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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赤 Vertical ~头上的恶魔~

作者:榊一郎 插画:カラクリシオン

译者:笔君 润色: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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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说我是怎么变成家里蹲的吧。

恐怕在认识我的人们中,和我不算亲近的人都不会感兴趣吧。家里蹲什么的,在当今的日本到处都是,并不罕见。就像任何人都会可能突然患上抑郁症,任何人变成家里蹲都不奇怪。

不过我身边的人会问为什么时,会觉得不可思议。

大致上,我——自己这么也有点不合适,但成为家里蹲并不是性格使然。因为我这个很乐天也很自信,所以一点点压力基本睡一觉就过去了。嘛,虽然也有说『无自觉症状』更危险就是了。

总而言之。

我现在正绝赞家里蹲中。

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我不会外出。

但我害怕的东西,和大多数家里蹲不同,并非怕见人。说实话,现在的我非常想见别人,想见得不得了。虽然自己说出口有些害羞,可我非常寂寞。

所以我真的很想从家里出去去见别人。

但这是办不到的。

我怕得没有办法。

我大概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家了。即便如此,在当今的日本依旧可以活下去。邮购能够买到任何东西。只要有钱总能活下去。

所以我选择了家里蹲。

因为这——是我苟活下去的方法。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你会这么想也没办法。

我至今为止,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怎么变成家里蹲的。

我承认,我的确觉得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另外还有一点,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希望避免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被逼到像我这样的境遇。这才不是什么半吊子的正义感和博爱精神。对自己真的不得不如此思考的思维,我曾非常害怕——现在也很害怕。

所以我要将我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在此先且留书一封。

读到这个的你,或许会觉得这可能是脑袋有毛病的家里蹲的妄想,或者是什么小说的草稿。

但我是非常严肃的。

这是警告。

也是愿望。

希望能够不要笑,读到最后。

如果我的想象是正确的——人类,现在,或许正处在生死灭亡的紧要关头。

任何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都会发挥想象力,玩一些无聊的游戏。

不需要像过家家或是变身英雄扮演的那样,就算没有明确的设定也没关系。比方说路上的花砖,拼成格子花纹的花砖又黑又白,踩白得地方无所谓,踩黑的地方就算出局,会『死掉』之类的——这种游戏。只用稍微附加一些想象力,就算走在无聊的路边,也能变成冒险。

可是……

「……?」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描绘出来的,就是这种无聊的记忆。

就假定他的名字是铃木一郎吧。

我留意到铃木的存在,纯属偶然。

我和他原本在大学社团是一起的。

社团本身嘛,挂着文艺研究会这个名字,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只是随便在活动室里闲扯,仅仅就是这样一个团体。与一本正经的文艺社所不同的这个团体,是个真正的游手好闲集团,正因如此,加入了身份各异的人,在那里可以和许多人聊天,很愉快,理所当然的,我也加入了。

我和铃木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只不过,我和铃木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很亲近。

只是彼此面熟,叫得上名字而已——若有人问『是死党么?』会立刻摇头,若是问『是朋友么』也会稍加思考后点点头,两人间的距离就是这样。

只是,铃木在社团里是相当有名的。

虽然戴着眼镜,但容貌十分端正,个子很高,也很健谈,在女生里很受欢迎。可是另一方面,不知该说他为人一板一眼,还是散发求道精神……在大学里已然成绩优异,正是所谓的秀才型性格,所以就算被女孩子缠上也不会闹出问题。是个非常稳重,能够认定的『不错的人』。大概就是这样。

总而言之。

铃木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从他在大学的研讨会的时候开始就格外引人注目,毕业之时似乎被研究所选拔为研究员,然后就职——在社团里听到这段传言时,谁都是『啊,真有铃木的风格呢』地点头。

之后两年。

因为不景气而成为就业难民的我,凭着在文艺研究会的时候产生过一段制作社志的经历,成为了自由编辑。自由编辑听起来是不错,但差不多就是业界流氓。名片上写上头衔,总之还算有模有样,不过——嘛,总之够养活自己,还正好得到了父母留下的财产和保险金,生活无忧。

顺带一提,我的父母以夫妻档外出旅游,在旅游地死在了交通事故中。尽管如此,就连身为儿子的我看来,也只觉得那对关系要好的夫妻能够一起逝去,或许反倒是一种幸福——我自己也这么想过。

哎呀,话题扯远了。

讲的是铃木的事。

「——喂,铃木、么?是铃木吧?」

我的声音毫无自信。

因为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铃木。

他变得如此彻底。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虽然原本就不胖,不过——瘦得让人担心的他是不是患了什么病,两眼十分可怜的深深洼陷。恐怕是强烈的睡眠不足所致。很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穿着脏兮兮的西装,头发也没有打理,这样子要是看错了还以为是流浪汉。

可是……

「……!!」

铃木吓得身体发颤,转过身来。

视线重新对上的瞬间,就连我也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铃木在害怕,害怕得已经近乎发狂了。

然后他的行为本身——已经很难称得上正常。

「啊啊……!啊……!」

他的样子,就好像看到有人站在悬崖边上一样。

「啊啊啊啊!」

他向我伸出手,但又连忙收了回去。

在他眼中……难道我真的处于近乎站在悬崖边上的危险状态么。但若是对此时的我这么说,危险的应该是他。不管怎么想,这不是能够独自走到街上的状态。

他的行为非常古怪。

在我搭话之前……换句话说,明白这个行为古怪的男人就是铃木花了将近一分钟,不过……他一直在连绵的影子中移动

他紧贴着建筑物。

就好像怕光似的。

他从影子走进影子,以缩着高个子身体的姿态,用背擦过墙壁的样子进行移动。滑稽的程度让人觉得这是某种余兴节目,可是从本人的表情中足见他是认真的。那严肃的样子——就好像他认定自己是吸血鬼什么的一样,避开有光线的地方,从建筑物躲到广告牌的庇护下,或是招牌的正下方,总之沿着有障碍物阻挡不被阳光从头上直射的路径,十分顽强的行走着。

