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在故事继续进行前,先将视线投向宇佐川铃音住的公寓。任何房屋中介都没有兴趣受理,这里的景观简直就像幽灵空间的温床般寂寥,走过墙壁褪色、没有被烧过却呈现熏黑色的走廊。
挂着“1A”门牌的大门上,安装了没有必要的门铃。越过打开时需要一点技巧的木门,将视线移到在狭小房间中央睡得正香甜的两位少女。一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宇佐川铃音,她有着一头整洁的短发。以及像雪一般白皙的肌肤,至于紧紧抓着宇佐川铃音,正在和恶梦奋战的则是阿掘,名为眼球掘子的她,正冒着冷汗小声呻吟着。
不过她自从和铃音一起生活后,已经不再那么常受恶梦所困了。阿掘因为千年流浪而生病的心,是否也能在接触宇佐川铃音的温柔后,一点一点地治愈呢?她那头不论怎么梳理,也无法复原的狼剪乱发正披散在棉被上。
看起来非常有趣,那模样就好像将幸福直接化成了形体。然而,相互依偎入眠的两位少女,还不知道为了破坏这个幸福而被送来的存在,正放在她们的枕边。
“滋,滋滋。”
梦界兽的但静静龟裂了。
那是颗像人类头颅般巨大的蛋,蛋壳上散布着色彩鲜艳的几何图案。与地球上任何生物的蛋都不同,那颗蛋和阿掘前天晚上在学校打败的雷吉欧•邦达拿是同一种生物,是不应该存在于和平人类世界的禁忌之物。它靠着吃宇佐川铃音及阿掘的“梦”得到营养,慢慢累积力量做为孵化的粮食。
尽管阿掘曾经对铃音说:“‘虫’给的东西可能有危险,把它丢掉或弄破!”,然而心地善良的铃音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结果阿掘也乐观地表示,这应该不是特別危险的生物的蛋。
可是阿掘啊,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梦界兽的确不是危险生物,可是提供梦界兽营养的是你一一你算是个危险生物吧!
快到孵化时间丁,就算后悔也太迟了,一切运作都朝向对她们来说最坏的发展进行着。不过她们并不知道,只是安稳地贪图着美梦.
——趁现在尽量做梦吧,做幸福美梦。
一旦从梦中醒来,终点就在前方。
听,传来梦界兽想到外面的破壳声。
“叩叩,叩叩。”
总觉得那天的天空比平常晴朗。最近老是阴晴不定的乌云一扫而散,太阳高挂,也没有风,是最适合外出的天候。由于气温没有很低,也不需要戴手套,走着走着热了起来,连外套也很快脱掉了。天气暖呼呼的,草木也开心似地长得茂密青翠,人们的表情也看起来神采奕奕满是幸福。
宇佐川铃音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手上,再三询问阿掘自己的服装会不会很怪。这是在量贩店里考虑两小时才选定的服装,铃音有自信一定合适,不过并不表示这有可能是固执己见的结论,可是就算问对服装品味一窍不通的阿掘,她也只会张大眼睛说出“只要能遮住身体,穿什么衣服都可以吧!”这种难以置信的话。
顺带一提,阿掘穿的仍然是学校的制服,也就是水手服,因为她的外出服装就这么一套。阿掘平常都穿铃音的家居服,倘若她直接那样穿出门可就麻烦了,之前阿掘就曾经在晚上穿着黑色睡衣奔向城镇.那一次吓坏了铃音。看来阿掘似乎在某部份缺乏一般常识,真是糟糕!
“不管你穿什么一一”
阿掘惊讶地对着一直很在意服装的铃音说:“贤木都不会介意啦!”
“话是没错,可是……”
阿掘看着神情不知所措的铃音,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少女心吗?我无法了解……总之你再怎么烦恼也没有时间换衣服了,既然如此,怎么烦恼也是白废的。”
“唔一一”
阿掘的冷言冷语让铃音面有难色。阿掘的口气和平常一样并非在±生气,不过铃音还是觉得应该可以用稍微不同的说法表达。阿掘是个态度粗鲁又笨拙的人。
学校的期末考试结束了,一年B班学生们在贤木的热心教学下。皆得到了高分(除了某一名学生),他们一边向父母炫耀好成绩,一边正准备享受寒假。无法向父母炫耀好成绩的铃音,以及没有父母来责骂坏成绩的那一名学生(阿掘)也一样,从今天起有两个星期的寒假,尽管对未共有所不安,但此刻仍不由得感到安心。
今天,是之前曾经在无意间透露过的三人出游日。铃音为了让阿掘和贤木好好相处,加深彼此的感情,策划了快乐一日游.铃音的想法是,三个人一起玩到日落,藉以消除贤木对阿掘抱持的戒心,及阿掘面对贤木的任性看法。
铃音的哲学是,最好大家能和睦相处,大家都要幸福。
现在先不管这个。
“老师一一”
走进车站前的咖啡厅,铃音向集客人目光于一身的贤木打声招呼,偕同板着脸的阿掘在贤木对面坐下。店内开着暖气,感觉非常热。贤木今天也做了艺人般的华丽打扮,看得出他非常用心,不过贤木打扮得愈时髦,愈突出显铃音的穷酸样,这点让铃音很困扰。
不管如何,贤木是为了自己而打扮的一一这个事实让铃音有些难为情,同时也非常幸福。信赖和约定,铃音不再去想自己是否配不上贤木,既然贤木确实爱着自己,自己也不能畏畏缩缩,要用全部的爱回报他。
铃音如此想着。
“嗯.阁下真准时啊!”
“等很久了?”
“不,我才刚到。”
但是咖啡厅周围的人潮,也暴增得太多了吧?
若是一般人的话,这时候一定会过份在意周遭视线而畏缩吧?不过铃音和贤木已经习惯了,态度极为泰然自若。贤木有着非常引人注目的外貌,若要介意起来,会累死人的。
铃音努力挑选衣服有了代价,贤木说:“阁下,你今天的打扮比平常更可爱呢!我还以为是小精灵。”
赞美得过火了。
铃音羞地满脸通红。
“老师也很帅呢!”
“谢谢……你这家伙倒是和平常一模一样。”
贤木将视线移向阿掘,阿掘吓了一跳.
“罗嗦!干嘛我得为你打扮啊!”
