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朝会、早餐、收拾、打扫小木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一方面也是因为早餐是不易失败的面包、香肠和荷包蛋,不过主因恐怕还是个性者几乎都不在的关系。
「——他们回去了?」
洗完盘子后,我被波霸老师叫过去,结果老师的话令我不由得吃惊地反问。
「咦?是所有人吗?啊,不对……翼还在……」
是的,翼还在。我会知道,是因为她今天早上抢走我要吃的香肠后,就欢呼着「搜查成功!」一边逃走了。
然而早餐时龙之峰没有出现,就连塚耶、矢刳马和其他个性者也是。想起昨天的骚动,我原以为他们是被安排到别处用餐,但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波霸老师摇头。
「不是的,回去的人只有石杷实同学。因为昨晚她突然说身体不舒服,我就请露营区的人开车送她离开了。」
「咦?那其他人呢?」
「他们提出要求说自己有事非做不可,叫我们不必管他们。主任虽然说随他们去,可是要是最后出了问题,主任一定会忘了自己的决定并反过来责备我。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理吗?」
老师,您的确气得有理,但是可以请您不要靠近双臂、推挤胸部吗?这样会让我大饱眼福——不,是伤害眼睛。
「真不明白那些孩子怎么会突然想要参加活动……亏我还以为总算能喘口气了……」
老师,你说出真心话了啦!你也太大意了吧!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信任比较好喔。
「所以呢,你想要叫我做什么?」
「嗯?」
波霸老师一歪头,丰满的胸部就像装满水的气球一样晃动。
「对喔,我差点忘了。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不过还是想请你见到他们时帮忙注意一下。」
「就只有这样?」
「对。当然,我相信假使他们企图制造问题,你一定会以班级干部的身分采取行动。」
「是……」
老师,你对我的信赖让我感到好沉重啊。而且,你明知即使我采取行动,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们,因为村民根本无法制止个性者发挥个性。
算了,我会留意不让其他普通学生遭受波及。
也不知波霸老师是否明白我内心的感受,只见她笑盈盈地在胸前轻轻击掌。
「那么就拜托你啦。今天虽然一整天都是安排定向运动,不过如果你们早点抵达终点,就可以多点时间自由活动,所以好好加油吧。」
接着她又握起拳头,替我打气。
「……我会努力的。」
眼见又有麻烦找上门,我会回答得有气无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个性者们会不见踪影,难道与龙之峰有关?还是说,他们单纯只是因为试着参加之后觉得不合己意,所以才开始擅自行动?
正常来说,原因应该是后者。
连塚耶和矢刳马也不见这一点的确令我意外,但是这里的环境与学校不同,他们会做出我无法理解的行动也不奇怪。
我原本期待能够藉着这次的野外活动,稍微消除我们与个性者之间的隔阂,但是难度果然太高了。
尽管如此,个性者们光是有意参加就算有进步了。如果他们的意识能够继续慢慢改变下去,也许有一天,塚耶、矢刳马和其他人就能察觉我们的存在。
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佐东,老师跟你说什么?」
木村向我询问。他和齐藤似乎一直在等我回来。我本来就是个别行动,定向运动也跟他们不同组,然而他们却愿意等我,真感谢有这两位朋友。
「没什么,就跟平常一样,要我多多注意那些个性者。」
「的确跟平常没两样。」
说完,木村开朗地笑了。他的组员正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老师还说只要早点抵达终点,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太好了!我一定要快点解决然后去玩!」
「我也会加油。」
齐藤说完,木村露出窃笑。
「你是想跟女朋友在森林里相会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木村,你感觉很像老头耶。
不过,从齐藤慌张的模样来看……似乎是被说中了。真是的,你这个叛徒!
「——二郎!」
「呀!」
突然间,我感觉到一股仿佛延髓遭到痛殴的撞击力,脚步不由得踉呛了一下。见到翼转了一圈在我眼前落地,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肯定是使出了金臂勾招式,用手勾着我的脖子转圈。
「很痛耶!」
「抱歉、抱歉。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快点出发吧!魔王不是也不知跑去哪儿了吗?既然这样,我今天就要独占二郎!」
「你自顾自地在说什么啊!」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很闲,不是吗?既然你没有加入任何一组,你就陪陪我嘛~~魔王不在,你也不必巡视了吧?」
这话……是没错。
我本来应该和龙之峰一起巡视有无发生麻烦纠纷,但是现在搭档龙之峰不在了,我也无事可做。
话说回来——翼居然完全没把木村和齐藤放在眼里。就算她平常认得他们,一旦她另有热中之事,也会彻底对他人视而不见。
他们两人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于是默默地挥手离开。
真是抱歉啊。
「……所以呢?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她的意思应该不是指交往吧?(注:「陪」和「交往」的日文同音)
果不其然,翼双眼发亮地面露无畏笑容之后,她稍微前倾身子,把脸贴近到鼻尖几乎触碰到我。喂,你的头发搔得我好痒啊。
「……我得到这座山里,藏有惊人宝藏的极机密情报。」
她悄声低语。
「今天我们就是要去找宝藏。这是最重要的搜查行动!」
…………
不会吧!
这里居然也有人相信!
☆
所谓定向运动,很类似依靠地图找寻关卡,朝终点前进的电玩游戏。听说一般为两人一组,不过这次因为人数的关系,所以改成三人一组;木村是和齐藤,以及我们班座号一号的阿伊庭同组。
我目送全班同学出发之后,就去找波霸老师询问我可否陪同翼一起行动。
结果老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站在老师的立场,不管勇者或魔王,可能只要有我跟着她就放心了吧。
真是的。
尽管我并没有特别想参加定向运动,但也不是不想参加。我只希望至少有选择的机会……唉,这大概就是命吧。
总之,我背着装了最精简的内容物的登山背包,一回到出发地点,就见到翼好比金刚力士般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好慢!」
她一身运动服配上大剑的可笑装扮。应该是没办法背起背包的关系,她身上只带了一只塞得鼓鼓的腰包。
「我刚才是去征求老师的同意啦。我是村民,又没有个性这道『免死金牌』。再说龙之峰不在,我还得负起班级干部的职责。」
「勇者都说好了,哪还需要别人同意啊。」
「那是你的歪理,我可是有我的理由和苦衷啊。」
「哼~~」
翼不满地嘟起嘴唇。
我想,她可能是想把我当成个性者对待,才会一听到我撇清自己不是,就明显露出不满的神情。我是很感谢她的心意,不过我俩之间确实存在着无可推翻的隔阂,而且也只能认分地接受这一点。
「总之老师同意了。这样总可以了吧?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寻宝啊?」
「用这个!」
翼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摺得乱七八糟的纸摊开来。
是地图。只不过,那不是定向运动用的地图。不但标示范围广,内容也很简略,感觉像是旧地图,而且还是列印出来的。
「这是我从网路上列印下来的。你看这里。」
翼指着地图上有如高山的图形。那个图形会被涂黑成半圆,大概是表示此处有洞窟吧;图形旁写着一个《凸》字。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依照我的推理,这个《凸》指的并非『突起』,而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翼张望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是金条。」
嗄?
「把三个金条叠起来,从前面看不就是这个形状?这就是这个《凸》字的意思啦。」
「听你这么一说,看起来是挺像的,可是也有可能只是表示『此处地势落差大,请务必小心』呀。」
「如果地势陡峭,就会用那种尖尖的山形来表示了。况且地形若起伏不大,只要画弧度更平缓、像半圆形一样的山即可,然而这张地图却多留下了这个记号,就表示这里一定藏有宝藏!」
翼信心满满地握紧拳头。
不对吧。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再说,如此重要的地图怎么会被放上网路呢?
