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挂下话筒的声音和汤生咋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他房间里的电话和蓝伯·克拉克手中拿的不一样,是一个以机能见长的金属制品,和克拉克的脸交叠在一起,这更让汤生感到不悦。
汤生不喜欢克拉克,而克拉克也很明显地对汤生有着隔阂。这大概就是下级恶魔最喜欢的人际关系把?以汤生的立场来说,克拉克是四姐妹的血族,只是一个饭桶罢了。既没有参与四姐妹以整个地球为规模所展开的事业计划,也没有以政治家的身份追求权力,更没有利用生活无虞这一点,专心于学问的研究。在汤生的眼中,他是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实在称不上大学的无名地方大学毕业,在玩遍世界各地回来之后,拿到一个闲职从此终老一生的人罢了。
这个饭桶蓝伯·克拉克竟然处于和汤生竞争的立场。汤生一点也不把克拉克的手段放在眼里,所以才冷冷地丢下一句“等着瞧你的手腕”。没想到,克拉克竟然发现竜堂兄弟的表姊妹鸟羽茉理,并把她弄到手了,而且连一滴血也没有流。汤生的脸完全丢尽了。在明尼苏达州北部,焚烧了约一万公亩(约四十平方公里)的森林,州政府大吐苦水,而最后,那些发出豪言壮语出动的超能力者似乎在医院和坟场合唱着“败兆之歌”。
低级的超能力者霍斯拉战战兢兢地前来报告事情的经过时,汤生爆发了郁积许久的压力怒吼道。
“你应该发挥一点领导人的能力控制他们啊!你有什么脸来见我?”
霍斯拉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被委派的只是管理者的责任,并没有被赋予领导的权限。他不认为自己得受汤生的苛责,超能力者们之所以如此任性不就是汤生没有好好管理的关系吗?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也没有反驳。霍斯拉只是低着头,拼命地企求上司的宽恕。然后看准了时机,报告带来竜堂兄弟的消息。事实上他是被逼着带路的,只是这些事没有必要那么老实地说出来。
“什么?是吗?带来了吗?那可辛苦你了。”
汤生稍稍平息了一些怒气,褒奖霍斯拉之后,便准备迎接贵宾了。
一个叫西田的日裔中年女性被汤生选来做翻译。她在斯坦福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国立霞浦大学留学四年。拥有哲学博士的头衔,是一个宝贵的人材。光就对日本的认识,她足以与去世的L女士匹敌。可是,和L女士不同的是,西田女士隶属于玛丽关国际财团的表面机构,和暗杀、非法政变、炸弹爆炸等恐怖活动完全无缘。可是她却参与世界情报的控制,使美国的传播业界或议会对日本的论调硬化或软化的工作。
譬如,有一个在选举时想集中选民人气的下院议员,在他的选举区里有汽车工厂,由于经济不景气,造成了许多失业者。于是玛丽关财团就会把详细的资料送给该下院议员,告诉他该注意的事项。日本汽车公司在外销的汽车上装设有双重玻璃、避震器、附有铁板的门等严密的安全装置,可是内销的汽车上却完全没有这些装置。这是一九九○年四月被公布的事情,证实了日本的汽车公司是如何从事反社会的行为,是如何贪图暴利。可是,玛丽关财团之所以把这个事实告诉该下院议员并不是为了维护社会的正义,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政略而已……。
“汤生先生,竜堂兄弟带来了。”
霍斯拉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发生在八月十九日傍晚,伊利诺州芝加哥市金羊饭店的事。屋顶上的直升机场在这一天因为强风的缘故,几乎不能使用了。直升机的驾驶员展露他高超的技术,把从森林地带来的客人们带到汤生面前。连声音似乎都要被强风吹散了一般。在淡灰色的天空下,唯有气氛显得很活络,事实上,这次的会面一点都没有戏剧性的效果,客人和主人都知道这次的会面并不是一次坦诚的会谈。双方在报上名字之后,竜堂家的发言人老二以一句冷漠的话马上就让汤生激动不已。
