穿墙壁的话还是不太好,但既然你们只是玩票性质,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吧。」
反正子弹是建筑用的螺丝,应该不会对隔壁的社团造成麻烦——说完这句后,大神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这已是确切无疑的许可宣言。
既然如此,就只剩等候大一社员们的反应。
不久之后到来的大一生们,假装若无其事地轮流上前察看墙壁上新增的便条纸。尽管表面上佯装冷静,却仍是流露出了不甘心,显然他们还不够成熟。
于是,大二生VS大一生的静谧战火,悄悄地愈演愈烈。
*
「最近那些家伙好像在玩一些有趣的游戏喔~?」
趁着众学弟不在社办之际,上野百般无聊地咕囔着。倾听者当然还是大神。
「喂,我们大三的要不要也参战呀?」
「你不行。」
大神斩钉截铁地当场回答,如同以往般在工作台前继续画着报告的设计图。
「他们顶多只是好玩罢了。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像你这种会做炸弹、现今在自家屋子里还被隔离在组装小屋的男人,让你参加的话还得了。」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缺乏挑战精神啊!」
「你以为自从『那次』之后,一直都是谁在帮你把这种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变成犯罪的挑战精神,控制在真的只算是挑战精神的范围里头的啊?」
大神停下手上动作转向上野。
「倘若社办墙壁真的变成断垣残壁,铁定免不了废社的处分喔。」
「你以为我会是那种人吗?我不可能会做到那种地步吧!」
「你要是认真起来,绝对会做到那种地步。」
语毕后,大神再次画起设计图。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越界,我也会狠狠骂他们一顿。现在社办里头只是变得坑坑疤疤,这倒没有关系。」
「可是你没有告诉他们界线在哪里吧?看样子,你的本性果然还是魔鬼军曹哪。那群大二社员也是,可能是成为学长之后,一时太过得意忘形吧。」
「风纪是需要经常整顿的。」
「嗯,算啦。偶尔像个学长一样守护年轻学弟们,也是挺有趣的吧。」
上野捡起身边的一本杂志,跑上阁楼。
*
「……总觉得我们已经到达所谓的极限了呢。」「是啊。」
大二社员与大一社员一同望着墙壁上的弹痕。
用以较劲的两颗螺丝,有三分之二的体积都没入了水泥墙之中。
其中一发是大二生,另一发则是大一社员的杰作。
「若是继续利用塑胶笔管做枪身,不会再有进步空间了吧。」
为了提升螺丝的发射速度,笔管空气枪的构造也愈来愈复杂,最终走到了这一步,但是双方也都就此碰上瓶颈。
因为原子笔的笔管再也承受不了施加的空气压力,彻底变作碎片。
「就此双方打平也未尝不可啦……」
他们渐渐一头栽人每天的开发竞争,这时反而停不下来。
于是新生森下举起手来:
「我有个提议。」
「是什么呀?菜鸟。」
「别叫我菜鸟啦!」
森下皱着脸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们干脆一起联手开发如何?」
「好主意!」
场面的气氛顿时热闹沸腾。
他们能够孜孜不倦地比赛至今,也是因为自中途开始,他们的敌人早巳不再是彼此的年级差距,而是那片承接子弹的墙壁。
所有人都在想:真想让这些螺丝完全没入那片水泥墙里!仅是没入三分之二就已是界限,这点反而点燃了理工科男子的挑战之魂。
「首先要换掉枪身才行呢。」
「铁管怎么样?」
「为了加强强度,在枪身上缠上铁丝吧!」
「一直用打气筒也有点腻了,去捡台压缩机回来吧!」
大二生与大一生互相出起主意,最后演变成气氛热络的研讨会。
某日当大神第一个进入社办,发现学弟们最近「玩耍」的桌子上,放置着不同于以往的材料。
材料变作是数根直径不长的铁管、铁丝和压缩机等等。
大神微微拧眉,拿起铁管举至光线下察看内部。
他重复这个动作,确认在场的每一根铁管之后,不发一语地坐在制图桌前。
「学长好~!」
学弟们三三两两地陆续到来,聚集在先前那张桌子旁。
一如往常,大神写报告时完全不会答腔。
「完……成了。」
大二与大一社员共同制作的仿制空气枪,在那一天首度让螺丝完全陷进了水泥墙当中。
「好厉害,太完美了!」
「你们看,摸过去完全是平的耶!」
夜色已深,社办里也没有学长的踪影,众人毫不顾忌地大声欢呼。
欢呼声逐渐平息之际,某个人忽然说道:
「不过,准确度很低呢……」
的确,每次试射后分布于墙上的螺丝弹痕,凌乱至令人吃惊的地步。弹道偏移导致螺丝无法顺利嵌入墙壁里的情况也不少。
另外,当下反弹回来的子弹威力也是不可小觑,一小不心就有可能会直接射中眼睛,因此一行人早已练就成光听声音就晓得子弹有无陷入墙壁或是弹了开来,一有状况便会反射性地采取防御动作。
「基本上,我们一直都是瞄准同一点吧?」