没错。就好像——遵循着『离开影子就会死』这种规则玩耍的小孩子。

但这和小孩的游戏不一样,因为他的表情透露着严肃。

铃木看起来并不愉快。

他的样子,就好像被逼得走投无路。

他的变化太大……已经完全没有当时在社团里的那种人气屈指可数的一板一眼的眼镜仔的样子。

我甚至看到了疯狂的影子,甚至曾一瞬间犹豫不敢上去搭话。

但此时我上去搭话——或许出于微小的优越感,或是卑鄙的嫉妒心。在社团里远比我受欢迎的他,样子憔悴得一眼就能分辨,而且精神的均衡岌岌可危。我萌生出,想要应该更加近距离的确认他这幅样子的想法。

而我当时自当不曾想象的到,这份愚蠢而肤浅的心情,会将我自身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说。你是铃木吧?」

「…………」

铃木想要说什么,嘴巴一开一合,但仅此而已。

可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从影子里出来……他紧贴着建筑物的墙壁,不过,也紧盯着我,似乎想像我是谁。

「那个……我能到你那边去么?」

铃木对我下意识问出的话,充满了警戒心。

我甚至担心,说不定什么就会成为契机,令他当场失控。

不过——

「…………」

铃木反倒露出好像得救了一般的表情,对我的提议一次又一次点头。

究竟是在搞什么?

我沿着路,来到他身边。

「啊……啊啊」

铃木点点头。

「好久不见、了呢」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

我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铃木一番说

「非常……憔悴啊」

「啊……是、么。一定是吧」

此时,铃木总算绽放出笑容。

他笑得肥肠痉挛——仿佛只是诞生于紧张不紧张之间的缝隙,与喜悦毫不沾边,仅仅是空虚的感情表现。

「发生什么了?」

「…………」

听到我的提问,铃木的脸瞬间扭曲。

他想说,但又没说。——就像这个样子。

现在想来——那时铃木的心境,应该和我现在一样吧。被无可奈何的恐惧缠身,希望向某人倾诉,却又害怕因此而增加牺牲者——这样的感情。

但是,他最终也没能沉默下去。

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感情是有限的。

不管是喜悦、愤怒,还是恐惧。

所以——

「找、找个有屋顶的地方说吧」

「屋顶?」

「没错。要有屋顶。不然我会、我会」

铃木噤住小幅颤抖的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我心中本能地向自己发出警告,但我愚蠢地对此不加理会。竟然能让那个铃木变成这个样子,我对这种事很感兴趣——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什么素材,出本书什么的。我当时如此心想。

「没屋顶」

然后铃木顽固地主张『一步也不想走近没有屋顶的地方』。这似乎是他不能退让条件,无论我如何劝导,他都拒绝离开阴影来到蓝天之下。

看来他不止要沿着影子走,还只能站在影子里,完全贯彻『不走头上没东西的地方』的样子。

虽然想过乘计程车来移动……但他以「某种程度上无法放心」为由拒绝了。由于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明白何种程度才能让他放心,结果我依从他——配合他贴着建筑物的墙壁移动,直到走进附近大楼的地下咖啡厅为止,都不得不忍耐周围人们的视线。

可是。

周围的人群向我们投来的怪异的目光,那时的我沉浸在因为欢迎人士落魄而产生的优越感中。如果那时的我在我眼前,我真想狠狠揍上去。不对,我想抓住他肩膀,让他『快逃』。

但是愚蠢的我偏偏跟着铃木走了进去。

然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还记得我在生物科学系的研究设施就职的事么?」

有着厚实屋顶的场所——也就是进入地下之后,铃木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安定下来。他安心地舒了口气,一度脱力,之后又正常的走动起来。完全看不到之前贴着墙壁的样子,走路非常正常。

「嘛、基本记得。因为我是文科的,所以对那边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于是——两人走进咖啡厅,我如此回应。

实际上,他比较出名——在以美资企业为后盾从而进行研究的企业中就职的事,在文艺研究会中也掀起了一阵话题。特别是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们,只听到外资企业这个词便怀起了强烈的憧憬,不过我倒觉得不算什么大事。

反倒是详细的听了研究所的事情,知道了那里非常出名而且待遇很好之后,反而觉得整日拿着一张写着『写手』名片的自己,待遇是多么凄惨。所以在同窗会见面的时候,我没有更详细的去问他的情况。

「那研究所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

「叫什么都无所谓啊」

铃木一边在里头的座位落座,一边粗声讲到

「真的,名字什么的——真的不过是招牌。走进里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哈……」

此时的我,仍在小瞧铃木所背负的情况。

点燃希望而就职的前途无量的新人社员,被摆在眼前的社会现实,社会的现状所打垮——虽然铃木已经就职一年多了,不仅仅是五月病,还有很多常见的情况。不如说,铃木也会患上如此平凡的『病』,反倒让我佩服。

可是……

「我进的地方啊」

铃木一瞬间环顾周围,压低声音讲到

「是制造生物兵器的」

「……哈?」

我下意识漏出脱线的声音。

「B兵器。Biological Weapon」

「生物兵器」

那几乎是毫无实感的词语。

那个的确是小说、漫画、电影、游戏等诸多情况场面中使用的,方便而经典的小配件。生物兵器。对既存的生物通过品种改良或基因改造利用到军事目的——对军用犬进行的品种改进,在广义上或许也能够分类为生物兵器。

但是实际上,在一般市民的普通生活中——生物兵器被提到都会不寒而栗。这是天经地义的。只要不是自卫队,我们很难有机会在近距离目睹兵器,更遑论生物兵器。

说到大多数虚构故事中所使用的生物兵器,果然就是细菌、病毒——病原菌一类。

散播埃博拉出血热、拉沙热等等,致死率搞的病毒,让敌国混乱,死尸累累——在以这种目的培养并保管的显微镜下的微小生物。根据情况对其进行基因操控,可以改良成为令疫苗失效的凶恶品种,诸如此类的情况。

