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雫,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啊?”
据说在故事或是人生当中,事件都是突然到来。
但我也实在没想过,自己撞上事件会是这种情况——在睡眼惺忪的早晨,玄关突然响起门铃,他带着大概是在附近买的包子过来,说:“给,这是夏威夷特产。”
“爽太?”
“喔,雫你真行。十年没见还能认出我。呀哈哈。”
眼前的青年——爽太调皮地笑笑,笑脸同于以往。
简朴清贫,许久不见的他正可用这个词语形容。
完全不注重时尚的拖鞋配个卡其裤,消瘦的身躯套了件朴素的T恤。发型毫不讲究,往下是纯粹的笑容。分别十年却还是能马上注意到是他,可能是因为这张笑脸令人怀念。
身上唯一的装饰品是他胸前摇动的便宜项链。
这是他自小就带身上的东西,看来真的是爽太。
“雫,你一个人住啊。自己做饭吗?”
“呃,嗯。还行吧。”
“真的?没天天吃回转寿司吧?”
“为什么是回转寿司?没那种事。”
“好呀,先检查下房间。打搅打搅。”
“喂,你干什么?”
“哟哟,女大学生的独居房间。”
“爽太!”
就算我们以前很熟悉,我房间被看到还是感到慌张,于是想去拉住爽太。不过,他看来比起适龄男女更觉得我们是青梅竹马,刚进房间就笑:“雫,我寻思你得再收拾一下。”不是的,昨天发生讨厌的事情罢了,平时我都有认真打扫。
可他嘴上是这样问,现在又已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他居然往我床上跳。
“你做什么。”
“喔哦哦,好香。这是女人的味道?”
“性骚扰!”
“别什么都扯上性骚扰。话说这床有够大?”
“嗯,这是方便伸展运动保持健康——”
“难道说有男人!为了让男人伺候所以买大的吗!”
“有听我说话吗?!”
“唔,真的假的?长得那么可爱却说要开后宫。”
“没那种事——不对。”
“你这个,下流雫!”
“下流雫?!”
这个瞬间,我感觉理智断线了。
“你呀,都有我在还敢沾花惹草。雫的‘雨’是雨露均沾的‘雨’,然后‘下’是下——”
“给我住嘴!”
“嗷!”
“哐当。”我家的扫地机器人伦巴发出快活的声音KO了他。
他躺着呻吟:“雫……好球,不过请你拿软一点的东西。”谁管你,我气嘟嘟地撇向一旁。
“啊哈哈,我们都没变啊。”
“就你孩子气,别算上我。”
和我怎么想没有关系,爽太已是完全复活的样子放声大笑。笑得那样粗犷,语调却让我觉得舒服,再加上他满脸笑容,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值得生气。
“你到底过来做什么?”
所以我叹口气放下愤怒,先问了他一下。
回答让我有点意外。
“还能是什么,我肯定是过来履行约定的吧。”
“约定?”
“搞什么,你已经忘了啊。”
我跟躺床上的他四目相对,漂亮的眼瞳仿佛要看透我的内心。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我注意到,自己老早就清楚脸颊发烫的原因了。
“我们约定过,一起完成魔女的工作吧。”
话有点长,我先大致说明下我们的关系。
爽太大我一岁,阳光开朗、轻率鲁莽、傻瓜笨蛋、大脑脱线的小男孩,他即是我的青梅竹马。
第一次见面时我八岁他九岁,当时我住在位居深山的奶奶家,我现在都还能清晰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早,我是爽太。矮个子你谁?”
“啊?”
第一印象就非常糟糕。明明你也矮个儿!
不过我们还是玩在了一起,大概是因为相遇时还是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
“招呼打完咯。去玩吧。”
“呃,哎?”
“来这儿来这儿。我带你去河边。”
“但是,我不会游泳。”
“这点东西我来教你。现在是蝶泳的时代。”
“蝶蛹?”
往后的对话就忘了。
不过我记得,那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再见,雫。”
“嗯,拜拜。”
“喂喂,雫,受欢迎的女人这时候得说‘我想见你,你要再过来哟’。”
“哎?”
“来个儿。Hey, say, come on.”
“唔……我想见你,你要再过来,哟。”
“哇,跟第一次见的男人说想要再见到他,超级水性杨花,有够害臊。”
“什么——”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会再过来的。再见啦,脸皮好厚雫。”
“脸皮好厚雫?!”
“哎呀,受欢迎的男人真是辛苦。”
“你别来了。”
爽太和我迄今为止遇到的男生都不同。
总是拿我开玩笑,我却忘不掉他的笑容。我蹭破膝盖的时候背起我走,下骤雨的时候护着我却淋湿了自己的肩膀;每次在他的粗鲁当中发现温柔,我都受到吸引。不久我便开始把他当作男性。
我没能适应城市的生活。某次跟他说起,自己是离开父母来到农村,而且即使如此还是去不了学校。
我本以为他会安慰一脸悲伤的我,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不高兴地说了句:“有我在就好了吧。”
那个时候我不清楚爽太为什么在生气,不过到了半夜我在被窝里想出了其中的含义,于是心脏怦怦直跳。所幸(?)我们还小,事情在第二天便已平息,但我的心从那时起就已属于他。
每次被问到我们为什么关系好,我都会回答因为他不在亲父母家住而且也不去学校,觉得我们有些相似。但是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那时候我有多清楚自己的感情呢?
