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梦。那是遥远的追忆,朦胧如烟霭。
“雫,上咯。嘿。”
“等等,我先……我先深呼吸下。”
某个炎热的夏日,厚重的积雨云浮现天际,苍蓝的世界角落里似乎能听到天空的笑声,在蝉鸣停息的空当儿传来。
我和爽太在河里比赛游泳。
“开始!”
“啊,真是。”
我深呼吸做到一半,爽太就号令比赛开始,所以我也跳进水里。
小河位居深山,流水淙淙,清澈见底,凉爽的水非常舒适。我专心拨水前行,蓝色的泳装与天空浑然一色。
“呼,呼,噗哈。”
我用狗爬式拼命追赶爽太,他蝶泳游得非常快。
我没自信能够笔直前进,但还是专心拍动双足。
“终点。哼,你比我还快点啊。”
“当然。而且你偷跑,这局是我赢了。”
我拭去滴落的水滴,气喘吁吁却还是在逞能。现在想来,爽太估计是给我放了水。不管怎样,那是我第十二次胜利。
“这样我就赢十四局,输十二局。你的路还很长啊。”
“给我看着,马上就反转。”
当时我们都是小孩,想法也很孩子气。
我们比赛定输赢,先赢一百局的能让输的人实现愿望,游泳、猜拳等等都行。常有的玩法,没什么出奇。忘记数字就重新开始计数,赢一百局成了永远无法到达的目标。
“雫,这个很舒服哦。铁板烤自己。”
“啊,真是狡猾。我也要来。”
“之前一个人晒,结果有鸟屎掉了下来,吓得我个半死。”
“别说那么烦人的事情……”
巨大的岩石在河流中央探出头来,大小够两个孩子躺在上面。太阳照得岩石热乎乎,把湿掉的后背按上去,身体暖得刚刚好。沐浴在阳光中,仿若全身被太阳包裹,耳内响起心跳。夏天的积雨云洁白无瑕,太阳隔着眼皮炙烤眼球。滑过大腿的水滴搞得很痒,湿掉的泳装粘着胸的感觉很糟糕。胳膊附近已经开始干了。肌肤晾干以后再沾一次冰凉的水,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小时候真的是什么事情都会让我欢欣雀跃。
“雫也挺会游泳了啊。”
“嗯。我最近发现,把腿伸直游起来更快。”
“嚯,靠自己就领悟了这点,雫的运动神经意外地不错啊。”
“那当然,我最喜欢运动身体。”
我们躺在岩石上,仰望着天空畅谈。
对啊,我想起来了。我很擅长运动。外表像是室内派,但我认真起来就能跑能游。
“那么说,骑扫帚的时候也能飞快咯。”
“目标是最快的魔女。到时候就让爽太在我身后,当魔女的骑士。”
“雫的后面啊,必须注意不被你甩下去。”
“抱紧我的身体就行。其他人不准,但爽太可以。”
现在想来算是危险发言,那时我真是个大胆无畏的女孩。
“先不说这些。爽太,要是我赢了一百轮……”
“喂喂,你还没赢呢。”
我说着看向身旁,爽太耷拉着的双臂进入视野。我突然有种想要握住的感觉。想不起来最后到底有没有握住。
记忆逐渐消散。回忆成了雪白的帆布,就像闪耀着光芒的水花填满世界。我不记得,我们接下来说了什么。但是我记得,长久的分别到来以前,我们输赢的计数到过一次一百。记得赢的是我?想不起来了。毕竟那是十年多前的记忆。我想不起来比的是什么,彼此的愿望又是什么。
但我印象中,它很微小却非常耀眼。
那是收进某处抽屉里的重要回忆。我们在那天——
怀念而舒适,且又虚幻的梦,于此结束。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夏天的都市,恐怕只能是地狱了吧。
家家户户的门窗复制出炎炎烈日,柏油马路将地狱的热度送达。我单人居住的公寓也不例外,耀眼的光芒倾注而来,低吟的空调外机令人感到燥热。绿影稀疏,蝉却仍旧狂鸣;誉为夏天恶魔的蚊子却不见一只,兴许是大势已去。
七月下旬,万里蓝天的城市里,拜访记忆中大山的第二天。
大学放了暑假,我不参加什么群组活动也没打什么工。这天,我在开着空调的宿舍里听他宣布。
“魔女的使命终于要正式开始履行啦。在这平成的最后一年里,以魔女的力量拯救世界!鼓足干劲加油咯。”
“唉。”
我的小白脸发小——爽太在房间中央大喊要履行使命。他身上短裤配背心的超级清爽打扮,衣服的钱全由我出这点令我感到一丝疲倦;手上拿着和他名字差不多的雪糕,而且还是在便利店说“这东西跟我好像”于是叫我请他的。
昨天,在那以后。
我们返回东京后回了家,热烈讨论了今后的计划。
曾经向往过魔女的使命,却因悲伤的记忆而封印了幼年的梦想。
但换作是现在便能够重新开始。我向爽太全盘托出心里的愿望,想要成为这种魔女,想要这样帮助他人。我觉得昨晚真是身心都欢腾不已。
而现在已天明,买完爽太的衣服后的上午十一点。
爽太接受了我昨晚的热情,笑着说:“雫能取回干劲真是太好啦。”“说魔女落后时代的时候我还真不知怎么办了。”我看着他做了深呼吸,脑袋再怎么说也已经冷静。毕竟,现在必须把重要的事情说出口。我下定决心以后,老老实实开口。
“爽太。”
“雫,怎么啦?”
“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啊,想吃一口雪糕?”
“不是,吃过的我不要。”
“啊哈哈,这样这样。然后?”
“其实我想说的是魔女的使命。”
“嗯。”
“我想还是放弃吧。”
“哎哎哎,骗人的吧,怎么这样。”
听到我的宣言,爽太很是吃惊,打警报似地念叨:“说得那么热情居然还能反悔诶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无奈的是,过了一晚我就察觉到了事实。
“我承认,自己昨晚确实怀念过去又情绪高涨,所以告诉你会加油完成魔女的使命。但现在冷静思考以后,我察觉到了事实。那并不是我的真正想法,唱了百首歌再加上登山导致我疲劳而已;那只是种不正当的经商方法,以巧妙的手段催眠客户诱导他们签名。因此,这里应当适用冷却期制度,恢复到订立合同之初的状态。”
“不得了……又说了达观世代口气的话。”
就算他一脸傻眼地看过来,我也有自信肯定自己是正确的。
说了很多次,魔女落后时代,和现代日本格格不入。
魔女存在的意义依旧不明,况且我认为人应当自立生存,所以实在是无法接受。说是为了世界为了人类,其实也不过就是拿各自只能使用一次的魔导具去帮助他人。我不觉得这样世界就会变好,而且这种奉献的热血思考也不适合达观世代。我不想引人注目,因而能够断言现代不需要魔女。
“而且,爽太,你身上也有原因。”
“啊?我?”