“我们根本不可能和焚烧森林、在水中下毒、强迫他人对权力者忠诚、假借检查服装之名偷窥女学生内裤的人衷心地交好。”
“请不要讲这么失礼的话。我可从来没有偷窥过女学生的内裤。”
“我只是就精神上来说的。虽然没有偷窥女学生的内裤,可是女秘书倒是不少。我可没有期望得到这样的答复。”
续甘美的语气中隐含着侮蔑和揶揄。侮蔑是出自他本心,而揶揄则充满了战略的意味。刻意挑逗对方,使其愤怒而失去冷静,这是一种非常高超的交涉技巧。汤生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轻易地就被对方辛辣的挑逗所惑。汤生把视线转向超然站在弟弟身旁的竜堂始。他没有办法正确地读出始的表情。
“我是玛丽关财团远东地区的负责人。派翠西亚·S·兰兹德尔是我的部下。”
“原来,你把所有的辛劳都推给兰兹德尔女士,自己却待在安全的地方下命令。”
提出L女士的名字却不见对方有丝毫的动摇,汤生便改变了攻击的方向。
“老实说,你这种说法很令人不愉快。”
“那太好了,我就是为了让你不愉快才这么说的。效果显现出来了,真让人高兴。”
当汤生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个讨厌的美青年时,竜堂始第一次开了口。带着眼镜,微胖的西田女士面无表情地翻译。
“汤生先生,有一件事想请问你。”
“什么事?”
“你是舍不得泄漏情报呢?或者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装作知道呢?”
始的声音中含着豪剑般的魅力和威压感,汤生差一点就退后了一步。他之所以勉勉强强地稳住自己的脚步,应该是因为他是四姐妹的干部之故吧?
“那就看你的观察力了。总而言之,在今天之前,你们一直生活在原始的怀抱里,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享受做一个文明人的快乐了。”
“回归到文明是必要的,不过我们还是感到遗憾。”
“不要担心费用的问题。只要你们的举止像个绅士,所有的衣食住行都包在我们身上。”
西田女士把汤生的话翻译过来之后,终做出了吹口哨的表情。
在巨大的淡水海密西根湖的旁边,彼方有一栋俯视着“风之都”芝加哥摩天楼群的高级旅馆,竜堂兄弟就住宿在其中的一个房间。虽然说只是一个房间,却有一个广大的沙龙、两间双人床的寝室和两间卫浴设备。而这个房间就是事先预备好的豪华牢房。
“就算是竜堂兄弟也不会注意到吧?他们的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窃听装置。”
目送着竜堂兄弟的背影,霍斯拉愉快地笑着。汤生无言地点了点头。一旦把猛兽关进牢笼里,他可就无意再把他们放出来了。
Ⅱ
始往沙发上一坐,就问弟弟的意见。
“那个叫汤生的男人想笼络我们,为什么呢?”
“当然不是出于好意或侠义之心了。反正终归是要利用我们吧?”
“嗯,这是正确的说法。虽然那不是现在才有的事。”
始的视线移向少年组。终和余脱下了鞋子,跳上床,确认弹簧的功能好坏。在叮咛他们不要把床弄坏之后,始坐在沙发上同时交抱起双手和双脚。
“依我的看法,续,那个男人想要笼络我们的理由是不是要对抗某人?”
“你是说有其他的人?”
难道有对抗四姐妹的势力存在吗?续是这么想的,不过始说的是另一种情形。他正确地掌握了汤生的立场和性格。汤生是四姐妹优秀的饲犬,优秀的饲犬一定有野心,一定有想爬升到更高地位的野心。要实现其野心,除了当事人的努力之外,还必须拉下竞争的对手。对出世主义者而言,他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幸福,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我明白了。或许茉理她们已经落在四姐妹的某人手中。为了加以抗衡,汤生就必须得到我们,是这样吧?”
“是的。”
在遥远距离之外窃听他们谈话的汤生等人一定感到悚然吧?始和续的洞察几乎完全正确。始把学自各国的各种历史应用到现实上来而获得了正确的解答。
如果四姐妹的组织在毫无私心的状况下行动,同时逮到了竜堂兄弟和茉理的话,他们会怎么做呢?