“小、小掘,不要一开口就这么尖锐嘛……老师也是,今天是快乐的日子耶,喔?不要说出太挑衅的话……”
苦命人宇佐川铃音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擦出怒火的两人。
他们拗不过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妥协。
“……这是铃音的请求,我想尽量和你好好相处,不过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你也不是那么机灵吧,暂时一一,”
阿掘用纯真的声音继续说:“一一先维持现状吧。我会尽量控制脾气。”
“那么我也这么做吧。我也会尽量试着相信你。”
铃音听着他们不可思议的对话,不禁觉得好笑而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人好像喔!我真的觉得你们可以变成好朋友……”
如果能成为好朋友就好了,铃音内心平静地想。
铃音的这个愿望马上就实现了。两个相似的人一旦卸除了逞强和戒心,就会意外契合。即使一开始有些不自然,渐渐就能彼此理解,阿掘能了解贤木隐藏在傲慢下的温柔,贤木也发现到阿掘因为笨拙而扭曲的优点。不用说,这当然是因为铃音细心地化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与代沟。
贤木似乎真的同情阿掘说起的过去,也能了解到如铃音所说,阿掘那无法理解的怪异行径,是基于无可奈何的理由。贤木为自己以前的无礼向她道了歉,阿掘也原谅了他,以往的争执像假的一般,隔在两人之间的墙瞬时瓦解了。
这样的奇迹持续了五个小时。
“碰碰”,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轻快声响。地点在离观音逆咲镇稍远.比较热闹的城镇,这里是电影院旁边的游乐场,贤木和阿掘正在挑战双人射击游戏。他们各自操控着连接机器的玩具枪,瞄准画面中发狂的暴龙,接二连三地扣下板机。
这种可以体验正统枪战的体验式射击游戏。现在并不稀奇。在帘布隔开的空间里,持枪的贤木和阿掘,以及在中央尖叫的铃音,三个人坐在仿汽车造型的座椅上,沉醉于声光之中。
三人之间已经萌生出不可思议的一体感,正互相以老实不客气的态度对待彼此。虽然贤木和阿掘的对话还是亳下留情,分不出是在开
玩笑还是吵架,不过这似乎就是他们的沟通方式,现在连铃音也下再阻止两人的争吵了。
人与人的相处模式因人而异,比起那种一定要听下才觉真切的甜言蜜语,总觉得像他们这样直来直往说话不知轻重,才是正确的关系。人就算不用刻意逢迎,也能变成好朋友的。
宇佐川铃音稍稍放了心,思考起这样的事。
尽管未来绝对没有希望,我们大概也不会输吧。
不会输给命运,还有“虫”。
“阿掘!你的子弹从刚才就没打到敌人啊!瞄准好再射!笨蛋。那是我!不要打队友,你这背叛者!为什么只有射我时不会射偏!大概瞄一下就好了!”
“罗唆耶!我又没玩过这么猛的游戏,画面上的眼球乱七八糟地飞过来,我简直要吐了。”
“小掘只玩过电视游乐器呢……”
铃音委婉地制止两人相互驳斥,温柔地微笑着。
顺带一提,他们玩的这个游戏设定很诡异,正想说有恐龙出现,UFO就从宇宙攻了过来,在歼灭外星人的当下,又会被卷入银行抢劫,故事没有一贯性,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光用看的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画面现在突然进到微生物世界,两人正在和白血球作战。
贤木很会用枪(毕竟他平常就有射击实弹,这是当然的),只要不被阿掘误射,他很少会被杀,阿掘则是不断耗损铜板,死得很凄惨。贤木准备了山一般高的一百日元铜板,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拜此举之赐,两人似乎进到最终画面,操纵机器入的最终统帅,又开始做语意不详的讲解。真是个笨游戏,或者应该说是会让人变笨的游戏,制作者大概也是想制作笨游戏才做的吧?这是离“知性与感动的杰作”甚远的游戏故事。
最终统帅操纵的机器入从发射器中放出鱼贝类。贤木准确射穿鱼贝类,阿掘则趁虚而入攻击机器人本体,然而不知为何,阿掘的子弹连擦都没擦到巨大的机器人,就消失。
“阿掘,你有瞄准好再射吗?”
“愈瞄愈偏……这台机器是不是坏掉了?”
“别怪到机器头上。哇,又打到我了!你这家伙干嘛不瞄准巨大机器人,反而瞄准米粒大的我——而且为什么还打得中?”
“我哪知道呀,去问我的手指……”
铃音一脸满足地看着融洽交谈的两人,恩忖着阿掘和贤木能好好相处真是太好了。我讨厌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吵架,这下至少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了吧——尽管问题堆积如山,未来完全没有明朗的征兆,光是这样就能让我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宇佐川铃音这时候对未来还没有绝望。
尽管有多么痛苦而无可救药的未来等着,铃音还是能以健康开朗的个性渡过难关吧,还是能够永远幸福地活下去吧!因为她有活下去的毅力,而且阿掘也说过会保护她。
和贤木愚龙永远在一起,直到他的生命结束。
宇佐川铃音或许能做到一直待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笑。
可是——
“噗咻,咻,啪唏啪唏啪唏。”
“噗……唔唔。”
刹那间。
不停放出鱼贝类的机器人消失了身影,应该说画面突然暗下来,所有影像都不见了。连原本如暴风雨般大声播放着的音响也沉默了,店内照明消失,拉开帘布向外一看,整间店都停电了。
“怎么了?”
阿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手上仍握着玩具枪。
“停电吗?”
“真难得,是发电厂出事了吗?”
铃音的发言很实际,照一般正常逻辑来想的话,应该是这个原因吧?再不然就是电线断了,或是有人恶作剧把店里的断路器弄掉了。
“嘁……嘁嘁……”
像在燃烧东西,又像虫鸣般的声音。
“贤木……铃音,喂。”
阿掘用慌张的声音叫他们,原本看着外面的两人看向阿掘。
“怎么了?”
“画面怪怪的。”
阿掘语气平淡的说。贤木和铃音顺着阿掘的话看向全黑的画面。
那里。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在失去电力,理应没有任何影像的画面上,有个异样的光景正在扩大。“沙沙”,整个画面上出现了像在爬行般蠕动的灰色东西。虫?
不对。
这是——
“眼球。”
阿掘犀利地说。
是的,那是数不清的眼球,而且非常逼真,不知道是谁的白色眼球。它正滑溜溜地滴着眼浆,血管起起伏伏,像虫一般旋转着。
“唔……”
铃音因为实在太恶心而移开视线,贤木也是一脸惨白。阿掘直视着异样的画面看,不久后,眼球聚集成一个影像。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那是一位少女。
不对,是像少女的东西。
只不过身体是由昆虫所构成。巨大的红色复眼,昆虫独有的触角,黑得发亮的甲壳上有锐利的下颚及爪子,是虫,这是虫。
虫穿着非常可爱的轻飘飘洋装,蹬着桃色鞋子。仔细一看,触角上甚至绑了个大蝴蝶结。那是非常怪异,完全不搭调的造型。
像少女又像虫一般的那个存在,胸前抱着一只熊布偶——泰迪熊。它有着简单的造型,圆滚滚的黑眼睛是用扣子缝的。
“这——”
铃音低声脱口而出。
“这只泰迪熊——”
铃音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我以前很想要的那只泰迪熊。
阿掘猛然转向铃音。
“你是说那是——你以前说过,向父亲央求却不买给你的那个?”
“对。啊啊,为什么,这是什么,是怎么回事——”
铃音错乱了,阿掘也无法理解这个状况。
虫的四周挤满了无数的眼球,每一颗都彷佛真的存在那里般真,颜色也好,形状也好,实在不像是游戏画面映出来的影像。被眼球包围的,像少女又像虫的存在,一边动着触角一边低声说道:
“……虫,眼球,泰迪熊……”
周围空气彷佛在瞬间冻结了。
每个人都哑口无言,连指尖也动不了,被眼前的怪异现象吞没了。
恶心的怪物用可爱的少女嗓音继续说:“……对.就是你们恐惧并且渴望的东西。存在于你们的生命中枢的东西。我就是从‘那里’出生的。吃‘那个’出生的。”
这个让人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的骇人声音继续说:“……初次见面,妈妈,我是梦界兽。谢谢你们绘我营养。把我生在这个个世界。你们让我得到了这么强的力量。”
“梦界……兽。”
贤木轻声地说:“你是那颗蛋的……”
梦界兽无视贤木的存在,一直盯着铃音和阿掘。
“……梦界兽是吃人的‘梦’长大的。‘梦’里面融入了人类的生命本质,所以非常营养。对我们这种算不上生物的怪物而言啊,吃了苹果的你们所作的‘梦’,有着非常——棒的力量。”
“她”继续用那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我是你们的‘期望’,是‘恐惧’,也是生命最原始的东西。是你们让我变成选个模样,虫,眼球,泰迪熊——”
这家伙的外表确实是这副德行。
“……这就是你们的奉本质。虽然是结合两人的‘梦’而变成这副模样,但是我很开心,因为可以得到这么强的身体呢!”