入枝问向负责发射的大一生们,后者用力点头。
「在发射的那一瞬间,我们也都尽量稳住以免手臂晃动了……」
嗯~臼并发出沉吟。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弹道的精准度也很想改良一下呢~」
会有这种想法,是机械爱好者的本能吧。「对啊!」菜鸟森下也激动地点头。森下与臼井一样,擅长硬体机构方面的作业。
「要提升准确度的话,果然只有切削膛线这个方法了吧。」
「最起码需要钻孔机跟车床呢~社团活动可以申请借用工作室吗?」
望着理所当然般开始热烈讨论的臼井和森下,周遭众人打了个冷颤。
「等等,膛线可以用钻孔机和车床刻出来吗?」
「就理论而言是可以的。只是没有试过而已,所以才有尝试的价值啊。不过现在和森下讨论,我想届时必须试验过很多次才行吧。」
既然臼井会说出这番话,就表示切削膛线确实需要非常高水准的技术。
「但是,就算刻了膛线,也不晓得旋转数够不够螺丝直线前进,毕竟枪身并不长。」
臼井提出问题点后,某个大二社员说道:
「那么,要不要加长枪身,再试着自制子弹?」
这个发言一出,众人顿时如同水库溃堤般滔滔不绝:
「那么必须做个更加稳固的枪管才行呢!」
「可是靠着捡来的压缩机,能够施加到足以没入墙壁里的压力吗?」
「不然试着用火药,而非用空气来发射?况且我们有上野学长啊。」
「等一下!」
元山冷不防大声喝斥。
全员一同转头看向元山。元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比着手势要他们冷静。
「大家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差一步,就会成为犯罪者了。」
元山看着偏头表示不解的众人。起头的人是自己。一开始他只是抱持着「我也会恶作剧呀」的心理,但如今掀起热潮后,适时踩住煞车也是自己的职责。
「听好了,现在我们打算做的东西,是枪。」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出其不意被打了一拳。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池谷也是。
「私造枪枝可是犯罪行为喔。恐怕我们今天做好的这把仿造空气枪,也是一拿出社办就算越界。这把仿造空气枪对于人类已有十足的杀伤力,也是一把足以触犯枪械管制条例的空气枪。」
所有大一大二生皆是恍然惊醒。
「……把它拆了吧?」
「是啊。」
正当众人庄严肃穆地开始收拾残局时——
忽然从阁楼里传来了捧腹哈哈大笑的声音。
「上野学长!?」
「原来你在吗!?」
听见学弟的惊呼,上野拖着身子爬到阁楼的栏杆旁。
「听到你们刚刚的欢呼声就醒啦。」
上野的头发确实是睡得蓬松乱翘。如果有人在阁楼里呼呼大睡,大伙经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忘却他的存在。而且学弟们始终在一楼热中地进行实验,谁也没有心思去注意阁楼的情形。
「然后醒来之后,我就一直暗地里观察你们的情况。你们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呢~」
上野靠在栏杆上,嘻嘻贼笑低头看向学弟们。
「真的是好险啊~」
「……什么好险?」
某人吞了口口水询问后,上野神气活现地答道:
「哎呀,毕竟我们的社团活动跟机械有关呀,多少做点恶作剧的话都还能接受。不管是在墙壁上制造弹痕,还是让螺丝嵌入墙壁里,不过是社办的门面不太好看而已,是不会受罚的。但是呢,这个世界上有一条绝对不能跨越的界线。说白一点,在我们社内那条线就是大神。」
所有人的身子全都变得有些僵硬,内心喊着:「果然吗!」
「他曾说过你们若是真的制造枪枝,就会罚你们全体跪坐。至于我的界线,就是有无切削膛线这一点。如果你们真的做出了威力足以使金属螺丝没入水泥墙里,又能正确瞄准目标的东西,那千真万确可称为武器了。自制子弹更是罪加一等。哎呀~搞不好不只是罚跪,他还会赏你们几拳呢~!」
「嗯,不过至今做的东西拿出去也算是犯法了啦。」上野又笑道。
「射击的准确度还只在不得不警戒弹道的程度时,在我们社办内部还算是恶作剧的范围吧。你们懂得自我克制,真是太好了呢。」
上野这番话语告一段落后,一行人一同转向元山跪拜。
「元山感谢你!」「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谢谢你~~」
但元山却觉得坐立难安。
「不,毕竟起因都得怪我的恶作剧。」
「就是啊,居然还在最后一刻恢复理智,真是太精明了!」
上野反倒开始抱怨。
「真希望你们也被打呢~!」
「……上野学长,你曾经被打过吗?」
元山询问后,上野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盘腿坐好挺起胸膛。
「就在大一的时候!」