我觉得正是因为如此要好,我们才会定下那个约定。
“魔女的使命?”
“没错。完成使命是我的义务。”
初夏显露的六月中旬,炎热的下午让人挂念起梅雨。我手上拿着杂货店买的冰棍,坐在闪闪发光的草丛上说道。
火辣辣的大太阳随着蝉的早鸣从远方照过来。
大概是因为昨天下了雨,附近有股湿热的青草芳香。
美如画的初夏图景,天空万里无云。
“魔女的血脉从远昔代代相承。奶奶到孙女,再到孙女的孙女。魔女这样延续,下一代好像轮到我。”
“嚯,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啊。”
认识爽太差不多一年的时候,我听奶奶说了这件事。
——在你的一生里,去使用所有的魔导具吧,
我家拥有六个魔导具,它们只有魔女能够使用。每个都有特定的功能,使用完毕后便会陷入沉眠,孙辈继承时方能再次使用。魔女应尽的使命便是为了世人去使用如此不可思议的道具。
“厉害。雫已经能用那些魔导具了?”
“有一些使用限制,不过差不多都是我的东西了。”
我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微微晃着腿回答。
我听奶奶说起这事的时候很是吃惊,同时也高兴上了天。我在书上读过,魔女也存在于现代,但也没想过自己就是。拜托奶奶给我看了魔导具,知道这些会成为自己的东西以后,那天晚上我兴奋地睡不着。奶奶居然是魔女,而现在要换我当魔女。
每个魔导具的造型都没有传奇而浪漫,丝毫没有背叛我的期待。黑色的女巫帽,非常有气势的厚重预言书。当中我尤其喜欢装在扫帚上便能飞空的飞羽。用来诱惑九岁的少女,这些已十分足够。
但是,有一个问题。
“然后,爽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什么事?”
“这里超级乡下吧?人也少,有的都是虫。邻居家都少说隔了个几千米。”
“是啊,找蜈蚣都比找人要快。”
“再有一个月就是暑假,到时候就不用去学校了吧?”
“现在也没去吧。”
“不说我也知道。”我向爽太吼道,他弯着腰淘气地笑笑。
爽太肯定看穿了我的烦恼。
笑完,他以严肃的声音向我伸出援手。
“OK。使用魔导具帮助他人。我来帮忙。”
“真的?”
听到他的话,年幼的我表情由阴转晴。
现在想来,高兴是因为有人帮忙,还是说出于其他理由呢。
反正当时我没多想。
“约好了,一言为定。”
“嘿嘿。拉勾勾。”
“说谎就要堕入毒气地狱。说好咯。”
“等等等等,怎么听起来这么危险。”
“我是魔女。奶奶说这种程度很普通。”
我得意忘形起来连爽太也退缩半分。
在此之上,我还死皮赖脸地继续提出要求。
“谢谢爽太。为了表示感谢,就让你给我的暑假自由研究帮忙吧。”
“啊?”
“今年我决定研究星星。你知道吗?北极星每隔一个时代都会有变化。”
“等下,雫,刚才——”
“趟过河流有座大山。我觉得那边天上的星星看得清楚,去那儿望着夜空完成作业吧。”
“那倒没问题,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和可爱的女生一起的话,男生会高兴吧。爬山的时候手也给你牵。暑假第一天,约好咯。”
“第一天就开始做啊。”
“我习惯在暑假前做完暑假作业。”
“那已经不是暑假作业了吧?”
澄澈的天空闪耀着清爽的蓝色,令人不禁陶醉其中;清风扑面而来,说话声听得更清楚。天空无边无际,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人,位于中心的我们则感到心跳加速。
琐细又朦胧,至今也忘不掉的甜蜜回忆。
“可是啊,最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没能遵守约定不是吗。我果然放心不下,就回到你这儿来了。”
“唉。”
时间回到现在,2018年,七月下旬,天气:晴。
我们放社会上看还算年轻,不过身体都长成大人了。现在,我们来到附近的家庭餐厅吃着甜点。
其实也没有必要换个地方,但爽太不听话:“去吃蛋糕吧。‘浓缩美味的葡萄甜点’看起来好好吃。”所以我们就来到了这里。这位任性的大人会付自己那份的钱吗?身上一个包都没带,我感到非常不安。
所以,我先问他一下吧。
“隔这么久来见我的理由,我知道了。既然如此,请让我询问你几个问题。”
“好。放马过来。”
“首先,迄今为止你在哪里又做些什么?”
“唔,该说是磨练男子汉气概的旅行吧。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回答开头就完全搞不懂他想说什么,我对这个发小感到浑身无力。本来就不觉得他会认真回答,但也没想到会糊弄我到这种地步。
尽管如此,我还是打起精神来重新问他,然而他的回答全都让我摸不着头脑。
“现在住在哪里?”
“对啊,要拜托你照顾一段时间了。请多指教!”
“工作呢?不像是在上大学。”
“嗯,毕竟我的工作是给雫带来幸福。”
“钱呢?不会欠人家钱吧。”
“啊,嗯。没问题……应该吧。我都土下座了。”
“喂,你当真欠钱?”