“你说这是我和——铃音的本质?”
这种可怕的怪物。
“……对,我的模样就是你们的‘期望’,也是你们的‘恐惧’。”
梦界兽手一伸,指向阿掘。
“……你害怕虫,怕那个绝对无法相容的敌人,怎么打、怎么打也打不完,怎么杀、怎么杀还是不断涌出的虫。那个杀了自己家人的存在——”
“唧唧”,梦界兽发出像鸟鸣声般的声音。
“……你同时还渴望着虫。杀虫才是你生存的意义,如果虫消失了,你就会失去生存的目的,所从你害怕,又同时渴望着虫。”
阿掘没有回答,只是紧闭双唇瞪着梦界兽。
梦界兽接着看向铃音。
“……你也一样”
铃音一惊。
“……你也害怕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决定性的泰迪熊。泰迪熊在这里只是—种比喻,是‘你想要的东西’。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这样活到十五岁,可是你总是能给你想要的东西的存在,又同时害怕那个存在不会出现。”
梦界兽看着贤木。
“……然后,及时那个存在现在已经出现了,你还是经常感到恐惧,害怕能给你想要的东西——那可能是爱或是立足点等种种东西——的存在有一天会消失。你打心底害怕和贤木愚龙分离,一位打心底渴望贤木愚龙而产生的反论,就是泰迪熊……”
铃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停地颤抖,突然被指出自己的本质,铃音当然会有这种反应。梦界兽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
梦界兽直视眼球掘子。
“……你喜欢也讨厌眼球。”
阿掘没有出声。
“活在无限时光里的你,眼球早已混浊失去光芒,所以你想要挖出漂亮的眼球。你渴望漂亮的眼睛,想夺取它,并且害怕被漂亮的眼睛注视。嫉妒,可怕的反论——你因为这个嗜好变得愈来愈不像人类,眼球掘子,极具影射意味的自称嘛——”
“从刚刚——”、
阿掘如枪口般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用纯真的声音对梦界兽说:
“——就在那边唠唠叨叨地吵死人了。谢谢你这冗长的心理测验,所以,你打算利用那家伙——我们生的怪物做什么,‘虫’?”
“……哎呀哎呀……”
声音——
“你发现啦,第六感还真敏锐啊!”
——变了。
像男生的假音,又像女生的低音般悚然的魔性声音。
阿掘瞪着画面。
“刚出生的婴儿不可能对我们的事知道的那么详细。不管是人类、动物还是怪物,婴儿就是婴儿,就算是吃我们的‘梦’长大,刚出生的婴儿能解释‘梦’吗?那种事——只有一直观察我们的你才知道!”
“……真是观察入微呀!”
那声音愉快地说:“这个梦界兽的确只是个还分不出左右的婴儿,只拥有能被我轻易操纵的未成熟智能。不过!有个地方我要修正,打算利用这个怪物做坏事的不是‘我们’……”
“噗滋”。画面出现杂音。
“……而是‘我’个人哟。你懂这个意思吗?”
“霹哩。”
“霹哩、啪哩、霹哩哩哩哩、霹啪霹啪。”
发出什么东西崩坏的声音。彷佛地球发生龟裂般,让耳朵刺痛的噪音。
整间游乐中心都听得到。
“轰隆——”
简直就像这栋建筑快被压跨了般——
“你这家伙!”
阿掘简短地叫道,抓起贤木和铃音的手腕狂奔,阿掘冲散人群,用难以置信的飞快速度拉着两个人跑。就在逃出游乐中心的同时——像是算准时间似的,整栋建筑物瞬间从上面垮下。
阿掘用双手弹开碎片,看到了背向太阳的巨大怪物。
单脚就足以踩坏建筑物的巨大身躯,深红色的复眼,锐利的下颚,和在游乐中心画面中看到的一样。没有穿轻飘飘的洋装,周围也没有眼球蠕动,不过那确实是刚才出现在画面中的梦界兽。
阿掘看着超大规格的巨大怪物,不禁口出骂道:“你这怪物!”
那是吃了两个人的梦而孵化的梦界兽真正的模样。
真是太粗心了,眼球掘子一边想,一边抬头看着破坏城镇的梦界兽,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那么——巨大又强力的怪物,难道是太热衷电玩了。不,不对——即使像这样两眼看着梦界兽,也感觉不到需要警戒的危险气息。挥动单手就能挖空大楼,轻轻松松就能踩坏商店,拥有这么可怕战斗力的怪物,照理说不可能没有需要警戒的感觉的啊!
仔细想想——就能理解了。那个家伙说怪物是吃我和铃音的“梦”出生的,那么梦界兽应该只会有自己和铃音的气息吧!对阿掘而言,自己和铃音当然不是警戒的对象,所以感觉不到它的气息。
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贤木。”
阿掘一边和贤木与铃音一起远离梦界兽,一边说。
走在前面的贤木转头回答阿掘。
“怎么了?”
“你帮我保护铃音。”
阿掘早就在心中下了决定。明明从千年前便一直渴求死亡的地点,到处都没有重要的东西,活着或死亡皆没有改变,然而她已经取回了人类本性,能够做出为了谁——为了保护谁而战的决定。
铃音注意到阿掘的想法而一脸苍白。
“小……掘,难道你……”
阿掘温柔地微笑。
“铃音,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有那个价值。”
“小掘……”
铃音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没问题,我不会死啦!我的构造就是这样子啊!”
阿掘瞬间转身,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抽了三支藏在制服口袋的汤匙,扔了出去,汤匙在阳光照射下漂亮地闪烁着银色。阿掘动作轻快地闪开逃难的人们,跑上商店的屋顶,像金刚力士般伫立着,瞄了一眼正走远的两入,刚好铃音也看着这里。阿掘小声地喃喃道:“对不起……”
仰望梦界兽,阿掘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就算是不死之身,一旦身体被完全破坏,想到再生也必须上好几年——我暂时不能和你见面了,真寂寞。”
阿掘突然用手捂住嘴巴。
“我会寂寞……吗?”