「毕竟上野学长至今总是做些炸弹等危险的东西……」
「听说与PC研决斗时,还拿着冲天炮装填式的改造空气枪呢。」
其他学弟们也满脸诧异地连忙问清楚。
其实上野至今做了许多足以触犯法律的行为,只是没有曝光罢了。但事到如今也不需感到惊讶。
「那家伙的界线很简单喔。关键就是菜鸟森下。」
遭到点名的森下顿时惊慌失措。
「咦,我、我怎么了吗……」
「你刚才问大家,能不能借到工作室吧?我以前也为了切削膛线,随便找了个名目申请借用工作室喔~」
一听这话,全员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换言之,上野也曾经试图自制枪枝,而且依上野的能力技术,再加上又是使用大学的作业用机床,想必做出的成品相当逼真吧——
「说实在话,假如我想卖给黑道,那东西绝对卖得出去呢。当然,我做的是火药枪,子弹也是自制,距离十公尺以内的话,都能准确击中。哎呀~就连我也觉得堪称杰作哩!」
一如往常,上野在自吹自擂的功力上毋庸置疑地异于常人。
「不过,我拿给大神看之后呢……」
你在哪里做的?——大神只是问了这一句。
「我才刚说完『在学校』,他的拳头就立刻挥过来了。因为社办里的工具根本做不出那种等级的枪,所以马上就被他发现我用了工作室。」
听到这里,学弟们也终于得以理解。
简而言之,无论是在社办内或是在各自家中做什么,都能通过大神这一关。就算上野在自家中制造炸弹、冲天炮装填式的改造空气枪等火药类的玩意,也都只是运用社办或家中设备做出的等级吧;如果是上野的话,这样的举动可说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然而,一旦利用学校机台做出「一拿出去就算违法」的物品,即是越界。
「在他的要求下,当天我又一次申请工作室的使用许可,将那把枪拆解到根本看不出原形。甚至每隔一公分就切断枪身。大神就像雕像一样站在我背后,我完全不敢敷衍了事呢。处理完毕之后,接着就是长长的恐怖说教。」
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要做什么都任你高兴!可是绝对不能利用大学的设备做这种危险至极的东西!要是你私造枪枝被人发现,我们铁定会被废社!这已经不只是你退社就好的问题了,倘若真的废社,你打算怎么跟学长们交代!
「因为那家伙的个性属于体育系啊~哎呀~真的很可怕呢!自此之后我也洗心革面,顶多做些真到紧急关头由我一人退社就可平息风波的恶作剧……」
「……连这种程度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神学长真是魔鬼啊。」
大二社员喃喃说道,上野在阁楼上点点头。
「对于这种事情,那家伙可是非常严格,绝不手下留情喔!」
将上野的这番话铭记在心的同时,全体学弟继续拆解那把一带出社办外即算越界的仿制空气枪。
数日之后,正在画设计图的大神面向制图桌,佯装不经意地询问学弟:
「对了,你们……」
「是!?」
回应时,有几个人的声音在颤抖。
「空气枪竞赛比得如何了?」
在场的所有学弟用力咽下口水。最后是元山答道:
「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
大神虽未动怒也未转身面对他们,但这股异常的压力是怎么回事?众学弟们顿时觉得像在接受拷问。
「呃……因为螺丝已经完全没入墙壁,我们达到目标了。」
「你们做的空气枪呢?好几天前就没看到踪影了喔?」
「因为它已经具备拿出室外就会违反枪械管理条例的威力,所以我们拆解处理掉了。」
「是吗?」
见到大神一派悠哉地答腔,学弟们皆放下心中大石——这时。
「那就好。」
听见这句这世上最恐怖的结语后,用不着说,学弟们全都吓得浑身发抖。
上野拼命忍住笑声,在阁楼上笑得满地打滚。
*
「呜哇~你们也曾经做过很危险的事情嘛!」
妻子大感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呃~也许是因为我们太过于习惯上野学长了吧,虽然这不是好事。即便场面过于亢奋激动,也很难踩下煞车。我们都输给了刹那间的快乐。」
「就算是为了刹那间的快乐,也不能私自制造仿制枪枝啊,真是的……理工科系的男生都是这样子的吗?」
他陷入沉思半晌,最后抬起头来:
「……果然只是因为上野学长的影响太巨大了……」
「你都没有想过,绝不能变成他那样吗?」
「因为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呀。」
他答得无限感慨,妻子不禁捧腹笑倒。
「不过,大神学长的存在真是伟大呢~!」
「是啊……结果直到毕业之前,他都一直扮演着阻止上野学长的角色,而且直到最后都能不受上野学长的无厘头影响呢。」
如今再次回想,也许是因为大神也和上野一样,都是个性相非常鲜明强烈的人。强烈到不会受对方影响,或是被牵着鼻子走。