“没事的。真的没事,我都给姐姐们通宵效劳了。”
“真是可疑。难道一夜情有了孩子?”
“啊哈哈,没有的事。我又不是你这种闷声色狼。”
什么意思!
“唉……”
头痛,我以手扶额低下头来。爽太……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废柴男了?明明以前是那么可爱的孩子。难道是那个?小白脸?来我家当小白脸?玩小钢珠用掉了重要的生活费,所以来找我?那我就必须得断然拒绝。毕竟最近的年轻人惯一下就会得意忘形。摆出这种表情也没用。成长为感觉有点不错的帅哥的确激发了我的母性本能,搞得我想要好好宠他,但你现在毕竟属于宽松世代,那世代的人可是泡在女性家里喝光酒还搞大对方肚子,天天家庭暴力。我身为发小得坚决——
“话说,我也有想问的事情。”
“哎,好的。什么事情?”
我正思考如何挽救堕落的发小,这时他抛了问题过来。
“那之后过了十年,魔女的使命哪怕有那么一点进展吗?”
“啊,这件事吗?”
我想过会有这个提问,于是落落大方地回答。
好吧,我来说明。
“如今平成就要走到尽头。这十年里我开悟了,这个时代不需要魔女。”
“嘿,我猜你肯定是把问题拖着。”
爽太开玩笑地说些没礼貌的话。
我才不是拖着问题,只是理解事实罢了。
魔女在现代日本实在是没有作用。
“听好咯,爽太。我小时候对魔女这种非日常一时抱有憧憬,但现在我搞明白了。世人又不需要魔女,而且魔导具很逊。”
“居……居然说很逊。”
爽太很是傻眼,而我在他的面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明。
我并没有搞错,现代不需要老旧的魔导具。
让人变透明的帽子没什么正经用途,想要飞的话坐直升机就足够。骑扫帚飞行这种想法本来就挺落伍,在现代再现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得多丢人。显而易见会被人放到社交平台上处刑。现在是伦巴的时代。
“更何况,使用魔法行善也不契合当今社会。人必然应当独自生存。紧急状况寻求帮助的想法使人得过且过并滋生懒惰,从而导致下至晚年离婚上至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发生。抛弃一无是处的交际和物欲,假期不出门,自己的事情自己动手;现在社会上的这种意识还不够普遍。有些人得闲就分时间给朋友或恋人这种不合道理的存在,虽然那些家伙无脑说我‘北条同学总是形单影只呢’‘看起来受欢迎,怎么没男友’,但我‘硬是’坚持单身。有那个心思的话三千恋人都不是问题,不过这样做才是浪费时间,我就合理地选择自己一个人过——”
诸如此类。
其后我也继续述说着放弃魔女的使命有多么正确:自己并没有觉得后悔;自己并不是在逞强;咬紧牙关埋在枕头上掉眼泪是因为自己不够成熟,没能纠正愚蠢的同学。
我都这样说了,爽太却皱着脸碎念道:“哇……一段时间没见,雫你人怎么这么扭曲啊。”“明明以前那么可爱。”“达观世代改变了你吗?”
“胸倒是没变。”他开始发牢骚,我便问他:“怎么?”“没什么。”他说完就沉默了。净说不好听的话……
“因此,这个时代不需要魔女。而且都不清楚魔女的使命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所以也没有延续的必要吧。借此机会在我这代给魔女画上句号。这才是——哎,爽太?”
我心情大好地发表演讲,爽太在我面前像个仓鼠似地吃着蛋糕。这时,发生了我无法预料的状况。
爽太突然朝饮料机飞快走去,然后开始跟那边的陌生白人说些什么:“Yes,你好,哈啰哈啰。”“哦,嗯,yes。yes, yes.”“3Q,嗯,超级3Q。”“Sorry,啊哈哈。See you.”???
搞不懂爽太说的什么语言,总之实在算不上是英语。我呆呆地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交谈,然后大概事情谈完,爽太朝白人挥手道别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抱歉抱歉,刚才说什么来着?”
“刚才那是认识的人?”
“没有,那是陌生人。”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那人好像不知道怎么用饮料机。”
“啊,这样吗。”
“不过他是法国人,英语完全讲不通。”
“哎?”
“我也不会说英语就是,啊哈哈。”
“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那个人非常困扰。后来就抛开饮料机努力和我沟通了。”
“岂不是让对方更困扰了!”
我非常无语,爽太则是对我说些抓不住重点的事情:“Sorry. 法语怎么说呢。Françoise?”够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总是被打断!