梦界兽发现阿掘,发出虫鸣般的叫声。“唧——唧——”,“它”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掘。梦界兽应该被“虫”命令要攻击我们三人吧,我如果不阻止它,接下来被盯上的就是那两
“我还真像人类啊!谢谢你们……铃音、贤木。”
话只说到这里,接下去的发展是不需要言语的。
阿掘不畏惧地逼近巨大的梦界兽,从正面看着它。梦界兽原本应该是几乎没有破坏力的无害生物吧?难道是我和铃音改变了它?扭曲因果,引起奇迹的两人吃的伊甸园的苹果,竟然让梦界兽的身体组织改变这么多,我必须要负起责任,代替那个温柔的家伙做个了断。
“妈……妈。”
梦界兽回应的叫声听起来似乎是这样。虽然有可能是错觉,不过应该不是错觉吧!被“虫”支配,而必须和母亲作战的可怜婴儿,只正下声音可以表现出本性了,所以嘴里一直叫着:“妈……妈。妈……妈。”
“对不起。”
阿掘握紧拳头说:“妈妈——必须杀了你。”
然后杀戮展开了。由于人群已迅速避难去了,周围已经完全没有人影。零零落落的碎瓦砾像雨水般落下,阿掘威风凛凛地站着。独自一个人面对宛如遮住了太阳般的巨大梦界兽。能将梦界兽困在这里的,肯定是阿掘。
“碰”一声,梦界兽毫不犹豫地放下巨大的前脚,如果直接被睬中的话,就算是阿掘也会被睬扁。阿掘跳到商店屋顶,漂亮地躲过这一击,并且直接跳到梦界兽垂下来的手臂上,一口气冲到肩膀位置。梦界兽似乎吓了一跳,急着想用另一只前脚拍掉她,但是阿掘连这一击也避开了,落在约为小商店大小的梦界兽脸上,垂挂在触角下,思考着要从哪里下手。梦界兽慌张地发出吱吱的尖叫声躁动着。
——吃吧!
阿掘毫不客气地用力掷出手上的汤匙,可是那些汤匙却被梦界兽强韧的甲壳弹开掉到地上。阿掘啧啧咋舌,施展出人猿泰山的本领,利用钟摆运动跳向梦界兽的复眼,手上还是握着汤匙。自己的武器只有这个,因此,如果这次攻击还是没办法的话,自己将没有任何优势。阿掘在加速的同时,用力将汤匙插入复眼。
猛力一刺。刺入的触感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深。昆虫的复眼和哺乳类不同,是由坚硬的材质组成的,虽说阿掘有很大的蛮力,也是好不容易才刺穿的。
梦界兽因为自己的身体被刺伤。当场气得血液猛往头上冲。
“吼——”
梦界兽放着自己的伤势不管,猛烈地追打阿掘。阿掘虽然一瞬间移开了身体,但因为距离不够而直接受到攻击,她一边感受到全身上下激烈的冲击,一边飞了出去,才刚摔到地面上,阿掘便吐了血。
“唔……”
全身呈现毁坏的状态。破坏力太不同了,不过阿掘还是想办法擦掉血迹,倚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即使浑身是血,阿掘仍不放弃作战。
“别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杀死我!”
阿掘眼中燃起不屈服的斗志,向梦界兽喊道:“来吧!我还活着哟!”
可是——阿掘不知道。
在她战斗的当下,最坏的发展正进行着,不管她打倒或没打倒梦界兽。这种事一点也不具备改变未来的力量。阿掘没有发现这一点,而没有发现就是她的失误与不幸。
最后的时间开始了。一切事情发展都只是为了走向无可救药的结局而做的准备,铃音遇到阿掘、阿掘吻贤木、雷吉欧•邦达拿暴动、梦界兽的孵化,全都是那最坏的唯一存在,为了某个目的而准备的剧本。在那个剧本中,只有制作剧本的人才能获得幸福。只有那个操纵“虫”、操纵梦界兽、想抢夺苹果的丑陋生物。
“你——相信上帝吗?”
那个少年一副若无其事,非常唐突地出现。不知为何,原本应该在周围的一大群避难的人全都不见了,此刻变成不可思议的寂静。少年那像男生假音又像女生低音的悚然嗓音异常地响亮,身着紫色长袍,手上拿着大颗水晶球,脱下风帽的他,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贤木愚龙和宇佐川铃音顿时僵住了。贤木早已确定这个少年是敌人,尤其是铃音曾经被这个少年及他的伙伴勒住脖子差点被杀掉,对他有戒心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少年非常清楚贤木的警戒是毫无用处的,所以平静地继续说:“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在这个状况下都没什么关系呢。确实有上帝的存在哟!虽然现在如何我不清楚。但被称为上帝的绝对存在,过去确实是有的哟。不过虽说是上帝.但生物就是生物,会受伤、也会生病,当然也有寿命,无法逃脱死亡是生物的宿命.即使上帝也一样。上帝害怕总有一天会来临的死亡,企图远离死亡。”
“虫”静静地走近两人,贤木让铃音躲在她背后站着。
“于是上帝运用它的全知及全能创造出禁果。上帝用自己近乎一半的灵魂,让苹果树生长在伊甸园。苹果很快就发芽长大.结出红色果实,因为那个果实里面含有上帝吸取地球营养而膨胀的灵魂。从一个品种变成百个品种,从百个品种变成一万个品种,上帝企图这样增值自己的灵魂。假设上帝的寿命有千年,用来制作苹果树的灵魂内就含有五百年份的寿命,可是苹果会增殖啊,只要过了百年,苹果树就会增加到那个数量的千倍吧,所以只要吃了从那里收成的苹果,上帝的寿命也会变成千倍,继续下去的话,上帝肯定能够得到无限的寿命。”
“不过——”占卜师停下脚步,面对着贤木笑了。
“这是苹果树刚开始结出果实时的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派去守护苹果树的两个人类——亚当和夏娃吃掉了最开始的苹果,吃掉了上帝五百年份的命。当然说上帝的寿命为千年只是一种假设,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是一万年、说不定是十万年。虽然不知道是多少年,但亚当和夏娃却把它的一半吃掉了。上帝怒不可遏地打算把两个人碎尸万段,可是两个人借助于某个存在,竟然成功逃离上帝。”
他“嗤嗤”地笑着同:“你认为那个存在是什么?”
这——不是“虫”,“虫”没有这种表情,“虫”没有这么狡猾、这么丑陋的笑容。贤木从正面瞪着他大叫。
“你这家伙——”
“那个存在叫做‘蛇’。”
少年占卜师像吞噬猎物的蛇般露出了笑容,静静说出它的名字。
“蛇很憧憬长生不老。不对、不对,其实所有生物皆同样抱持不死望呢!蛇的这个愿望超出一般程度。它不想死、希望长生、不想变老、想要变成不死之身,对如此祈求的蛇而言,伊甸园的苹果是它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所以蛇怂恿了守护伊甸园苹果的两人,语带正经地
说:‘去偷苹果!’”
占卜师“呵呵”地笑了。
“完全被骗到了的亚当和夏娃决定去偷苹果,这当然是为了交给蛇啦。蛇不能忍受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不死之人,便将苹果树烧光了。蛇心想,苹果应该拥有五百年或是五千年的寿命,那么吃了这颗苹果后。也可以和上帝一样——栽培新的苹果,让自己变成不死之身吧!”
可是——
发生了出乎蛇意料之外的事。当蛇在烧苹果树的时侯,亚当和夏娃一人各吃了半颗苹果。蛇无计可施,决定姑且先让亚当和夏娃逃离伊甸园。再想办法夺走他们的苹果,自己随后也离开了伊甸园.但是蛇可没有放弃不老不死喔!然而和几乎无穷尽地活着的两人不同,蛇的寿命很短,它留下‘遗憾!遗憾!’的遗言给它的孩子们后死去。孩子们当然继承了它的遗志……现在,蛇的子孙仍然持续寻找伊甸园的苹果。”
占卜师像在说自己的事般侃侃而谈。
难道——贤木心想。
难道这家伙是——
“姑且不管蛇的事,说到吃了苹果的亚当和夏娃,他们也想过要把苹果留给自己的子孙,于是两个人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只有人类才能到的领域制造出伊甸园。他们在那里埋下苹果,培育了苹果树,而那个地方现在还是有苹果树。宇佐川铃音——”
占卜师盯着铃音,让铃音吓了一跳。
“——你濒死时抵达的就是那棵苹果树。”
“啊——”.