「大神学长生起气来的时候,身上的魄力真的可以吓死人喔。工作之后,遇到『机研』同届的社员与学弟时,我们常常在讨论,当时在大神学长的魔鬼训练之下,我们都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呢!本来以为出社会之后会吃到不少苦头,没想到比想像中轻松多了,因为没有一个上司比大神学长还要可怕。我们在单纯的社团活动里,却被迫学习到了等同于社会人的能力与思维呢。幸亏如此,面临大部分的危机时,我们都还能保持冷静。」
开始能够享受突破困境时的成就感后,才算是独当一面——这项认知,是曾经待过上野,大神统管下的「机研」社员,共同拥有的价值观。
「欸,我想去成南大学的学园祭看看。」
听见妻子这句出人意表的请求后,他哑然失声。
「利用十一月的连休假期举办学园祭,这点还是没有变吧?那么再过一阵子就到了呀。」
「啊,嗯……」
毕业后已经过了数年。他搬家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离母校越来越远,纵使远在他方,他每年还是会打开大学的首页,确认学园祭举办的日期。
尽管他已经毕业十年了,成南大学仍是每年配合十一月的连休假期,举办为期五天的热闹学园祭。
「虽然有点远,但也不是到不了的距离呀。顺便可以回你的老家露个脸嘛。」
「嗯。」
「难道,你不是很想去?」
她偏过螓首,观察他的表情。
「并不是……」
并不是到不了的距离。只要有心,随时都能出发。所以他才会调查每年学园祭的日程。但是不知自何时起,他变得再也提不起劲。
「可能是因为有点远,所以嫌麻烦吧。」
「咦~可是我很想去看看呢~我好想看看,当初你们做那些蠢事的地方,还有社团大楼!我也想吃吃看『拉面机研』的拉面!」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
望着她无比开心的神情,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敢再踏进母校的理由。
若她想听,要他说再多遁都无妨。那段恍若昨日般的生动回忆。
光是叙述那段回忆,就如此地令人舒畅愉快,但是…
——那里,已经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场所。
以「舒适空间」为招生卖点的社办、上野老是霸占不走的阁楼、孽缘匪浅的PC研与学园祭的「拉面机研」。
就算前往参加学园祭,如今自己只能成为客人的角色,不再是学园祭里的当事者。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我们就是「机研」;「机研」就是我们。——他不想承认,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可是,现在非得认清这点不可了。
他轻轻抱住妻子的肩膀。
「怎么啦?」
「我大学时期的回忆很有趣吗?」
她用力颔首。
「嗯,非常有趣喔!」
我们就是「机研」。「机研」就是我们。
——然而,我的「现在」就在这里。身旁有个能够开心倾听我回忆的妻子,这就是「现在」。
所以那个快乐的地方,快乐的时光,必须传承给现在的社员才行。
「我们去参加学园祭吧。我再带你去参观我说过的每个地方。」
*
学园祭期间,万里无云的连休第一天。他们从家里出发,预定在傍晚抵达。
他原本以为距离不远,没想到前往母校竟已需要横跨至另一个县市。光是一路搭乘JR再转搭私营铁路就得花上三个半小时,也难怪他们很少回老家。
不过,随着熟悉的路线越来越接近,一种混杂了寂寞、雀跃的奇妙怀念情感涌上心头。
一切的景物几乎没有变化。奔驰蜿蜒于杂乱老街中的私铁;老街当中只有一块区域,就像拼布般经过整理规画,相当干净整齐,但基本上杂乱无章的印象仍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接着老街的景象褪去,变作是幽静的乡村——这是比较优雅的形容词,总之当列车驶向郊外的乡下住宅区时,中途的一座车站就是成南大的所在地。
走出剪票口后,车站前方的光景丝毫没有改变,甚至让他感到晕眩。
完全没有翻修改装,却又朝气蓬勃的商店街。
便宜与大分量为最大优点的中华料理店。
曾经买过宵夜的超商。
「连我也晓得学校在哪个方向呢。」
妻子骄傲得意地笑道。她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是一个往下的缓坡,大多数走出剪票口的乘客与路人,都正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嗯。——没错,你猜对了。」
当他毕业之后,初次以客人的身分前往学园祭时,他才晓得原来学园祭期间,车站附近竟会涌现如此壮观的人潮。
他也是在毕业后,才知道成南大学的学园祭其实颇负盛名。还是学生之际,他们光是看顾忙碌至极的摊位,就已耗尽了所有心力。
他与妻子也混在人潮之中,往前迈开步伐。