爽太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唉,他自己没意识到啊。
我来告诉你吧,你到底多卑鄙。
“你的做法相当卑鄙。抛开我长达十年,刚出现又立马赶到乡下,严肃地倾诉衷肠。针对女性的多愁善感,相当卑鄙且有违人道。”
“不不,我不是那种想法。”
“借口就别找了。还有别的。我先前也说过了,叫我唱百首歌来消磨我的理性与体力,其中肯定有诈。”
“欸,这也算我头上?预言书的内容还归我管啊。”
“反驳无效。不止这些。昨天回家以后还不断撒娇说‘像以前那样帮对方洗身体吧’‘在床上抱紧着睡’等等,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破坏了信赖。”
“给我等下,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
“给我闭嘴!我决定拒绝你的要求。昨天完全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烦请你忘掉。”
昨晚撒完娇后我到底有多不冷静?肯定是爽太的错。所以那段时间里跟他说的全部无效,把床借他一半睡在一起的事也请他全部忘掉或者说赶快忘掉,不然事情很严重。我满身是汗的同时说出上述发言。
“哎嘿嘿,雫。”
“怎……怎么了,表情这么恶心。”
然而,我发现拼命掩饰害羞都对他不管用。
爽太已经看穿一切。
“雫你怎么说,怎么又把魔导具全部擦亮啦?”
“我……我只是嫌灰尘多。”
“嚯,我看你手机搜索历史里头有‘魔女的守则’,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有点感兴趣,请你别擅自动我手机。”
“书架上和魔女相关的书籍怎么有抽出来过的痕迹?”
“呃,偶尔打扫一下”
“我说,墙上贴着老大老大的‘成为出色的魔女’,这东西昨天没有吧。”
“呃,那是……”
我被说中要害而语无伦次。还不是奶奶以前跟我说过,目标要写下来贴在墙上。
看到我一言不发,爽太使劲儿摸了摸我的头:“呀哈哈,雫要骗过我还差个一百年。”不甘心,小白脸趾高气昂个什么啊。但是,按捺不住嘴角也是事实。我终究敌不过爽太。
“魔女存在的意义往后就会知道,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使命。这应该和把雫的人生扳回正轨有所关联。”
“我并没有那种期望。”
“不要逞能,也不用担心。我陪着你事情肯定顺利。”
“嗯。”
就这样,我丧失了抵抗的欲望,在最后点了头。遭到诱导令我不甘,但又无法违逆本心。我还是想要成为魔女,回应奶奶的期待。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那两个人的话或许可行。
而且,我心里还有另一件事。
——现在先不管吧。
我瞒着爽太偷偷发誓。
心里是惦记但还是决定先不思考爽太的真实身份。
那天,我以为爽太死了,但现在他就在我眼前。
为什么没有记忆?和大家忘记他这件事有关吗?说实话我非常想知道原因,但还是决定往后拖延。
继续履行魔女的使命肯定有天能够知道,我没根据却有这种预感。
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纵使光阴流逝,我们对于彼此都是特别而又重要的。
“吃完这个冰淇淋就开始吧。”
爽太精神地大声说道,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心里的纠葛。“好吧。”我答应的同时岔开视线,看着窗外的晴空思索。
七月的天空炫目耀眼。说起来,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今年夏天肯定也很热。我想起来每当生日都会觉得热。
机尾云划过云霄,像是用蜡笔画上了一道。
笔直延展的白色希望,像是在预示我们的前方。
我上的大学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
车站到大门排着K房和酒馆等开给学生的店家,而大学里清净的宿舍区则与热闹搭不上边。晚上九点就超市关门,说明此地没有活力。
通过静谧的宿舍区,穿过成排银杏在蓝天下映出花纹的后门,经过活动中的舞蹈社团旁边。位于校园正中间的休息室,我、爽太以及第三个人——三浦同学面对面坐下。
“初……初次见面,我是文学系的大二学生三浦纱菜,今天请多指教。”
“我是文学系的大二学生北条雫,请多指教。”
“我是爽太,请多指教。”
说起突然跟陌生人做起自我介绍的原因,事情要回到昨天说起。
昨天心潮澎湃地抬头看完机尾云,我们进行了如下的扯蛋对话。
“好咯,冰淇淋也吃完啦,差不多开始行动吧。”
“是啊,要怎么开始?”
“嘻嘻,其实我已经找到委托人啦。”
“咦?”
“你睡着的时候我借用了你的手机,在大学论坛发布了募集。”
“你都擅自做了什么!”
“没办法,看到你可爱的睡脸,觉得叫醒你也不好。”
“那你怎么募集的?”
“魔法少女北条雫的烦恼咨询☆ 任何烦恼都替你揍飞♪”
“脑子有病吗?!”
“结果评论蜂拥而至。”
“评……评论怎么说。”
“‘这什么?’‘魔法少女?’‘北条同学是文学部那个?’‘谁要去被揍飞啊。’‘想被北条同学揍飞。’‘想被她践踏。’评论差不多是这样。”
“完全没把我当一回事啊!”
“但是也有人真来烦恼咨询。我在当中严格选择了正经的人,约好明天中午碰面。”
“我觉得正经人不会找这种论坛。”
“总之你就先去看看吧。对方开玩笑的话,你揍飞就好。”
“我倒想把你揍飞。”
“顺便一提,我认为扮装成魔女更有风范,所以先给下单啦。”
“揍飞你哦!”
回顾到此为止。我确信发小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不过选正经人这点好像是真事,三浦同学看起来老实又礼貌。我倒是非常担心她的脑子,居然依靠那种论坛。
“纱菜想商量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初次见面,三浦同学仍然非常紧张,这时爽太向她问道。
她战战兢兢地张开了口,说的内容无聊至极。
“呃……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但是鼓不起勇气去告白,所以想要寻求帮助。”
“唉。”
小到听不清的声音总结起来是这种内容。
三浦同学有喜欢的男生。
对方是和我们同系的大二学生,水田同学。
听说他长得帅又温柔,很有名气(我就完全不认识),但长得太帅了所以不敢去打招呼。
想跟他说话却说不出话,想向他告白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她在大学的论坛里看到了烦恼征集的投稿,事情便发展成为现在这样。
“水田同学,在我刚入学还没交到朋友的时候——啊,现在也完全没朋友,我是那个时候遇到他的。这个大学非常大吧?我当时迷路了,得到了他的帮助。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喜欢他。”
失魂的眼瞳诉说着她对恋爱的渴望,泛起红潮的脸颊能看出她的恋心货真价实。看她这副模样,我唯有叹息。
“雫。”
“爽太,什么事?”
“你觉得,这份委托怎样?”
“哦,这份委托在我看来——不值一谈。”
“咦?!”
“哟!是雫的不值一谈。今晚又要大谈达观言论啦!”