说起来,在不久前流行过的,通过注射消灭肉毒杆菌的毒性的东西来抚平脸部皱纹的美容法——因此法的流行而大量生产的肉毒杆菌,存在流入到恐怖组织的可能性。这种事,在好多报道中读到过。

就算知道了这种事,我们果然还是有种无法怀的危机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眼睛看不到那种东西。

不过——

「怎么了,细菌兵器制造出来泄露了?」

听着我调侃的话,铃木却没有小,摇摇头。

「这种大规模杀伤性兵器,在这种全世界范围的军备收缩气候中,是不需要的。何况现在最令美国为中心的诸外国苦恼的,反而是不对城战胜,也就是恐怖主义与反恐的战争哦」

「……啊。嘛、感觉九一一事件之后就是这样了呢」

我点点头。

「那么,不是细菌武器么?那究竟制造了什么?人体改造的超人士兵么?」

「因为存在诸多问题,所以很复杂」

听到我的玩笑,铃木果然没有笑。

反而从他的言行可以感觉到,他是认真研究过那些家伙的事。虽然有种美资企业很喜欢乱来的印象,但经营者之中,或许总有脑子里缺一两根螺丝的家伙。

「现代战争——方向可谓并非人与人的战斗」

「啊?怎么回事啊」

「战场没有人介入啊。比方说机器人」

「机器人?像高达么?」

「不对。虽然并非没有这种病期构想,但以美国为中心推进的是战场无人化。士兵不上前线,利用通信回路远距离进行控制——亦或是用人工智能来控制,自行进行军事行动的机器人」

「…………啊,是那个呢」

我也是自称写手的人,姑且看过报纸。

报道中好几次看到,自从在阿拉伯打了仗,美军使用无人侦察机的情况急速增加,还有美国军事相关企业还开发了有四足行走的,能在不规则地带进行运输的机器人。

不。就连最近阿拉伯的游击队先迎来了使用电脑网络或手机引爆炸弹的时代。不需要有人奔赴战场。军人们能够不用害怕死伤专心进行工作,军队也无需补偿战死者的家庭和遗族。于是,在军事基地坐在电脑前操纵兵器,任务结束后回家和家人吃饭——这样的事情不再是梦。

真厉害,就算是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我也产生了『这样的战争也不错吧?』的想法,现实中(己方)不会死人这一点具有难以争辩的说服力。无人兵器的采用数以及对其开发的投资,正以飞快的速度增加。

「就连自卫队也试做了无人侦查机器人」

「啊?是这样么?」

「嘛,是投入到补兵使用,像球一样的东西,所以没有向美军那样大规模投入」

「哈哈……」

「另外公开的就是——美军也在做将昆虫机械化的研究」

「昆虫?」

「是在昆虫的神经系统中埋入芯片,以控制行动的方法。只要搭载上超小型摄像头,就能充分进行侦查,并难以被击坠。也可以搭在细菌兵器像导弹一样使用」

「…………」

我哑口无言,听着铃木讲述。

化身技术人的他就是这么可怕。想必没有那种对生命的敬畏吧。嘛,虽然我也很美味很美味地吃着品种改良后的牛肉和鸡肉就是了。

「所以试想一下,既然有军用犬为先例,所以将更大型的生物用于军事目的的想法,实际上并不新鲜。在二十世纪,有训练海豚布水雷,还有反之清除水雷的计划」

「……真是无奇不有啊」

「但似乎有动物爱护团体和环境保护团体从中作梗,计划终止了」

铃木露出尤为讽刺的笑容说道

「之后,这种生物兵器的开发被国家从研究机关分割出去,在一般企业中施加企业机密的障壁继续进行。嘛,至此都算不上什么机密」

「…………也就是说」

我眯细眼睛。

「接下来是『听到了会很糟糕的事情』么?」

「……没错」

铃木低头说道。

说实话,他此时会沉默,让我觉得很意外。

他在害怕牵连我。明明平时他不会做出任何警告,对谁都无话不谈才对。铃木比我想象中的要善良,这件事令我吃惊——不过正因如此,我才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是要将秘密写出来赚钱的立场。

既然能够藉此排解他心理上的压力,所以我觉得这么做对他也有好处。

「好吧。那我继续了。别看我这样,也算个写手呢。对机密啦秘密啦倒是求之不得呢」

「……」

铃木抬起脸似乎有话想说,然后叹了口气。

安心。不安。失望。希望。

想必是相悖的要素在他的心中卷起漩涡。不久,他似乎放弃了,露出佛像一般暧昧的『顿悟』笑容,开始讲述

「……我加入的部门是」

铃木呢喃般讲道

「处理鸟的」

「鸟?麻雀和鸽子之类的,那个鸟?」

「对,是鸟」

铃木颔首。

「鸟……特别是鸽子和麻雀这种适应都市的鸟,使用在侦察任务中非常方便。换成昆虫的情况,有被鸟捕食的可能性,但鸟在这种危险性上会大大降低。当然,也存在会被更大型的食肉鸟类捕食的危险性,但将大型的食肉鸟用同样的技术变成兵器使用就可以了」

「这是……原来如此」

我姑且点点头。

我觉得现在还轮不到我这种外行人插嘴。

「总之。我们——正确来说是我所参加的小队,在我加入之前好几年都在一直研究将鸟兵器化的课题。因为鸟根本上比昆虫拥有更高的智力,更加复杂的自律行动以及判断能力,值得期待」

「啊。嘛,和猎鹰差不多呢」

都说鸟是走三步就会忘掉以前的记忆,但未必是正确。只要按照正确的步骤脚踏实地的下功夫,鸟也是能够被被调教的,而且拥有大量实例。

「而且……别的开发出的逆转录病毒……」

「逆转录病毒?和细菌兵器不是没有关系么?」

「不。这种逆转录病毒并非具有毒性的种类。相反具有能让特定生物的智力急遽上升的效果……这个就不细说了,它能改写被限制的脑细胞、神经细胞的分裂次数上限,使其增值——」