他们应该会这样对始说吧?“如果你想让茉理他们活命,就乖乖地听话。”另一方面,他们也会这样胁迫茉理他们,“如果不想让始他们死的话,就照我们的话做”。这是一种狡猾的作法,可是却是相当有效果的。
竜堂兄弟在进了这个房间之后就立刻确认有无窃听装置,因为找不出可疑的东西,所以他们就进行一般的会话,就算被听到了也无所谓。这是始的想法。
“不过,这种胁迫对茉理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为什么?”
“因为茉理认为就算我们被杀也死不了。尽管四姐妹的部下再怎么威胁,她也不会屈服。”
“唔……”
始听到续的说法不禁苦笑着。竜堂兄弟以前的确面临了许多危机。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五、六十次了。然而,问题不在他们,而在茉理身上。
“嗯,对我们的胁迫是有效的。”
如果茉理的安全受到威胁,就算刚毅如始也不得不退让了。续了解哥哥的心情。不只是茉理,就算是他们三个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也一样。续想减轻哥哥的心理负担便说道。
“大哥,你没有想过吗?茉理是我们的表姊妹,她也流有竜堂家的血统。茉理是不是也可以像我们一样,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看着续的脸,始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也想过这个。可是这是两码子事。”
“说得也是,我多嘴了,对不起。”
始当然不在意弟弟的话。他提到的反倒是汤生的态度。
“那个男人的样子有些可疑。”
“大哥认为他没有说实话吗?”
“也不全然是谎言,不过他只就表面来说明,对于内容物是白或黄就二话不说了。”
蛋壳确实很硬。可是其内部是半液体状的蛋白,更里面则是蛋黄。汤生的话都只及于事实的表面,离核心还远的很。始使用了这个比喻批评。
“果然是如此。而且汤生还依他个人的喜好在蛋壳上涂上颜色,实在是不能相信。”
“结论出来了,该吃饭了吧?”
终提出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提案。
“可以叫客房服务耶。孔子也说过,饿着肚子不能打仗吧?”
“孔子说的是渴不饮盗泉之水!”
“是吗?唉,反正我觉得清浊混着喝好啊!”
“终有那种光是流汗就可以撑饱肚子的胆量吧?”
续说道,终似乎穷于反驳似地,只是无言地动着嘴巴。
“算了。终饿着肚子时相当危险。四姐妹应该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刻意下毒的。不过就算如此,终也不会因为吃了一顿或两顿的氰酸钾就翘辫子吧?”
很难得的,长男这样安慰老三。老二耸了耸肩膀。
“既然有大哥的允许,吃也无所谓。可是,要有所节制,懂吗?”
终没有异议。终的食欲是没有节制的,不过关于这一点,终一向是谨守着规定。
在一流的旅馆里面没有定食这种东西,所以从主食到点心。当然,他是不会省下吃点心之前的过程。在合着两手说了一句“吃饱了”之后,终叹了一口气。
“还是日本的旅馆好。有温泉又可以换浴衣,房间里还备有茶水。”
“这边倒是放有圣经。”
续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终夸张地抱着头。
“教科书或圣经等,凡是跟文字有关的东西都让我头大。唯一的例外是现金支票。”
“你还真会说话。”
“是吗?我才不会上当呢!上面是写着英文哪!”
“我没有说半句谎话。为什么会教育出这么一个疑心重的孩子?”