我赏了打哈哈的爽太一手刀,向吃惊的三浦同学诉说自己的主张。
把恋爱毫无意义的想法包含在内。
“三浦同学,听好了。你现在完全被名为恋爱的情感所支配,说这一切都是虚假也不为过。铭刻在细胞的本能和年轻招致的性欲将之伪装成积极的事物而已,结果都不过是突触产生的电信号。你以为自己在恋爱,但现实只是在发情,不过是想要怀上帅哥的孩子。我先说到这就够了吧?”
“呃,好的。”
她小声回答道,表情一点都算不上好。爽太则是在爆笑。
这个反应让我觉得不爽,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恕我不能接受这个委托,奉劝你放弃这段恋爱。再轰轰烈烈的爱情终归迎来倦怠,从而导致下至晚年离婚上至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发生。难得生为达观世代,我们更应了解单身的可贵。偶尔会有不理解的人说我‘为什么拒绝联谊?讨厌跟我们聚是吗?’‘北条同学看不起别人啊,结不了婚的样子。’但他们完全是搞错了。事实显而易见,我比你们更加可爱又漂亮,差别犹如在有钱人家的院子里优雅生活的金鱼和在秘鲁南部安第斯山脉里生活的雌蛙。你们那些不过是被害妄想,就是有这种想法才长肉变丑,被馋身子的男性伤害。所以请千万不要卖力气去恋爱,单身更——”
诸如此类。
而后我仍旧热情地诉说:恋爱到底多没用,不谈恋爱的人才是人生赢家,并不是对别人说自己结不了婚感到不甘才在宣传单身的至高无上。
不过,这孩子愣愣的,到底明不明白。
她盯着我们说道:
“可是,北条同学你嘴上这样说,自己却有男朋友啊。”
“?我没有啊。”
“但是这里……”
“这里?”
发现三浦同学看着爽太的瞬间,我大叫着说这是天大的误会:
“你你你说什么啊,三浦同学?不是,不是啊。我和爽太不是那种关系!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个人是那个,是附赠品。类似于套餐送的饮料,用来衬托我这位美女,譬如说放刺身旁边的蒲公英。唉,你到底在想什么?”
晴天霹雳指的就是这个。我慌忙订正这离大谱的误会。
“真……真的吗?北条同学是这么说的。”
“呵呵呵,就当是这样吧。”
“为什么笑?我们只是青梅竹马。”
“是的,我们‘只是青梅竹马’啊。”
“只是青梅竹马。”
“三浦同学你怎么这副表情,为什么要双手摁着嘴巴面红耳赤?”
三浦同学的眼中充满期待,而我拼命呐喊着控诉:事情并非如此;我们并非恋人;这男人依仗自己是竹马吃闲饭,只是个挥金如土的小白脸。
说完,三浦同学似乎也冷静下来。“啊……吃闲饭。”她接受是接受了,但又好像把我当作饲养小白脸的女人,于是尴尬地岔开视线。我拿这状况没办法——话说,快进入正题吧!无关话题要聊到什么时候!
“总之,我建议三浦同学尽早放弃恋爱。你早晚会后悔。”
对人来说,独自生存是首要,关键时刻没人救你。
我再度发出劝告,然而她的意志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没错。北条同学说的对,我可能会后悔。但是,我仍旧抑制不住喜欢的心情。这样下去什么也不做的话,我更想尽情尝试过后再后悔。可能你会觉得我幼稚,但我总是梦想着和他手牵手。我想要那种简单的幸福,想要握着他的手感受温暖。”
“这样啊。你说的这种地步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嘴上这样说,但我心里又是其他想法。
直截了当地说,我无法理解。想要牵着爱人的手感受幸福,这什么春梦少女?非常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有什么价值。
不过,其实我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这份心情到底是什么呢?
“我说啊,你就接受委托吧。有时温柔比正确更加重要,而且好不容易有人委托,说不定借此机会能够交个朋友呀。”
“我不需要朋友,这和那不是一回事。”
我拒绝了打耳语的爽太。
我对朋友比对恋爱更没兴趣。反正肯定又跟以前相同,自己蹭过来又讨厌起我然后离开。然后,我对于温柔则更加没有兴趣。放眼诈骗四处横行,社会铁则就是善良的人受欺。我决定不当温柔的人。
所以这只是工作,为求得奶奶认可的劳动。
我只是在履行义务——魔女的使命而已。
“三浦同学,我知道了。说到这份儿上我就接受你的委托吧。”
“真的?太好啦!”
三浦同学以本日最高的音量欢呼,而我在她跟前绷紧了脸。
某种意义上,现在是最难办的地方。
“说到这里,我要坦白一个重大的秘密,事关我的真实身份。”
“北条同学的真实身份?”
我注视着呆若木鸡的她,一脸正色地询问:
“三浦同学,你知道魔女吗?”
先说点别的,谈谈我知道魔女存在的那天吧。
碰到某位女性是我知道魔女存在的契机。
“咦?”
我和奶奶两个人住在乡下的大山里。
当时我九岁,对眼前的现象非常吃惊。
“去哪儿啦?人不见了?!”
“啊哈哈,不见了呀。”
看我吓了一跳,奶奶高兴地笑了出来,一反常态。
我吃惊也不是没道理,因为另一名女性直到方才确实在这里。
我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冲上土坡回家,然后看到家跟前有位漂亮的女性在跟奶奶说话。犹豫过要不要靠过去,但因为奶奶在所以我就走过去打招呼,和那人对上眼睛的下个瞬间……
怎么可能,那人居然不见了。
淡淡的光芒笼罩,一瞬间就消失了。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奶奶,刚才那个人去哪里了?”
“她只是用魔女的力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那孩子是魔女。”
“魔女是图画书里出现的那种?”
“没错哦。”
“魔女真的存在?不是童话?!”
“不然就说明不了刚才的现象了吧。”
“好厉害!奶奶认识魔女?!”
“不只认识,奶奶也是魔女。我还是非常年轻的美女时就是。”
“咦?!奶奶也是?!”
“不止奶奶是,雫也是魔女。因为我们家就是这种血统。”
“咦咦咦?!”
坦白得过于轻描淡写,搞得我混乱至极。我好像乱叫了一段时间。
于是奶奶把魔女的事跟我详细说了。看到有人在眼前消失,我也只能够相信。喝进肚子的麦茶感觉比平时要苦。
“那样的话,刚才那个人来做什么的?她是奶奶的弟子?除了我们以外还有魔女的家系吗?”
“这个啊,世界看似广阔而实则狭小。”
“什么意思?”
“不久你就会知道。我能摊开说的是,那孩子是‘最强的魔女’。”
“最强的魔女。”
这个词组过了十年依旧回响在我耳边。
“那孩子很拙笨。明明自己最强大最聪明,却依旧不明白这点。没有自信又备受烦恼。她还未能认识到魔女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其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样哦。”
我附和的同时忆起刚才那人。
记忆中,她漂亮而有些脆弱,飘散着寂寞的气场,看上去实在无法称作最强。
“这样都能咬定是最强的魔女?”