「抱歉,我不懂」

我耸耸肩。

我在走入这家咖啡厅的时候,启动了口袋中的便携式录音机。首先我想整和事情的大致脉络。详细的技术性说明之后再听一次就可以了。只要有录音,调查的话想必很简单吧。

「总而言之。这个病毒能让一部分鸟内的大脑产生显著的效果。这已经被证实了。所以被投入那种病毒的鸟——我们称其为<Smart Bird>。不过,对它们进行更深入的作为生物兵器使用的可能性的调查和研究,便是交付于我们研究小组的使命」

「Smart Bird……」

正如字面意思的『智慧化的鸟』么。

但是——

「我们对这种Smart Bird——投入病毒的鸽子——反复进行了许多实验。尝试测试它们的智商达到何种程度而进行了测试。同时为了测试作为生物兵器的强韧性,对它们能够应对何种状况进行了耐久试验。只要能够提高飞行高度就尽可能的提高,能够提升飞行速度就尽可能的提升,提高作为侦察机的性能」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

铃木的脸扭曲起来,说

「在我们反复试验的途中——察觉到了一件怪事」

「怪事?」

「『第一百零一之猴子』的事,你知道么」

「嗯?那是什么?」

「这是名叫莱尔·华特森的英国动物学家曾经说过的话——嘛,或许该说疑似科学,所谓的『证据』的那一类现象」

铃木用低沉阴郁的声音笑起来。

「在某座岛上栖息的一只猴子,用海水洗过白薯之后再吃。应该是加上了咸味更好吃吧。于是,其他的猴子也开始效仿——就是这样,嘛、也罢」

只是单纯的学习——铃木继续说道

「只是,进行类似行动的猴子数量超过阈值之后——超过一定数量之后,它在空间上就会被隔离。比方说,应该不存在猴子之间的交流,但聚集在别的地方的团体也开始洗白薯。就是主张这种情况的学说。莱尔·华特森假定这个数字是一百,然后陈述第一百零一只猴子的情况」

「……啊。似乎在哪里听过。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一只猴子的现象,就是我们所管理的鸟之间所发现的情况」

铃木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本应该完全没有接触的Smart Bird集群,做出了只能认为是汲取了别的集群的经验的行动。详细的事例有好几个,比方说A集群做了条件反射实验,在没有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养在其他房间的集群B也出现了这种条件反射现象」

「……这……因为是智慧化的鸟,所以能够互相交流经验么?比方说用叫声?」

记得可以通过这种程度的原始语言来进行意识互通,海豚也好鸟也好,某种动物会将看到或听到的某种现象记下来。不,就连昆虫也会有近似的信号交流。蜜蜂似乎有用舞蹈向同伴报告花的位置的行动,好像在报导上看过——

「不可能」

铃木摇摇头。

「当然,我们的设施是P4级——绝对气密等级哦。因为我们是处理的是被病毒感染的生物,所以必须如此。声音传播是不可能的」

「…………」

「然而现实中,只能认定为进行过意识互通的现象开始频发。问题是,就连还未投入病毒的鸟也开始被传播了」

「……诶?」

这在道理上说不过去。

「我知道。你觉得这说不通对吧?我们也这么认为。但是实验的结果显示了『知识和经验的传染』」

「…………」

「假如——」

铃木将玻璃杯中第一杯附送的水一口喝下,接着说道

「我说假如。假如意识互通是成立的,那么是怎么做到的?小队中的一个人提出『会不会是传心术之类的』的时候,我们也笑了。不过半个月之后,我们笑不出来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

「但我们只能如此认为」

铃木摇摇头。

此时——咖啡厅的女服务员送来了我们点的咖啡和红茶。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们之间飘散的微妙空气,显得有些尴尬的她慌慌张张放下两个茶杯后,立刻无言地行了一礼,缩了回去。

「是传心术。我如此认为」

铃木重复。

「我们投入的逆转录病毒,发挥出了超乎预料的效果——应该说是副作用比较好吧,就是这种东西在发挥效果。只能如此认为」

「……然后呢?」

我姑且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虽然把这当成了滑稽可笑的事情,但是——我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我们反倒非常开心。这不就代表,鸟类之间的网络能够确立么?如果顺利的话,就不必专程量产Smart Bird了。只要有一群鸽子,就能拥有巨大兵器系统的机能——我们曾如此认为」

「还有这种思维方式么……」

我只能表现出叫好的样子,献上好评。

记忆和经验——或者就连智力和意识都能共有的鸽群。

想一想我就觉得恐怖。

「但是,我们的想法太天真了」

铃木一边向咖啡中加入砂糖,一边说道。

一次又一次——以偏执的动作。

感觉就如同藉由将砂糖投入黑暗液体中来中和噩梦一般。

「如果我们所做的耐久试验,不对,是之前做的所有试验留在了鸽群的集合意识中的话呢?若将残酷的环境中所经历的痛苦和压抑全都完完全全的记下来呢?不对,是通过网络进行增幅的话呢?就和『不幸的信』相同。痛的信号会通过网络爆炸性的增加,总有一天反馈到自己身上——」

「…………」

「被智慧化,也就是拥有了足以处理复杂的感情的大脑。比方说——」

由于咖啡中已经加入了太多的砂糖,咖啡从杯子边缘滴下来。

此时,铃木的手终于停下。

「会怀有憎恨之类的感情」

「…………」

「来自恐惧的并非反射性的自卫行动,而是更加理性的,有计划地……我们不曾注意到,可能培养出这种报复性的感情」

会报复的只有人类——这种文章我在很多地方看到过。

所以我的理论就是,复仇是愚蠢的行为。

可是现实并非如此。

同伴被杀乌鸦会对巢穴附近经过的人产生攻击性——我在新闻中也好几次看到过这样的事情。或者换成狗或者猫的情况更为明确,可能会对特定对象怀有仇恨。

可是……这的确如铃木所说,是『藉由恐怖的体验,产生的反射性的自卫行为』。不管怎么说,动物制定复仇计划,并在长期的展望下实行——这种事根本不合理。能够干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人类。