“余,洗过澡就去睡了!熬夜的事交给不良青年来做就好了。”
无聊的对决被打断了!续笑了笑,把圣经递给哥哥。续把客房服务的小型推车推出室外再回来的时候,始正专心地看着圣经。
“看来是有必要好好再研读一下圣经。”
始喃喃说着。他的指头翻着旧约圣经“以西结书”的书页。
原本圣经就不只有一本,作者也不仅只有一人。首先,圣经就可以分为旧约圣经和新约圣经。
旧约圣经是收集耶稣基督诞生之前的事物,原本是犹太教的圣典,后来被基督徒视为圣典。其中收录着古代以色列的神话和历史、摩西的律法、各种预言等,是由三十九篇独立的文书所汇集而成的。
新约圣经则收录了耶酥基督和其弟子们的传记、书简,以及启示等二十七篇文书。
当然,圣经是诚实的信仰和研究的对象,可是,将它当成故事书来看也很有意思。摩西和大卫的生涯都被拍成了电影,光是其壮观的景象就吸引了许多观众。圣经里面记述着各种现今科学也无法说明的奇迹和异变。
尤其是旧约圣经中有许多可以刺激后世读者想象力的材料。这些材料不只是信仰和研究学问的对象,成为传奇小说和SF根源的故事就像通勤时的上班族那么多。即使是新约圣经,像《约翰启示录》等有几万本书做几万种的诠释都已经是数不胜数了。由于太具幻想性、象征性,不管怎么解释,都可以让人接受。
始继续翻着圣经。他是一个酷爱看书的人,所以英语会话能力不好,可是阅读的能力却和续差不多。
始非常在意在余的梦中经常出现的“牛种”的存在。
旧约圣经的“以西结书”被视为奇怪的预言书,非常有名。以西结是古代巴比伦王尼布加多尼撒尔二世雇佣的预言家。现代的画家照着记述将他在克巴尔河边看到的“神”画成圆形,结果发现那就是现在所谓的UFO,而且有四个脸。对于这四个脸的记述,“以西结书”中的第一章和第十章就有微妙的差异。第一章是写着“前面是人的脸,右边是狮子的脸,左边是牛的脸,后面是鹫的脸。”在第十章中则记述着“第一张脸是凯尔比姆的脸,第二张脸是人的脸,第三张脸是狮子的脸,第四张脸是鹫的脸”。所谓凯尔比姆是出现在圣经中神的使者,被视为天使。
将这两种记述做个比较之后,发现凯尔比姆的脸就是牛的脸。又是牛吗?始不得不感到挂心。对终而言,牛只是牛排的材料罢了,可是在古代世界中,牛却被视为一种神兽。
被称为世界最古老的文明遗迹苏美文化中,有许多牛的神像。巴尔底亚王国的《黄道十二宫之书》中记述有“一开始是公牛”的文字;巴比伦神话的创世神马尔德克以“深渊的黑公牛”身份出现;在婆罗门教最古老的圣典《吠陀经》中有“让人惊叹的公牛神”这样的表现。毫无疑问的,牛,尤其是公牛在古代世界中是受到高度崇拜的。而古代世界对牛的信仰和现代的世界又有什么关联呢?
“……对了,那两个顽童跑到哪里去了?”
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对圣经或经书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幺弟消失了。两个精神神游于纪元前世界的年长组就这样被拉回现实世界。
Ⅲ
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干的状况下,终和余在旅馆的回廊上走着。
这个旅馆里面有一个从二十楼贯穿到一楼,附有屋顶的巨大中庭。天花板是用硬质玻璃和透光性树脂建造而成的,到一楼地板的距离有八十公尺高。终他们的房间在十六楼。由古罗马建筑式的回廊上俯视,一楼的人们就像小老鼠一般地蠕动着。其中也有仿佛闪着光芒的光头的人,终最后还是被一种想破坏的冲动所攫获了。
长兄始自认为是一个正经的常识者,可是他是终的哥哥。每次在看到电梯时,也会有一种想要朝行进的反方向跑出去的冲动。终也知道这一点,以致于他一向都打算连哥哥恶作剧的份都由自己来负责。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好事和坏事的区别,所以终也不会去做出把东西丢向光头人的头上这种举动。如果对方是假借权利淫威欺负弱者的鼠辈,他会毫不犹豫地在泼对方一身清冽的盐水拧干之后,用熨斗好好地烫一下,不过他绝对不会为善良的人带来麻烦。
突然,终注意到了一件事。他再次地看了看一楼,把视线投向回廊的各处。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啊!是自己太多心了吗?”,然后又环视着四周。当他的疑惑变成确信的时候,老幺余发出了声音。他虽然常和老三在一起,但或许他自认是哥哥的监督者吧?
