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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你们也都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你们之后还得参加几场游戏,继续减少生存者的人数,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还剩下几场游戏?」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应该说『我受够自相残杀了』或『我不要了啦,拜托谁来救救我』之类的屁话。算了,我从刚才的游戏就知道,不能期待你们拥有这些常识了。』
「第二场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就快开始啰,第二场游戏的对手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来,游戏就开始吧。』
无名眺望反方向的墙壁,那里凭空出现一道单色的门。
『喔喔,他们到了呢。』
反方向的门里,走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年过四十五的男性,大概是带领修学旅行的教师吧。
另一个是不起眼的小胖妹。
二人的身后还有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刚才在我旁边的无名。原先在我旁边的无名已经不见踪影了。
『好、快点进行第二场游戏吧。你们的组别闹得乱七八糟,游戏进度落后其他组别了。麻烦你们配合我真是不好意思,请你们尽快分出胜负。对了,在此之前先来享受一下愉快的时间吧。』
无名话一说完,尖叫声再度响彻整个空间。
这次有男女双方的声音。
『间宫和山田幸存的组别呢,多数派的三人都还活着,所以这是三人份的尖叫声。魄力和单人的不一样吼?好,趁紧张感飙高之际,我们开始第二场游戏吧。这场游戏是团体战,新井和铁山组,对抗间宫和山田组。说是团体战,其实也没有互助合作的必要啦。从队伍里选择一位代表参战就行了。』
「代表输了会怎么样?」
『这还用问吗?代表和伙伴都要接受惩罚游戏啊。』
「意思是,代表以外的人只能咬着手指头乖乖等待结果?」
『没错,你们决定谁要当代表了吗?』
我和铁山彻子对看一眼。
从刚才的游戏不难发现,她是个优秀的参赛者。不过,我也注意到她不安定的性情。不知道怎么搞的,铁山彻子以为我对她抱有好感。这种出于误会的行动,说不定在第二场游戏也会发生。
「铁山同学,我来当代表好吗?」
「嗯,没问题。」
铁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新井和铁山组的代表,就是新井同学啰?』
「是啊,没错。」
『好、间宫和山田组打算派谁呢?』
「就由我当代表吧。」
间宫也没和山田商量,就决定自己当代表了。那一组是老师与学生,肮脏的工作交给老师来干也算妥当啦。但他在决定前完全没和山田交谈,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既然代表都决定了,我就来介绍第二场游戏的内容吧。名称叫——咦、叫什么啊?那种丢铜板决定正反面的游戏?』
「Coin Toss?」
『啊啊、对了对了,叫CoinToss啦。规则已经输入你们手上的小型仪器了,自己确认一下吧。』
我们确认仪器上显示的规则。
这次和刚才不同,规则一开始就全告诉我们了。
『那么游戏开始吧。首先,你们决定谁来投掷硬币、谁来猜测正反面。我也可以随便替你们决定啦,总之请先讨论看看吧。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快决定要担任哪一方吧。』
那位教师听完无名讲解,转过头对我说。
「新井同学,我对你真的非常过意不去,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了。我也是爱惜生命的人,今后还得引导无数的学生,家里又有老婆和女儿在等我回去呢。」
「那又怎样?」
想刺激我的同情心吗?