「难道……」

「啊。然后就在我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干出了无法挽回到无以复加程度的愚蠢行为」

铃木啜了口因为砂糖加太多,已经很难称得上是液体的咖啡。

但是本人的表情反倒完全不见痛苦,好像非常美味的喝着。或许是恐惧加上过劳的他的大脑,总是渴望糖分所致。

「我们在实验中,将一只Smart Bird——智慧化的鸽子放到屋外。测试它能否在一般环境下顺利完成交付的任务,并且回来。最初交予它的任务,和传信鸽差不多,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试验的成功。关于鸽子的归巢本能,在设施内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然而」

铃木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摇摇头。

「那只Smart Bird没有回来」

「…………」

「在当时,我们之间还是一派乐观的气氛。还有人拿诺亚方舟打比方,说『没有回来反倒表示试验成功』」

诺亚方舟的传说中说,曾经全世界都被大水所淹没。

那时候,将芸芸众生尽数拯救的诺亚方舟,为了确认洪水是否退去,陆地是否再次显现,好几次派出了乌鸦和鸽子。

鸽子没有发现陆地。

但是鸽子自第一次飞行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个橄榄枝。

然后第二次飞行之后就没有回来——换句话说,这就是陆地存在的证据。

但是……

「但是……不是那样的」

铃木呢喃着说道

「在我们明白这个的时候,也就是一名组员被杀的时候」

「——被杀?」

我瞪圆眼睛质问。

感觉话题突然跳跃了。

「被谁?你该不会是被鸽子杀死的吧?」

「…………」

铃木暧昧的一笑。

轻轻地,讽刺的——不,是自虐的笑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扯了。

鸽子不可能杀得了人。

如果是鹰或者鹫那种大型食肉鸟类还有可能——虽然这么想,但鸽子是体型小,力量不是很强的鸟类,不认为能够杀得了人类。或许出其不意能够造成伤害,但鸽子的身体太轻太无力,无法施加致命一击。不管智商再怎么发达,这也是不容动摇的事实。

所以——

「最初,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铃木说

「那个人是头顶被狙击而死」

「头顶……?狙击?那果然就是人类所为了」

「司法解刨的结果」

铃木打断我的台词,如此说道。

「从脑髓中取出的,不是子弹,而是螺丝」

「……诶?」

「说到底,在头顶——从正上方狙击是不可能做到的吧?而且是在从研究所回去的路上……周围看不到建筑物,正走在田间小路上」

「…………」

我无言以对。

铃木想说的事情,我能够理解。

「直升飞机么?还是从飞机上掉的?可真的是头顶哦?瞄准那种地方——而且不是用子弹,而是用螺丝击穿?」

「不、可是,那个,比方说为了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场事故——之类的。只是落成了螺丝的形状,其实是用枪射出来的……角度也是偶尔从头顶正上方……正好斜着头,从斜上方造成的」

我近乎喘气的辩解——不只是在对谁——然而觉得,自己希望铃木也有这种荒谬的幻想。

可是……

「的确,这种事能用偶然说过去」

铃木意外的认同了我的说法。

但是——

「如果是一次的话」

「……喂、难不成」

「在第三个人死的时候——第三位同僚头顶被螺丝穿透而死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大悟」

铃木双手抓着咖啡杯,颤抖着说道

「Smart Bird向我们复仇了……」

「…………可是」

我倒抽一口凉气。

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这么可怕的事实。

「鸟是怎么做到的?猴子还说得过去,可鸟要怎么用来复枪?」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来福枪啊!」

铃木用近似尖叫的声音说道。

刚才的服务员露出惊讶的表情从后面出来,但我用『抱歉,没事,没关系』地笑着将她赶回去。

然后——

「怎么回事?」

「不知道么?正上方啊,垂直啊!」

铃木说道

「不需要枪!只用从正上方让螺丝落下来就够了!重力会代替火药赋予足以杀人的速度!」

「……啊」

我愕然地漏出声来。

就算是学文科的我也知道重力加速。

记得是9.8来着。

下落的物体会不问重量,第一秒会增加9.8米速度,然后第二秒会变成19.6——十秒后就会到达每秒98米,二十秒之后就会接近两百米,即可达到亚音速。

「秒速两百米的话,就会初速较慢而和子弹一样了」

「可……可是」

「当然,因为有空气的科里奥利力(复合离心力),无法如愿以偿的完成目标吧。但是,这种事只要多加练习总有办法实现」

瞄准移动的目标,或许的确能够通过练习培养出直觉。

实际上,许多老练的狙击手都是如此。

可是——

「练习过了么?鸟?」

「既然具有智力,那是当然的吧?」

铃木用似哭似笑的表情如此说道。

「那么……」

「我们小组,除了我,已经,一个不剩了」

铃木,如此说道。

「对这种事……就没有办法么?」

「有什么办法?」

「比方说,杀掉Smart Bird」

「怎么杀?」

铃木询问的声音已经被泪水打湿。

「该怎么杀?不对,在此之前,要怎么找到?那不过是只随处可见的鸽子,没办法区分啊!」

的确如此。

当然,据铃木所说,铃木等人已经作为个体识别标签事先在Smart Bird左脚内埋入了芯片,但芯片首先被破坏掉了,而且又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所以无法用肉眼分辨。

「不对,在此之前,要如何靠近?对方可是会飞的哦!?」

的确。

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将来复枪带出去。

铃木也没有来复枪的持枪许可,而且就算手边有来复枪,他也没有将问题鸟击落的技术。

就算用半吊子的囮子,也只能对付普通鸽子。

反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阴影——不,躲在天花板下面,原来是这么回事……」

垂直头上的狙击手。

无力的鸟所进行的——借助中立的复仇杀戮剧。

在头上展开的天空,十分辽阔。正因为将一定距离的头上空间本身当做了一种凶器,所以铃木才彻底拒绝在路中央行走。

「本来」

铃木说道

「它——它们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鸟」

「因为它们被智慧化了」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铃木歇斯底里地摆头。

「我说过的吧,是第一百零一只猴子啊。它们是如何互相汲取经验的?」

「诶?那个,你说是传心术」

「没错啊。是传心术,传心术啊。传心术是什么?」

「哈?」

搞不懂。

话题突然就跳跃了——

「大多数生物的思考——也就是脑内电信号,是不能够直接输出的。要通过语言、文字、绘画——将思维变化形式。但若是能够直接获取会怎么样?」

「怎么样是——」

「你能区分自己的右脑和左脑么?」

「诶?」

「直接汲取思考,也就是大脑互为一部分。而且,没有肉体这个器所形成的『壁』。于是——会怎么样?」

这也就表示。

个体这个定义,会消失么?