“这样随便到处走好吗?哥哥他们会担心的。”
“不要管那么多。我们又不是犯人。至少霍斯拉叔叔是这样说的。”
在随心所欲行事上,终决定相信霍斯拉。
“可是,事实上我们就是犯人啊!”
余一针见血地说道。他的皮肤感受到大气里不祥而且可疑的气氛。在四姐妹的支配下的旅馆里当然是会有这种感觉的。终翻了翻口袋,确定自己没有一分军需资金之后,感受深刻似地说道。
“余,金钱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怪物啊!来的时候只一个人来,走的时候却带着一大票人走。”
“可是,如果放在银行里,多少也可以有一些利息啊!”
“你是指‘兄弟’吗?那哪够用啊?”
终是这样称呼利息的。以前终在学校曾和朋友说过“兄弟一点也长不大,所以存钱根本是没用的。”有事来找弟弟的始不经意听到这段谈话,不禁烦恼着“所谓的兄弟是谁啊?”
突然,眼前的视线一阵阴暗。那是因为有一个巨大的男人挡在他们兄弟面前。终不禁在心中嗫嚅着“比始哥还壮哪!”对方大概是旅馆的警备人员吧?他那毛茸茸的手臂从警官制服的袖口露了出来。
“你们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待在房间里怎么样?否则你们的哥哥会担心的。”
对方是特地前来“忠告”的,可是终才不管他。这不光是敌忾心的问题,对方快速而且带着中西部口音的英语听在终的耳里简直就是鸭子听雷。
“对不起,我只会说古代的埃及话和中世纪的诺曼语。你去学会之后再来跟我说话吧!”
姑且不论用古代埃及话交谈会是什么样子,提到现代日语,余是一点都信不过哥哥的语言能力。警备人员似乎也不怎么相信终,他那玻璃球般的淡蓝色瞳孔闪着光芒。终示意余不要去理他,当场就要离去。突然,终的脚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半空中。高大的警备员伸出了像火腿般粗壮的手臂,用像香肠般的手指头抓起终的衣领,把他吊在半空中。
这个警备员只大略知道一点竜堂兄弟的事。
上面的人也只是交代“他们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要小心点”。所以,这个警备员也无从知晓秘密。能做出抓住竜堂终衣领这种举动的人,在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都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终的哥哥们。
在下一瞬间,警备人员的巨体飞了起来,整个脸趴向地上。终以被抓住的衣领为支点,用逆转的要领在半空中一转,踢上了警备员的大屁股。他自己则轻松地着地,郑重其事地打了一声招呼。
“就此告退!”这句话他也是用现代日语说的,可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你这个东洋小鬼!我要你知道什么叫文明国的礼仪!”
警备员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用他那双大鞋重重地踏响地板。他知道自己被耍了,表面上的礼貌也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如此,他还不想用警棒,只是张开两臂扑了过来。吵杂声再度响起,警备员和铺着大理石的地板撞个正着。这一次是余毫不留情地扫倒男人的脚。
终一向不想和善良的市民打架。而现在他不光是想藉此来做一段餐后的帮助消化运动,最主要的是他感到不愉快——他不喜欢现在悬在半空中的状态。竜堂兄弟和四姐妹在彼此不信任的状态下维持虚假的和平,这一点都不好玩。他知道哥哥们可能有某些想法,不过如果是和巨大的敌人作战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将敌人粉碎、毁灭。
不管会面临多危险的状况都无所谓。事实上,终倒希望会有这样的演变。如果面临极度的危险,他们可以变化成龙。终的体内充满了巨大的能量,要存储这些能量,以人类的躯体而言似乎太小了些。
终被再度从地上起身的警备员追逐着在回廊上奔跑着,他同时大声地对着落后半步远的幺弟说道。
“事实上,余,有一件事我有些怀疑。”
“在暑假当中,这个旅馆里却连一个小孩都没有。是这件事吧?”