即便不像翼一样进行推理,任谁看到据说是藏宝图的地图上有记号,也都会先调查该处。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去那里也只会扑空,不是吗?更何况就连木村也早已得知此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翼挺起胸膛,呵呵地笑。
「一般网站上,确实流传着许多不过是传闻等级的宝藏情报,但是,这张地图却只有个性者专用的网站上才有。换句话说,有可能得到宝藏的人,就只有个性者!」
什么!
的确,如果地图只有上传到唯有个性者才能连结的网站,马上就被挖掘出来的可能性便会降低。宝藏是不可能随便乱找就找到的。
「可是,宝藏有可能早就被其他个性者拿走了呀。」
翼咧嘴轻笑。
「不太可能,因为这张地图是前天才上传的,而且大部分的个性者都对宝藏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会在乎金钱的只有勇者!」
嗯,在游戏里,勇者的确总是为钱所苦。
勇者每每升级成一级装备,就会被以离谱的价钱卖掉,因此落得必须不断与怪物作战的窘境。
重视金钱这一点,也许已经深植于勇者的个性了。
可是不对呀,商人和盗贼的个性者应该也会在意钱吧?
我提出疑问之后……
「……不晓得耶,因为我没遇过那种个性者。」
你也太随兴了!
「总而言之,我们要朝着这个洞窟出发!」
伸手指往可能是那座山所在的方向。姿势是很有模有样,但是目的是金钱这一点,实在教人不知该作何评论。
「走吧,二郎!」
翼一副坚信我会跟上似地迈步前进。
好啦、好啦。
我陪你去就是了,不过你可别太兴奋啊。
因为我和你不同,我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勉强做超过体力的事。况且——
我仰望天空。
——天气似乎要变坏了。
☆
「应该是这边。」
语毕,翼毫不迟疑地离开大路,走进茂密的树丛中。我知道就算阻止她也没用,只好顺从地跟在后面。
哦,这里似乎并非完全无路可走。这就是野生动物所走的路吗?地上清楚残留着东西通过的痕迹。
翼只靠着手上的一只指南针,就这么勇往直前,没有一丝犹豫和迷惘。真佩服她对自己的能力如此信任。
话说回来,我真庆幸自己穿了长袖和长裤。要是露出手脚,皮肤肯定一下子就被树枝和草丛刮得伤痕累累。
起初我还能从繁茂的树林间,隐约听见其他学生的声音,但是声音不久后便完全消失,让我有种和翼单独闯入世外魔境的感觉。或者应该说遇难?我本想留意四周,以免真的遇难——不料却已经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喂,真的没问题吗?」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开口问道。
「什么东西没问题?」
翼头也不回地回答。
「那还用问,当然是路呀。这不是野生动物走的路吗?你该不会迷路了吧?」
「原来你在担心那个啊。没问题的啦,相信我,只要掌握大致的方向,我就一定能够找到目的地。」
我也很想相信你。
可是我只是一介村民,心里难免会觉得不安嘛。
「不过,我好像也犯了小错了。」
「你说什么!」
「你也太夸张了,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误啦。」
翼边说边用手挥开树枝。
「我一直以为会觊觎宝藏的只有我,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想要钱的不只是勇者。哼,真是庸俗之辈!」
竟然净说别人的不是。
「你怎么知道有别人觊觎?」
「很简单,因为在我之前,这里已经有别人通过的痕迹,而且看样子才经过不久。假如动作快一点,应该能追上对方。」
所以她才会从方才就一直聚精会神啊。
「想抢先本勇者,给我再等一百年吧。」
翼狂妄地冷笑。
不过,那个相信宝藏这种荒谬事,还特地深入山中的好事者到底是谁?木村——应该不是他。因为齐藤会阻止他,阿伊庭想必也不会愿意。
对了,地图是被上传到个性者专用的网站上。这么说来……觊觎宝藏的是个性者罗?
难不成,今天早上那些个性者不在,是因为他们出去找宝藏了?
连龙之峰也是?
可是……她不像是会对宝藏感兴趣的样子,而且身为千金大小姐,她应该也不缺钱才对。
塚耶和矢刳马也是。
塚耶虽然有在打工,但那纯粹是为了她的个性;矢刳马的个性也不像和挖掘宝藏有关。
其他人我是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用来稳固个性的配件,或许意外地花钱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矢刳马的各种武器装备好像挺花钱的。和龙之峰家不同,矢刳马家是很普通的家庭。
想着想着。我开始担心起国家有没有发给她补助金——咦?
有东西勾住我的脚踝。
心想可能是树根或杂草,我低头一看,却发现不是天然物。是绳子。一条拉紧的绳子勾住了我的脚踝。
「二郎!」
翼突然将我撞开,害我一屁股跌坐在地。
正当我生气地想要追究时,某样东西倏地划破空气,通过我的鼻尖前方。那是一个咖啡色的长形物体。
那样东西猛力撞上一旁的大树,发出可怕的声响。
是原木。
一根被绳子捆住的原木,从一旁朝我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对觊觎宝藏者设下的陷阱?
「二郎,快站起来!」
「好、好的……」
奇、奇怪?我站不起来。我的双腿抖个不停,完全使不上力。这该不会就是人家说的吓到腿软吧?
「二郎!」
「抱、抱歉,翼。我、我的腿没力了——」
好丢脸。
我原以为自己会被骂。
「你躲好。」
结果翼却只说了这句话,就背对我笔直地站着。她握住背上宝剑恩布里欧的剑柄,进入随时都能拔刀的预备状态。
稍后,某样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东西袭向翼。
但是翼抢先一步拔出恩布里欧,将其当成盾牌阻挡攻击。清脆的金属声连续响起之后,发出声响的物体落在我的眼前。
这是手里剑吗?
恩布里欧的剑幅并不宽,然而在翼的巧妙操弄之下,宝剑将投掷而来、貌似手里剑的物体弹落在地。
既然是手里剑,那就表示……忍者?是土之目吗?
哇啊!又是手里剑!
翼半闪、半击落手里剑,然后使劲将身体一扭——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跳起来了?
犹如花式滑冰的跳跃一般,翼在空中旋转之后,顺势用恩布里欧敲打一棵树的树干。
「啪」地树木发出听似破裂的声音,并且开始摇晃。
在因树枝大幅摇晃,彷佛暴风雪般飞扬的枯叶中,某个又黑又大的东西掉了下来,坠落存堆积如山的枯叶上。
翼将恩布里欧扛在肩上,一站到那东西旁边,就毫不留情地用登山靴朝落叶山踩下去。
「游戏结束了,忍者。」
这时,枯叶忽然在耀武扬威地笑着的翼背后飞散。红叶帘幕的另一头出现黑影!
「……杀!」
是土之目!所以说,刚才只是虚张声势?难道这就是变身术吗!
土之目反手拿着较普通刀子短且没有弯度的武器,气势如虹地穿破枯叶帘幕,朝翼砍来。
我本想开口大喊「危险!」,却在看了翼的双眼后中途作罢。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与惊恐。翼的蓝色大眼里映着我的脸,那么在我看着翼身后的土之目的双眼中,又映出了什么?