「甩了大神学长的那个女子大学大小姐,也是住在这一带吗?」
「不,距离这里还相差了好几个车站吧。那个女生和大神学长交往时,她好像都是绕远路搭车到这里来的。她应该是住在高级住宅区那一带。」
「嗯~的确,如果是在这一带的环境下长大,不会那么心高气傲吧!」
我还满喜欢这种历经风霜的老街氛围呢——妻子边张望四周,边喃喃说着。
「至今你每次回老家,也都不会过来大学看看吧,为什么呢?」
「呃,毕竟……也没有什么事情嘛。」
「那么学园祭的时候回来就好了呀~」
对于妻子的疑问,他用笑容搪塞带过。
与妻子结婚之后,他仍会每年确认学园祭的举办日期。之所以说不出口,是因为他始终在逃避。
「欸,跟你同届的社员们会来吗?如果可以遇见他们就好了。」
不料,她这番不经意的发言又说中了他的心声。
「不可能吧,大家又没有约好。」
他佯装苦笑回答,同时内心深处一阵刺痛。
毕业之后不久,在一种不须明言的默契下,接连几年大家都会选择一天聚在一起。就是连休第一天的晚上。即便没有约好就前来,但只要察看社团大楼附近,就一定会遇见某人。
然而,又过了数年之后,同伴们逐渐因为调职或是换工作,散落在各种「不太方便过来」的距离。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其中也有人移居至远方。
因此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意思邀请大家在学园祭时会合,但若没有事先约好,也不能保证见得到以前的同伴,只是徒增扑空时的空虚感罢了——不,这样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其实就是因为每当他一想到届时或许见不到任何人,那股涌上心头的寂寞感,就让他愈来愈怯步。
尽管如此,每个人却都不够老实,不敢拿起电话联络大家:「今年的学园祭大家见个面吧!」
明明经常以电话或简讯联系、明明偶尔少数几人会一起去喝酒,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喂,要不要回今年的学园祭看看?」这句话。
就像是「机研号」与黄金骑士号对战时,那个垂死挣扎的扫堂腿招式。
倘若试着问出口,对方却早已不再执着于「那段时光」,不会再特意拨出时间见面的话,怎么办?
大伙各自都拥有家庭,事业忙碌,难得的连休却要特地回到母校的学园祭,太浪费时间了吧——如果他们开始这么想的话,怎么办?
抱歉,我有点不太方便回去。
他害怕正面听到这样的回应,因此施展不出比扫堂腿还要强大的招式。
「啊,那个是正门吗?」
见到远处搭起的拱形大门,妻子兴奋地抬高音量。
「啊,对。」
时至今日,他仍然有种错觉,仿佛那台莱姆绿色的登山越野车,又会哗众取宠地翘起前轮疾冲而出。
「该怎么形容呢……」
妻子走过拱门后,大感意外地嘟哝:
「明明是祭典,感觉却好朴素呢。明明就组装了这样一个气派的拱门啊……是故意尽量不布置的吗?」
拱门上,间隔平均地贴着「第○届成南电机工科大学学园祭」几个大字,每个字都是逐一印在B4纸张上,并将字体放到最大。仅此而已。
「咦,我们每年都是这样啊。其他大学不一样吗?」
「因为我就读女子大学,也不晓得他校的情况……不过,我们虽然无法组装那般气派的拱门,但是布置上会更加用心喔。固定装饰用品就有纸花等等……我也去过男女同校的学园祭,也和我们一样,会布置得比较华丽呢。」
接着她一边走在校内的人行道上,一边指向贴在墙壁上的传单。
「你看,譬如传单。这样也未免太过单调了吧?」
以封箱胶带黏起的纯黑白影印宣传单,贴满了整面墙壁。
「当然,我知道一般胶带的黏着力不够,可是我们都会用其他装饰品遮掩住胶带的部分,或是将一截胶带黏成圆圈,形成双面胶带贴在传单的背面……可是你们完全没有顾到这些小细节呢。感觉上像是在说:只要别掉下来就好了!」
妻子的这番言论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原来还有这些方法啊……」
「因为难得办学园祭,这样子太杀风景了吧。」
「可、可是如果下雨,那些纸花就会脏掉啊。」
「装饰在户外的纸花,就用不怕淋湿的材质做就好了呀,例如玻璃纸。」
不过——她忍笑说道:
「这种率性的作法,正是『百分之九十九男校』的风格吧!」
「嗯,至少在我们那一届,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情呢。看到这些传单,我想现在大家还是一样不在意吧。」
对了——这阵对话又令他想起往事。
「我们曾经接过女子大学的委托,帮她们组装学园祭的大道具喔。」
「是之前那间千金小姐大学?」
「不,不是。是间不论是偏差值还是气氛,都比较平民化的女子大学。大概是在我大三的时候吧……某位学弟的姐姐就读那所学校,恰巧他的姐姐又担任学园祭执行委员。她们学校没有木工人才,因此每年正门都无法做大规模的装潢,就问学弟能不能想办法找人过去帮忙。」
我懂我懂!妻子连连点头。