“嗯,最强的。肯定没错。”
我仍记得奶奶使劲儿点头。
“那奶奶是第二强的魔女?”
“不不不,不对哦。奶奶比她更强一点点。”
“咦,可你说那个人是最强。”
“哈哈哈,因为奶奶是‘无敌的魔女’。”
“无敌?!无敌更强吗?!”
“当然咯。毕竟是无敌,吼吼吼。”
接着奶奶的无敌言论持续到了天黑。
据说年轻时的奶奶具有可谓无敌的美貌与身材,她笑着说:“我曾靠引以为傲的巨乳吃尽千名男性,谁惹我生气就直接来个魔女审判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嘻嘻嘻。”现在想来,这种事不应该跟年幼的孙女说吧。奶奶真是名副其实的无敌。
“我也能成为出色的魔女吗?”
“可以的,奶奶我知道哟,雫在未来会成为出色的魔女。”
第二天,我跟爽太说了魔女的事情,还拜托他一起帮忙,并约定暑假进行星星的自由研究。
又过了一个月以后,来到约好观星的前一天。我们居住的大山遭遇了狂风暴雨,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开启了漫长的孤独。
遥远又虚幻,知道魔女存在那天的难忘记忆。
回忆放置一旁,我们先回到现代。
从结论说起,三浦同学一下就相信了魔女的存在。
“咦!北条同学是魔女?!图画书里的那中魔女?!”
“你……你这样就相信了?”
“魔女超级厉害啊!这是魔导具?哇,非常有魔女的风范。”
接受三浦同学的委托以后。
我们离开大学,浑身绵软地沿着阴影走在酷暑中,聊着天来到了我住的单人房间。因为我觉得让她相信魔女的存在,有必要给她看看全部的魔导具。
说实话,我很怀疑能不能让她相信。想着她大概不会当面问我脑袋有无毛病,但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难说对方会尴尬地说“这……这样啊,啊哈哈”。所以,我完全没想到只凭一句“我是魔女”,她就完全相信了我。同时我开始不安,这么轻易相信别人没问题吗?我怎么都觉得她会惹上坏男人。
而三浦同学完全不知我的担心,一个劲儿地表示赞叹。
“厉害,北条同学厉害啊。居然有这么超现实的东西。”
“其实我超级喜欢超自然,还去过能量点,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魔导具。厉害啊。”
“北条同学这种美人骑扫帚飞的话,肯定会上热搜吧。”
无上的称赞犹如暴雨滔滔不绝,原本傻眼的我不知不觉也快活地自大起来:“扫帚很落伍哦,会上热搜倒是事实。”事后觉得这样大概不好,因为后来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嗯,这次就用‘纳扎尔的双戒’。戴上戒指的时间里,两个人的精神会交换。我举办联谊邀请合适的人数,你们就以交换的状态参加。然后,进入纱菜身体的雫去进攻水田,走到告白前一阶段的话摘下戒指,由纱菜告白。怎样,作战完美吧?”
“我要做那种事情?”
“妥协妥协嘛,我会后援的。”
兴许是受到极力表扬而心情不错,负担很重我也答应了。
“没办法,美女我就帮这个忙吧。”
“呀吼,不愧是雫。嘿,没见过这么美的魔女!”
“北条同学,谢谢你。果然漂亮的人内心也漂亮。”
高帽戴的我完全翘上了天,喜不自禁地向三浦同学说明使用魔导具的步骤。往预言书写入使用魔导具的想法,看到文字浮现的下一个瞬间——我马上就清醒了。
——在大家面前坚持游击表演!你从今天开始也是出色的偶像♪
“好厉害,文字出现了。真的是真的。”
“游击表演啊,要向大学申请许可吗?”
“……”
我看到预言书上出现的文字,人已经完全丧失热情。
高涨的情绪往哪儿去了?俯首、抱头、站起来、深呼吸、做做熟练的丰胸体操以后,我又看了一次预言书,然而条件没有改变。
现实当前,我脱口而出:
“以上是十足美人魔术师表演的戏法。魔女什么全部是假话,请你回去吧。”
“咦!北条同学,你突然怎么啦?!”
三浦同学十分惊慌,而我则发出强烈抗议。
不是我怎么了。这不可能的吧,条件居然是游击表演。这什么东西?接着上回,为什么古老的魔导具想叫我当偶像?死宅是吗?这魔导具里寄宿有死宅之魂是吗?我突然觉得这是诅咒物件了。
“雫你给我冷静,拿除臭剂打算做什么啊?!”
“爽太,请你放开。这个魔导具受邪恶的心所污染,现在必须马上除菌,不然事情就大条了。”
爽太抱紧胡闹的我拼命阻止,这副光景再次重复。和上次不同的是,混乱的三浦同学在现场,但也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不可能啊。”“居然要在别人面前开演唱会。”“叫我去死是吗?”我如此抵抗,但果然对付不来爽太对我的了解。
“雫,死心吧。”“这也是命。”“反悔可是会给达观世代之名蒙灰哟。”他营造出了骑虎难下的状况。
结果,三天后的下午三点。
我在大学校园的一角,举办了寒酸的演唱会。
“雫,很不错哦。这就是恶魔崇拜的魔女集会吧,啊哈哈!”
“加油啊北条同学,你的歌声非常独特,非常有个性。”
呜呜呜……他们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从那边拉出来的简朴舞台,还有爽太从轻音部借来的破旧麦克风和扩音器。我配合音乐唱着流行歌曲,路人注视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魔女。啊,不行了,我害臊得要死。天气这么好,这些人为什么要出门呢?实在是欠缺达观世代的意识。
“雫的歌声实在是牛啊,听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魔女和普通人的美感不同吧。”
“三浦同学,你难道说是在找架打吗?”
唱着歌聊聊天的下午四点。
酷热和羞耻搞得我疲惫不堪,回到家戴上了戒指。怎么说呢,这一次也轻而易举地成功了,我们互换了精神。
“真的交换了。我在北条同学的身体里——好厉害!”
“唉……是啊。”
眼前,在我身体里的三浦同学连发惊叹。我才注意到,这孩子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说厉害厉害,我开始觉得她的词汇量也需要担心。以及,扣去这点正面看的话,我也不得不说自己的容貌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等下,这人真漂亮,我没在开玩笑。世界真能容许这种美人存在吗?刚才我就觉得胸口有什么很重,不过这人美得连它们都黯然失色。我说真的。
“联谊也定好是明天晚上了,先保持这种状态生活吧。反正也必须习惯对方的身体。”
“行动好迅速。都不认识对方,你是怎么联络上的。”
“用雫的手机装作雫的样子嘀咕一句‘想要男人啊’,一发破的。”
“能请你躺下来吗?我想试一套柔道的寝技来习惯身体。”
“结果是好的你就原谅我吧。记得要注意,任一方摘下戒指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有感知共有,这个是怎样的?”