翼稍微挪了挪扛在肩上的剑。
「——喵!」
「铿」的一记闷声响起,土之目发出古怪的哀号声后整个人往后倒下,就像滑冰时臀部着地摔倒一样。
原来是翼挪动宝剑,用剑尖不偏不倚地击中欲从背后偷袭的土之目的额头。
「呵呵。」
翼得意地笑了笑,之后便扛着剑,转身俯视土之目。
我也勉强起身,走到她身旁查看土之目的情形。
「喵呜……」
土之目虽然发出奇怪的呻吟声,不过看起来并无明显外伤。
蒙上露眼头巾的土之目,似乎是靠着额头上的不知名金属板,防御了宝剑的攻击。
这并非偶然。
翼绝对是为了瞄准额头才移动剑尖。她居然只凭映在我眼中的自己与土之目的身影,就能准确掌握位置关系,真是可怕。
我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手里剑。
原来如比。
手里剑的前端和翼的恩布里欧一样都磨圆了。尽管不至于刺伤人,但如果是打到眼睛就另当别论了。大概勉强落在安全与实用的范围内吧。
「土之目是不是也在找宝藏啊?」
「那当然。」
翼熟练地将恩布里欧收回剑鞘之后,随即把手伸进土之目的运动裤!
喂,你做什——喔,原来是在找地图啊。
「你看。」
我打开翼取出的纸片来看,那的确和她手中那张标有宝藏藏匿处的地图一模一样。
从地图上不少的摺痕来看,土之目的性格似乎相当严谨。纸张的四个角全部整齐地叠在一起。
疑似用来标示宝藏的记号旁边——
「宝藏可能在这里!小偲真聪明!」
用圆滚滚的字体写着这几个字。她的反差还是一样好大……
翼把那张地图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喂——」
「要是不这么做,她搞不好又会追上来。」
她说得对。在这座没有任何标志的山里,没有地图是无法抵达宝藏的所在之处。
「二郎,我们接下来得加紧脚步了。因为从这件事看来,你们班的个性者们显然也想觊觎我的宝藏。」
宝藏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啊!
「当然,魔王应该也正虎视眈眈。因为组成魔王势力需要资金!我一定要先得手,重挫那家伙的野心!」
……嗯,或许是这样吧。肯定是这样没错。
依我看。
这件事与真实的金钱毫无关联。
因为我忽然想到,「寻宝」这个看似符合个性者喜好的情境,正适合他们发挥自己的个性。
齐藤所说的角色扮演。
一如巴士上,龙之峰那项与歼灭人类无关的行动。
他们已经开始扮演起各自的角色了。他们该不会是为了宝藏,才来参加野外活动吧?
若真如此,别班的个性者为什么不参加呢?
……不对。
我们班的个性者,与别班有一点不同之处。
那就是校庆。
难道不只是龙之峰,那出戏也为所有参与的个性者带来了某种变化?除了产生与我们融洽共处的可能性,他们可能同时也找到了全新的个性发挥方式。
我望着翼,心中满怀不祥的预感。然而,勇者光之丘翼却用一如往常的自大态度与笑容。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在都市里绝对无法这么做!」
张着闪闪发亮的蓝眸,如此说道。
☆
尽管是野生动物在走的,路依然是路。
我们几近直线地沿着依旧细窄的山路前行。
至于昏厥的土之目,我们则是将她留在原地。
虽然没有听说这里有熊出没,我还是担心发生意外事故。
「喂,真的要把土之目留下来吗?」
于是如此询问。
「不会有事的。」
语毕,翼弹响手指。
枝叶顿时沙沙摇晃,接着别班的个性者们便从树丛间现身,而且全员肩上都别着写有「勇」字的徽章。他们是翼的亲卫队。
「他们会把她安全带回露营区——各位辛苦了!」
翼说完,亲卫队又再次隐身树丛,不见踪影。只不过,知道他们的存在之后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们躲得不如土之目彻底。
「就是这样。」
翼自鸣得意地挺起胸膛。
她真是准备得齐全又周到。由此看来,除非找到宝藏,或是她肯接受找不到的事实,否则她不会放弃。
跳过潺潺小溪之后,前方就连野生动物走的路也没有了。
翼比对了一下指南针和地图。
「这边。」
随即不假思索地指着方向前进,而我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而已。
此时此刻,龙之峰大概也正在这座山中朝着宝藏前进吧。要怎么说呢……她还真见外。尽管这不是班上的工作,但是如果她拜托我,我也许会陪她一起去。
……不,我应该不会。
就算她比翼早一步向我提这件事,我一定也会表示反对。
我大概会以「寻宝并非野外活动的一环,而且我们还有身为班级干部该做的事情」为由来反对她吧。
假设我是龙之峰,听到别人对我这么说,我一定无法痛快地展现自己的个性——我是如此认为。
个性者不会故意让自己身陷无法充分发挥个性的处境。
龙之峰不如翼那般强硬。翼总是将我认定为她的搜查员,积极地想把我牵扯进去,但龙之峰却不曾有意将我卷入人类歼灭计划之中。
虽然我经常处于她的计划启动范围内,不过既然生活圈一致,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高中生本来就只会在以学校为中心的狭小范围内活动。
如此说来,龙之峰把个性和我这个人分得很清楚罗?
……奇怪?
为什么我刚才会心神不宁?
「Stop。」
翼把手伸到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我停止思考,在翼的催促下弯腰,从树丛的缝隙间屏息看向另一端。
有如偌大广场的草原上,站着两名个性者。
是瑞平玄人和户马鸣丈。
《武士》和《骑士》。
瑞平一身在运动服外面套上和服的奇怪装扮,腰际挂着刀。户马鸣也一样能从身上的盔甲缝隙间窥见里面的运动服,手里则是拿着盾牌和宽幅的双刃剑。虽然那身装备应该不比真品来得重,不过一般人也不会想穿成那样在山里走动。
两人在数公尺的距离下对峙,感觉随时都会举剑打起来。
我望向翼,没想到她的侧脸竟浮现兴奋不已的笑容。
「……汝无论如何都不肯罢手吗?」
瑞平将手伸进和服的袖子里抱胸,不知何故仅张开单眼瞪着户马鸣。
户马鸣的脸被头盔遮住看不见。
但是,他看起来毫不退缩。他举盾的姿势与气势,令人不禁联想起巍然耸立的高山。
听了瑞平的话,户马鸣微微沉下身子。
可能是把他的动作视为开战的意思。
「……很好。」
瑞平一将手从和服的袖子抽出,便立刻沉下身子用左手握住刀鞘,同时将右手扶在剑柄上。
「……吾绝对不会将幕府遗留下来的宝藏,交予汝这般的夷狄手中。」
他说幕府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二次大战时的秘密资金吗?
「保护所罗门王的秘宝不受你这种异教徒侵犯,乃是我的使命。有本事就打碎我的盾牌试试看,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这次又变成所罗门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
「你干嘛那么吃惊啊。」
翼笑道。
「我们个性者会制造最能让自己痛快发挥个性的情境,所以他们两人说的内容会不一样是很自然的,况且也不过是对话搭不起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啦。」
「可是,校庆的时候——」
「因为那时有剧本呀。只要剧本不脱离个性,我们就会照着剧本走。」
「那你和龙之峰呢?你们平时就像有剧本似地搭配得天衣无缝……难道真的有剧本?」
「才没有呢。我说过了吧,勇者和魔王就像镜子里外的身影,虽然相反却如出一辙。一旦开始对峙,我们就会展现绝佳默契,接连不断地一搭一唱。」
也就是心有灵犀罗?好厉害啊。
「不说那个了,你看。」
翼用手肘轻轻戳我,提醒我把视线移回瑞平二人身上。
哇,他们之间的气氛好紧绷啊。感觉光是站在他们之间就会没命。
「在都市里,可是看不到战斗类个性者认真对战的场面呢。二郎,你真Lucky~~」
我一点也不想看,而且我也不喜欢打架。
可是,现在要是随便乱动,他们恐怕会不满受到打扰,届时连我都会遭受池鱼之殃。看样子,我也只能先屏息静观了。
——呜喔!