铃音发出悲鸣,当场崩溃。没想到那是拥有这么宏伟背景的树,太可怕了,这不可思议的历史重担似乎让铃音崩溃了。上帝的、蛇的、亚当和夏娃的妄念追求的禁果,铃音竟然吃了它。
原来如此,真的是罪孽深重。
“发现苹果树的可能性非常低,而且可以吃那个苹果的人似乎非常少。伊甸园的苹果成长缓慢,不会常常结果,加上苹果都结在较高的位置,很少人愿意爬树去摘苹果。”
“因为我口渴了。”
铃音凝视着虚空,语带沙哑地喃喃自语道:“所以非常想要苹果。”
“也就是你‘很想活下去’吧。没有任何幸福之事发生的人生。让你感到闷闷不乐,所以希望更幸福地活着。结果那个愿望就以‘口渴’的形态显现!因为伊甸园位于精神世界……心灵运作会化成身体运作实地显现出来。就是这样,总是让人兴致盎然。”
占卜师不耐烦似地说:“就算知道这么多,我们却连接近伊甸园也没办法。人类的精神世界只有人类才进得去呢,上帝也一样,上帝小心翼翼地增殖剩下的半数灵魂,努力活下来,立誓要夺回人类偷走的苹果。”
因为这样而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就是“虫”——占卜师笑着说:。以前,‘虫’群是以五花八门的模样出现在人类面前,被称作天使。也被叫过恶魔——恶魔以取走灵魂为条件,帮人类实现愿望——这种说法很常见吧?在这种故事里登场的恶魔就是‘虫’。由于苹果是生根在灵魂上,要夺就只能夺走灵魂,只要持有者不放弃,就无法从肉体分离灵魂,不过只要稍微有‘我不要这种东西’的想法,灵魂就会脱离人类而去。恶魔帮忙实现愿望的原因就在于此,灵魂无法违背契约上的要求.所以恶魔——‘虫’帮人类实现愿望,要求以夺走灵魂作为代价。那里面即包含了苹果。”
占卜师动了一下,当场放下水晶球,笑着说:“那是‘虫’本来的工作——‘虫’是为了这个目的被创造出的生物哟。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夺回伊甸园的苹果,然后献给伟大的造物主享用。这是多么值得称赞的美好情操啊,而且也非常可怜不是吗?竟然眼睁睁地放掉——能赋予不死之身的苹果。”
占卜师的脸上露出明确的轻蔑表情。
“真笨哪,真愚蠢啊!要是‘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如果要把美妙的苹果献给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搞不好早死了的上帝——‘我’宁可自己吃掉苹果。”
“你这家伙——”
己吃掉苹果。”
“你这家伙——”
贤木再次重复喊出同样的话。
“‘我’当然是蛇啦!”
就在说话的同时,蛇从长袍下伸出手,手上握着前天晚上在学校时,从贤木那里夺走的手枪。铃音放声尖叫。贤木心想,糟了。对手是怪物,顾着逃就好了,有枪的话就不能这么做了。蛇就是因为这样才夺走了贤木的枪。
“阁下快逃——”
“砰,砰,砰。”
贤木被三发子弹命中,大量的鲜血四溅,贤木的身体连累了铃音,两人一起倒向后方。贤木的鲜血喷到铃音脸上,她发出惊叫声。
血,血,一直在流血,停不下来,一直流,和生命一起流走。
血。
“没事的。死不了啦,不过会非常痛苦呢!”
蛇静静地如此说。铃音用无意义的叫声,唤着失去意识的贤木。
远处的阿掘仍和梦界兽持续激烈的战斗。没有救援,没有希望。
铃音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贤木没有响应她的呼唤。
“……我之所以装成‘虫’,是因为很方便。我啊,差不多是五十年前吧,偶然发现拥有苹果的人,便夺走了他的苹果。苹果有扭曲因果引起奇迹的力量。‘虫’多半都不具思考能力,只要使用一点点苹果的力量,就能简单骗过。例如——”
蛇眼睛里的红色消失了,露出爬虫类纵向分割的金色眼睛。
“变换眼睛颜色、改变声音,光这样那些家伙就深信我是他们的同伴,一旦让他们相信后,接下来就简单了。我可以告诉那些家伙一些有的没的事,藉以操纵他们,相反地也能够得到发现苹果持有者的情报.毕竟我的目的是吃很多苹果。永远活着呢……当我作‘虫’的打扮时。就这个意义来看是非常方便的。不过,我有点不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就是了。”
蛇笑嘻嘻地,那是非常邪恶的笑法,看向抱着浑身是血的贤木怒视自己的铃音。铃音带着激烈的悲伤及怒意,跪在柏油路地面上.一言不发地瞪着蛇,这让蛇很不高兴。
“你瞪什么?因为那个人被射中而悲伤吗?啊哈哈,你醒醒吧,那个人会被枪杀——明明是你害的。”
“我害的——”
铃音声音颤抖地说,泪水从她的眼里不断涌出。
“对,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爱上贤木愚龙——他今天绝不会在这里被我射杀,一定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是我?”
铃音内心动摇了,蛇趁胜追击地说:“就是你让贤木愚龙变得不幸的。因为你的关系,所以他才会死,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救你这种人,没有被你这种入爱上的话,贤木愚龙就不会死了。是你让贤木愚龙不幸的。”
蛇重复说着同样的话,缓缓接近全身颤抖的铃音。铃音因为爱人被枪击而陷入混乱,应该已经开始觉得一切真的都是自己的错。啊哈.有机可趁了。
蛇狡猾地笑了。
“你愿意给我你的灵魂吗?”
沉默——
铃音无法理解他的话——只是呆呆地沉默着。蛇凑近她的脸。笑嘻嘻的,露出像天使又像恶魔般的笑容。
那是救贤木愚龙的唯一方法哟!”
铃音睁大了眼睛。她很爱贤木,觉得贤木比起自己的性命、灵魂都重要,既然这样,把她最重要的人当作人质威胁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杀他?
蛇语带温柔地说:“这事很简单,你的灵魂里含有奇迹的苹果,一吃下它就能让濒死的人复活。这点你亲身体验过,应该知道吧——”
一年前——
铃音差点死掉,却因为吃了苹果而捡回一条命。
你只要把灵魂交给我就好了。为什么呢?这很简单。只要说:‘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你’,并且打心里认同这件事就可以了。这样灵魂的所有权就能从你身上转移到我这里,我发誓我会用那个灵魂教活贤木龙的。”
“阁下……”
大概是恢复了意识,贤木双眼微开,语带痛苦地说。
“老师!老师!”
铃音哭着大叫。贤木努力发出声音说道:“……不可以,不要听这家伙的话。这家伙曾经说阿掘是恶魔,我觉得这家伙才是恶魔。这家伙只是想得到阁下的灵魂……别被骗了!像我这种人,你就别管我了。阁下一个人应该逃得掉,逃走——活下去,我……那样就——”
砰、砰、砰。”
鲜血四溅。
“不要!”
铃音大叫。射出的子弹使得贤木的身体再次震动,子弹避开致命部位,打在能让他感到无限痛苦的位置,贤木痛苦地呻吟着。铃音的衣服上,是湿漉漉的血。她胡乱捶打着蛇,非常用力地捶打。
“别打了!别打了啦!干嘛这样——混蛋!”
