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莉纳锁定葛伦,举起战锤。
机会只有现在。不等葛伦的身体停止滑动,战锤再次挥出,葛伦的身体飞到半空中。
『呜咕……!』
葛伦一直线地向后飞,在即将撞上墙壁时翻转身体,彷佛要踢破墙壁似地朝墙壁用力一踹,猛地欺身到亚莉纳面前。
看得见葛伦举起大剑的动作。看得见。时间没有停止。是因为过度动摇而忘了停止时间吗?亚莉纳以战锤挡下从侧边劈来的攻击。
铮!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攻击被弹开的葛伦身体大大地向后翻倒。
『……为什么!?』
葛伦以旋转身体消除余势,手撑着地面,错愕地发问。
『为什么你能动!?』
「咦?」
直到听见葛伦发问,亚莉纳才总算发现。
不论是杰特,或是露露莉,全都像石像一样凝视着一处静止了。看起来就像时间被停止似的——
不对。时间确实停止了。亚莉纳见过这种奇妙的光景。在只有葛伦能移动、以技能停止时间的空间里。
话虽这么说,但亚莉纳是在葛伦发动〈时间观测者〉时见到那光景的。是只对拥有神域技能的亚莉纳无效的情况。可是如今,葛伦使用的是对亚莉纳也有效的神域技能〈巨神的驭时〉,因此不可能有这种事——
忽地,亚莉纳想到一件事,看向手中的战锤。
如她所料,战锤在不知不觉中缠绕着金色光点。这也是她见过好几次的奇妙光景。
「……异变……」
亚莉纳小声自语。
没错。到目前为止,也是只有这把银色战锤发出金色光芒时,亚莉纳才能破解魔神的神域技能。
——例如与席巴战斗时,两人明明势均力敌,战锤却发挥了凌驾魔神的力量,弹开席巴的神域技能,破坏了他强韧的肉体。
——例如与双胞胎魔神战斗时,击碎了以缺陷提高威力的神域技能之箭。
因〈巨神的破锤〉而出现的战锤,总是会回应亚莉纳的想法,为她带来胜利。
『……那是、什么力量……难道那力量能凌驾神域技能吗……?』
葛伦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那金色的战锤。
他说的没错。既然神域技能〈巨神的驭时〉对亚莉纳失效,表示现在的亚莉纳拥有超越神域技能的高位力量。
『怎么可能……』
葛伦喘着粗气,畏惧地后退一步。亚莉纳双眼紧盯着他。暂时不管眼前的神秘现象。
「魔神。变回葛伦……做不到的话,我就连同那个身体一起,破坏魔神核。」
『等一下。』
葛伦扔开大剑,朝亚莉纳伸出右手,对做好觉悟的她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你没有想再见一面的人吗?』
正想向前跨出一步的亚莉纳,忽地停下。
『我帮你复活吧。只要吃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想倒转多少时间,都不是难事。』
见亚莉纳身体一僵,葛伦劝诱似地张开双手。
『我看到你的过去了。失去重要的人,让你很寂寞吧?』
「……」
亚莉纳放下战锤。
『就是这样,祈求吧!力量……』
「不要把别人当白痴好吗?」
亚莉纳小声地打断葛伦的话。
『什——』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亚莉纳咬着后牙,挤出声音。
「所以,不论冒险者或柜台小姐,全都在痛苦到愚蠢的职场中,像傻瓜一样拼命活下去……!」
没有比改变痛苦的过去更令人开心的事。
假如是几个月前,认识杰特之前的亚莉纳,肯定会欣然接受这提议吧。
可是现在的亚莉纳,除了在过去,现在也有了「重要的人」。
「再说,我不觉得寂寞。」
亚莉纳断然说道。
不寂寞。那是在之前的百年祭时发现的。
就连亚莉纳也很惊讶,自己已经不寂寞了。过去的重要之人,名为许劳德的冒险者。因为失去他而造成的创伤,已经变淡了。
失去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许是时间解决了伤痛。也许是因为现在太忙了。加班和魔神什么的,麻烦事接二连三地找上来,根本没有时间悲伤——不过,这样就好。
现在的亚莉纳,已经喜欢上这种郁闷的日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种想法太任性了吧?以前一直说好寂寞好寂寞,有了新同伴,觉得开心了就「好,下一个」?你想忘了死者吗?没有比这更冒渎死者的事!』
「冷酷或冒渎又怎么样?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白端正又温柔的女孩子。因为我不想再一次尝到那种痛苦,所以我现在可是很努力的哦。没必要被你说教。」
『……』
「你又是如何,『葛伦』?」
亚莉纳厉声问道,再次举起战锤,瞪视魔神。
「我懂想再次和故人相见的感觉,也懂后悔的感觉。可是——复活后,又能怎么样?」
『……你说什么?』
反射性地扬起眉尾的,是葛伦呢?还是魔神?虽然分不出来,但亚莉纳无所谓,继续说道:
「你好像只想着复活的事,可是和那孩子一起生活的回忆,不也一样重要吗?」
『……那是狡辩。』
葛伦转为苦涩的表情低声反驳。
『那种说法是无聊的狡辩!回忆什么的……又能怎么样!』
「可以成为活着的人活下去的力量。」
『!』
亚莉纳断然说道,葛伦无法反驳。
「觉得加班很痛苦时,可以成为熬夜的力量;早上还想赖床时,可以成为起床的力量;不想上班时,可以成为工作的力量;可以成为明天再努力一点点的力量……!」
『什……』
「你女儿让你明白了很多重要的事,不是吗?她为你带来的东西,一直保存你心中不是吗?因为有她,所以才有现在的你不是吗!」
亚莉纳抿紧嘴唇,咬着牙关,如此说道。
走错一步的话,亚莉纳应该也会和葛伦一样,一直怀抱着扭曲的愿望吧。
可是,她没有变成那样。因为亚莉纳有许劳德留给她的,名为「柜台小姐」的生活方式。
就算那是因许劳德之死而带来的、充满诅咒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亚莉纳来说,那仍然是让她回忆重要之人的东西。就连诅咒,也是重要无比的回忆。
「到底还想追求什么呢?用自己的命换女儿复活之前,做那种无聊的打算之前……好好珍惜一起生活时的回忆啦……!」
『……』
葛伦已经找不到反驳的话了。他只能睁大眼睛,失去言语地呆立原地。
「然后……比起那种事,我最想说的是……!」
亚莉纳猛地瞪大眼睛,踩碎石地板,举着战锤欺身至葛伦面前。
「你跟我保证会消除加班的约定,别给我忘得一干二净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巨响,亚莉纳的战锤击中葛伦的左臂。啪嚓,伴随着不愉快的声音,战锤穿肉碎骨,击飞了葛伦左肩以下的部分。
『呃啊啊!!』
失去左臂的葛伦当场跪倒在地上,额头的神之印消失了。
『呜咕,啊、啊啊,琳……!』
也许是被改写的人格恢复了,呼唤着女儿名字的葛伦留恋地伸出右手。
被敲飞的葛伦左臂上,仍镶着魔神核。反射着黑色光芒的魔神核剧烈脉动,被打断的左臂在半空中狂暴地扭动不已,最后筋疲力竭似地停止活动,化为尘土消失无踪。
咚,魔神核掉落在地上时,左臂已经什么残骸都不剩了。
『啊……』
葛伦发出茫然的声音。
魔神核已然失去光芒,沉默下来。那是填补了难以忍受的悲伤,同时带来扭曲希望的魔神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喊叫是悲伤,还是后悔呢?葛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最后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