然而,爽太不可能把我那微小的怒火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魔女的使命还是履行为好。传承下来肯定是有某种意义的。”他像是已经忘了刚才法语那事儿的样子,举止夸张地嘟哝道,“帮助他人正是魔女的使命!非常棒吧。给大家看看你的温柔之处。”
“社会上是温柔的人吃亏,我才不会当这种人。我都说好多次了。”
“决定咯。我来当第一个委托人。”
“在听我说话吗?看来没听我说话呢。”
真是我行我素,唯有甘拜下风。到底是什么脑子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呢?请给我看看你的耳朵,里头肯定塞满了西瓜虫吧。
我想点个电钻给他通通耳朵,可惜菜单上找不到,于是想干脆招呼店员过来借个打蛋器。爽太就是这样,开口以后便不听别人讲。
“接吧接吧。不答应我就大声闹咯。”“开大音量放BL动画,叫整个公寓都听见。”“垃圾袋里给你放一大堆帅哥手办再贴上便条。‘永别了,我的男朋友们,感谢迄今为止的美妙夜晚。By 雫。’”
他口出狂言,而我恨得直咬牙却也只得松开拳头。他真有可能会行动,这个事实使我逐渐丧失战意。
“唉……拿你没办法。”
“好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
好一番挣扎折腾之后到达的结局就是如此。看到爽太挥臂欢呼,我唯有叹息。
……
不过,这个时候我注意到,自己对他傻眼的同时也有些放心。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我可能原本就清楚。
“那你要用哪个?你还记得关于魔导具的事情吧。”
“是啊,要用哪个呢?”
我已半是自暴自弃,而爽太则开心地思索。天真无邪的表情让我回忆起了小时候,感觉有些可爱。
一段时间以后。
“我决定了。用那把能够瞬间移动的法杖。”
“‘诗人的法杖’啊。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我想去某个地方。关西的——”
“哎,你说那里——”
不经意的询问得到了意外的回答。
爽太重重点头,并告诉惊讶的我:“走咯,前往我们成长的那座大山。”
使用魔导具有几条限制。
只有当代魔女能够使用。
不能为自己使用,只能为他人使用。
每个魔导具都具有特定的功能,各只能使用一次。
魔导具使用完毕后便会陷入沉眠,孙辈继承时再度苏醒。
北条家传有以下六件魔导具:
①诗人的法杖
古老的木制大杖。
具有瞬间移动的力量,以杖划圆便能将圆内的人送往所想的地点。
但是,移动具有时间限制,三小时以后便会强制送回原本的地点。
②纳扎尔的对戒
两枚一对的银色戒指。
具有交换的力量,装备者能交换彼此的内在。
但是,交换的两个人会共享感知。
③流涅黑帽
非常有魔女气质的漆黑尖帽。
具有透明化的力量,魔女戴上后可将身边的人类完全透明化。
但是,一旦变成透明就会强制维持透明状态三小时。
④回溯沙漏
复古的沙漏,其中有半透明的沙子流动。
具有时间旅行的能力,倒过来便能回到过去。
但是,无论在过去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未来。
⑤女巫的预言书
全为白纸的古旧书本。
用途不明。
奶奶叫我自己摸索使用方法。
⑥迦楼罗的飞羽
最后的魔导具,魔女独当一面之时得以发挥效果。
装备在扫帚上,能在一定时间内飞行(不一定得要扫帚)。
可认为是奖品,致以完成使命的魔女。
如上所述,使用所有的魔导具即是魔女的使命。
“哟,我开始有点激动了。雫,快点用吧。”
“你不要催我,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用。而且,你去那种乡下干什么?”
“哼哼,雫的第一次,杳无人烟的深山,要做什么呢?”
“说够了吧,小心我把你的色情大脑拧下来。”
我们离开家庭餐厅回到家里,说着说着把魔导具摆到桌上。我昨天事出有因把它们从柜子里翻了出来。他问我“为什么要拿出来”,但我嫌麻烦就只回答他“打扫时顺手的”。
“亲手用用吧。这次是‘诗人的法杖’。”
“喔喔,魔女范儿,真有魔女范儿。”
“这具法杖由称作阿德的古老部落制造,曾为克鲁苏神话中登场的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所有,传说中也——”
“别管那些,快点快点。”
“……我就知道。”
发小还真是擅长打断话题,我叹了口气。对啊,自己不该跟小孩说这么难懂的话,刚才说的对小笨笨来说太难了呀。别管那些冗长的趣闻,早早开始吧。
因此,我不情不愿却还是往预言书第一页上记录事件。使用魔导具时需要往“女巫的预言书”上记录使用的魔导具以及使用原因,听说接下来便会提示使用魔导具所需跨越的试炼,魔女本人达成条件后方能使用(不过此限制不适用于“女巫的预言书”和“迦楼罗的飞羽”)。
这次是爽太想要去乡下,所以符合为他人使用的条件。
我再跨越提示的试炼就行。
“哇哦,真的有文字现出来。”
宛如黑色的墨水渐渐浸渗,文字在白色的纸张上出现。
即使我对魔女丧失兴趣,眼前突然出现非日常的光景时仍会心神不定,这就是人的本性吧。
授予魔女的古老试炼到底会是什么?
我们屏住呼吸,文字完全显现。
——到卡拉OK热情高歌百首流行曲目♪把自己当作受宅宅欢迎的偶像☆
“……”“……”
……那么。
“喂喂,雫,你等下!干啥要扔魔导具啊?!”
“客人,实在是非常抱歉。看来本商品是伪冒至极的假货,我完全上了当受了骗。我不是什么魔女,只是一位貌美如花的普通女大学生。因此,我准备把这件商品当大件垃圾处理掉。”
“这是真货吧!文字都出现了,冷静下来啊!”