其产生的结果,就是复数思考相互融合的混沌么?

还是说——拥有某种强烈志向性的『核』将统合其他个体的意识,形成大规模的——

「……群体?」

「没错」

铃木点点头。

群体。群体生物。

以僧帽水母为代表的一部分生物拥有特殊的生态。虽然个体能够活动,但集中一定数量之后,其团体本身就会像单一生物一样行动。

生命的未知拓扑构造。

「难道说,铃木,你——说那群鸟变成了群体动物?」

「这种可能性很高」

铃木如是说。

「原本问题的智慧化处理就是偶然的产物。所以这种形式的鸟群是否确立了智慧,我们不得而知。原本鸟的脑容量就很小。毕竟是爬行类的次级进化产物呢」

「你是说,走三步就会忘?」

「鸟脑袋(忘性大的笨蛋)。没错,经常能听到这么说。当然——根据种类和个体会存在差异。要不然,猎鹰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可是,这终归是有极限的。可是,那些家伙——Smart Bird的智商明显超过了那个极限。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你想说,它们变成了群体动物——也就是说,鸟群变成了一只动物,集团以单一意识构成么?」

「大概、呢」

「…………」

我只能噤若寒蝉。

道理虽然明白,但感受不到现实。

在街上经常能够看到鸽群。麻雀和乌鸦也差不多。

可就算告诉我那些是完整的一只生物,在集团的脑袋里卷起了对铃木等人的憎恶漩涡——

「如果假说正确」

铃木说道

「那么就算杀掉一两只也毫无意义」

「不、可是、那个、Smart Bird不是成为和核心么」

这是漫画和小说中经常能够看到的道理。

只要打倒成为集团中心的个体,其他就是乌合之众——

「如何分辨那一只?」

「…………」

发动攻击的鸽子并不仅限于有问题的Smart Bird。

也有可能仅仅是被操纵的鸽子。

对方是鸽子,居无定所。

不能一只只不去分辨,也不可能这么做。

「不对。就算分得出来」

铃木的表情扭曲成自虐的形状,说道

「就算顺利将那罪魁祸首杀掉,也不会因此结束」

「你说什么?」

「我们的实验,注射的逆转录病毒终归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

「导火索?」

「是电脑病毒啊」

铃木反倒摆出捉弄我这个无知者的口吻。

被虐的人,似乎通过戏虐别人来忘记自己的痛苦。铃木一定是通过哀愍我,来中和积压在自己身上的恐惧吧。所谓恐惧,归根结底是无法明白的东西。只要明白就能够做出觉悟。不明白便束手无策。

「最初的一只终归只是老版病毒催生的『变化』——通过连接其他鸟,将自己、自我、智能扩大的这个能力……如果能感染其他鸟的话呢?比如,通过传心术」

「…………这种事」

『怎么可能』我说不出来。

铃木从刚才开始,说话一直都极为脱离常轨。

「电脑网络——因特网。制造出最初的电脑病毒的是一台机器,但之后就会传染。进行自我复制并增值。一即是全、全即是一。所有都是主体,所有都是支援——」

「——因特网……」

的确。

因特网的确是这种设想——原本就没有设立『中枢』,就算某处遭到破坏,只要没有完全毁灭就能持续相互补充机能的巨大『通信网』。

如果,那些鸟通过传心术创造出了这样的构造。

杀掉第一只,的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必须将整个群体——也就是,将受到感染的所有鸽子全部杀掉才行。

或者,减少到一定数量,或许能让鸽子无法保留智慧,但这样难保迟早不会再次通过传心术与其他鸽子接触,感染,扩大群体。

「束手无策」

铃木低头说道。

「已经——无能为力了啊。它们的狙击来自正上方,想要回避垂直的狙击,只能加速不断躲进隔断正上方的地方啊……!」

「…………」

我——等待着。

等待着铃木态度一转,『怎么样,这个故事有趣么?』地得意地笑出来。

虽说是理科的,但他以前同样在文系的社团里待过,写出一本小说也不是不可能。他加入外资研究机关是真的,若是这样,就算他以职场为舞台,写出一本荒诞无稽的小说也不足为奇。

我,曾这么认为。

对——我是这么笃定的。

但是。

「…………」

无论过去多久,铃木都没有笑。

离开地下街时,铃木非常害怕。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走到天空下的确等同于自杀行为。