发生什么事了?我才见瑞平的手瞬间动了一下,之后就传来可怕的声响,同时户马鸣的盾牌溅出火花。他也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居合斩。」
多谢解说……原来如此,我是有听说过,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刀速快到看不见,功力果然不是盖的。
「没用的。武士。」
户马鸣往前踏一步说。
「我的盾牌连龙爪都能弹开,你是不可能用剑斩破的。」
「他说得确实有理。」
翼点头。
「是这样吗?」
「东洋与西洋对于武器的观念不同,东洋是抚斩,西洋则是压斩。虽然成为高手之后。甚至有可能以刀连同盔甲砍伤身体,但是一般而言,若想打倒全身盔甲的骑士,还是得以鎚矛或鎚子击碎盔甲,不然就是戳刺盔甲接合处的脆弱部位。只不过,他们两人的武器都没有刃,所以根本起不了作用。」
我完全听不懂。
我只知道,他们双方的武器并不通用。
「那他们要怎么分出胜负呢?」
「应该说是凭感觉吧。只要觉得自己输了,那就是输了。认输也是一种个性的升华。假使不坦然认输,魔王就不会眼见计划总是被我破坏,还继续保持心平气和啦。」
确实如此。
每次计划未能成功,龙之峰当然也都显得很不甘心,然而她并没有大受打击的样子。
她表现得最不甘心、最受打击的一次,是在校庆之后。
「——看来似乎是如此。」
听见瑞平的声音,我往前看去,只见《武士》已将刀水平举起。他的架式与击剑相似,不同的是他将空着的手扶在刀下。
「他可能打算戳刺吧。」
所以他才会摆出那种姿势啊。
不过,这样好像有点危险?那把刀虽然没有刀刃,不过刀锋还是相当锐利。要是他失手穿过头盔的隙缝、刺到眼睛,事情可就严重了。
「好了。轮到我出场了。」
翼舔了舔嘴唇,将手放在恩布里欧的剑柄上。
「喂,你想做什——」
我还没把话说完,翼就放弃躲藏,大剌剌地拨开枝叶站起身,
「到此为止!」
她放声大喊。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翼把手放在剑柄上,冲出树丛,瑞平一脸错愕,户马鸣的表情则是——被头盔遮住看不见。他们显然都在犹豫该不该与勇者为敌。
翼乘隙闯入两人之间,猛力转动恩布里欧。她以剑击中瑞平的刀、户马鸣的盾,强逼二人后退。
接着,翼将恩布里欧扛在肩上,扬起下巴,用不可一世的态度睥睨两人。
「骑士和武士都给我退下!若你们想将宝藏作为正义与和平之用,我就给你们!但是,如果你们是魔王的手下,我就要在此将你们击败!」
语毕,她挥舞宝剑,用剑尖指着他们。
瑞平和户马鸣面面相观。
瑞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翼是勇者。和骑士或武士不同,勇者是唯一的存在,其地位无论任何场合都高居其他个性者之上。
即使他们将自己设定为主角,翼一旦现身,他们都得降格为配角。
啊。
他们会不会是在犹豫该如何合理应对这个状况呢?
如果是盟友,就不会为了宝藏彼此争夺;争夺的话,就表示是魔王的手下。再加上,在瑞平和户马鸣各自的设定中,他们一直是将对方视为敌人而战。因此他们或许得考虑这些因素,重新推敲出合理的设定才有办法行动。
……真是辛苦啊。
更别提翼看起来并不打算久等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只要对方不是盟友,就一定是敌人。
「不回答就表示你们是敌人了!」
翼举起恩布里欧。
「等、等一下!」
户马鸣急忙后退。
然而,已经太迟了。翼的脸上已写着「你们是魔王的手下」这几个字。
瑞平似乎已打定主意,只见他迅速往后跳离翼的宝剑的可及范围后,便把刀收进刀鞘,沉下身子。他大概是心想既然翼没有穿着盔甲,那么就算用仿刀施展居合斩,想必也能达到效果。
翼的嘴角浮现乐在其中的笑容。
她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了。
确实诚如翼所言,在都市里无法这么做。毕竟个性者看不见我们,要是他们这样拔刀相向,肯定会有人受到牵连。
对喔。
既然如此,我根本没必要躲起来嘛。
我想到了,不如我趁他们在作战,自己去确认那份宝藏的真面目好了。如果是我,应该能够不受任何人查问。顺利抵达目的地。
好,就这么办。
土之目的地图在我手里,我也有指南针,而且我也知道大概的方向。若是陪他们继续耗下去,恐怕还没找到宝藏太阳就要下山了。
「勇者。」
户马鸣举着盾牌解释。
「你别误会了。其实我一直遵照所罗门王的预言,在等待你的出现。只是我担心光是等待,秘宝恐怕会被魔王夺去所以才行动。我当然是要跟随你。」
原来他做了这样的设定啊。
「你的心态很正确。」
翼面露微笑。
「那边的武士呢?你也和这位骑士一样,是受某位殿下之命为了我而行动吗?你和这位骑士之间的战斗纯属误会,是吗?」
「……不是。」
瑞平果决地回答。
「吾要用宝藏来协助吾之君主,决不交给你们。」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就是魔王的手下!」
翼用剑锋指着瑞平。
「那我们走吧?」
户马鸣移动到翼前方一步的地方,举起盾牌。原来如此,这样瑞平的刀就伤不到翼了。
这样算是分出胜负了吗——正当我心想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尖锐的笑声,响彻小型广场般的场所。
那不是龙之峰的声音。
根本无须思考笑声是从何处传来!因为一名红发女子已挥舞着巨大斧头,冲破翼身后的森林现身!
「勇者,我不会让你走的!」
逢坂一叶!《狂战士》!
翼虽然一瞬间露出焦急的神情,不过她随即收起情绪,冷静地扭转身体。眼见斧头的刀刃掠过自己、陷入地面,翼立刻用恩布里欧的剑腹,朝弯腰的逢坂脑袋打去。
但是逢坂非但没有逃,反而还自己站起来,用头去撞宝剑!
恩布里欧被撞开,使得翼向后退了好几步。
「好痛!」
逢坂大声喊痛,还眼中含泪地瞪着翼,不停咒骂。
「可恶,痛死我了!我要杀了你!我非宰了你不可!」
她的嘴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果然好有狂战士的感觉。而且不只是翼,她也把瑞平视为敌人。不分敌我,敌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这一点,就某方面而言还真好理解。
话虽如此。
尽管她认不得我,以现在的情况我还是很难采取行动。因为她并不是看不见,所以要是我做出可疑行为,她说不定会下意识地对我展开攻击。就算没有刀刃,被那么大把斧头打到依然有性命之虞。
尽管如此——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逢坂挥舞斧头。
她的斧头与翼的剑互相撞击出火花,也在户马鸣的盾牌上敲击出凹洞。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朝似乎打算从后方支援自己的瑞平踢过去。
户马鸣企图用盾牌冲撞避开蹴踢的瑞平,可是却被逢坂的一记肩击所阻止。翼乘隙朝瑞平出剑。瑞平虽搪开了翼的攻势,他的侧腹却遭到逢坂的后回旋踢攻击,整个人在地面大大地翻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有趣!」
「我以这神圣的盾牌发誓!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勇者大人!」
「…………」
真是乱七八糟。
他们完全不怕会受伤。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打从心底享受平常无法在都市办到的华丽格斗。
我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不由得摩擦了好几次喉咙。
他们的脑袋果然异于常人。
简直就跟之前的矢刳马一样。当时的矢刳马因为相信自己是能在天空飞的机器人,而一再从自家二楼跳下来,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而我阻止不了她的行径。
全然无计可施。
个性者听不见我的声音,也无法察觉我这个人。事到如今,一定连翼也无视我的存在。
假使手机收得到讯号,我至少还可以传简讯给这几个正在胡闹的家伙,要他们住手,可是这里收不到讯号。
……对了,还有龙之峰。
只要我把身为魔王的她叫来这里,不管他们再胡来,应该也会罢手吧?啊,可是我不知道龙之峰现在在哪里!我真没用!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受伤的!