我正打算把它往垃圾桶一顿暴扣,爽太这时从背后抱住我。
看上去非常不像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女,这样滑稽可笑的场面维持了一段时间。
我喘着气拼命抗议:“太离谱了,古老的试炼居然是卡拉OK。传自太古的魔导具,所需跨越的试炼是卡拉OK——气氛完全没了!我体验过这种感觉,到很有格调的占卜屋却发现只支持信用卡付款,还叫我往最新型POS机上输入密码。跑了五家才终于找到有家店说我三十岁前能结婚,结果却整了这么一出,我当时心那个凉的啊——”
“冷静。把人变成达观时代的就是这种难受的小地方。总之你先把那裁纸刀放桌上。”
其后我也奋力抗议:“不可能。”“缺乏合理。”“一男一女去卡拉OK也太不正经。”“我有个人情况。”“不要不要。”
不过,爽太也非常清楚怎么哄我:“这也是试炼。”“估计可以消解压力哦。”“你没压力?我感觉你的语气里就压力很大。”“没有压力的人不会自称是达观世代。”“你就是说这种事情才会惹人说你结不了婚的吧。”
谁又能责备我心烦意乱呢?
结果我着了爽太的道,来到K歌房。
“那……那日——春天的……幽……幽香~~~♪”
“啊哈哈哈!魔女的歌声不错啊,恶魔听了都会哭!”
你少管我!奶奶说过,歌声只需蕴含感情唱出来!
我满脸通红地放声歌唱,跨越了羞耻变得自暴自弃。倒霉的是,送饮料过来的店员是系里的同学,对方仿佛看到魔女似地盯着我高歌,于是我放弃了思考。爽太,拜托你下一首点能够大量释放压力的歌曲。
回过神来已过晚上八时。
或许是由于七月下旬的气温,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我浑身红得像火烤。终于跨越试炼以后,我们前往附近的公园。
“啊,肚子好痛。看起来你是想当曼德拉草界的偶像啊。”
“非常感谢。先不提这些,那块大石头很配爽太的脑子。一股脑撞上去的声音应该不错。”
我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累得也没精力抬起石头,于是往地上随便画了个圆。吐槽笨蛋爽太就够忙了,居然还叫我唱歌百首。不得不说,今天真是灾难的一天。
不过,魔女有无干劲似乎和魔导具没什么关系。
用法杖描绘出圆的瞬间,本以为身体会飘到空中,实际效果却十分朴素,非常直接。瞬间移动马上就成功了。
“哇啊!厉害,真的回来了啊。好怀念。”
“说的是呢。”
我以干巴巴的声音随声附和发出赞叹的爽太。
树木郁郁葱葱,山路漆黑一片。
脚踩地面感觉混着泥土沙石,凹凸不平。
附近传来蟋蟀的叫声,仿佛要盖过这片黑夜。植物的浓香混进凉飕飕的山间空气,擦过我的鼻孔。原始的光景和城市毫不相干,空间当中只有我们两个。
没有错。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我的五感知道这副风景。
我和爽太,回到了曾经共同生活的大山。
“我想起来啦。这条发黑的坡道,阿渚在这儿举办了试胆大会。”
“还有这种事啊。”
“嘿嘿,我还记得你当时大叫‘这是汗’。”
“因为那天非常热,我穿的裙子不透气。”
唔……居然记着啊。痛恨的回忆使我皱起眉头。
而爽太完全不知我的悔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我们走吧。这边这边。”
“说起来,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等到了再说,路上唱个歌儿吧。”
“唱歌就算了。”
“别这么说,你的咒文刚好用来驱熊。”
“咒文是什么意思!”
爽太笑得很大声,于是我往他后背打了一拳,结果他笑得愈发厉害,搞得我不甘心地扭向旁边。不过,我们果然是青梅竹马,不知不觉间我忘掉了愤怒,聊回忆聊得很起兴,过去原来还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情。没有一丝灯光的昏暗山路,杳无人烟的隔绝空间。即使身于此处,两个人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甚至觉得现在碰到熊也打得过。
我们这样走了多久呢?
我趁谈话不知不觉中断,沉浸到一段回忆里。
我并不是忘了,但也没有回忆起来的打算。
心爱的人——奶奶已经不在人世,我满脑子都是关于她的回忆。
——雫。无论何时都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哦。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很可爱。漂亮的人耍脾气也会得到原谅,啊哈哈。
我和奶奶——北条渚两个人一起生活以后,我马上就发现:和世人认为的乡下老太太相比,她的性格是相当的怪。
“我没兴趣当个糠渍味的乡下老奶奶。”
“那奶奶对什么感兴趣?”