但是,我直到这时,都没有相信他所说的话。不如说,我认为相信反而更加奇怪。毕竟铃木的话,除了他的奇行意外其他没有任何印证。

有可能全都是她的妄想。

「没问题的。这里没有鸽子」

我四下张望之后说道。

「出来吧」

「…………」

铃木离开地下街——下定决心登上楼梯,花去了近五分钟。

他登上楼梯之后,不久变成了走入地下街时的样子,来到附近的建筑物侧边——如脱兔之势逃入了有防护的正面玄关。

就好像——士兵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中一样。

对他来说,这片辽阔的天空之下,正是如此危险的地方。

「可是铃木」

我开口

「假设真的有那种好像杀手一样的鸟,为什么你要外出呢?」

如果头上的空间没有安全的地方,那么只要不从建筑物出来就可以了。

但是……

「我」

铃木用充血的眼睛仰望天空,说

「我要离开、日本」

「……你说什么?」

「我要到、没有那些家伙的地方去」

「没有它们的地方是……」

「就算能够飞到任何地方,但鸽子就是鸽子……它们没有『迁徙』的习性。那么,只要渡海,它们不可能飞过长距离追过来」

「你要逃到巴西去么?」

「没错」

我带着开玩笑的态度说出的话,得到铃木严肃的肯定。

「喷气式飞机,我已经租下了」

「喂、等等……你认真的么?」

「当然是认真的」

铃木凝视着天空,如此说道。

他说,他是接到了喷气式飞机已经准备好的联系才出门的。

「只要阻绝头上的空间就够了,那么乘计程车不就行了?」

「普通车辆的外壳很薄弱,会被轻易的贯穿」

「既然那么担心,那准备好『装甲』不就可以了」

我如此说道。

「装甲?」

「厚板……不、有漫画杂志那么厚的话,或许能够阻绝子弹。乘计程车的同时,躲在座位下,应该可以挡住来自上面的子弹」

如果一份不放心,弄三份就可以了。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事情,铃木竟然没有想到,可见他被逼得有多紧。

「这……这样啊」

铃木的表情微微放松成笑的形状,说

「对呀」

「等等我。我去买点过来」

说完,我将铃木留在了原地,走进了眼前的便利店。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能够护住他的脑袋和肩膀。

如果有钢盔的话就最好了……总之要坚硬的东西。或者是并不坚固,但能够耐冲击的东西。

「记得,在处理炸弹时,会放入水中」

记得对于无论如何也无法分解的炸弹,会扔进水池中让它引爆。水对我们而言是非常寻常的物质,流体吸收并扩散冲击的能力非常出色。

我在超市中买了一箱两公升塑料瓶装的矿泉水.

「——铃木。我听说过水的冲击吸收能力搞不好比铁或者装甲更强呢」

「是、是么。是的啊」

铃木点点头,我将装满水瓶的纸箱交给了铃木。

虽然很重,但这个时候也没法抱怨了吧。

「然后就是叫计程车了」

「啊。啊」

铃木点点头,表情因为希望而变得轻松。

说实话……即便到了那个时候,我依旧没有全信铃木的话。但是要说我为何不惜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自然是沉浸在稳坐特等席,能够细细观察菁英没落的暗爽之中。陪他到最后,也只是充当报导的文章,感觉这样会更加有趣。现代社会的生活会产生诸多的精神负担。怪异的妄想——将它详细记录下来,就能变写成一本书或者文章吧。

「得救了,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

眼眶湿润的铃木如此说道。

我的盘算,他一定心中有底。这人男人不坐车,而是让我徒步陪他前往机场的话,实在太累了。机场很大,不觉得能够不将脑袋暴露在外就能进行移动。

「坐上来吧」

我拦住附近驶过的计程车,塞了一万元堵住了对铃木高举『装甲』露出差异表情的司机的嘴,告诉了他包机正在待命的地区机场的名字。

铃木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吧。

冷静——换句话说,如果我的内心没有对他的焦躁和狼狈感到冷场的话,恐怕当时没有到达机场的话,应该也就不会乘上这问题包机了。

我中途用他借给我的卡将所有的全取了出来,用这笔钱让计程车强行尽到了里面。

不愧是外资企业,而且还是与兵器产业相关的实验室,一个菁英研究员的户头上竟然有那么多钱——只要有成捆的钞票,就算是地方机场的跑道也能够畅行无阻。因为原本是由于路线整合的关系而即将废弃的机场——但这依然是乱来的理由。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铃木握住我的手,不停地道着谢。正是如此,我才对用他的钱挥金如土却太不放在心上。

他双手支撑着塑料瓶的『装甲』冲上舷梯,消失在包下的小型喷气式飞机中。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那件『装甲』有何意义。或许事实上,那个东西毫无防御力。

「到了那边,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铃木说完,关掉了小型包机的舱门。

在高亢的喷气引擎声的推压下,我一边向后退,一边望着铃木所乘的那架飞机。或许是铃木来之前引擎就已经预热了,白色的小型喷射机缓缓地开始在跑道上奔跑。

「…………」

我突然仰望头顶,完全没有鸟的影子。

现在开始,就算那个Smart Bird想要狙击——如果原本存在的话——也不可能击中那架喷气机中的铃木。说到喷气机的外壳,其实非常薄,但不认为螺丝和小石子能够达到将其贯穿的高度。如果现在空中有鸟的影子,那么将无暇创造出初速度的高度。这段时间里,喷气机应该已经会以鸟所不及的速度消失在遥远的远方吧。

「……嘛,一份题材到手了呢」

我望着缓缓离开地面的喷射机,呢喃着。

然后——

「……诶?」

似乎有什么爆炸了。

不。不对。是几十只、几百只鸟……这幅景象,看来它们是藏在跑道侧面的杂草中,一起腾飞。

这种情景其实应该并不少见。鸟被喷气机的轰鸣所惊吓然后腾飞,这没有什么不自然。

只不过。

这些鸟全都朝着喷气机飞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至少此时,我眼中是这番情景。

「——!」

鸟击。

这个词是指,鸟冲撞某种人造物的事故。

汽车、列车,或者输电线和输电塔、高层建筑、灯塔等收到鸟撞击的情况,都属于这个词汇的范畴,然而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与飞机相撞的事故吧。

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引发惨剧。

被吸入喷气引擎的鸟直接化作异物卷入引擎中,会妨碍引擎的正常运转。结果,引擎会因为嚯动力不足而导致坠机。

当然,大多数的飞机和飞机场都有针对鸟击的对策。

所以,事故虽然可怕,但发生的并不频繁。

暂且不提大型客机,引擎本身很小的小型喷气机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很小。是小概率事件。