不对,要刺激别人的同情心,他的态度未免太冠冕堂皇了。
「不好意思啊,可否请你们的组别在此弃权呢。学生不能没有我的引导,万一我死了,他们要如何学习人生经验?再者我有必需养育的家人,没有我她们要如何生活下去?我也知道这对你们说不过去,但能不能请你们牺牲呢?」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啊。」
这白痴是怎样啊?有哪个笨蛋会听从陌生人的指示,乖乖地自我牺牲啊。看来这个神经病不是要激起我的同情,他是真的以为我会答应。
我正感到疑惑,身后有人拉扯我的衣服。
「怎么了,铁山同学?」
「他是教祖大人喔。」
「教祖大人?」
「八班的班导就是他,据说很擅长用恩威并施的手段,来掌握学生的心。那个人担任班导的班级,向心力异常强大,成绩也日益精进。还有啊,他好像会让全班参加义工活动。由于他的本领高超,后来被取了一个『教祖』的绰号,象征他已经超越一般教师了。」
「我们学校还有这种人啊?」
「他很有名喔。之前我们学校不是有男生去拯救意外落轨的醉汉,结果被电车撞死的事件发生吗?」
听她这么说,似乎真有那回事。
最近我看到不少媒体在校门前采访学生。原来是出了那种事,记者才跑来收集学生悲伤的镜头啊。
「在事故中死掉的学生,就是八班的。」
「竟然有那种白痴秀才啊。」
所谓的八班,是特别升学班。
那些意图考上名校的未来精英,牺牲自己去拯救一个无三小路用的醉汉,这怎么想都不划算啊。世人无不称赞这是一段美谈,但终归是一时狂热罢了。说穿了,去救人的行动本身就是误判。
然而,那件事在这种状况下或许派得上用场。
我就用来刺激他一下吧。
「老师啊,你是八班的级任导师吧?」
「正是。」
「那么,你没有替学生牺牲的气概吗?何不效法你去世的学生,牺牲自己来拯救别人呢?」
「我当然有这种气概。不过我要拯救的对象,未必得是你吧。就算你能在这场游戏生存下来,也难保能在下一场游戏幸存。所以,我想帮助比较有价值的学生。」
「有价值的学生?」
「例如那边的铁山彻子同学,她凭借着罕见的才能,对社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我必需活下来,帮助像她那样的学生。我记得你是一班的新井和马同学吧?没有参与社团活动,成绩也属中下段。完全不值一提,是个平凡透顶的学生。在幸存人数有限的情况下,很遗憾只好排除你这样的学生了。」
啊啊、原来如此,他是抱持这种思想的人。
间宫三小的,比起教师这个头衔,你果然比较适合当教祖。
利用正当性作为武器,你是我最肚烂的类型。
陈腐的常识和世人揭示的正义是无法反驳的武器,他滥用那些武器逼迫别人服从自己。对付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别和他有任何瓜葛。偏偏,这种人特别喜欢来找碴,你想远离他,他还会把你当成敌人死缠烂打。
在我的观念里,正义是一种使用后也不会愧疚的大规模毁灭武器。那种危险的东西不仅会破坏错误,连一些良善的事物也会毁灭殆尽,最后留下一整片人际关系的焦土。
「现在换我问你了。新井同学,为了我和我的家人,以及从今往后我要指导的学生,你愿意在这里死去吗?」
「……确实啦,我没有你这么了不起。我的性格差劲、没有朋友、协调性付之阙如、对一切事物抱持消极的看法、不愿也不屑相信任何人。跟你这种人的牺牲相比,我死去对社会和家族的影响也不大。」
「那么——」
「所〜以〜呢〜,我拒绝!」
「啥?」
「别人的幸福关我屁事啊?看了就让人火大,幸福的人全都去死一死算了。换言之,这场游戏我绝不会拱手相让!」
「……想不到我们学校有你这么扭曲的学生,实在太遗憾了。不过也幸亏如此,我终于下定决心了,你这种人还是在此牺牲吧。」
「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赢吧?废话少说快点开始吧。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其他组别了,再聊下去也没意义。」
「也对。那你希望投掷硬币,还是猜测正反面呢?」
「我无所谓,不管怎么选赢的都是我。」
「你是什么意思?」
「这很重要吗?你就快点选你喜欢的一方吧。无论你如何挣扎,我都会践踏你从今往后指导的学生,还有你和你的家人。」
「……那好,我就当投掷的一方吧,请你负责猜测正反面。」
「好啊,没问题。」
『很好,你们决定了是吧?那就快点开始吧。想要确认规则的话,我一样在『无名的房间』里,欢迎来找我。可是,每个人同样只有一次提问权,能提问的也只有代表,队友不妨睡午觉等待结果吧。』
语毕,无名随即消失了。我望向后方的墙壁,那边果然悄悄冒出一扇单色的门,上面写着『无名的房间』。寻问无名规则的房间,无意间被称为无名的房间了。
「我想快点去无名的房间,让我先去没关系吧?我都把投掷的机会让给你了,稍微礼尚往来一下吧?」
「……也好,你就去吧。」
我打开门进入『无名的房间』里。
『唉呀、这么早就来啦。』