“啊,对了。说的是我这样——嘿!脚撞到衣柜后北条同学也会痛吧?”
“肯定会痛的吧?!你突然干什么!”
“啊哈哈,有意思。嘿,嘿。”
“痛,痛痛,快停手!你自己不痛的吗?!”
“哈哈,啊哈哈。”
而后糟糕透顶,三浦同学拿我的身体摆出可爱的动作,爽太又把动作保存进照片里。我从刚才开始的到底算什么啊?演唱会后还得接受这种害臊行为,果然不该帮助他人。令人不快的时间一味持续,直到半夜那件事把这天变得有意义。
三浦同学听从爽太的建议留宿一晚,和我睡同一张床。爽太就盖着毛毯睡沙发上。
响着空调工作音的夜晚,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北条同学,还醒着吗?”
“醒着是醒着。”
我看向身旁,三浦同学(严格说来是我的脸)在对我微笑,表情非常温柔,我甚至觉得和平日镜子里的不是同个人。她带着淡淡的笑容吐露出小小的回忆:
“我其实很久之前就认识北条同学。”
“一个系的当然认识吧。”
“哈哈,不是这个意思。我对北条同学有些了解。”
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而她继续说了下去。
“记得是去年秋天,我在社会学的课上看到了北条同学。那节课上播放了纪录片,讲述贫困地区的孩子如何跨越苦难。”
“哎,等等,给我等下。”
脑内满是不祥的预感。
“哈哈哈,北条同学当时非常厉害啊。问到感想以后,极度热情地娓娓道来,还流着眼泪称赞了一小时左右。回过神来就觉得像是在上北条同学的课一样,非常有意思。”
“啊,那个呃。”
呜……你居然在现场啊。我想起当时的情况,面红耳赤。
平时我不会被那种东西扰乱内心,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扮演主人公的小男孩和爽太非常相似,不禁就代入了自己的情感。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觉得北条同学非常帅气。和我同样没有朋友,说自己是什么达观世代让人怀疑是个怪人,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平日里坦坦荡荡,甚至有股‘我一个人又怎样’的气场,实在是非常帅气。”
“三浦同学,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贬低我?”
“嘿嘿。我一直认为北条同学这样肯定是个诚实的人,所以看到论坛揭示板的时候觉得是个交朋友的机会,听你说魔女的时候我也认为决不是谎言。鼓起勇气看来是正确选择。”
“……这样啊。”
怎么回事呢?脸颊滚烫。可能是因为平时没被这样表扬,我感觉身体热得发软,而这种感觉大概也通过戒指传达给了对方,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三浦同学再添了一把火。
“明天是你生日吧。”
“你怎么知道?”
“开演唱会时爽太告诉我的。爽太没钱所以他说准备把自己当礼物送来蒙混过关。”
“干脆稍后踹他一脚。”
“呵呵呵,不过我也想学学他。”
“什么意思?”
“呃,送礼物给我自己这个朋友……开个玩笑。”
“……”
脸颊滚烫,别说喷火,我感觉像是要喷血。你说的也太难为情了。
我们令彼此满脸通红,又因为感觉共享而热度加倍,已经是汗流浃背,感觉待的根本不是空调房。对只盖了条毛毯的爽太很是抱歉,要不把温度调低个差不多十度吧。
真是够了。
我肯定是陷入了混乱。
她尽说些令人害臊的话,所以我感染上天真了吧。
回过神来,我已经说了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希望告白成功。”
“北条同学。”
“请不要误会。我顶多是以委托成功率百分百为目标而已。”
“啊哈哈,这样啊。”
“所以万一你被甩了,就往水田同学的胯裆送上一拳解气。以抹黑我的招牌为理由就够了。”
“那……那样可能对水田同学不太好。”
“听好咯,无敌的魔女奶奶本人说过‘谁叫他挂着那玩意儿还惹女的生气’。”
“奶奶也是魔女啊。”
“嗯,她非常优秀,我比不上。”
怪夜晚,怪月亮,还是该怪银光闪耀的群星?
我在这天晚上三浦同学似乎聊到了永远。可能是因为彼此都没朋友,都不懂怎么结束话题,就顺势说了个不停。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比遇到爽太时更往前,我住在东京遭受欺凌的时候。
我在公园里哭泣时,一只黑猫向我靠过来。我刚想起来,它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身子小小的,可能它也遭遇排挤,身形憔悴的还在害怕。但是,它顾不上自己,靠过来鼓励我。往后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放学后和它玩耍。
离开东京将我们分开。不得不提,没有它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能够忍耐绝望都是因为身旁有人支撑。达观世代不需要恋爱,我的想法没有改变,不过唯独这份爱意兴许能视作例外。我当时心里就想着这些不合逻辑的事情。
“北条同学,明天一起喝酒吧。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酒没有好处,我不喝。”
“又说这种达观世代的话。”
“我是达观世代又怎么了?”
轻飘飘的、似要被拽入其中的微醺世界。
群星俯瞰的幻梦夜晚愈发深邃。
随后迎来天明,命运之日终于到来。
时针指向晚上六点之时。
我们按计划参加了爽太主办的联谊。
“今天要玩得尽兴!干杯!”
“干杯。”
负责人爽太开场,跟着是大家的吆喝,然后是碰杯的声音。差不多十个人聚在一桌,非常有大学生的氛围。
大学前面的酒馆多如前述,这次爽太预约的就是其中一家,据说饭菜对比价格非常可口。
这家店里,我现在以三浦同学的身体坐在水田同学隔壁。对面是借用我身体的三浦同学,而爽太单手拿着大啤酒杯摆出摇摆不定的阵势。谁都不会想到这次联谊是出于魔女的谋略吧。想到这里,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做非常夸张的事情。
“总之就是雫把告白前的事情搞完。
①雫用纱菜的身体向水田发起心跳攻击。
②雫趁隙发出娇滴滴的声音把水田带出来。
③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摘下戒指,由万事俱备的纱菜告白。
④进入HE,想出作战的爽太真是天才。
⑤犒劳爽太大人,雫帮忙搓背。咻,我很期待今天晚上。
怎样,作战完美吧。”
哪里完美?①、②、④、⑤都问题大了去!
我喝着苹果汁,在脑里吐槽提前告知的作战。真的提不起劲开始实行计划。
话虽如此,昨晚和三浦同学都聊了那么多,我也只得按计划来。
三浦同学也正以不熟悉的身体加油:“我不擅长喝酒,哦嚯嚯嚯。”喂,三浦同学,这个笑法是怎么回事?你对我是这种印象?等下,联谊不能按暂停吗?我觉得需要商量下彼此的人设。
“哎呀,我没想到北条同学会来啊,毕竟她都不怎么参加酒会。三浦同学也这么想的吧?”