“你也注意到了?真不愧是我的弟弟。”
终间接地夸奖了自己。余说的没错。美国的暑假比日本要长,可是旅馆里的客人尽是大人,连一个小孩子都没有。这是不是就证明,不只是警备员,包括客人在内,在这家旅馆里的人都是四姐妹的手下?所以汤生这个像绅士一般的男人才会把竜堂兄弟招待到这家旅馆里来。这是一个二流坏人典型的作法,终这样想着。
在他们奔跑着的回廊一角放有沙发,有人坐在上头。
那个看来肥胖而温和,刚进入老年期的女性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从手提袋里抓出了什么东西。不是手枪,而是一把利用高压电流让人无力化的电击棒。青白色的钩状火花朝着终急速逼近中。
终闪了开来。只有终的敏捷才能闪过这一击。而也因为他知道在旅馆里的人都是敌人,所以才能避过高压电流的直击。
终的脚锐利而迅速地画个弧形,电击棒从老妇人的手中飞了出去。老妇人发出呻吟,倒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终就这样从老妇人的旁边跑过去。如果对方是一个强壮的男人的话,终会打断他五、六根骨头,可是对一个老妇人是不能这样,虽然她也是四姐妹的手下。说起来,这是情绪上的问题。
现在,凶暴的猎狮群为了要捕捉两个自力暴走族而群聚在回廊上。在穿过穿着夏装和棉裤的人群时,终决定负起责任。他让余先逃,他自己则面对着追捕的人。他微微地一笑,轻轻地踏了地板,一跳站到栏杆上,他只用了一只脚。
“西海白龙王敖闰要展现东洋武术的秘技了,仔细瞧!”
终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巧而敏捷,而且又充满韵律感,几乎要让中国的上海杂技团欢欣鼓舞地来挖角了。他的右手边是回廊的地板,左手边的地板却在五十公尺底下。如果是一般人,一定早就头昏眼花,身体摇晃不已,可是终却一点也没有惧色。对终而言,喝醉酒在地上直行反倒是困难得多。
在不了解终的日本话的情况下,四姐妹的手下不禁大惊失色。一脚站在栏杆上的终装出严肃的表情,开始慢慢地舞着两手,呼吸也渐渐地加长加深了。
其实一伙人立刻就可以开枪射击了的,可是他们却都像被迷惑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时间似乎相当漫长,其实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哈!”
终的声音和食欲成正比。同时,他往栏杆面一踢,跳向半空中,一伙人发出了“哇”的声音,伏在地上。终在距离五公尺外的栏杆上顺利着地,“就待在那里,余!”他一边叫着,自己也开始在栏杆上跑了起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终也知道这个成语的由来。
在西元五世纪的中国,南北朝时代,有一个叫宋的国家,和继唐之后一统天下的宋是不一样的国家。宋的名将檀道济镇守北边国境,持续和强大的北魏军作战。他的战术极其巧妙,将北魏军打得落花流水。有时候,他会采取阵前脱逃以削减对方战力的手段。再怎么打都打不过檀道济的北魏军在悔恨交加的情况下不禁怒道,“擅于逃脱的檀将军,在三十六计中,跑是上上之策。”虽然这样,北魏仍然打不了胜仗。只要有檀道济在,宋应该就能保有安泰。可是,当时宋的皇帝惧怕檀道济的名声和实力,便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判他死刑。在知道强敌已经死了之后,北魏军大喜,以骑马队突破因酷寒而冻结的河水,一举攻进宋国。看见满布在城外的北魏旗,困惑不已的皇帝大叫“檀将军在哪里”……。
逃跑有时候是必要的。日本史上“最擅于逃跑”的是织田信长,一旦见状不妙,他就会不加修饰门面地逃命。德川家康在大阪夏战场上也被真田幸村追着跑过。这是幸村的荣誉,但却不是家康之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当日本仿佛被妄想和疯狂所支配时,总认为逃走和退却是一件可耻的行为。有多次的例子显示,将军和参谋们不准士兵们退却,强制他们战死或自杀,自己却坐上飞机逃得无影无踪。
终和这种疯狂、妄想是无缘的。在美国人的眼中,他轻松地在栏杆上奔跑的模样就像穿着凉鞋,而鞋上有着翅膀的柏修斯少年时代模样。最后,终的手搭上位于栏杆中段的柱子,顺畅地移向上一楼的回廊。
Ⅳ
看着电视画面的男人发出了愤怒和失望的呻吟。有三打之多,并列在一起的画面之一突然失去了影象。两个、三个,黑暗的画面不断地增加。竜堂家的老三和老幺一边在旅馆四处奔跑着,一边破坏着他们所看到的摄影机。
“这些小鬼在做什么?把我们的准备和计划都破坏了!”