「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让我提问没关系吧?」
『当然了,请说。』
「那我就问了,我的问题是——」
2
我从『无名的房间』出来,这次换间宫进去了。
不到三分钟,间宫从『无名的房间』回来,他用冷静的语气对我说。
「新井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啊啊,准备好了,开始进行游戏吧。投掷硬币是你的职掌,快点投掷吧。」
间宫抛起硬币,夹在左手背和右手掌之间。硬币被接住之前的回转速度颇快,照理说间宫本人也不晓得硬币是正面或反面。
「好,新井同学,轮到你猜正反面了。是『正面』或『反面』,你选一边吧。」
「我选『反面』。」
我果断地答道。
没有必要犹豫。
间宫稍微松开双手偷看硬币,接着再次合掌,双手翻转一百八十度。
「啥?喂、你在干什么啊?」
「新井同学,很遗憾,是你输了。」
「输你妈,我在问你,为什么你把手翻过来?」
「你仔细看清楚规则,上面没说不能翻转手掌喔。规则说『硬币的正反面,是投掷者宣告开示后,打开左手背和右手掌才决定的』。所以,我可以先听你的答案,再用这种方式翻转结果。」
「荒唐——」
「我跟无名小姐确认过了。没错吧,无名小姐。」
『是的,没错,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新井同学。等我宣告开示,这场游戏就分出胜负了。只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不得不管一下。」
「……什么事?」
「无名小姐,我想追加一条规则。」
『什么规则?』
「这场游戏,可否多增加一位幸存者呢?那边的铁山彻子同学,她被喻为超高校级的演员,受到全日本的期待。她在这里死掉,对日本和戏剧的艺术分野都是极大的损失。」
『不要咧。』
「这样啊……」
『可是呢,念在你有创意够噱头,我就追加另一条规则。『赢得游戏的代表,能够牺牲自己的伙伴来拯救另一个人』。简单说,游戏的胜利者有权选择,要让铁山同学或山田同学活下来。』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我赢了就让铁山同学活下来吧。山田同学,不好意思,我要在这里跟你道别了,你愿意接受对吗?」
「咦、啊……」
「山田同学,你跟八班的同学比起来,也是特别有奉献情操的人。所以我深信,你一定会同意的,你说呢?」
间宫执拗地劝说山田。
山田却不愿答话。
说句实话,平时我对这种状况毫无兴趣,毕竟跟我无关,我也懒得去管。然而,此时此刻我不能置之不理。
「山田。」
「咦?」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如果硬币是反面,我就让你活下来。」
「不过……」
「刚才那家伙说的话,已经形同要放弃你了。你想活下来,就不能让我死!」
「没用的。山田同学舍己救人的精神,在八班里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次的游戏她也甘愿为铁山同学牺牲。因此,第一场游戏和她同组,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是说五人里牺牲三人的游戏。
对啊,这家伙也是牺牲其他学生才幸存的。
「我有件事想问你。」
「喔喔?请说?」
「第一场游戏里,我对付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想必第一场比赛,是把同班的人聚集在一起吧。你的对手又是谁?」
「如你所料,是八班的学生喔。他们二话不说,就把胜利让给我了。这话或许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八班的学生在我的指导之下,各个都拥有慈爱的高贵之心呢。」
「高贵之心?也是啦。牺牲自己来拯救班导,八班的都是这种神经病嘛。」
「他们不是神经病,那才是人类该有的样貌。他们是自愿让我活下来的,为了报答心地善良的他们,我不能在这里死去。」
「妈的,这就叫神经病啦。你班上的学生,全是被脑子有病的教祖洗脑的可怜虫。你给我听好了,你的班级是所谓的特别升学班,学生都预备考取国立或高难度的私立大学。他们既不参加运动会、也不参加文化祭,是个很封闭的班级。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他们从早到晚不停念书。不对,他们也没机会念书了。总之,他们待在封闭的环境里,才会盲目听信你的说辞,对你产生类似信仰的感情,最后无条件相信你说的话、实践你的教诲。」
「无聊的想像啊。哪怕你说的是事实,这也和游戏无关吧?」
「怎么会无关呢,你那种小家子气的邪教,也只有在特别升学班那种封闭的环境里才管用啦。所以,一旦碰到足以破坏价值观的巨变,洗脑就会被解除了。」