“现在流行重金属音乐。我想试下那个甩头,但是血压好像会飙。”
“奶奶别去试了,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被送进医院,我会很困扰的,因为真的没办法挤出眼泪来。”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的是个怪人,非常适合称作破天荒的奶奶。每到夜晚弹的不是钢琴,弹的是网购的贝斯,我能非常有自信地说奶奶肯定是个怪人。
不过,我非常喜欢奶奶。
“听好咯,学校你想去再去,跟催你的老师说‘那么想见我,怕不是萝莉控’。嗯?你问萝莉控是什么?那是偏离人性的恶魔化身。”
“奶奶永远都站你这边,所以奶奶股票大亏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妈妈哟。嗯?你问股票是什么?那是魔人的手笔,连魔女也会上当受骗。”
“听我说,遇上觉得来气的男生就甭管那么多,直接攻击蛋蛋。对方骂你卑鄙的话,就回他‘谁叫你挂着那玩意儿还惹女的生气’。这个叫男女平等。嘻嘻。”
张嘴就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比故事里出现的奶奶都要有趣。能跟奶奶一起生活,我开心得不得了。更何况,对于幼小的我来说,奶奶真的是我憧憬的魔女。
“魔女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给人们带来幸福,你将来肯定也是。”
“奶奶怎么知道的?”
“魔女就是这种存在哦,她在某部电影里也给人带来各种东西吧。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在孙女生日烤那么糟糕的馅饼。”
“哈哈……”
“反正你肯定会成为出色的魔女。体察他人的痛苦,传递许多的幸福。奶奶我想象得出来,你给众人带来幸福的模样。”
只靠这句我就能忘掉讨厌的事情。
奶奶就是传递幸福的魔女。
“阿渚,雫我借走咯。”
“爽太,别让雫受伤咯。敢让她受伤我就用毒气做掉你。”
“恐怖。真的很吓人,感觉阿渚做得出来这事儿。”
“啊哈哈。”
爽太是淘气但内心很温柔。
奶奶要男的叫她昵称,就算对方是小学生。
我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像,还想当个出色的魔女。
我们当时真的很幸福——
“雫,小心。”
“呃——啊,抱歉。”
下个瞬间,冷不防的喊声将我拉回现实。
我好像非常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踩出山路。
“附近都是荒野,路也完全没铺。”
“是呢。或者说,这一块应该是禁止进入的地方。”
“嘿嘿,说的是。所以才用了魔导具。”
“你还是这么任性。”
我叹了口气,拼命忽视心脏的鼓动。
并不是差点踩空让我吃了一惊,而是因为我的思绪飘向了其他地方。我慌忙止住回忆,觉得不能再深究下去。
路旁有供奉地藏的小祭台,如今已彻底腐烂。“等下,来都来了就修修吧。”爽太在祭台跟前说着便着手修缮,这段时间里我随意地往差点踩空的道路下面看去,底下一片漆黑。
重重树木遮盖出的昏暗,深不见底的虚无漆黑。淤积此处仿佛叫人有来无回,声响在脑海深处激荡。
向我伸出援手的总是他一人。
“雫,手牵好。”
“啊,好的。”
爽太没想什么就向我伸出手,而我轻轻握住。
他的手变得非常有男子气概,很温暖。我放下了心,但也注意着没把心都交过去。
然而我的心情似乎通过指尖传达给了他,这让我感到非常害怕。
“出发。记得这对面有个圆圆的池子。挺怀念的。”
爽太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话,飞快地迈出步伐。
我对那片漆黑心有余悸,由他拽着手前进。
没有其他任何人,没有一丝亮光。山路中尽是虫鸣吵闹,然而这时我却能感到万分的静寂。晚上闷热的空气也变得凉爽。
我们不断迈步,就像是走下记忆的台阶。
“喔哦哦,终于到咯!呀吼!”
“呼,呼。”
走呀走呀走呀走。
往那儿晃晃往这儿逛逛,我都不知道有没有目的地。要是走到累毙结果跟我说“其实没有目的地,看你累着这样也挺有意思,啊哈哈”,我就干脆把他全身的骨头都给敲碎。不过,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我们千辛万苦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个还算高的山顶。
“你也趁这个机会增加下体力吧。”
“没有必要。奶奶说过,等哪天小叮当诞生就没问题了……咳,咳。”
咳个不停搞得我根本没法嘴上逞强。“泡了咖啡带过来看来是正确答案。”爽太说着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热水瓶。
“我喝不惯咖啡。”
“真的?小孩子~”
“唯独不想被你说小孩!”
我一来气抢走杯子,一口喝下——唔,挺好喝?
可能是因为清新的空气,在山顶喝咖啡感觉比平时好喝。
“本来想称赞一下风景,结果天太黑了完全看不见。”
“乡下就是这种地方,有光线才会觉得漂亮。”
爽太说的对,山顶的景色只是一片黑暗,没有必要感动。而且接下来还有可能得下山,这股绝望似乎使我的视野更加昏暗。或许自然风光在电视里看看就够了,不过我们现在也挺好。
魔导具再有一小时就会失去效果,我们不用担心怎么回去;周遭杳无人烟,夜深人静也不用压低音量。生活在城市里却能这样做,我还真是奢侈。我们谈了许久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已经忘了明天。
偶然的提问使话题不再无关紧要。
“结果,你把我带到这种深山,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啊,差不多得跟你说下。”
理应是没多想的询问,我也只觉得他肯定不会认真回答。
然而我终于理解,自己看似懂他,然而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他总是成为我的支柱。
“我一开始就说过回答,自己是来履行约定的。”
“魔女的使命?那样的话也没必要来这种深山。”
“不对,不是那个约定。”
“哎?”