虽说倘若真的受伤了,那些黑衣或白衣人想必会来帮忙,但是这个野外活动就失去意义了啊!可恶,想打就给我去跟学校无关的地方打啦!
我要阻止他们!
即便翼再昏头,见到我闯入其中被哪个人殴打,她应该还是会察觉到的!
我用力拍了拍大腿,准备迈步走出树丛。
结果——
「大师,你怎么了?」
我一回头,就见到矢刳马和塚耶站在那里。手里一样拿着藏宝图!
「我要阻止他们!」
「很危险耶?」
「我当然知道!」
我才不管理由合不合理,我满脑子都只想阻止他们。管他什么个性者!我不准他们在我的野外活动继续撒野!
「……你冷静一点。」
啊!
我的脸颊发出「啪」的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觉自己被塚耶打了一巴掌。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熊熊燃烧的冲动念头,竟然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
「……看来你被他们影响了。」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村民容易迎合他人,或者应该说容易受骗……总之,村民之所以每次都能对勇者与魔王的对决宽容以待,甚至乐在其中,据说都是因为你们拥有这种天性的关系。」
是、是这样吗……
「……只是你这次受到的影响不太好……你冷静下来了吗?」
「冷、冷静了……」
多亏那记强而有力的耳光。
我刚才的情绪确实激昂得不像我自己。
原来我们还有那种天性啊。说得也是,要不是有那种天性,我们绝对不可能随他们充满个性的举止起舞。
「大师,你想阻止他们吗?」
我点点头,回应冷不防把脸探到我面前问道的矢刳马。
「我不想让野外活动在遍体鳞伤中结束。」
「收到!」
矢刳马在互相撞击的金属声中行礼,然后放下背上的登山背包,从中取出一颗软式棒球大小、看似为塑胶材质的球。
「那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对了,来,这个给你。」
说完。她递给我的是——防毒面具?喂,塚耶——咦,她已经戴上了!就连脚边的猫咪们也不知何时戴上了面具!
「嘿!」
矢刳马替自己戴上面具后,便将手中的球扔了出去。球反弹了两、三次,最后滚到正在混战的翼等人之中。
球一停下,立刻喷出白色烟雾!
「哇啊!」
「怎么搞的?」
「这是——」
「唔……」
我透过面具的镜片,看见身影在白烟中化作朦胧的轮廓,变得有如海市蜃楼的翼等人纷纷倒地。
「太好了!」
矢刳马在腰际握拳欢呼。此时,一阵风吹散了白烟。哇!有好几只鸟掉在地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耶~~成功了!」
矢刳马从面具下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
「看样子,我自制的催眠炸弹发挥效果了。」
炸弹?
我吃惊地望向翼等人。
……睡着了。
从那熟睡的呼吸声,以及——打鼾的是户马鸣吗?总之,就算不走到旁边,也能确定他们全都睡着了。
「因为没办法在都市里进行试验,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这次能够以协助大师的形式完成试验,我也感到很开心!」
噢,是喔……
我不打算问她是用哪儿来的知识,制造出那种东西。反正八成是从个性者专用的网站学来的,即便问了我也无法确认。
矢刳马脱下面具,大口地深呼吸。
「大师,你可以脱掉面具了。这种催眠瓦斯的即效性高,扩散的速度却很快。只不过一旦吸入,效果就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担心有没有「村民除外」的但书。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一直戴着这种令人呼吸困难的东西,于是我脱掉面具,战战兢兢地吸入空气。
……好像没问题,我并没有想睡的感觉。
「对了,矢刳马,你不是机器人吗?你不戴防毒面具,应该也不会受到瓦斯的影响吧?」
我故意发问刁难她,结果她居然对我投以凶狠的目光!
「讨厌啦,大师~~我是与人类非常相近的机器人,对人类有效的东西自然也会在我身上起作用呀。」
……是这样啊。
真是让人无从挑毛病。
塚耶也脱下猫咪和自己的面具。怎么回事?她为何用莫名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倒地的翼等人——啊,等等!
塚耶小跑步到翼等人的身旁,从后方抱起其中个子最娇小的翼。
怎么?她是想帮助翼吗?
「……我是勇者。」
什么?
「……危害世人的魔王就由我来打倒。」
塚耶究竟在做什么?
「其实小塚也一直很希望能在不同于平日的环境下,尝试操纵尸体的滋味。虽然躺在那儿的不是真的尸体,但至少可以体验一下那种感觉。」
原来是这么回事!
塚耶让翼再次躺下后,这次把目标转移到户马鸣身上。那个全副盔甲的男人可不像翼——啊!
「……麻、麻烦救救我。」
她被户马鸣压住了。黑、闇、炭这三只黑猫在我四周绕来绕去,一边对着我喵喵叫。为什么是我?
真拿她没办法。
「喂,你没事吧?」
……好重。
我说的不是塚耶,是户马鸣。正在发育的人果真超乎想像地重,再加上他又穿了整套盔甲,所以搞不好有三个人的重量?
嘿咻!
我用户马鸣的剑将他抬起,塚耶则乘机从缝隙中爬出。我一放手,户马鸣立刻重重落下,但是他并没有醒过来。
「……矢刳马,这真的是安眠药吗?」
「说明书上是这么写的。我想,应该算是麻醉药的一种吧。」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这种药的药效似乎相当强。
话说回来,现在要怎么办?
我可搬不动四个人啊,可是又不能把他们丢在这里不管。
而且……
「啊,下雨了——」
一如矢刳马所说的,天空开始下起雨了。听说山上的天气易变,要是下起倾盆大雨,说不定会溺死人。
「矢刳马,已经可以了,你快点让他们醒来吧。他们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大师,你不要为难我了!」
矢刳马摇头。
「如果能够轻易醒来,这药剂就不会被当成武器使用了呀。」
你居然用了那么可怕的东西!
矢刳马不顾我的感受,迳自说起研发药剂的辛苦过程。
……可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耶。这种情况可以交给黑衣人处理吗?他们不可能弃个性者于不顾——应该是。
然而,我无法肯定。毕竟我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啊,对了!
「矢刳马。翼的亲卫队应该在这附近,你可以请他们过来帮忙抬人吗?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不过总比没有帮手来得好。」
我向矢刳马耳语。
「收到!」
矢刳马又朝我行礼,接着就转身环视树丛。她大大地吸了口气,把手放在嘴边高喊:
「勇者的亲卫队员们!再这样下去勇者会感冒的,而且对敌手弃之不顾也不是勇者的作风,所以,可以请你们帮忙把所有人抬到露营区吗?」
沉默。
行不通吗……?哇啊!见到出乎预期的情况发生,我忍不住惊呼一声。从树丛间现身的不是亲卫队,而是将近三十名的黑衣人!矢刳马和塚耶都吓得摒住气息,不敢出声。
黑衣人不是个性者对吧。
既然如此,他们应该认得出我,也听得见我的声音。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帮忙把他们抬到露营区吗?光靠我们实在搬不动,而且现在又开始下雨了!拜托各位了!」
正当我心想不知此法是否可行时,黑衣人们甚至没有彼此商量,就一齐离开树丛走了过来。他们连在这种地方都身穿西装和皮鞋。
我们不由得向后退。黑衣人集团的存在充满压迫感,就连非个性者的我也有些害怕。
他们真是准备周全,连担架都带来了。黑衣人手脚俐落地将翼等人抬上担架后,便不发一语地回到树丛中。
真是失策。
要是我们也假装昏倒,让他们拾回去就轻松多了。不过塚耶和矢刳马大概会担心自己被送往设施,而坚决拒绝吧。
不行。
雨真的越下越大了,得快点回去才行。
「……对了,龙之峰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矢刳马摇头。
「没有。我们本来想邀她一起,可是注意到时她人已经不见了。她可能是自己去寻宝了吧~~」
这事不无可能。
想要完全发挥魔王的个性,朋友的确有可能造成阻碍。因为魔王是绝对者,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比魔王低等。那便是魔王。唯一能与其对等的,大概就只有勇者了。
「不过,她一定已经回去了啦。就算她对寻宝再投入,这场雨也会像人家说的泼冷水一样,把她的热情浇熄。」
……是这样吗?