“哎?啊,是,是吧。”
另一边,完全不知情况复杂的水田同学语气开朗。三浦同学马上就忸忸怩怩,所以只好我来处理。呃,计划是什么来着?记得是心跳攻击就好了是吗?算了,随机应对吧。
“水田同学经常参加这种活动吗?”
“嗯,我喜欢交朋友。见到北条同学真是幸运。”
“这样啊,话说你喝的酒还真是多呢。”
“我挺能喝的哦。北条同学不喝吗?我点个单吧。”
“北条同学似乎不喝。请给我个碟子,我要盛点沙拉。”
“好的,不用客气。啊,北条同学能帮我盛吗?”
“我觉得北条同学是不会给你这种轻浮男盛的。”
“嗯?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用客气,我来帮你吧。”
“北条同学,拜托你咯。我的要多放点番茄。”
这男的怎么回事,根本不顺我的意思来!
不按我想法行动的男人令我感到焦躁,这到底怎么回事?眼前有漂亮的北条同学,沉醉其中也是理所当然,但女生都说给你盛沙拉了啊。这以达观世代的标准来说,基本等同于说“今天父母不在”,这男的算什么。三浦同学到底迷上他哪里?
旁边,三浦同学也有话要说的样子,谄笑的同时掐着自己的大腿。这股感觉也传给了我——好痛,我知道了,我说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干的。现在开始正式进攻。
“北条同学听那种音乐?平时去唱K吗?”
“水田同学。给,你的番茄盛宴,盛的番茄多的像是番茄栽培林。请充分补充番茄红素。”
“啊哈,哈哈哈……”
水田同学一个劲儿地跟三浦同学(身体是我)说话,我全开女子力紧咬不放,三浦同学观望发展。顾不上其他人,我们私下里激烈搏斗。
不过,事后我很后悔这个时候没有更加警戒。
向我的身体说话的水田同学,披着三浦同学皮肤的我,坐在隔壁他却不怎么理会我。淡淡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有终止作战,因此找来了悲剧。
事态随后迎来了最为恶劣的展开。
联谊开始过了进两小时。
大概是天热口渴,醉意上得快。微醉的人离场后,气氛有些变化。
“三浦同学和北条同学住的比较近啊。”
“是的,那一带很多专供女性的公寓。”
一开始水田同学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的脸看,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办,不过随时间流逝,他也渐渐和三浦同学身体里的我说上话,而且三浦同学也逐渐能够掺进对话当中。
也许是因为喝酒的步调太快,又或者说我果然应当更加重视开局时的不安,再加上爽太去洗手间不在身边可能也是原因——
因为这些极小的契机,事件发生了。
“我们换一次位置吧。大家拿杯子动起来。”
男生中的一人站了起来,建议大家换位置的下个瞬间。
水田同学展现了难以置信的本性。
“啊?不要。我还想跟北条同学说话,难得聊得正欢。”
“欸,啊,大家也想跟不同的人说话吧。”
“我才不管,为什么要配合你们啊?我又不傻。”
后来我才知道。
看来这个水田同学对喜欢的异性始终温柔,另一面却对同行相当冷淡。喝酒太多可能也有影响,他如何对待看不上眼的异性也不再掩饰。
“好啦好啦,你跟这边的换位置吧。这个阴沉的女人可以带走。”
“啊?”
这句话实在超乎预料,我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其他联谊的人也是如此。吵闹的现场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鸦雀无声。三浦同学她动摇的表情令我刻骨铭心。
但是,接下来的话才是最伤人的,实在叫我按捺不住。
“我认识你,叫三浦来着。你喜欢我对吧?我听到别人说了。但说实话,真是饶了我吧,我对你完全没意思。这种情况偶尔就有,对女人温柔点她就误会了。对我来说真的是麻烦,扫兴。”
“什么——”
听完这些话,我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呢?
这男的说什么啊,他刚才讲了什么?!
难以置信。我脑里只剩“难以置信”这个词语。
不过确实,在他看来或许是很郁闷,不感兴趣的异性贴过来很困扰吧。我也有这种经验,并不是不理解。但是,你也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吧。
“……”
三浦同学很受打击吧。她垂下头,握杯子的手在颤抖。
然而,这男人的残忍才刚刚开始。
“我说你啊,身上的土气服装算啥,穿这东西坐我旁边也挺烦。”
“总是孤零零的,朋友都没有吧。跟这种毫无沟通能力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快乐。你怎么就不懂呢?”
“说来我听是你喜欢神秘学。长这么大还什么神秘学,挺恶心的。你还买能量石?所以你才不受欢迎啊。”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和我扯上关系,我都说了对你没兴趣。”
丝毫不考虑对方心情的接连谩骂,在公众面前非难的羞辱。
安静成这样的话,其他客人怎样也都注意到了异常。看到醉鬼谩骂一名女性,他们皱皱眉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岔开视线,在心里同情。现场的气氛真是糟糕,我唯有事不关己似地叹气。
紧跟着,尴尬的空间响起啜泣的声音。
“呜……呜……”
“哎呀,北条同学哭什么哭啊。可爱的脸都哭花啦。”
水田同学的声音很是爽朗。他绕开桌子来到三浦同学身边,搭上她的肩膀,握起她的手。
“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擦擦泪,我们一起喝酒吧。”
“嘤嘤……呜呜呜……”
三浦同学在哭泣,而水田同学却不在乎她的心情,牵着手没规矩地劝她喝酒。
哭哭啼啼,呜咽不止。尴尬的空气中任谁都束手无策。
这男的居然依然试图迈入她伤痕累累的内心。看他这样,我再次认识到自己果然是正确的。
你看这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样吗?我都说了别谈什么恋爱。
我说过,达观世代不需要恋爱。
结果,可怜是可怜,错在三浦同学没有看男人的眼光。这孩子在开始就陷入恋爱失去冷静,没有听从我的忠告。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本性所以遭到了报应,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以,我看到她的眼泪也不会行动。
说不同情就是假话,但我理解贯彻沉默熬过去才是处世之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朋友,暂时想起这件事也许会不舒服,但也只会是一开始。时光流逝的话心里就能好受些,平日里也能假装无事发生吧。我是达观世代,自知有这种才能。所以这样就算了,只要当作没看见她的眼泪——
……
然而,我体会到自己其实无法忍受。
可能都怪戒指。什么都没做就觉得嘴唇痛,喉咙热得像在烧。眼里火辣辣的,没有眼泪淌过的脸颊有股仿若烧伤的悲哀。
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但我先前决定不去喝什么酒。因为我是达观世代,世上最冷静、讨厌徒劳的世代。
所以这个不一样。我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有谁教我这样做。我只是——
无法原谅生日这天被那种男人握着手。
“爽太!”
“好!”
嘭!