「是啊,女子大学可以做出很漂亮的精致装饰品,可是组装不了大道具呢。例如方才的拱门,我也不晓得怎么样才做得出来。所以我们的正门都只能贴上小巧精美的装饰,就算想做得气派华丽一点也没办法。」
「嗯,对方也这么说过。」
「而且摊位的地点也往往局限在教室里头。」
「这点也说过。不过,整个校舍色彩缤纷的,也很可爱啊。」
「对吧对吧!」
即使不是自己的母校,她仍是自傲地用力点头。
「不过,受邀去女子大学帮忙,对男孩子来说是一个大好机会吧?有没有发展出什么浪漫爱情故事呀?」
「呃—我们本来也希望能朝那方面发展啦……」
他一边回答一边回想,不禁笑了起来。
「起先,为了商量要打造怎样的正门,对方派了执行委员来我们社团。我们所有人讲话的时候,牙齿都一直打颤呢。如果上野学长和大神学长在的话,就能更加自然流畅地和她们对话了,但他们两人都已升上大四,没有闲暇参与这种活动。于是就由我们几个大三社员和大二社员与对方讨论,结果我们就连闲聊时也不断结巴喔!」
「这个……还真是纯情哪……」
「当时我们所有人,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希望自己拥有上野学长的亲切笑容和大神学长的胆量过呢。」
「呃,我想跟女孩子说话,与胆量没有关系吧。不过亲切的笑容应该满重要的。」
「绝对也需要胆量啦!」
话说回来,他们原本就与女性极度无缘,光是大神拿到一封情书,就足以使社办掀起惊涛骇浪。
「后来,对方有个执行委员忘了带走笔记,有位学弟发现之后……」
「喂!现在马上送过去给她吧!」
「快趁这个机会认识对方啊!」
也许这是他在自卖自夸,但当时众人会如此毫无怨言地将这个机会让给发现笔记的学弟,是基于当时「机研」的公平原则与开阔的心胸吧。
「咦、咦,可是要怎么做?」
畏缩胆怯的学弟提问之后,众人一同陷入苦恼。要怎么利用这个插曲,才能让未来有发展的可能性呢?但,众人当中没有任何人善于男女情事。
虽说社员当中也有人外表不错,身旁的女人从来没断过,但是……
「咦?因为我每一次都是对方主动……从来没自己主动接近过,所以也不晓得。」
说出这番话后,那名社员立即被周遭众人痛扁一顿。
结果左思右想之后,他们决定在笔记中夹张纸条送回去。
对于纸条的内容又是一番左思右想:最后,他们写道:「你好,这是你忘记带走的笔记。成南大学机械管理研究社·○○」,另外再加上手机号码与信箱地址。
写完之后,众人用回纹针将纸条夹在封面内侧,好让对方注意到便条纸。
「呜哇,完全不行哪,!」
听到这里,妻子不由得按住太阳穴。
「我也知道那时候的做法完全不行啦!」
回想起当时吃了闭门羹,他也困窘地涨红了脸颊。
十几名男人凑在一起却只能想出这种搭讪方式,事到如今想来,真不知是个不堪回首的回忆,还是太过纯情。
「我还是问一下结果吧。」
「……对方收下的时候有道谢,但完全没有提及便条纸的事。之后也没有电话或是简讯。」
「我想也是呢。这种期待女孩子主动展开行动的消极表现方式……为什么你们当时说不出『可以的话,能和我交换手机号码吗?』这种话呢。女子大学的学生也一样很少有机会认识男生,只要你们积极一点,搞不好就会发展出结果喔。」
明明你在追求我的时候,态度相当自然啊……她侧着头如此说道。
「为什么不给点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呢?」
「我也无可奈何啊,毕竟我也是出了社会之后才习惯女人的!」
「喔~你已经习惯女人了呀?」
虽是妻子自己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但这时她的语气却显得有些不高兴。他觉得这样的她——真是好可爱。都已经年过三十了,他们还像是一对笨蛋情侣呢。
「我只是态度能够比较自然地跟女性职员聊天而已啦!而且当初也是因为你的言行举止当中,似乎藏有很多喜欢我的暗示,我才会觉得有机会,变得行动积极的!」
「……嘿嘿。」
她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别这样啦。」他慌忙拉开。
「要是不小心被上野学长看见的话——」
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校内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的风貌,似乎不小心将他的意识拉回至了十年之前。
是啊,当时的「机研」成员都已经不在了。尽管没有必要却每天前往,一不留神,连假日也会一整天赖在社办里。
「被以前朋友看到的话会不好意思?」
听见她戏谵的声色,他轻笑出声左右摇头。
没事的,他们再也不会不期而遇了。
不晓得妻子对他的反应做何厩想。她只是回以笑容,不再勾他的手臂,而是轻轻牵住他的手心。
就在这时——
「『拉面机研』的排队队伍,最尾端是在这里喔~!」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哇!队伍真的排得很长呢!」