没错,当环境转换或发生冲击的巨变,洗脑就会解除。现在正是绝佳的时机。
我对山田说。
「山田,你真的无所谓吗?」
「咦?」
「为间宫而死,你就心满意足了?你长到这么大,是为了当他的牺牲品吗?」
「我……」
「你一直是别人的垫脚石吧?你一直忍受这种待遇对吧?你知道自己价值卑微,所以放弃了很多希望吧?身边没有一个人重视你是吗?就这样结束你的人生,你甘愿吗?就算你慷慨就义,别人也只会觉得『那家伙死一死也没差』!这就是你被生下来的意义?不是吧!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我长得又丑又笨,也没有任何优点,但我还是想活下来!间宫老师!我想活下来不行吗!」
山田泪流满面地大叫,间宫冷冷地鄙视她。
喂喂、教祖大人,怎么可以这样看自己的学生呢?老师不能用这种看脏东西的眼神,来看待学生吧?对于被歧视我有丰富的经验,我说的准没错。
「怎么会不行呢?当然行啊,山田。」
「……新井同学?」
「他凭什么叫别人牺牲啊!亏他好意思说这种蠢话!所谓的牺牲小我啊,是不敢违抗命令或压力的人想出来的借口!所以才为别人牺牲时间、牺牲劳力、牺牲金钱、牺牲安稳、牺牲性命。」
「这都是高贵的情操。」
「是啊,有够高贵的,那你去对牺牲者的家人说啊。你之前不是有学生死掉吗?你去对他们的父母说『您的小孩为他人牺牲,真是太好了呢。』如果牺牲是值得崇尚的事情,你一定说得出口吧!」
「这……」
「我敢断言!这种牺牲自我以求别人幸福的社会,绝对没有人能得到幸福!大家必需先替自己的幸福着想才行,等自己真的非常幸福了,再思考如何分享幸福给别人就好!自己过得不幸福,却整天祈求别人的幸福,那种人要不是疯子,就是不肯努力获得幸福的废物!大多数人都属于后者!他们知道追求幸福很辛苦,所以就让别人追求幸福,然后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庆祝,根本和寄生虫没两样!因为寄生在别人身上很轻松嘛!判断和思考全部交给别人来做就好了!牺牲自我能带给别人利益,顺便获得感谢嘛!被人感谢很爽是吧!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只有空虚!一辈子就是别人的垫脚石,什么也不是!山田!你想怎么做!你要把自己的梦想和希望都推给铁山彻子,自以为完成了很了不起的事,其实在旁人眼中一无是处地死去吗!还是你要生存下来,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完成梦想!如果你有心改变,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要靠自己的意志站起来,把间宫的硬币翻成反面!」
洗脑顺利解除了。
最好的证据,就是山田缓缓起身了。她顶着满脸的鼻涕和泪水,直接冲向间宫。她试图冲撞间宫,却被间宫轻易躲开了。间宫的眼神像在看垃圾一样,一脚踹向跌倒的山田腹部,房里充斥着山田的呻吟。
「山田同学,我真没想到你是如此低俗的人。你除了奉献之心以外别无所长,但好歹还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不是吗?现在事情弄成这样,实在太令人遗憾了。」
「我不会放弃的!」
山田抱住间宫的脚,间宫不为所动。他紧紧护住手中的硬币,以不会影响重心的姿势,冷静地持续踩踏山田的身体。山田依旧不肯放弃,十指牢牢抓住间宫的裤管,决意死缠烂打到底。
「真拿你没办法啊,山田同学。为表达我对你这份执着的敬意,我就在此结束这场比赛吧。无名小姐,我要宣告开示。」
说完,间宫松开双手,给我看他右手中的硬币。
硬币——是『正面』。
给我看完后,间宫也把翻出正面的硬币拿给山田看。
紧接着,间宫的态度骤变。
「是正面啊,正面!是我赢了啊!只有我赢了!你这平凡的丑女!去死!去死!我要在这里抛弃你了,你这没用的无脑蠢猪!」
痛骂山田的声音回荡房内。
「怎么样啊,新井同学!是正面喔!失败的你要在此死去了!你处心积虑的演说一点屁用也没有,现在你是什么心情啊?」
喂、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号称教祖的人物,在一连串的性命危机之下,性格也会扭曲到这个地步吗?不对,这才是他的本性吧。事已至此,他的本性浮上台面了。
没差,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
「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
「这下我就没有罪恶感了。」
我一说出这番话,铁山马上吐嘈我。
「新井同学一开始就没有这种东西吧?」
「你没资格说我啦!刚才那场游戏,你害黑组的自相残杀,这件事我可没忘!应该说,我印象深刻到无以复加啊!」
「嗯,记得就好。」
这种乖违的感觉是怎样?