蛇抓住铃音的手腕,用另一只手赏了铃音一巴掌。
铃音重重跌在柏油路地面上。太阳穴擦破,渗出了血来。好痛,可是贤木更痛。而且他的痛——
全都是我害的。
……操纵‘虫’在便当里下毒.命令雷吉欧•邦达拿攻击他,全是因为想把他逼到濒死的地步呢!”
蛇笑嘻嘻地说:“我把目标锁定在贤木愚龙而不是你。毒药的剂量死,万一雷吉欧快杀死贤木时,我还打算助他一臂之力,虽然结果两次都被眼球掘子破坏而没有成功……不过,我对这两件事原本就只是抱着‘成功的话也不错’的想法。对了,在空地攻击你,只是为了确认,如果你的苹果没有成长,你可能会死的话——就顺势杀了你,那样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弄得这么麻烦,只要杀掉你夺走灵魂就可以结束了。虽然那个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不过反正今天已经达成目的了,也就无所谓了。”
蛇低头看着浑身是血的贤木,露出邪恶的微笑。
“好了,你如果不希望贤木死,就把灵魂交给我。当然,如果你无法信任我,也可以不给我灵魂。顶多是贤木会死罢了,只是一个不是你的家人的外人会死罢了,不痛也不痒。如果他对你来说是外入的话——一
外人?
他才不是外人。
铃音凝视着贤木,贤木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铃音有股想尖叫的冲动,一阵晕眩,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贤木死,不应该这样。
铃音爱着贤木。
“老师……老师。”
蛇企图利用铃音的纯情——夺走她的灵魂。那是他所想的策略。用来夺取宇佐川铃音的灵魂最有效的策略。
铃音只犹豫了一下下。
面对正走向死亡的贤木,这个温柔的女孩怎么可能做出其它选择?
铃音静静地说了句:“……我,把我的灵魂给你。”
“呵呵”,蛇笑了。
“呵呵,呵呵呵”地笑了。
那是非常邪恶的笑,是世界上最狡猾丑陋的笑。
铃音掉下几滴泪水,凝视着贤木,说出最后的话:“……老师。我一直很想报答,报答你施予我的恩泽、赋予我的生命、对我的爱。我有——报答了吗?老师,愚龙——”
铃音将双唇重叠在贤木的唇上。
“——我喜欢你。谢谢你。”
说完便直接倒下——宇佐川铃音不动了。
——不用说,蛇根本不会同情宇佐川铃音,对她说的话当然也是谎话.蛇压根就不打算救贤木。好不容易到手的苹果——哪能用在那种笨蛋身上。字佐川铃音,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好人,同时也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竟然真的为了贤木献出灵魂。蛇像发了狂似地哈哈大笑。可笑啊可笑,可笑到让人受不了,真是个悲剧!真是美丽的爱情啊!真是太棒了!真是叫人感动啊!
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得到第二颗苹果c
这下又朝永恒接近了一步。
蛇笑了一会儿,干脆地吃掉从铃音那里抢来的灵魂——苹果,然后走近贤木愚龙,毫不犹豫地把枪口指向他。我怎么可能遵守约定,宇佐川铃音是白死了。真是的——她难道以为蛇会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去教贤木吗?
可惜啊,我——没那么浪漫。”
枪口确实瞄准气绝的贤木的额头,蛇打心底感到开心似地笑了。
砰!”
砰一声。蛇手上的枪被弹开支解了。
“——呃!”
还没有忘记痛觉的蛇,脸上掺杂着痛苦之色。那个飞来的攻击物.光是破坏手枪还不够,甚至潜入手背,深深戳入引起强烈疼痛。
“唔……”
蛇急忙抬头看向攻击来的方向,其实用不着抬头也知道那是谁。把自己的手背戳破流出鲜血的凶器是一根汤匙。拿这种东西当作武器使用的人,就蛇所知只有一个人。
“眼球……掘子。”
“……事情我大致上都听到了,因为我的听力很好啊!”
眼球掘子用尖锐的声音说。她从道路的另一端朝这里走来。满脸鲜血,连水手服也染红了,枪口般的眼睛怒气冲冲,顶着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
阿掘用怒不可遏的声音说:“下三烂……我根本不屑挖你的眼球。”
“梦……梦界兽呢?”
大概是没料到阿掘会这么早出现,与其说是伤口痛,蛇似乎更因为惊愕而站不稳脚步。阿掘推测——蛇原本计划先夺走铃音的苹果。击和梦界兽苦战的阿掘。把她痛击到来不及再生。再慢慢思考夺走灵魂的方法——大概是这样吧!
真是无聊!
蛇仰望天空.到刚刚还在大肆破坏城镇的梦界兽已经不见了。蛇张大眼睛,像在说“怎么可能”似地喊道:“难道……难道被打败了?”
阿掘静静地叹息。
“难道你都没发现?原来你因为热衷于低级的嗜好游戏,而疏忽了对周围的警觉啊!梦界兽己经毁灭了,被炸弹烧个精光呢!”
“炸、炸弹……”
“大概是贤木叫的吧!不知道是驻日美军还是日本军队。出现了投下炸弹的空军,所以梦界兽死了。不知是不是抑制了威力。所以没什么声音,也没有炸开——搞不好是叫做燃烧弹的东西。我虽然对最新的军事不太了解——当年这个国家爆发战争时.也曾经被投下同样的炸弹。”
正确来说那个不叫做炸弹,不过阿掘并不知道这种事,只知道梦界兽三两下就被解决了。梦界兽还叫着“妈妈,妈妈。”就死了。阿掘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那个怪物很可怜。
“你到底打算制造多少不幸!你是蛇对吧,以往躲在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吗?我还在想‘虫’未免太多了——原来是你招来的。一切谜底都解开了——虽然太迟了。”
阿掘哀伤地眯起眼睛,看向横卧在一旁的贤木和铃音。
“……抱歉,没能保护你们。”
阿掘完全不理会蛇在咆哮什么,慢慢走近他们俩身边静静地半蹲下来。阿掘全身沾满了血,左腕折向奇怪的方向,全身上下不断流出鲜血,鲜血和阿掘眼中涌出的泪混合,宛如血泪般流过脸颊。
阿掘哭了一会儿,一边苦笑这不像自己的作风,一边伸手一挥。
“啵”一声,发出了奇妙的声音,至少阿掘听起来是那样。失去灵魂一动也不动的铃音,瞬间很快地张开双眼,贤木被子弹贯穿全身的伤口也慢慢消失了,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身旁的阿掘。
“小……掘。”
铃音用像铃铛摇动般带点金属音质的声音说:“咦——为什么,我、不是死了吗……”
贤木也是一脸讶异。
“伤口——复原了,怎么会,这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在笑。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是蛇在笑。
“噗啊哈哈哈!啊哈——啊哈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讥讽般的声音。
“真傻啊,愚蠢啊,太可笑了,你这蠢才!那种事——啊哈哈,没想到你会做出那种事!没想到你会呆成这样——变得如此愚笨!”
“既然你都说我愚蠢了,那一定是这样啦!”