妻子发出惊呼。倘若「机研」是在每年固定取得的地点架设摊位的话,那么眼前的排队人龙,少说也有五十人左右。
「目前约莫要等上二十五分钟左右!敬请见谅!」
穿着围裙的现任社员来回奔走,努力保持队伍的整齐。
「好厉害,根本是人气拉面店的等级呢!」
她难掩兴奋地抬头看向他。
「要等一阵子,没关系吗?」
「没问题!没吃到拉面,就没有来的意义了嘛!」
她率先跑到队伍的最尾端。
「欸,等等你再告诉我味道有没有变吧。」
「毕竟已经是十年以前了,我没什么自信呢……」
他敷衍带过,同时自身也相当紧张。
队伍缓缓往前推进,看得见摊位时,妻子不禁睁大了双眼。
「等等……虽然我已经听你说过了,可是这个……」
她转向他,一脸认真:
「已经不算是学园祭的等级了吧?」
「嗯,所以我早就说过,我们根本不算是学园祭的等级啊。」
但是,在直到摊位跃入眼帘之前,他一直感到不安。如果那个外观夸张,彻底超出学园祭等级的摊位已经不在了,怎么办?
结果仍然健在。尽管有几处地方已将老旧的木材翻新,但基本的建筑构造并没有变。
「喂喂,你看招牌。」
她淘气俏皮地小声低语。
他们终于来到能看清文字的距离,只见招牌上的宣传标语是——
「每年的好滋味,原味重现!『奇迹之味』在此等候您的光临!」
「我们可要严格替他们确定一下,是否真的原味重现呢。」她笑道。
约略又等了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在吧台前就座,于是他点了豚骨叉烧,妻子则点了酱油叉烧拉面。「等等跟我交换一口嘛!」她不忘向他撒娇。
「豚骨叉烧一碗、酱油叉烧一碗!」
「豚骨叉烧一碗、酱油叉烧一碗!了解!」
社员的动作没有丝毫累赘。仿佛就像是——当年的他们一样。
复诵客人点的拉面、手脚俐落地送上冰水。每次客人离席,都先擦拭吧台再请新的一批客人就座。
观察后,他发现外送服务依旧健在。外送脚踏车毕竟得重新制作,但设计跟当时一样。看样子,现在的脚踏车也是从「铁马坟场」捡来的。
「欸,怎么样?」
一旁的她悄声低问。他知道她在问什么,因此观察起厨房内部的情况。再微微挺直腰杆,察看瓦斯炉上正在熬煮的汤头大锅。
「厨房的配置跟我们那时候一样,汤头的材料好像也没变。」
当时有项「客人两位以上时一定要同时出餐」的铁则,如今社员也是同时端上他与妻子点的拉面。看来学弟们依然遵守着传统。
「哇,看来好好吃!」
妻子双手合掌后,拆开卫生筷。他也是一样的动作。
带着半分期待、半分不安吸起面条后——
「好吃!」
妻子代替他喊出了感想。
「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想,完全没变吧。」
正当他们吃着拉面之际,外送人员恰巧出动。
「我去总务处的外送啦,!」
「别跌倒喔!」「跌倒我就宰了你!」
在这种几近人仰马翻的手忙脚乱当中,他们看来是多么的——多么的开心啊。
喂,你们有发现到吗?尽管现在的你们只是拼命工作,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开不开心的问题。但是,你们经营摊位时的那种无比开心感,正确切无疑地流露出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搭建好摊位时的成就感与结束时的解脱感更让他们开心吧。
真正开心的,就是他们待在厨房里拼命工作,导致轮班一结束就直接一头栽进树丛里呼呼大睡的那个瞬间。
当自己再也不是厨房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再是外送司令部时,他才察觉到这些事实。若不是成了局外人,就永远也不会察觉。
所以——奋力到最后一刻吧。趁着你们还能是祭典主角的时候。
当初我们身处在这个厨房里头的时候,看起来一定也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吧。
「真好吃~连汤我也全部喝光了呢!」
怕烫的妻子甚至比他早一步吃完了拉面。由此可知拉面有多么美味。
接着,她开口朝替他们重新倒杯冰水的社员攀谈(绝不能让客人主动开口要求加冰水,否则就是失败!这也是当时的规定)。
「那个~汤头的味道,从当初定下食谱之后,就完全没有改变了吗?」
「啊,是的!这个汤头是十年前的学长调制的,自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守住这个味道!」
「现在也是从准备日起就开张营业?」
「啊,是的,那也是从以前开始……」
店员点头后反问:
「客人,您很清楚呢。您知道当时的情形吗?」
「不是我,其实是这个人啦。」
妻子说话的同时指向他。
「他就是调配出这个汤头的那位学长喔。」
「咦!就是传说中达到百万营业额的那一届吗!?喂,大家!是营业额超过百万的那届学长耶!」
他差点喷出口中的拉面。他们这一届已经变成传说了吗?