和铁山彻子对话,总带给我某种强烈的乖违感。仿佛我们的立场和前提,有什么重大的不同。
算了,这些事之后再思考吧。
现在要先击溃间宫。
话虽如此,胜负早就决定了,也没有其他事可做。间宫也失去了耐心,开始催促无名。
「无名小姐!快点公布结果,让新井同学接受惩罚吧。他这个人根本不懂反省,很遗憾只好把他废掉了。」
「嗯,啊啊〜,已经够了吗?我看你们玩得很热闹,有种难以介入的气息,所以才特别顾虑你们的说。』
「是的,已经够了。」
『新井同学,你也没问题了吗?』
「啊啊,没问题。」
『是喔,那就公布结果吧。结果是正面,新井赌的也是正面,胜利者是新井和铁山组。好了,新井同学,刚才间宫老师追加了一条规则。我问你,你选择的生存对象是铁山同学没错吧?』
「嗯,照旧就好。」
『这样啊,那好吧,请新井同学和铁山同学前往下一个舞台。』
「嗯嗯,走吧。」
无名带领我和铁山,准备前往下一个空间。
间宫急忙叫住无名。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对吧!他宣告的是反面啊!」
『是啊,他是宣告反面没错。』
「这代表他赌的是反面啊!为什么会变成他赌正面!」
『没什么理由啊,规则就是这么定的,新井同学按照规则,宣告他赌的是『正面』。间宫老师你也按照规则,做出了开示的宣言,硬币也确定是正面。因此按照规则,是新井同学获胜没错。你们按照规则非死不可,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新井同学确实宣告他赌反面!他赌的是反面!硬币是正面,赢的人是我才对好不好!」
唉〜蠢啊〜。
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如我所料啊。
「你啊,被我骗了啦。」
「我被你骗了?」
「这场游戏,你认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啥?」
「我在问你,你认为这场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是你——」
间宫的脸上浮现讶异的神情。
没错,这家伙犯了一个致命的误解。
「你也发现了吧。没错,这场游戏在无名解说完规则后,就已经开始了。我去确认规则的时候,也宣告我赌的是正面了。」
「啊啊啊……」
「之后,我对你说『开始游戏』对吧。可是,当时游戏早就开始了,我的宣告也早就结束了。」
「这样我稳输的不是吗!你作弊!无名小姐!我提出比赛无效之诉!」
「太难看了吧,教祖大人。严格讲起来,这个计划只有在你想杀我的情况下才有效果。到头来,下达最后判断的人是你喔。」
「呜呜……」
「更何况,我知道你当我是路边的垃圾,我也笃定你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唔……、你有什么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啊。大家看我的眼神多半是『这家伙是谁啊?好碍眼喔,怎么不去死一死呢?』你的身份如何根本无关紧要,反正你也是『看不起我的人之一』。而且以防万一,我还特地让你知道,我是个多没有生存价值的人渣,你一定会不择手段生存下来吧。被人称为教祖就自我感觉良好,要诱导你这种人一点难度也没有。」
「呃、可是,这不对啊。关于我被你诱导一事,我就承认好了。但你不是说服山田同学翻转硬币吗!如果山田同学成功了,你也会死吧!」
「成功个屁啊?那种情况下,山田的行动丝毫没有成功的可能吧?不管山田采取何种行动,你只要做出打开双手的单纯动作就行了。我不信任你这个人,却也不认为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那你的演说用意是什么!」
「让你以为我已经心慌意乱的演技啊。当时我要是毫无做为,你必会怀疑我有设下圈套对吧。因此我怂恿山田,用她来分散你的注意力。再者,我策动山田背叛你,是想证明你的思想、主义、主张、功绩全部是对学生洗脑才成立的。当然啦,其中也夹杂不少我的真心话就是了。」
「你〜〜〜〜〜〜!」
间宫蹲在地上苦恼沉吟,山田看着间宫懊悔的模样,静静地寻问我。
「新井同学。」
「怎样?」
「你说硬币是反面,就要让我活下来对吧?然而你赌的是正面,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下来?」
「嗯,完全没有。」
「铁山同学,你也发现了吗?」
「你觉得一个外行人的演技,骗得了我这位超高校级的演员吗?」
铁山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啊啊,是这样啊。」