的确,假使不赶紧回去,我们恐怕也会一下就被淋湿。可是……
「大师!动作快一点。」
矢刳马抓起我的手向前跑。
说得也是。龙之峰是个聪明人,她应该懂得掌握状况;要是我们晚归了,她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找我们。
……还是回去吧。
☆
「什么,龙之峰还没回来?」
从雨中归来后,我随即被叫到教职员用的小木屋。听了波霸老师的话,我不由自主地脱口重复。
我在途中边走边吃午餐,不过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食物实在很不可口。后来,就在我们好不容易抵达露营区时,雨势正好转成倾盆大雨。
老师垂着八字眉,点点头。
「除了被黑衣人抬回来的个性者学生之外,石杷实同学早退,塚耶同学和矢刳马同学则是和你一起回来,就只有龙之峰同学不见人影。雨下得这么大……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我不知道。」
老师可能是看了我的表情,就明白我没有说谎吧。我想我内心的不安一定全写在脸上了。实际上,我离开小木屋时,不仅脚步摇摇晃晃,就连头也——脑袋也发烫。
此时此刻,外头的雨势已经大到即便撑伞也会马上湿透,远处甚至还在打雷。山上的天气易变,雨说不定马上就会停,但结果也有可能相反。雨势也有可能变得更大,导致发生落石坍方。
真是的。
她到底去哪儿了?她会不和塚耶、矢刳马一起行动,就表示她一定打算饱享魔王的个性。
然而却不巧下了这场雨。
龙之峰应该会判断眼前情况无法发挥个性,而选择回来才对。除非正在与勇者对峙,否则她一般都能冷静思考。
可是,为什么她不回来?
……等等。
等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魔王会去寻找财宝吗?魔王不总是暗中活动,稳稳地坐在原地等冒险者前来,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吗?
这场宝藏骚动,对勇者而言是绝佳的故事情境。因为勇者的个性就是要朝着目标勇往直前。
其他个性者虽然在他们各自的设定下,看似十分享受这个情境,但是我也亲眼目睹到他们只要遇见勇者,就不得不变更设定的现实。
户马鸣选择成为勇者的盟友,瑞平的立场则是改变成敌人——也就是魔王的手下。至于逢坂,她可能只是如实地表现自己的个性。但是与勇者对立的结果,也让她成了魔王的手下。
换言之,翼的参加让这场寻宝行动。变成了「勇者与魔王的对决」的正统故事架构。
……这是巧合吗?
我想,这应该不是翼所布下的局。因为勇者的行为模式,永远都是投入别人所给予的条件中,将其摧毁破坏。
而制造状况的人永远都是——魔王。
…………
……
……是这么一回事吗?
假设散布这个宝藏传闻的人是龙之峰,那么就能解释这个状况了。
她可能是在远离都市的这座山中,安排了一个能够让同学充分发挥个性的情境吧。
当然,其中想必也有她所期待的部分。
若真如此,龙之峰是不可能回来的。
那是当然的。
因为魔王永远都会在地牢深处等待勇者!
如果是这样——
☆
我提着防水的LED提灯,穿着雨衣朝山里走去。
我原本也想请塚耶和矢刳马帮忙,但不巧的是她们两人正好都在洗澡,于是我留下字条,将龙之峰的雨衣塞进背包后便独自出发。
齐藤和木村也都不在,我猜八成是到女生的小木屋去了。齐藤好像本来就打算去找须须木,木村应该是跟他一起去。我要是拜托他们帮忙、妨碍人家谈恋爱,他们搞不好会对个性者有所埋怨。
眼看雨势这么猛烈,雷声也越来越大,我实在没有时间反驳和说服他们。
可惜的是,这种时候最值得信赖的翼仍在睡梦当中。她不知何时才会醒来,我总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
不过……我实在不该带提灯。
我本以为选择能够照亮四周的灯具比较好,后来才发现我应该带手电筒才对。提灯的光线无法照清楚前方的路。
没想到,我竟会落得冒着滂沱大雨,在天黑的山里进行定向运动的窘境。
山里冷得让人受不了!
而且我还不时迷失方向。虽然我靠着指南针和土之目的地图,掌握了大致的方位,可是还是难保方向正确。
……我也许太冲动了。
现在想想,我如果请黑衣人帮忙找不就没事了?这个作法肯定比较合理。
然而,已经太迟了。
要回去的话,应该出发后不久就回去。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如果谨慎前进,我想还是回得去。但是这么一来,就不知几小时后才能再来找龙之峰。
我——不要这样。
可恶!说到底,我的动机其实是我不想只是待在小木屋里,焦急地等待龙之峰回来。光是想像她在大雨中,独自在某处等待迟迟未出现的勇者的模样,我就整个人坐立不安。
世上恐怕没有比那更孤单的感觉了吧?
纵使黑衣人此刻也正看守着龙之峰,而我的担心只是多余的,我依然好想前去她的身边。
看见出现的人不是勇者,她说不定会感到失望,但是总比没有人来要好多了。我告诉自己要这么想。不,我就是因为这么想才去的!
我猜,龙之峰应该是在那个有宝藏记号的地方。出发前,我有先比对过真正的山区地图,记号所在之处并没有山。不过据我向露营区的人询问的结果,那里似乎有废弃的旧煤矿坑。一定是那里没错。
见到四周的树木突然消失,我发现自己来到翼与战斗类个性者格斗的地方。他们的打斗将草丛连土挖起,而如今那些坑洞都成了水池;户马鸣倒下的地方也因为盔甲的重量,使地上出现人形的水洼。
我在比对过真正的地图之后才知道,其实我们当时已经来到矿坑的旁边。
逢坂大概是龙之峰安排的中魔王吧。
翼等人的作战声说不定也传进了矿坑。想到她听着作战声,一面兴奋等待的模样……我就好想哭。
可恶。
这雨怎么越下越猛了。
雨势大到我根本分不清雨衣有没有发挥作用。我的登山靴也进了水,从刚才就每走一步都好比踩在水里。
但是,只差一点点了。
广场看起来简直宛如无底的沼泽……不,这只是我的错觉!这里不是沼泽,踩过去不会有事的!
我如此说服自己,然后勇敢地踏出步伐。
……喔。
尽管有些泥泞,不过这里果然不是沼泽。话虽如此,要是动作不快一点,广场恐怕会变成池子。
说到这里,好像没看到当时和翼等人一起昏睡的鸟耶。
是烟雾失效了吗?
太好了。因为我们无法连鸟也顾及到,要是它们继续昏睡,说不定会被雨水淹死。
哇啊。
广场突然来到尽头,前方又是一片森林。
提灯虽然照亮了我的四周,却也因此更添增恐怖感。假使翼现在冷不防地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打她。
这片森林途中的山腹应该有横向的洞穴,我想就快到了。尽管雨势益发猛烈,但所幸雷声已经远离。
「喂!龙之峰,你在哪里!」
我放声呼喊她的名字,声音却被雨声所掩盖,一点回声也没有。
总觉得……好恐怖啊。
我回头看看身后,见到周遭景色看起来全部一模一样,分不清来时路,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哪里啊——感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我赶紧摇摇头。
啊~~真是的,好冷!