呻吟的男人是霍斯拉。旅馆四楼中的一个房间是监视中心,房间的墙壁上装设了大量的荧光屏、声音解析装置和窃听装置等。六个专业的人员操作着这些机械,霍斯拉带着一副上司的表情检视着一切。
既然把竜堂兄弟带到金羊饭店里,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霍斯拉是这么想的。他们可以把催眠瓦斯或无力化瓦斯放进房间里,也可以在食物里面下毒。光是拟订这些计划就是一种乐趣。可是,现实的情况是,两个少年组到处乱跑、四处跳跃,结果汤生和霍斯拉的计划全都泡了汤。
信息从旅馆各处涌向霍斯拉。
“小鬼们跳到天花板垂吊下来的吊灯上了。那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根本不像人嘛!”
“本来就不是人。”霍斯拉简短地说出了事实,可是,对方并不相信。
“总之,去向汤生先生请示。要好好盯着他们,不要再让他们逃了!”
说完,霍斯拉挂掉内线电话,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这时他的背后响起了粗暴的声音。霍斯拉蓦然回头,映在他眼中的是飞跃在半空中的要员。撞击在墙上的要员发出了惨叫声,被打破的电视荧幕冒出了青色的烟幕。霍斯拉心中升起一股凉意,他以为是竜堂兄弟闯进来了。然而,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他的体温降到了冰点。五个男人站在霍斯拉面前。他们的服装大致上说来还算整齐,只是头发烧焦了,脸上的火伤很醒目。是那几个不把霍斯拉放在眼里的超能力者。霍斯拉还以为他们被烧死在自己放火焚烧的HC中了。
“你、你们还活着……”
“真是不巧啊!你们拿不到保险金,这些钱不能算进明年的预算当中了。”
从猛火中逃生的二垒手脸上的笑容好像一只饥饿的狼一般,而右外野手的笑容则像是站在犹太人面前的纳粹党员。无法抗拒权力和暴力的霍斯拉本能地缩起脖子和背部,他仿佛有着乌龟般的本性。
“决不能让那四个兄弟活着。竟然把我们当傻子耍!汤生那家伙也像放弃西洋棋的棋子一样丢下我们。我要让大家知道我的厉害!”
三垒手的两眼中散发出狂热的光芒。
“不要这样,三垒手。我们必须把他们活着交给四姐妹的最高干部才行。不要说汤生,如果惹得大君们生气的话可不得了啊!”
霍斯拉企图安抚他们。他的这些话使得愤怒不已的超能力者们决定以暴力来解决霍斯拉。霍斯拉没有义务冒着危险做这样的忠告,超能力者们的暴乱和汤生的无能或许会惹大君们不悦,不过,这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与霍斯拉无关。
与我无关,他们要自毁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每一个不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吗?一思及此,霍斯拉觉得心情轻松不少。不知不觉,他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可是霍斯拉又慌张地想起一件事。如果让超能力者们看透他的心思就不妙了,他必须在精神上武装。
然而超能力者们被愤怒和憎恶、复仇的情绪所鼓动着,根本没有余力再去透视霍斯拉的心思。原来霍斯拉的存在根本就不被他们当一回事。
“滚出来!竜堂兄弟!不出来,我们就破坏这家旅馆!汤生你也不要躲,出来!”
听着复仇者们的怒骂声,霍斯拉拼命地动着脑筋打算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