山田双腿瘫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说穿了,从头到尾没人对她抱有任何期待。间宫抛弃她,连我也利用她,她纯粹是被现况玩弄罢了。
所以至少,我要代替她报复间宫。
我对垂头丧气的间宫说。
「喂、间宫大老师。请教一下喔,形同垃圾的我活下来了,而你却非死不可,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啊?你的人生被一个垃圾终结,请问你现在做何感想啊?」
面无血色指的就是这种模样了吧,间宫的表情充斥着无可比拟的恐惧。这混蛋强迫别人去死,自己却没有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呢。
他开始丢脸地摇尾乞怜,便是最好的证据了。
「不要!我不想死啊!无名小姐,求求你大发慈悲吧!还有学生和家人在等我回去!」
无名不会认同这种事的。
已有定见的我瞄了无名一眼,不料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样。
喂、难不成——。
『也好,游戏轻易分出了胜负,还剩下不少时间呢,我就破例赏你一个败部复活的机会吧,这是最后的机会喔。』
「太、太感谢你了!」
间宫喜极而泣,不晓得无名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不是说要减少生存人数,来守护奇迹的价值吗?结果还搞了一个败部复活,怎么想都违反了游戏的主旨吧。
『不过呢,游戏的内容我没想到耶。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呐、铁山彻子,我很期待你的想像力喔。』
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其实无名也没有让间宫活下来的打算。铁山彻子在前一场游戏引发了血腥杀戮,对那场表演极为满意的无名,决定再次欣赏铁山彻子献上新的残酷喜剧。
「那么——」
铁山对无名说悄悄话,内容我没听到。至少是比肉搏相残更加残酷、困难的游戏吧。
『喔喔,这个好!真是时尚又充满青春气息的酷炫选择呢。好、游戏内容决定了,你要认真听喔。』
「遵命。」
间宫用五体投地的姿势答话。
『游戏的名称呢,称为『交涉游戏』。』
语毕,间宫手上的仪器发出了光芒。他拼命对无名磕头跪拜,所以没有注意到。那应该是仪器对应新游戏内容的讯号吧。
『我给你一个小时,你要说服别人让你去下一个关卡。当然,暴力行为是绝对禁止的,难度非常高喔。』
「是、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无名小姐。呃,我、我还有家人要养,今后还得指引学生的未来,让我活下来才是——」
『喂喂,你在对谁交涉啊?交涉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表情,展现你的诚意啊。』
「我、我不是看着无名小姐了吗——」
『喂喂喂,谁跟你说交涉对象是我了?规则已经输入仪器了,你好好看完。』
「这……」
『没错,你要交涉的对象、你要乞求原谅的对象,是跪倒在一旁的山田千寻同学。同时也是被你拳脚相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山田千寻同学。懂了吗?你的交涉对象是对你恨之入骨的山田千寻同学喔。』
「山、山田……同学。」
『好啦,间宫老师还没确认过内容,我就把规则秀给大家看吧。』
无名弹响手指,我背后的墙上出现了文字。
『来,这是宽恕按钮。依照规则,山田千寻以外的人绝对按不下去,你抢走按钮也没有用喔。这样好了,我先交给间宫老师吧,你可以试着按看看没关系。你也不用怕按太大力,会把按钮弄坏。万一坏了,我也能任意复制。』
无名将『宽恕按钮』丢给间宫。构造本身很单调,不过是在一个直方体上,多了一颗圆形按钮而已。间宫小心翼翼地接住按纽,倒地的山田斜眼看着间宫。
「那个,山田同学。」
间宫慢慢靠近山田。
「山田同学,请你先收下按钮好吗?」
山田没有答话,间宫把按纽放在山田面前,和山田拉开一段距离。
过一段时间,山田始终不为所动。后来她缓缓起身,拿起了眼前的按纽。她凝视着按钮对无名说。
「无名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说吧?』
「这场游戏无论胜负如何,我都没办法活下来吧?」
『那当然啊,这不是你的游戏,而是间宫老师的游戏。所以,你的死亡已经确定了,你唯一的下场就是在苦难中灰飞烟灭了。』
「……间宫老师。」
「有、有何指教啊,山田同学。」
「看来,我是注定要死了。」
「这……是啊。」
「老师,我果然是个没价值的人,是死是活都没差对吧?」
「才没有这回事呢。」
「你刚才骂我是平凡的丑女。」
「呃呃……」
「你还叫我去死。」