“星星。自由研究。约定的日期刚好是十年前的今天吧。”
“哎,啊——”
我终于察觉。看到爽太指向天空,我也抬起头看。
繁星璀璨的广袤星空在眼前展开。我直到方才气喘吁吁只是低着头往下看,根本没注意到这副壮丽的图景。
“好美。”
“对吧,这东西在城里可看不着。”
繁星似要被天空吞噬,又时常似要坠落。它们的光辉将本是漆黑的夜晚转眼间化作璀璨的星海,给人一股神秘感。星空笼罩下,我回忆了起来。
没错,的确是今天。七月下旬,暑假的第一天。
我们约定过了,十年前的这一天到山顶看星星。
然后——
“你知道吗?据说北极星以数千年为单位变动。现在的北极星是小熊座的勾陈一,不过两千年以后——”
“爽太。”
“它旁边的——嗯?”
这个时候,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原因,不过我的内心突然迎来了忍耐的极限。
“雫?”
契机是什么呢?因为我察觉到今天是约好的日期了吗?还是说,因为我无法再忽略更加根本的问题?
因为他看起来很高兴。因为我也很高兴。
肯定是这样、大概是这样,但我已无法再忍耐。
记忆的封印被汹涌的情感冲毁。
“爽太,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嗯,可以哟。”
他那温柔的声音沁入我的心脾。爽太很温柔。我完全不了解爽太,而他却完全了解我。
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知道了我的全部。
“爽太,”我问起这个世界失去光彩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在奶奶惨死那天,你为什么消失了?”
“抱歉,雫。”
明明你本应在我身旁。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我最喜欢的奶奶,仅此一人的朋友爽太。
幸福生活的终结来得非常突然。
“放开,奶奶在等我!”
“现在不行,我们要等待救援!”
学校的体育馆成了避难所,馆内的我打算跑到狂风暴雨的屋外,却被几乎没说过话的班主任摁住。
不是台风,也不是地震。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普通的大雨也能夺走人的性命。
那天,我们生活的大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悬崖塌落,沙土横流,树木倒塌,马路损毁。雨的声音好似电视里的沙暴;风的声音好似尖叫,震耳欲聋。我至今仍对那些声音害怕得发抖,宛若世界就要终结。
家里的水深得都能游泳,腿脚不利的奶奶只能用力抓住支柱,而我只能出门呼救。
“奶奶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雫,谢谢你。”
我想都没想过,那会是最后的对话。
“奶奶……奶奶。”
暴风雨过后,我回到家却没见到她。在离家非常远的地点,我认识到死人的肌肤像泥土一样冰冷,我认识到迄今为止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到底有多么寒冷,到底有多么恐怖?
没入水中无法呼吸,又被流过来的泥沙冲走。我最最心爱的人,居然如此悲惨地死亡。
死亡与和平相隔咫尺。在那以后,我就怕打雷怕得要死。
我非常痛苦、我非常悲伤,从第二天起不断地等待。
暑假第一天,河对面的山顶。
星星的自由研究,和爽太定下的约定。我没在避难所看到他,但我相信他还活着。然而,爽太没有出现。
下一天再下一天,我逃避现实地继续等待,眼泪都流干了。这时开始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给予我追加打击——大家都忘了爽太这个人。
学校的老师、其他的大人、甚至他的养父母,全都开始声称没有叫做爽太的男生。我呐喊着否定,却也束手无策。大家问我爽太的班级、姓氏和家庭成员,我也都回答不上来,于是大人们不再听我胡闹。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去了解他,失去那个人以后我才懂得后悔。
我没再提起爽太,这便是爽太和我的普通道别。
发誓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埋怨他没能遵守约定。
我在离家非常远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项链,把它收进书桌里面,发誓再也不看它。我只能这样做来保持自我。
最后我决定回到东京。
爸爸和妈妈抱紧我,不断向我道歉,抱歉让我留下了恐怖的回忆。他们明明没有错,却还是道歉个不停。
在我没能适应的城市,课本和室内鞋被人藏起来的日常生活再度开始。没办法像大家一样笑出来,没办法融入大家的氛围里,我便成了合适的靶子。无法改变认生的特点和拙笨的性格,我有必要保护自己。
等我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迁怒于父母,说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来逃避自己的软弱。和父母吵架以后,我每天都不想看到他们。
那以后过了十年,我的人生非常不顺。
声称自己是达观世代,设法保护自己的内心。我自然交不到朋友或者恋人。不想思考魔女的使命,因为想起魔女和魔导具都会感到痛苦。
我无法为他人祈求幸福,不知道如何成为出色的大人。魔女必须给人们带来幸福,无法回应奶奶期待的现实让我倍感煎熬。
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非常地软弱还胆小。
我……我——
“昨天亲戚聚到一起庆祝表哥结婚,可能是因为奶奶不怎么和亲戚往来,谁都没注意到那天是奶奶的忌日。他们都在恭喜结婚,而我则是非常气恼。刚好罢了,刚好结婚的消息撞上了那天罢了,没有人是故意的。但是,那天对我来说果然很特别,明明不是昨天的话,我就不会想那么多。”
“这样啊,所以你就把魔导具翻出来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
眼梢的泪水随着点头带来的晃动流淌。
“难道说,你在庆祝的场合大闹了一场?”