可是……

「铃木……!」

我不由叫喊出来。

小型喷气机陡然倾斜,机头栽倒了跑道上,机体一边与跑道发生激烈的摩擦,一边滑行——然后。

「…………!」

爆炸了。

轰鸣和闪光袭向惊呆的我。

隔了一阵,在冲来热风之中,连忙赶出来的机场员工抓住了我的手。就这样,我被强拉着带离,可是胸口涌上的恐惧几近疯狂。

鸟击的对策。

比方说用散弹枪的声音驱赶,用犬吠声来驱赶。

都是为了不让鸟接近飞机的威吓处置。

这种东西……对有意闯入的鸟毫无意义。杀意变成了冷彻的意志。对于凭着这份意志,将自己的身躯化为子弹闯入的鸟,枪声和犬吠声都不过是纸老虎。

而且……

「……群体……生物……」

如果这是真的,以Smart Bird为中心的鸟群作为群体生物成立的话,几只鸟闯入喷气引擎,对于鸟群的集合意识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不,根据情况,损伤只是伤到一根毫毛的程度。

没有任何证据。

可是在我看来,鸟群全都冲击了小型喷气机。

「……不可能…………」

轰鸣以及是员工们交织的叫喊声中,我一直、一直凝视着跑道上的小型喷射机。

之后我是怎么回家的,说实话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正好在事故现场,被警察询问了很多事情,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几乎记不起来了。或者说,警方判断我太过支离破碎的叙述,无法成为有力证言。

总而言之,当我察觉到时,我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高层公寓面前。

是警车将我送回来的么?还是乘计程车回来的?就连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一味茫然的,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只要一想,无比荒唐的恐怖想象便会冒出来。

「……啊。啊啊」

我回过神来之后,没有寻求任何人的见解,硬是让自己点点头,走了出去。

那是一场事故。一定是单纯的事故。Smart Bird的事是铃木的妄想,而且运气很差,他所乘的小型喷气机坠落了。或者是,因为铃木的妄想急剧发作,着急强行让飞机起飞所至。所以这只能是事故,或者是人祸——我如此劝说自己。

我一边劝说自己,一边向高层公寓的玄关大厅踏出一步。

此时……

「…………」

咔锵一声,微小的声音在我身边爆开。

「诶……?」

我不由自的将视线移过去。

我看向那里,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

只是一片柏油路面,一片灰色而坚固的地面——

「……!」

那里反射着光芒。

此时,我明白了,一颗钉子深深扎入了柏油路面。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叫唤一边冲了出去。

Smart Bird。

有智慧的鸟。

如果它们复仇的矛头不仅仅指向铃木个人以及研究员们,而是指向全人类呢?而且它们具有很高的知性,如果能够通过一定的观察获取知识的话,Smart Bird说不定会想到『消灭目击者』。毕竟鸟类集团若是要和人类发动正面战争的话,现在还没有那么强大。枪也好,飞机也好,红外线探测器也好,如果鸟要发动战争,人类可以用现存的武器和兵器,轻而易举的葬送Smart Bird吧。

鸟,拥有与人类匹敌的智慧,而且毫不隐藏与人类匹敌的憎恨感情。这样隐藏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最先被盯上的就是,与铃木长时间在一起的人。

也就是——我。

「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用双手护住头,发出惨叫,跌跌撞撞的冲入高层公寓中。

于是,我的故事结束了。

我从那以后,一直都闷在高层公寓的房间中。在现代,只要有邮购和外卖,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充分生活。

所以,我从那一天起,一次也没让自己暴露在蓝天之下。

我不知道在天空之下什么时候会被盯上。

没有天花板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杀掉。

所以,我已经无法再离开房间了。

存款已经几乎耗尽了。虽说只要有电脑的话,就算闷在房间里也能工作,但不卖座写手的收入,要过上邮购的生活,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我大概——已经迫不得已只能外出了吧。

与其在这个屋里变成一具饿死的尸体被发现,不如选择死在外面。

不,原本Smart Bird是不是存在,我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无论是铃木的话还是飞机事故,以及那颗刺入柏油路面的钉子,全都不过是妄想。实际上只是我愚蠢地闹出了杯弓蛇影的笑话。

外出,说不定就能摆脱这种状况。

可是……

我的房间外面附近,竖着一根电线杆。

往窗户那边看去,总能,真的,总能看到同一只鸽子停在那里,是我的错觉么。

当然,鸽子并不罕见。

我感觉,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这或许只是单纯的被害妄想过剩。

可是,不过。

我无法保证不是如此。

虽然一切都可能只是铃木和我的妄想。

可是——

群体生物。传心术。Smart Bird。

如果。形成群体生物而被组织起来的鸟,数量没有界限的话。

或者,没有鸟的品种限制的话。

或许——鸽子、乌鸦、麻雀,其他所有的鸟,在有一天一齐行动,依照集合意识觊觎着将人类斩尽杀绝的话

我明白。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这种思维没有任何根据。

可是。

我再重复一次。

如果我的想象是正确的——人类,现在,或许正处在生死灭亡的紧要关头。

作者后记

你好,俺是轻小说界的坑榊。

这篇名叫《Vertical ~头上的恶魔~》的恐怖小说,其实是在很早以前御茶之水的某处和某制作人说话的时候,建立的骨架。记得在讲『环』和『旋』的事情,然后聊到了『制作恐怖电影的构成』,于是产生的题材。

于是——一边在那个御茶之水的宾馆一楼的露天咖啡厅喝茶,一边到处看『有什么能够成为素材的东西』。此时闯入视线的,是停在附近建筑物上的一排鸽子,于是就想到『能否以街上常见的鸽子为主题创作出惊悚作品呢』。

于是——说到用鸟创作的惊悚作品,已经有希区柯克的《鸟》了。

那一部作品通过电影来实现了很棒的冲击力,不过感觉用小说很难传递『鸟袭击』的恐怖。你瞧,鸟看上去是那么无力。描写『被尖锐的喙啄到』也不觉得任何恐怖。当然,猛禽类的爪子和嘴都很危险,不过——我觉得果然要用『无处不在的鸟发动袭击』才能描写出日常中潜在的恐惧。

那么,『如能和让鸟成为众所周知的威胁』——我思考了这个问题,于是就成为这一篇故事。

并不算黑暗。并不算华丽。只是要说的话,从日常的空隙中,机械性的,淡然迫近的威胁——若能这样的恐惧如果能传递给读者,将是我的荣幸。

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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