「同学,我跟你说,那是我一时失言啦。人啊,有时会说出一些违心之言。在那种状况下我也很混乱,才会不小心说出伤害你的话啦。」
「这句话才是违心之言吧?」
「怎么会呢——」
「不过——」
「咦?」
「不过,一直心怀怨恨也不好。憎恨别人,也只会导致冤冤相报的下场。所以,必需有人忍气吞声,直到死都得忍气吞声。」
「那你——」
「老师,我愿意原谅你。」
山田对间宫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把按钮丢进漆黑的洞穴里。
「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弄掉按钮了。」
山田的笑容更加扭曲了。
『啊〜啊,弄掉那就没办法了。按钮是能随意复制啦,有需要吗?对了,这个问题是问间宫老师的,只有玩家可以提出申请嘛。』
「……有劳了。」
间宫气若游丝地说道。
方才山田丢掉按钮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故意的。不管间宫如何挣扎,山田是死也不会按下按钮的。她是要折磨间宫的心神,来报复至今受到的伤害吧。
间宫在山田脚边放下『宽恕按钮』,又一次拉开距离。他的态度就好比对待一只讨厌人类的野猫。
「山田同学,我求你了,请你按下按钮吧。」
间宫讨饶,还下跪磕头。
山田蹲到间宫面前,伸手拍拍间宫的肩膀。
「新闻不是常有这种事情吗?杀人犯说『我要背负被害人的人生活下去,好好补偿我的罪孽。』你不觉得那种话对被害人很失礼吗?被害人听到一定会很生气吧?可是,死人没办法生气、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犯人才能若无其事那样讲。」
「是、是啊。」
「这就是所谓的,人死无处诉凄凉对吧?」
「是、是的。」
「然而,现在这种状况该如何解释呢?已经没有生路的死人,竟然还可以说话、生气、憎恨、杀人。因此呢,间宫老师——」
「请、请说?」
「这就是我的回答。」
山田又把按钮丢进洞穴里。
「妈的——」
间宫起身要殴打山田,中途却停了下来。他怯生生地看着无名的表情。
『好啦,我知道。不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我也说了,按钮要多少有多少。来,新的按钮拿去吧。』
无名把按钮丢给间宫。
间宫捡起按钮,战战兢兢地交给山田。
山田接下按钮又丢进洞穴里。
「无名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说吧?』
「接下来我……不对,我们要接受的惩罚游戏,是受尽苦楚而死的类型对吧?」
『啊〜,我不能告诉你内容耶。根据规则,我不能对有机会受罚的人透露惩罚内容。只是呢,所有的惩罚游戏都会遭受比死更痛苦的感觉,敬请期待啊。』
「我知道了。」
话一说完,山田走到黑与白的边界,脸上尽是沾满眼泪和鼻涕的丑陋笑容。
「间宫老师,好好享受你的痛苦吧。」
山田的身体倒向黑色的区域,犹如被吸进黑暗一样消失了。也不晓得那里面有多深,几秒后我们所在的狭窄空间,响起了沉重物体落地的声音。
没错,过了几秒才听到声音。
几秒的自由落体,足以移动一段很长的距离了。
换言之,那是会摔死人的高度。
一时间寂静支配了我们的空间。刚才还在我们面前的人,跳入那个漆黑的场所了。这个事实带给大家不小的震撼吧。过没多久,铁山彻子打破了沉默。
「无名小姐,游戏没办法继续了吧?再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对吧?」
『啊啊,也对,那我们走吧。』
无名触摸墙壁,墙上开了一道新的门。
「等等啊!」
『休想。』
无名果断拒绝间宫。
『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而你也同意了。所以,我不会再救你了,就算你想出有趣的游戏也一样。你再怎么挣扎也非死不可,你百分之百会死在这里。啊啊、对了,山田同学跳崖自杀了,你可得确实参加惩罚游戏喔。不然我辛苦准备惩罚游戏,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无名轻弹手指。
间宫眼前多出了纯白色的栅栏。
『那道栅栏无法破坏,也无法扭曲。这跟材质没关系,是我宣告了这个事实的意思。你要垂死挣扎也没差啦。』
无名不屑说完后,从门口进入通路,我和铁山也跟在后头。
我们一进通路,后方的门马上消失了。
「对了,间宫会怎么死啊?」
『啊啊,被掉下来的天花板压死。』
「是喔,还蛮干脆的死法呢。」
『嗯、啊啊,他还没有完全死透喔?那个天花板一开始掉落速度很快,到了中途就会减速。我记得在剩下三十公分时,速度会变很慢吧?』
「有多慢啊?」
『时速五公分。这个标准很刚好,浅显易懂对吧?』
无名自豪地说道。