那位魔王大人究竟躲在哪里!假如两名班级干部都在这种地方遇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喂!龙之峰!」
怀着喊了恐怕也是徒然的念头,我又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耳中听见的,依旧只有雨声。
我用光线照亮指南针,确认方向。我刚才是从东南方过来的,再往前直走就会抵达煤矿坑。人很难笔直地前进,不过有了指南针就没问题。
我沉着地加快脚步前行。
浮现后又随即消失在后方的树木,令我产生不是我在走动,而是周遭景色向后方流动的错觉。是天气太冷,让我的脑袋错乱了吗?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恶梦中——
忽然间,一座巨大的鸟居张开昏暗的大嘴,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那不是鸟居。
看似鸟居的,其实是为了不让煤矿坑的天花板崩塌而架设的木框。
我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好大的吞咽声。
感觉好像有怪物潜藏其中。
还是说,这是龙之峰所营造出来的魔王氛围?
不论如何,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我一介村民,竟胆敢把勇者抛在一旁,挑战深入魔王藏身的地牢?」
我喃喃地鼓舞自己,然后将提灯伸向前方。
黑暗顿时惨叫遁逃——我有这种感觉。嗯,我可以的。我依旧伸长手臂,踏入废弃的煤矿坑中。
☆
雨水敲打雨衣的声响消失,传进耳里的是一片静谧。我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一回头,出口竟然消失了。
不,只是看似消失了而已。
提灯只照亮我的四周,周遭则完全被黑暗封锁密布,彷佛一旦松懈,就会分不清前后方向。
不管再怎么前进,煤矿坑隧道里的景色依旧不变,让我走着走着,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感觉到寒意窜上全身,我摇摇头,在腹部施力。
这里不是童话世界。虽然有勇者和魔王,但她们在这里也只是有些古怪的人类,所以这里自然也没有幽灵。与其害怕鬼怪出没,还不如担心有没有罪犯潜藏于此。
不对,我干嘛胡思乱想!我现在只要专心前进就好!
我小心翼翼地……喂。路怎么分成两条了?真的好像地牢啊……
左和右,我应该选哪一边?
…………
……右边!
哈哈!魔王,你太天真了!你清楚留在地上的足迹,泄漏了你是朝这个方向前进!应该就快到了!
……喀叽?
刚才好像听见「喀叽」的一声?而且是从脚边传来……
——呀!
见到一个纯白色的物体在我眼前从天花板垂下来,我不顾羞耻地惊声尖叫。我是这么以为的。但事实上,我却因为太害怕而导致声音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冻结似地僵在原地。
心脏……我还以为我的心脏要停止了。
可恶……可恶、可恶!
居然敢吓我!这什么啊!什么鬼东西嘛!竟然把白布挖洞剪成鬼魂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
我一把扯下挂在梁上的布,将其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然后拚命地跺了又跺。踩了又踩。
……呼。
我终于冷静下来了。
哈哈,这想必一定是龙之峰设计来代替怪物。
嗯?
仔细一瞧,方才挂着布的梁上好像有东西。
箱子?
我禁不住好奇心,况且那有可能是有意义的东西,于是便提心吊胆地伸手去拿。
我拿在手中一看,那果然是个箱子,而且是只木箱,不过感觉并不老旧。照这样看来,应该可以合理怀疑这也是龙之峰放的东西。
难道这是打倒怪物后会出现的宝箱?
箱子似乎没有上锁,应该说,上面根本没有钥匙孔。我稍一用力,盖子就动了。尽管如此,箱内仍可能还有机关,于是我谨慎地慢慢打开。
不过话说回来,这实在不是村民该做的事情啊。
哦,打开了。
钥匙?是钥匙。那是一把像是经常会在漫画中出现,感觉古老的钥匙。
这是打开魔王房门的钥匙吗?
……似乎是如此。
钥匙上写着「樱子」二字。
真是服了你了。
我苦笑着把钥匙塞进口袋,用提灯照亮四周。
钥匙是得手了,可是……路好像不是往这边走。我定睛一看,前方数公尺的路已被堵住,既没有门,横梁也塌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此处的崩塌似乎并非最近才发生的事。梁的折断处相当老旧。不过,我最好还是赶紧离开。不论如何,既然这里有崩塌过的痕迹,难保之后前方不会也坍塌。
我沿途返回,这次朝左边的路前进。
一想到不知还会不会有东西掉下来,我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变慢。土壤在我的鞋底下沙沙作响。
「……我、我才不怕呢。」
我以为只要说出声,或许就真的不会怕了。但是……
——呜呜呜呜。
呀啊!
我勉强将险些脱口的惨叫声吞了回去。明知龙之峰在这里,我怎能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要是真的叫出来,她以后一定会以此嘲弄我。
是、是幻听。
肯定是这样没错。假如不是幻听——我赫然惊觉。
龙之峰?
既然不是鬼,还会有谁在这里?
是龙之峰在哭!
我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拔腿狂奔。尽管我的脚步蹒跚,好几次都差点跌倒,我仍拚命地奔跑。
然后……
我来到通道的尽头。是门。一扇老旧的木门出现在我眼前,挡住去路。用提灯照亮木门之后,我差点笑了出来。因为门上贴了一张纸,纸上用圆滚滚的字体写着「魔王的房间」这几个字。
我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发现门像被卡住似地动也不动。于是我从口袋取出钥匙,插入钥匙孔中转动之后,门发出「喀嚓」的一声。
我又推了一次门。
这次门开了。门的外观虽老旧,但铰链并未发出怪声,大概是有上过油吧。
比起房间,感觉更像大厅的室内十分昏暗。
黑暗深处透出蒙胧的光线。
果然没错。
啜泣声是从那边传来的。我急忙走上前去。微弱的灯光与我的提灯光线融为一体,令周围景象隐约浮现。
龙之峰果然在这里。
我总算放下心来。
龙之峰在煤矿坑的终点,抱膝坐在巨大宝箱上,把脸埋进双膝间,肩膀不住颤抖。她呜呜的啜泣声,如铃声般在大厅里轻声回荡。
……太好了。
她平安无事。从外表看来,她似乎没有受伤,也不像是因为哪里痛而哭泣。
「龙之峰。」
我一唤她,龙之峰立刻惊讶地抬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可能哭了很久吧,她的一双大眼红通通的,看起来也有些浮肿。
我把一直戴着的兜帽拉到背后。
「你在做什么呀,我们回去吧。」
龙之峰抿着唇呜咽一声,之后就从宝箱上滚了下来!
「危险——」
然而,她并没有跌在地上。
龙之峰像是要与欲冲上前的我相撞一般,飞奔进我湿漉漉的臂弯中,抓也似地紧抱着我不放。
☆
龙之峰全身发抖。
她一定非常不安吧……尽管满怀不安,依然压抑不了想要满足个性的欲望,真的是苦了她了。
我自然而然地轻拍起龙之峰的背。对了,我之前在哄与我年纪相差悬殊的表哥的小孩时,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可能是发挥效果了,龙之峰渐渐不再发抖,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我湿透的胸口感受到她吐出的温热气息。感、感觉有点重耶。依偎在我身上的她,是不是把体重都加诸在我身上了啊?