喧嚣的店铺内部,突然响起拍桌子的声音。
这股气势瞬间喝住全场,任谁都盯着站起来的我。要说例外就只有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心领神会地把酒瓶递给我的爽太。
“请喝。”
“谢谢。”
我心有灵犀地收下,直接对瓶吹。人生第一口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普通。
喝完后我立马往桌上使劲儿跺一脚,发泄出自己的愤怒。
咚!
“噫!”
声音及迫力再次对店里产生不良影响,有人发出惊叫。我理解你的心情。方才遭到谩骂的老实少女突然站起来,单手拿过酒瓶臭骂着一饮而尽。我也无奈,说了很多次今天是我生日。十年前我就决定好了谁可以握我的手。
“即刻起,开始‘魔女审判’!”
“呀吼!久等久等!咻咻。”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四周响起爽太一个人的掌声。所有人都愣住了。三浦同学和水田同学都非常吃惊。这时我看着三浦同学——正确地说是自己的脸,再次认识到自己表情呆呆的情况下都算是美人。骗人的吧,知道自己漂亮但我也没想过可爱成这样。这才叫千年一遇的美少女,电视里放的都是假货。世上的男人每晚意淫也不无道理。感觉多巴胺在急剧分泌,啊哈哈,心情逐渐愉悦。
心情高兴起来后,大脑轻飘飘地就有话直说了。
“总之,那边的渣男,你先给我站起来。”
“啊?你给我等下,说啥呢?”
“我叫你站起来!”
哐当!
“噫呀啊啊啊!”
响起了酒瓶碎在墙上的声音和女性的惨叫,水田听到后嘟嘟囔囔地说是,脸色苍白的状态下总算站了起来。唉,这算什么事。就这你就吓得浑身发抖?这么懦弱,三浦同学到底是迷上你哪里。爽太可比他更像王子,又帅又可爱甚至想舔遍他全身。看来先得把他的这张外表给剥下来。
因此,我决定直接开骂。
“渣滓。”
“呃,啊?”
“啊什么啊?你整个人都叫我恶心。”
“你,你说什么?”
“够了,给我照照镜子。”
“你丫的,突然干啥。”
“长相、嘴巴、鼻子、眼睛、四肢、胡子、指甲、毛发、血管、心脏、胰脏、肝脏、大脑、肛门,全部都叫人恶心。况且这什么垃圾发型?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以为是《幽灵公主》里出场的邪魔神。你是学他吗?”
“什么——”
“噗!”
听到我优雅且有的放矢的谩骂,同桌的女性当场喷笑。店员和其他客人也跟着不再紧绷。
我可不会眼睁睁放跑这个机会。
“你好臭啊,什么气味?童贞臭?还是说你是额头能散发腐臭的能力者?”
“不是!这是用的国外香水——”
“你往童贞额头上乱涂一通啦。”
“怎么可能!而且我不是童贞!”
“到底怎样呢?终归是向邪魔神表达敬意的男人。”
“怎么可能是向邪魔神表达敬意!”
“我说错了?那为什么梳那种垃圾发型?”
“才不是垃圾!这是赶流行——”
“这样的吗,我只觉得是屌毛巨大化。”
“屌——”
“啊哈哈哈哈!”
这次是店里爆出笑声,可谓是哄堂大笑。
观望的白领丽人在抱着肚子笑,男上班族也纷纷鼓掌:“不错!”“拿下一局!”这是当然。尽管是别人的身体,漂亮成这样的阿雫可是在骂人不带重样。大家当然会笑。
另外,眼前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算了,屌毛头发氏——想必很生气。他带着气得发红的脸,盛气凌人地走到我跟前。我身体里的三浦同学本来很慌张,不过看到他大发雷霆后回过神来,不解地望向我。呵呵,请放心。我现在无所畏惧。我是魔女,而魔女不可能输给邪魔神。
“怎么?”
“够了没,做掉你哦。”
似乎真的上头了,他喘着粗气嚷。
无奈,居然要杀女人,三浦同学果然没看男人的眼光。
“你也说了差不多的。现在还不晚,来道歉。”
“怎么可能道歉。不想被杀的话,你就给我道歉。”
“容我拒绝,你能对我做什么的话就上啊。”
“这厮——”
水田同学抡起拳头回应我的挑衅。所有人都绷紧表情,空气似在哀嚎,但我没有一刻感到害怕。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他无论何时都在我身旁。
“喂喂,水田同学,这样不好吧。”
“给我放开。”
“我拒绝,毕竟我是魔女的骑士。”
高挥的手臂被爽太的细手牢牢抓住,笑容和氛围都一如往常。水田同学的手臂动弹不得,爽太的笑容也不作变化。对此,水田同学僵住了脸,而我只能说是兴奋。
三浦同学你看,果然爽太要帅上千倍吧。我知道,爽太总是帅气又有男子气概,必定会前来救我。呀啊呀啊!
“雫,差不多结束吧?”
“是啊,爽太。”
我用坏笑回应爽太的坏笑。
知道知道,差不多该给个致命一击。
我点头,慢慢摘下戒指。
“啊。”
下个瞬间。三浦同学本想说什么,但魔法在说完前就断了。我回到我的身体,三浦同学也回到三浦同学的身体。
眼中是在桌对面发脾气的水田同学和抓住他手臂的爽太,以及望着我惊慌失措的三浦同学。我注视着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握起拳头。没事的,我告诉你没事的。你能战斗,你不是一个人。我把这种想法传达给她。
传达给她了吗?传达给她了吧。
方才惊慌失措,但她现在眼中寄宿着光。滤去眼泪后留下的坚强非常耀眼。
三浦同学注视着正面,盯紧眼前的男人。曾经爱过、被伤害过——但现在已是跨越过的对象。
“我没有错!都是这女的——”
她握紧戒指不顾诋毁,打出充满气势的一击。
“你这——笨蛋啊啊!”
“欸——啊唔唔唔?!”
叮——
没有这种声音却安静得像是能听到这种声音。
男性苦涩地按住胯裆,女性振臂欢呼。
“你……真是,卑鄙……啊。”
水田同学就要倒下是说了什么,不过我才不管。
“借某魔女的话,谁叫你挂着那玩意儿还惹女的生气!”
铛铛铛!
柜台后的大叔大概是店长。他把平底锅当铜锣用大勺敲,胜负已知晓。鼓起勇气的三浦同学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小姐真是厉害!非常棒!”
“真是帅气!打的漂亮!”
“今天的赢家,三浦纱菜!”