最后三十公分,用时速五公分的速度处刑。意思是无名要花上整整六个小时,彻底把间宫压成碎肉。也不知道间宫何时会咽气,总之要过很久才会慢慢爆浆吧。我可不愿想像那种骨肉逐渐碎裂的触感。
「算了,没差。对了,游戏总共有几场啊?」
『我也想知道呢。』
「无名小姐也不知道吗?」
『不是不知道,而是我没有决定。简单说,游戏的目的是严格挑选生存者。所以选出最后六位参赛者后,再来就是最后一场游戏了。顺带一提,目前包含你们在内共有十八位生存者。在最终游戏开始之前,还得再杀十二人才行。可是呢,你们真的很不错。新井和马,你不信任别人的缺点,在这场游戏里变成了难能可贵的优势。铁山彻子,你冷静又残酷的想像力和判断力,更是炒热游戏气氛的必备要素。有你们参加游戏,我实在很高兴。』
「那敢情好。」
我给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答复。
获得这种称赞,我一点也不开心。
『铁山同学,我记得你是演员对吧?你的冷酷是本性,还是演出来的呢?』
「你说呢?」
铁山以暧昧的笑容说道。
『她平常是什么样子啊?同班的新井同学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才怪。」
好险好险,万一铁山知道我对她没兴趣,搞不好互助关系会产生裂痕啊。
「铁山同学毕竟是名人,平常也不可能冷漠待人嘛。」
『啊啊,这么说也对喔。那么,新井同学是头一次见识到铁山同学美妙的本性啰。』
「……是啊,没错。」
『那太好了,鬼门关前走一遭也算值回票价了嘛。好,再来谈谈新井同学的本性吧。』
「我的本性?」
『铁山同学,你对新井同学的印象如何?看了新井同学至今的表现,你有何感想?』
「嗯〜。」
铁山双手环胸,陷入沉思。
依我在班上的立场,是不可能有正面评价的。我是被卷入这场游戏里,才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过去的我跟死人没两样。
不过,铁山的回答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想想喔,他那种诈骗的技巧很令人着迷呢。不把别人当人看的陷害手段,看起来也十分畅快。」
「是喔?」
「是啊。我之前就听说,新井同学是这样的人。实际所见,果真不同凡响呢。」
「你听说过?」
「嗯,你在去年的文化祭,用卑鄙的手段击败半职业水准的将棋社成员对吧?我听朋友说的。」
「啊啊、那件事啊。」
「撇开那件事不谈,新井同学也是不太光彩的名人喔。就好像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偏偏只有你一个人唱反调。任性、自私、旁若无人、狡猾。正因为你是这种人,我才特别尊敬你喔。」
尊敬?现在铁山彻子口中,冒出了很不得了的字眼。
「不受他人的意见影响,坚持贯彻自己的意志,被孤立也在所不惜。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具备这种堪称鲁莽的勇气。大家都说这样不好,我却很敬重你这一点。」
真想不到有人这样看待我。
别说被人讨厌了,我在其他人眼里根本就不存在。若非被卷入这场游戏,没有人愿意看我一眼的。我一直过着如同杂草的人生,铁山的话语异常深得我心。
「所以呢,新井同学,请你尽量不要背叛我喔。我想和你互助合作,一起生存下去。我们携手合作的话,这间学校应该没人能赢过我们,我们是最强的。」
「啊,嗯。」
「咦?你的反应好冷淡喔。啊啊,对吼,新井同学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才会有这种反应嘛。」
「……好意?」
「对啊,抱有好感的意思,我对新井同学抱有好感喔。好了,新井同学,遇到这种情况你该采取的正确反应是什么呢?」
正确反应?
突然问我这个,我怎么知道啊?过去我遇到的始终是敌意,我都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接受好意是什么时候了——至少在我记忆所及,从来没人对我抱持好感。
换言之,我得用新思维来思考了。
一般来说,别人的好意是值得开心和感谢的事吧。
那我该回答的只有一句话。
「……多谢?」
「嗯,你合格了。」
铁山举起双臂,做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这光景对我来说太新鲜了。
「铁山同学。」
「嗯?」
「谢谢。」
「呃、不用道谢了啦。」
「嗯,也是。」
是啊,没必要讲第二次。
可是,我莫名地想再讲一次。
根据我的观察,第一次答案恐怕无法让她满意。
那么,第二次我是基于何种心情呢?我要好好思考这个答案,当我得出结论——也许就能慢慢地稍微改变我的生存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