“……”
“啊哈哈,那样的话阿渚肯定会振臂欢呼。”
“……是吗。”
爽太悄悄挨近我寂寞的内心,抱住我的肩膀、抚摸我的头发、用胸膛接下我的泪水。忽然,他的身体散发出草香。夏天的气息,生命的光辉。令人怀念且又美丽,却再也回不去的记忆使我感到焦躁。这些是我一直寻求的东西。我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抱歉,扔下你不管。”
“对啊,关键的时候不在。”
我这样告诉他,不可思议的是愤怒早已消失。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是决定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吗?
人心真是如此脆弱,人这种生物,终究无法独自活下去。一旦与他人成为了朋友,就无法再轻易讨厌对方。我知道了,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东西。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我那么热切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爽太……爽太。”
我在爽太怀中哭泣。
释放出十年来积攒的伤悲。
我哭啊哭,哭得痛快,眼泪也差不多流光。
夜空之下,我坦率说出心中的一点想法:
“那个法国人,应该很高兴。”
“哎?”
我把头靠在爽太胸膛撒娇,同时对他说道:
“你能朝他搭话,他应该很高兴吧。一个人肯定很寂寞。”
“到底怎样呢。现在想起来,果然是让他更加困扰了。”
“算上这点也应该是开心的,我的话肯定会这样想。”
孤零零的时候能有人主动打招呼,我知道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我没有勇气向他人求助,也没有勇气帮助他人。你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这点,像是传递幸福的魔女。就因为你是这种人,我才一直——
漆黑的苍穹之下,繁星闪烁的夜晚,银河将牛郎织女永远分开。
他也吐露出脆弱的内心。
“我没有记忆。”
“哎?”
事后回想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情。
我第一次触碰到他的内心。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在养父母家生活,而且没有再往前的记忆,但我不当它是个问题。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情,‘成为魔女的力量’。仅此而已。”
爽太直面前方说道。
他的眼睛在看什么呢?
“某天我在路边突然遇到了阿渚。分明是初次见面,她却被我吓一大跳,还一句话不说就抱住我。我到底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做过这种事情?”
爽太点点头,继续说道:
“然后她就叫我跟你交朋友,接着就去跟你见面了。后面就跟你知道的一样。我之前没能说出来,听说是魔女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因为这和我唯一的记忆有所重叠。”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吓一跳呢?”
“不知道,实在不清楚。”
我稍稍叹口气,爽太则继续说道:
“灾难发生的那天,我也被浊流冲走。想着自己是难逃一劫,实际上我也没有之后的记忆。然而,回过神来我就孤零零地待在夜空下,身体长大成人还来到了2018年,说不清道不明地能靠感觉找到你的位置。搭了路过姐姐的顺风车,花了一晚上终于到了你家。”
“原来是这样……”
揭露的过去使我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搞不懂其中道理。这和大家忘记爽太有关系吗?奶奶知道些什么吗?即使如此,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的心中满是疑问。
“但也挺好。的确是不明所以,结果是好的就行啦。”
“哎?”
爽太却满是笑容,和疑神疑鬼的我正相反。
“莫名其妙是莫名其妙,但要我说,能再见到你就OK。你变漂亮了啊,我真的再次迷上你了。”
“我——我本来就很漂亮。”
“哈哈,我放心了,你这种地方也没变啊。嗯,你果然是最可爱的。”
“不知道怎么说你好,真是笨蛋。”
脱口就是令人害臊的台词,他还真是狡猾。
发烫的脸颊看来暂时褪不下热度。
“嘿咻。”
繁星闪烁的夜空下,爽太把身体向后转,猛地站起身来。
我抬头看去,他的个子显得很高大,背负起满天繁星,身姿已不再是少年。
“雫。”
“什么事?”
“说这个可能晚了,我们加油完成魔女的使命吧。”
他以寂寞的眼神对沉默的我说道,身于此处的他不是我所认识的爽太。
他心中那份我所不知晓的孤独得到释放。
“我以为自己死了。那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然而并非如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现在还活着。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方?帮助雫肯定是我的使命,也是认识我自身的线索。我想和雫一同,认识我自己。”
他注视着世界彼方,口中言语成行。我蹲在地上,闪耀的勇气给予我力量。
他很坚强。他是那么的坚强而又耀眼,看着他我不由得想哭。置身何处都决不展现软弱,始终朝前看。他是那么的坚强而又可爱,看着他我不由心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不是也能直面一切。我到底能否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们一起努力,振兴魔女的事业吧。”
“嗯……”
我没多想便点了头,然后马上琢磨起点头的原因。
我想改变自己?不想孤身一人?
不知道,但要说我知道什么,那就只有一件事。
——雫,无论何时都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奶奶。
我在内心深处询问奶奶。
我被改变了吗?我能够改变自己吗?
如果这种世界当中也有人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那么我——
“爽太,你会帮助我吗?”
“当然,我答应过了吧。给你带来幸福就是我的工作。”
漫天星空下,魔女的魔法解开。
蓝色的光芒包围了我们,带来一股轻飘飘的舒适感。
令人怀念的群山在最后一眼似乎微笑着叫我下次再来。
跨越十年,夏天的故事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