阿掘静静地说:“不过你没有权利嘲笑我。”
“我当然会笑哟,怎样都会笑!这实在是太可笑啦!你做了非常滑稽的事!就像冲进火灾现场,却误把油当成水浇,真是笨到不行的蠢事!我怎么可能不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蛇笑得更大声了。
阿掘不理睬蛇。
用隐藏决心的真挚表情看着两人。
“我现在给你们吃了苹果,那是我一直守护着的朋友们的苹果。因为心是住在肉体里面,所以铃音还是维持铃音的样子,贤木也是——”
“呕”,阿掘吐了一大滩血。因为苹果的力量减弱,使她的再生能力下降。
为了让惊呼的铃音及贤木安心,阿掘微笑地继续说:“苹果啊,是在宿主受重伤——身受危及性命的伤时,才会发挥本来的力量,它会治愈宿主的伤、缓和疼痛,这是上帝所拥有的力量。你们吃的是上帝的半个灵魂,之所以会引起奇迹、扭曲因果,也都是上帝的力量吧!如果蛇所说的事情是真的的话。”
阿掘虽然和梦界兽对战,还是有确实听到这边的对话。这是藉由苹果的力量,使身体能力异常增加的效果。
“……只要拥有上帝的力量,贤木,你就死不了。子弹不会消失。所以要自己拔掉,虽然会痛,但也只能忍耐了。铃音的再生能力因为增强了,所以才会没有食欲,都是我挖了你的眼球才会变成这样的.你的苹果就是在那时开始成长的。”
从那天起明明只过了两个月,却觉得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对阿掘来说,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或许是因为自己比那个时侯成长了吧!和宇佐川铃音相遇——让原本停滞的阿掘稍微变成熟了。这颗苹果是为了报恩的。阿掘没有擦掉涌出的血继续说道:
“我可以把你们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那是阿掘真正的想法,然后也是铃音曾经问她的问题答案。
“我喜欢你们,觉得你们很重要,这是我遗忘在千年以前的重要感情。我一直像行尸走肉般,没有任何目的地活过来,像个只会杀‘虫’、挖眼球的怪物般活着。遇见你们之后,能和你们渡过片刻的相同时光,我发自内心觉得活着真好……千年来,我一直在寻觅你们。因为遇到你们,我才得到了救赎。”
鲜血滴到地上。
“……我,能活着真好。”
“锵”.汤匙掉了。
“……小掘?”
铃音一愣,出声叫她,总觉得阿掘好像要到很远的什么地方似的。姿势较低的铃音抱住阿掘,贤木也抱住铃音以及阿掘。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阿掘认为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谢谢你们两个。我好高兴、好幸福——”
她慢慢地挣脱开他们,正面对着蛇。
“——我找到重要的东西了,遇到重要的人了。光是这样,就算活了千年,也变得有意义了。谢谢……铃音、贤木。”
阿掘用纯净无添加物的纯真声音告诉他们。
“再见。”
头也不回地静静说了这句话。
铃音不懂她的意思。
蛇龇牙列嘴笑着,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你做了非常笨的选择呢,眼球掘子。就算持有苹果,夺取灵魂的方法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了,先把你碎尸万段好了,只留下头颅放着.然后再把贤木愚龙和宇佐川铃音剁碎吧!他们两入人还有痛觉,就彻底折腾到他们主动恳求我说:‘请杀了我,请做了结吧!’只要他们把灵魂交给我,绝望的你也——”
“真可悲啊!”
“什么——”
蛇因为阿掘的话而中断发言,脸部表情扭曲。
“你说——什么?”。
“我说真可悲啊!蛇,愚蠢的是你,笨的是你吧!你没有权利嘲笑别人,你是最滑稽的,最滑稽的家伙怎么能嘲笑别人?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阿掘语气平静地说:“到最后,结果你和你瞧不起的‘虫’是一样的。你是为了达成祖先的悲惨遗愿而寻找苹果吧?我是不知道那是几百代以前的哪个爷爷的遗志啦,为了那家伙去找苹果,找到一个又找下一个,真傻啊——不管你找到再多的苹果,也没有人会称赞你的!”
“什——”
蛇挑高眉毛,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
阿掘威风凛凛地喊道:“哪里有你的意志?哪里有你的目的?你只是基于祖先在找寻苹果这个理由,甚至不惜做出这么肮脏的手段也要找到苹果的吧?根据别人给的目的而行动,因为达成那个目的而高兴——笨蛋、愚蠢又可悲啊!蛇啊,我虽然也是非常差劲的生物,但至少不会把自己的卑鄙行为推脱在别人身上,和你比起来我还算好一些。”
那是浸透世界的美妙声音。
“你在夺走铃音的灵魂前,拉拉杂杂地讲解了一堆吧?那是为什么?你当它是赎罪券【注:中古世纪欧洲天主教教会对信徒发售赎罪券,藉以解除人们身上的罪恶。】?不管背负了多么高尚、多么沉重的历史,你做的事只是恶魔的行径,只是欺骗人类,将他杀害后夺走灵魂。不管再怎么装模作样,你也只是个怪物罢了,而且还是某人操纵的将棋棋子。没有自己的意志——要攻王将还是攻金将,固然是你的自由,但到了最后,你还是无法从那盘棋上抽身。不过是个蠢才。”
“蠢才……”
蛇板起了脸孔,阿掘丝毫不畏怯地断言道:“真蠢!代代祖先渴望苹果,我族一路奋战过来——还挺帅气的嘛,然后呢?‘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唠叨了半天,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得到苹果吗?那是‘祖先’的目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回答看看啊,回答不出来吧,你这蠢才!”
阿掘大吼着。蛇吓得背脊颤了一下。
“我——”
眼球掘子不让他说完,继续说道:“可悲的无名蛇啊,结果你也和‘虫’一样,只是把苹果交给名为‘过去的传统’的祖先罢了!即使发现、寻找并且得到苹果,你还是很空虚吧?那是当然的,因为那不是你的目的,攻下金将而喜悦的不是棋子本身,而是操纵的棋士。棋士是‘祖先’,而‘你’不过是棋子罢了,被过去的怨念操纵,增加罪孽的可怜棋子啊,悔改吧!”
阿掘非常愤怒地大叫。
“你竟敢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夺走那么多条人命,制造许多不幸,破坏城镇扰乱和平,甚至还想断绝铃音和贤木的羁绊。破坏铃音的纯情、利用贤木的爱情的你果然是条蛇,无聊死了!”
“唔——”
蛇即使身体猛然一晃,还是努力发出最大的声音斥喝道:“你说无——无聊?竟敢把我的目的——梦,不老不死的梦……”
“那是你‘祖先’的梦!你还没发现自己被操纵了吗!”
阿掘用肯定的口吻对着身体摇摇晃晃的蛇大喊道:“‘你’连目的都没有,更何况是‘梦’!你不过是漫不经心地觉得只要达成祖先的遗愿,就能幸福罢了!所谓的幸福才不是那样!没有入会称赞你!没有重要东西的你只能去抢夺别人的重要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罗——罗嗦,罗嗦罗嗦罗嗦,住口!我、我一直——寻找苹果。一路这么活过来的。我的爸爸、爷爷,以及死掉的——我族人也都一样!”
蛇不稳地站着,那副模样实在可怜。将一生奉献给“一族的遗愿”这内容空洞的目的,不知从何时起,他失去了对幸福真正涵义的了解吧?所以他是这么的孤独,所以他是这么地空虚。
尽管蛇脑中一片混乱,还是逞强地大吼着说:“随、随便几句话就想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哟!我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也不会放弃你们的苹果!对了,就是那三颗苹果,只要夺走你们的苹果,我又更接近永恒了!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阿掘静静地如此说。蛇怒发冲冠地大叫道:“啊啊啊啊啊!罗嗦!罗嗦啦!之后的事情之后会再想啦!我现在就是想要你们的苹果,快给我!”