爽太模仿拳击裁判宣言以后,店里响起胜利的嘶吼。女性鼓掌,男性也笑着呼应:“真是没办法。”爽太乘兴喊起三浦同学的名字,兴头上的三浦同学也挥手回应,于是店里的气氛愈发热闹。对蹲在地上的水田同学很是抱歉,不过这可是所有人期盼的结局。我也不禁向三浦同学握起拳头——
啊——
这时,注意到的肯定只有我。
高挥拳头的三浦同学眼里,看得到叹息恋爱了却的光芒。
摘掉戒指我也能明白拳头的疼痛。今天,我第一次理解了他人的痛苦。
“雫,辛苦啦。”
“爽太。”
店里吵吵闹闹,不知不觉间男上班族和白领丽人纷纷直接慰劳起三浦同学。这时,爽太悄悄来到我身旁。
“做的不错啊。雫,你真是迷人。”
“爽太才是,对你改观了。”
“给雫带来幸福是我的工作,啊哈哈。”
我们悄声细语,一起欢笑。我这时觉得和爽太一起就无所不能,因为爽太真的是非常棒的男生。
在热闹个不停的店里,我们盯着对方再次害羞起来。
往后的是暂且不提。
闹过以后实在不好继续联谊,我们自然当场解散。我和三浦同学在众多客人的大声喝彩中离开了店铺。
不过,后面大概是因为酒醒了。
我们走出店铺,自然而然地来到没人的暗处,接着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呻吟:“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搞砸了……
脑中尽是后悔,怒火中烧也不该做那种事情。魔女审判,什么魔女审判。我是不是,说了很不得了的话?我是不是说了……屌?实在是太害臊了。
三浦同学似乎也同样,脸红得甚至要喷出岩浆。想到我肯定也是相同的颜色,就更觉得脸要爆炸。
“喂,你俩没事吧。看来是有事啊,哈哈哈。”
晚一步跟上的爽太出声安慰我们,看来他帮我们顺利善后了。
向店员和其他客人道歉,打扫弄脏的桌席,还仔细叮嘱同席的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都把今天的事忘了吧”,借此设法将事情圆滑收场。
“那个啊,本来联谊作战就不好。纱菜,抱歉啊,让你有了讨厌的回忆。”
“不会,我才是应该道歉。下意识就动了手。”
“不用道歉,事情发展成这样都怪爽太的作战不好。”
我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满是放心。
爽太……这次真是帮了大忙。那种情况居然还能帮忙圆滑收场。真的非常感谢。作为报答,今天就在床上抱紧紧,把你夸夸吧。洗澡也帮你搓背,所以请你赶快把今天的事给忘了,拜托一丝记忆也不要留下。约定好咯。然后,我坚决发誓再也不喝酒。决对,再也不喝。说真的,没开玩笑。
唉……总感觉好累。
就这样,结果今日的战果是告白没有成功,魔女的帮助以失败告终。我有些难受,叹了口气。
“北条同学。”
“嗯?”
即便如此,夜晚中的笑脸仍旧发出光芒,就如害羞的萤火虫。
仿佛一切并非失败。
“北条同学,谢谢你,为了我生那么大的气。”
“啊,不是……”
听到预料之外的话语,我结结巴巴。因为那怎么看都是愤怒之下无意识的产物。
但是,她依旧向我蹭过来。
“你真是非常帅气。我一个人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和期盼的结果不同,但是我非常幸福。因为我得到了远要好过期盼的结果。谢谢你,我的魔法师。”
那耀眼的笑脸不输月亮,她握起我的手开心地告诉我。
眼里尚且湿润,但已经不见泪水。
我的——魔法师。
这句道白令我想起来奶奶的话。
——她还未能认识到魔女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曾经奶奶这么说最强的魔女。
怎么回事呢?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有种就要明白的感觉。我老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感觉说不出口。
我不太记得后面说了什么。挥手道别,回过神来就回到了家。洗澡刷牙,和爽太一起瘫到床上。
夜深人静的凌晨一点。
漆黑的房间里,手机收到的一则消息勾起我的情绪。
——以后也请多指教。本月的目标是让你叫我纱菜!
“……”
“嘻嘻,挺好的吧,你有朋友咯。”
他什么时候醒的?爽太朝着我开心地笑笑。
我害羞起来便说:“我对友情没有兴趣。”
友情并不理性,明明并不理性。
然而我忍不住露出微笑。打开好多次更新在电话簿的联系方式,似乎这股感觉没有戒指也传达给了三浦同学。
而且,我所不知的感情再度袭来。
“不知道跟使用魔导具有没有关系,我其实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起来一件事。”
“咦?”
天地喧闹的盛夏夜晚,空调低吟的昏暗空间,我们就要进入睡眠。
爽太说出了暧昧又模糊的记忆。
“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方?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起来一件事。‘我的存在是为了观察人具有的可能性。’”
“人具有的可能性?”
黑暗当中,爽太注视着我点头。
“看到雫以及纱菜战斗,我的内心非常汹涌,人居然能这样闪耀。感觉平凡的世界当中突然出现了令我心潮澎湃的事物。那个时候我想起来了,某段远昔的记忆令我期望着它,或许它该形容为人类所引发的奇迹。我想起来自己的存在就是去了解它。”
他的眼里是我所不知道的色彩。
这种色彩与幼小的爽太或是活泼玩闹的爽太都不相同,陌生人突然出现的奇怪感觉。偶尔,他会变成我不认识的人。现在我就不了解他。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寂寞、害怕、胆怯的你,到底是谁?
我盯着他想说些什么,感觉得到他的眼里有小小的不安。
你在向我寻求什么对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成为魔女的力量’这种记忆。但是,或许我原本是知道的,魔女才是世上最耀眼的存在。雫又顽固又说自己达观世代,但是却最能够为他人而战。雫肯定是人们的光,不止是纱菜,对我来说肯定也是如此。”
“夸张了哟。那其实是气上头了,或者说是受怒气控制。”
“那也行吧。能够自然而然为他人而战,这就是雫的强大。”
我沉默不语,他告诉我:“给人带来幸福,自己就也会幸福。”说完他就背过身去,不久便睡着,传来可爱的呼吸声。我看着他的背后思索。
——谢谢你,我的魔法师。
……
假若在梦里见到奶奶,我就跟她说说今天的事情。她会为我高兴吗?魔女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传递幸福。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犹豫不决的夜晚,我在被窝里摸索。终于找到了少年的手,便轻轻触碰。生日已经过去,但本人都那么说了,应该会原谅我。牵起手,这份温暖令我心跳不已。我回想起某个夏天在河里游泳的记忆。
——抱紧我的身体就行。其他人不准,但爽太可以
我想起了明亮又昏暗的记忆,感受到了跨越十年维系的生命之温暖。
我的心在狂跳,渴望着他的唇,于是把脸朝他靠过去了一点。
“爽太,请一直待在我身旁。”
我相信能传到他的梦里,嘀咕完便闭上了眼睛。
城市的夜空低矮浑浊,十分波荡。繁星的闪烁仿佛天地在笑,夜晚的温和吐息温柔地融化我的内心。
道过晚安的世界里,有什么碰到了我的额头,在跟我咬耳朵。牵着的左手和纠缠的脚板非常的热。唤起了岩石上方的灼热感触。
这夜晚灼热而滚烫,如同熔化的混凝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