看似店长的一名社员特地停下手边工作,跑上前来寒暄。
「欢迎光临!可以见到创造百万佳绩的学长,实在是太光荣了!」
「呃,那个……」
「您觉得味道如何呢!?」
「很、很好吃喔。跟我们当初一模一样。」
噢噢~!厨房内响起一阵欢呼声。
「您方便的话,请去三〇二教室看看吧。从好几届前开始,学长就借了一间教室当作准备室,后来也成了毕业学长们的联络根据地。」
他瞬间答不上话,妻子便笑容满面地代替他回道:「谢谢你!」
「走进校舍之后,又是一大惊喜呢……居然这么冷清,真难以想像现在是学园祭期间。」
她更加感到钦佩地低喃。
「因为主要活动地点都在外面啊。」
「这点刚好跟女子大学截然相反呢。……不过,一般而言走廊上的电灯都会开着吧?一片昏暗,总觉得很恐怖呢。」
「嗯,毕竟是栋老旧建筑了嘛,也有不少怪谈喔。」
「讨厌,不准说!」
妻子发出惨叫。另一方面,他则是在前往指定教室的一路上,心跳快如擂鼓。
眼前的老旧校舍四处都有斑驳脱落,与记忆中毫无二致。基于百分之九十九男校的率性作风,墙壁尽管满是损伤脏污,却丝毫没有重新涂刷过的痕迹。
不久,他抵达那间教室门前。教室内似乎无人,但灯光亮着。
他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打开教室的门扉。
他对着那面黑板,究竟凝视了有多久呢?
上野·大神时期的「机研」成员占据了整面黑板,其他届的社员都被迫移动至教室后方的黑板。
这么——如此想哭的心情,究竟有多久没有过了?
恍然回神时,身旁的妻子已牵住了自己的手。
「就是明天吧,上野学长指定的日子。」
他无语颔首。
「公公婆婆听到我们这次连休会住在老家,都很高兴喔。」
他又点点头。
「明天你可以玩到早上再回来,尽情地喝吧。我会陪着公公婆婆的。」
「……谢谢你。」
接着他转向黑板,拿起无人用过的红色粉笔。
「餐厅第二代参上!抱歉来晚了!11/〇我会再来! 元山」
——我们就是「机研」,「机研」就是我们。
现在已经不同了。但是——
我们曾是「机研」,「机研」曾是我们。
那段时光不会消失,也不会遭到抹除。每次回想,它都一直在这里。它并不是消失了——
而是成为了宝物。
尽全力无意义、尽全力有勇无谋、尽全力认真以赴。
——人生当中,究竟能体验到多少这样的日子?
元山轻轻搂住妻子。
「……谢谢你。都是因为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
所以他才能提起勇气,再次来到他一直害怕着是否早已消逝的这个地方。
他本想为那段时光划下句点,却从来没有人划下过句点。
所有人都是如此的愚蠢单纯,令人无比开心。
「我真的很喜欢『机研』。」
元山正想倾吐自己心中激昂的情感时,妻子却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
「这份心情,你就留到明天好好品尝吧。听得太多,我都快嫉妒起你们男人之间的友情了。」
妻子俏皮地笑道,元山则用力拥紧她。
他将脸庞埋进妻子娇小的肩头,压抑住那股涌上眼眶的热潮。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