安心归安心,不过待会儿还得回去喔。
「喂,你还好吗?」
我把手搭在龙之峰肩上,推也似地将她拉开,不料她脸上的表情却令我心头一怔。该怎么说呢……那副神情令我心乱如麻,而且她的脸也红得好似突然发起烧来。
啊,糟糕。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了。在这么狭小的隧道里,我的心跳声说不定真的会被她听见。
「喂,龙、龙之峰。」
龙之峰一脸不解地微微倾首。为什么我的目光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微启的双唇吸引呢?
「……翼不会来的。」
沉默。
好似轻微发烧的红晕从龙之峰脸上消失,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满脸的震惊。这大概就是所谓青天霹雳的表情吧。
「为、为、为、为……」
她结巴了。
「你是想问为什么吗?因为她在来到这里前就倒下了啦。应该说与其他个性者战成平手吗……总之就是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后来黑衣人把她送回露营区,所以她才没能来到这里。」
「是、是这样啊……」
龙之峰会看似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孤零零的原因了。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被排挤了吧?」
龙之峰的脸瞬间变红。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呀?我可是魔王!我我我我才不在意那种事情呢!」
真的吗?
「你、你在笑什么啦!」
龙之峰边说边槌打我的胸口。她的举止实在有趣——又惹人怜爱,让我迟迟无法收起嘴角的笑意。
「讨厌!」
最后,龙之峰将我一把推开,转身面向后方。她娇小的背影充满怒气。看来我捉弄得太过火了。
我脱掉雨衣、放下背包,从包包里拿出另一件雨衣,摊开来披在龙之峰肩上。
原本气呼呼的她垂下肩膀,看来是原谅我了。我又背起背包,穿上湿答答的雨衣。
「我们回去吧。你的目的是达成了,不过现在已经天黑,而且雨势又好大……照这个情形看来,营火活动应该会取消了。」
今天的主要活动原本是定向运动和在湖畔生营火,但依这个雨势看来是不可能生火了。尽管和校庆时不同,生营火时并不会跳土风舞,不过少了那么热闹的活动还是有点可惜。
龙之峰点点头,穿上雨衣。
「其实要等到雨停也是可以,只是我怕太晚回去的话,塚耶她们说不定会来找我们,结果反而演变成双重山难。」
若真如此就大事不妙了。
而且……从刚才开始,有件事就一直令我挂心。
就是那条右方通道的崩塌。
那确实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故,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经过了几十年。再加上这场大雨,我总觉得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对了,宝藏究竟是什么?只是个幌子吗?」
我竖耳聆听周遭的声音,同时问道,结果只见龙之峰摇摇头。我不想增添她内心的不安,于是决定不提崩塌的事情。
虽然她可能早在设下陷阱时,便已察觉崩塌之事,但不可否认的,个性者的投入仍有可能让她忽略那一点。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不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应该……不是人类歼灭计划吧?」
「不是的。这是野外角色扮演——是我尝试在非都市区提供仿照童话世界的世界,以满足众人个性所做的试验。」
果然没错。
看来校庆的那出戏,真的令龙之峰心中的某样东西觉醒,而且也让她体会到扮演魔王的乐趣了。
「……其他人虽然没能来到这里,不过他们都很开心喔。」
这是事实。
听到这句话,龙之峰的脸上浮现莫名的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
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是由衷地这么想。不过,她内心应该还是希望翼这位勇者来到这里——
「我问你,假如翼真的来了,你打算怎么做?你要跟她作战吗?」
龙之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她一旦抵达这里就表示我输了。正常不都是这样的吗?」
是吗?
「虽然不是宝藏,不过我也准备了奖品来奖励她过关。」
语毕,龙之峰打开她刚才所坐的宝箱,从里面取出——商品券?居然有十张千圆券,这分明是大放送啊!
「只要是我家经营的超市,都可以无限期使用……给你。」
「咦,给我?」
「因为佐——村民A同学是第一个抵达的人,所以我要送给你。再说,我并没有限定只有个性者才能得到。」
「这、这样啊。」
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不过,其实这里本来只有个性者才有办法抵达,因为我们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前往此处的地图。
算了,既然龙之峰这么说,那就随她吧。
「我们回去吧。」
见到龙之峰一扫刚才泫然欲泣的神情干脆地如此说道,于是我拿起放在宝箱旁的小型LED提灯。
「说得也是。」
我才率先迈出步伐,手就冷不防地被握住,害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怎、怎么了……?」
握住我的人当然是龙之峰。只不过,被女孩子在这种普通情况下牵手的经验……在我记忆中不曾有过。
「要、要是走散就麻烦了,所以……没办法,就让我牵着你吧!」
「好、好的……」
她说的确实有理,只是这条隧道没有岔路,就算走散了应该也很快就能找到对方。不过我也不介意继续牵着哦。
不知道为什么。
牵手之后,顿时就变得好难找机会开口。龙之峰似乎也是如此,只见她始终微低着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然而,这样的处境却意外地不让人感到发窘。龙之峰温热的手,让我冰冷的身体感觉好舒服,甚至起了「希望这条隧道永远不要走完」的小小念头。
仿佛在告诉我这是不可能似的。
一个刺耳的「嘎吱」声响起。
我虽然是第一次听见,但那个声音却令我本能地感到全身毛骨悚然。
我的身体抢在大脑思考前动了起来。幸好我们牵着手。当我察觉时,我已经拉着龙之峰的手向前奔跑。看来,动物本能这种东西果真存在。
后方传来天花板崩落的声音,而且声音正不断逼近!支撑隧道的木柱断裂的可怖声响,正朝我们追来!
「龙之峰!」
我用力拉着龙之峰的手臂,将她抱过来。
接着我抱着她,背部猛力撞上墙壁。
我不禁屏息。
断裂的横梁掉落在龙之峰一瞬间前所在的位置,硬生生地刺入地面。见到那幅情景,龙之峰在我臂弯中倒吸了一口气,并紧抓着我搂住她的手。
「动作快!」
可能是我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急迫吧,龙之峰颤抖着点头。
我们不约而同地拔腿狂奔。
经过唯一的岔路后,我们又再继续前进。提灯不断地划破黑暗。
看见出口了!
此时,我听见我们的头顶上方传来悲鸣般的嘎吱声,而且那声音遗像在嘲笑我们似地,通过我们的上方,一路朝出口而去。
开玩笑的吧?
我清楚看见支撑出口的梁上出现裂痕。横梁正逐渐应声折断!
该死!
我将牵着龙之峰的手使劲一甩——把体重轻盈的她抛出去。她惊愕的表情在我眼前慢速上演。
龙之峰从黑色洞穴滚到外头之后,我看见出口的横梁断了。
「佐——!」
听见龙之峰的凄厉叫声的瞬间,我害怕地闭上眼睛。
可恶!
我好后悔自己明明只是平凡的村民,却做出这种逞英雄的事,我真是笨蛋。
但是,我无法弃她于不顾。
这种事情我办不到。因为,我——
「二郎!」
一个焦急呼唤我的声音,让我赫然睁开双眼。
翼!
她正将宝剑恩布里欧塞进梁下,拖延崩塌的速度!
「快一点!」
我有如受到翼的声音牵引一般跑起来。绊到脚跌倒的我,只知天地翻转了好几次,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怕的声响成了世界的唯一与一切。
☆
……回过神时,冰冷的雨水正浙沥哗啦地拍打我的脸。
全身上下都好痛。
但是……会痛就表示我还活着。
表示我得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何故放声大笑。明明心里超害怕,却莫名地觉得可笑。
啊……手。
趺落在地的我,不知何时已握住龙之峰及翼的手。我们三人手牵着手,倒在大雨中开怀大笑。
在黑衣人急忙赶来救援之前。我、龙之峰,还有翼,我们就这么一直笑到肚子疼了还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