‘喔哇”——蛇像野兽般猛烈攻向阿掘。一记右勾拳直接打在阿掘身上,把她揍到了后方,失去两颗苹果的阿掘,大概变弱了吧!
“呼、呼”,蛇用欲哭般的表情瞪着阿掘。
阿掘用手擦了擦鼻血,小声地对呆滞的贤木及铃音说:“贤木,铃音,这里交给我,你们快逃!我来收拾这个可悲的生物。你们的异常境遇要结束了。平安地——回家吧!”
贤木无话反驳,铃音一脸认真地叫道:“小掘,你在说什么——”
“贤木。”
眼见铃音一副怎样都不愿离开的顽固表情,阿掘喊了贤木。
带着铃音尽量跑离我远一点。你爱她吧,记得要永远保护她哟!如果活得不耐烦了,就把苹果交给‘虫’群。”
她意味深长地喃喃说:
“因为永恒的生命——是无聊的东西呀!”
与其说那是对贤木说的话,但其实更像是在告诫蛇…………干、干嘛从刚刚就唠叨个没完!我不会让你们逃掉的,现在就要把你们全部碎尸万段!我有两颗苹果,只有一颗苹果的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别做无谓的抵抗——”
“真是个外行人。”
阿掘简短地说道。蛇脸上表情变了。
“外——”
“苹果力量的强弱可不是光靠数量决定的哟。两颗乳臭未干的青涩苹果能干嘛?不是我在自夸,我的苹果可是花了千年成熟,那种五十年的苹果和一千年的苹果怎能相提并论——就算拥有再多颗,力量就能增强吗?”
“可是——”
蛇大叫道:“拥有一颗苹果时,我的战斗力大概和你是同样程度。现在再加上宇佐川铃音的苹果,我一定会比你——”
“贤木,铃音。”
阿掘再次无视于蛇的存在,温柔地对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人说:“快离开这里。拜托你们……快点!”
“阿掘?”
“拜托。”
“霹唏,啪唏,霹唏霹唏。”
“啪——”
传来什么东西断掉,或者是龟裂的声音。总觉得那声音好像是从阿掘身体里发出来的,仔细一看,阿掘的背变成红色。
“啊——”
眼前绽放着火红的花朵。
阿掘背部穿破、长出了火红的翅膀,看起来非常像质地坚硬的战斗机翼。虽然细到好像一碰就会折断似的,长出来的量却多到无法数。一片接着一片地长出来的翅膀编织成超大羽翼,“啪”地一声展开。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战斗时只用汤匙吧!”
阿掘看着惊讶到发不出声音的蛇,语带平静地说:“枪啦、剑啦,明明有更有效率的武器可以用来战斗……为什么我只用汤匙,你知道为什么吗?难道你都没想过吗?”
她是在对谁说话呢?
“……因为我会害怕。总觉得一旦有了用来杀人的武器,存在我内心那无可救药的狰狞部份就会完全被解放出来,而汤匙对我来说。是在可原谅范围内的武器。短小且容易被折断的汤匙代表的是——自制。”
在说话的过程中,阿掘的身体渐渐变成异形。具特色的狼剪发彷佛被鲜血染色般火红,水手服“咯嗒咯嗒”地裂开,露出甲壳类般的肌肤,脚伸长、手臂伸长,身高也一下子增加了一倍。阿掘全身渲染上红色,是一种不祥却美丽的模样。
这就是——上帝的模样吗?
阿掘低声嘲笑。
“……你说你拥有和我相同程度的战斗力?喂喂。别笑死人了,你敢说你拥有这种一旦解放后,连自己也无法驾驭的可怕力量?”
阿掘的羽翼膨胀了起来,下一瞬间已大大地振着翅。
蛇抵不住风压.一下子就被吹开撞到商店那一头。
“接下来。就由我来实践你打算对他们两个做的事吧!折腾到你恳求我说:‘请杀了我,请你做个了结’。”
听见了悲鸣声,那是蛇的——恐怖叫声,是非常可怜的声音。
“贤木。”
阿掘在最后小声地说。
非常可怜、寂寞的声音。•
“……你还在啊?我应该说过带铃音逃走吧?”
贤木凝视着阿掘。铃音只是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尽管不合道理,他们知道要和阿掘离别了……快——走!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了。”
她的声音也早已不是天真少女的声音了。
“……这就是我的本性,不是人类,而是怪物,不过能和你们一起生活,让我这怪物有了一丝丝的幸福呢!谢谢——再见。你们就恢复你们的正常生活吧,所有的异常——我眼球掘子会担起责任收回来。”
完全变成异形的阿掘只说到此。
最后越过肩膀看着贤木和铃音。
阿掘的眼中流下了泪。
“……不要看。”
阿掘的赠品
寒假结束,新学期理所当然似地展开,然而已经没有名叫眼球掘子的女孩的身影了。她用过的桌子在寒假时被撤走了,就算看点名簿,十一号的位置也已经没有她的名字。虽然早就知道了,在确认到这件事的瞬间,贤木愚龙仍感到难过。
眼球掘子从两人面前完全消失了。
原因不明。
彷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梦,从贤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不留痕迹地消失了。不知道阿掘怎么了?蛇怎么了?“虫”怎么了?这些事贤木不可能知道。被梦界兽破坏的城镇也在寒假期间修复了。若要说她留下来的东西,就只剩下回忆和——两颗苹果而已。
两颗苹果现在应该在贤木以及铃音的灵魂里生根了吧!贤木的食欲确实下降了,偶尔也会有像“虫”一般的人用红眼看着自己。看来暂时不能太大意,不过因为“虫”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贤木还挺安心的。贤木暗自思忖着,只要和铃音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永远活下去也不错吧!
铃音两年后就会从高中毕业,贤木决定在那以前不去思考未来的事,乐观地活下去,尽情享受人生活到腻了为止吧,怀抱着和阿掘的回忆一直活下去。阿掘一定也在地球的某个地方想着同样的事吧!
一想到此,就觉得有了勇气。
自己不是一个人,有重要的朋友,有阿掘——以及宇佐川铃音。
由于阿掘消失了,铃音又恢复到一个人的生活。她应该是很寂寞的,却绝口不说泄气的话,感觉铃音变得很坚强,那自己又如何呢,有稍微成长变强了吗?
不管是成长了,还是没有。
贤木——都觉得能遇到她真好。
早上,私立观音逆咲高中一年B班导师贤木愚龙,向因为放个寒假头脑变迟钝的学生们,传达今天的预定计划以及今后的预定计划。
这是和以往相同的平凡早晨,没想到还能回到这种平凡生活,全都是靠着阿掘的功劳。她现在在干嘛呢?又在贤木不知道的地方就救了谁吗?
贤木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漫不经心地站在讲台上。
“喀啦”,教室前门突然被打开。
贤木哑口无言,铃音也哑口无言,班上其它学生当然也哑口无言。这家伙为什么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出现呢?前门就这样开着,那个人物连门也不关,大剌剌地走进来,一语不发地用潦草的字在黑板上这么写道:
转学生真•眼球掘子
由于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连贤木也无话可说。
具特色的狼剪发型,身着水手服。她到现在还系不好吗?鞋带搅成一团丸子。
她像要向全世界挑战似地板着脸孔,一副很强势的样子,眼中却闪烁着莫名满足的光芒。那是以前的阿掘所没有的,具人性的眼神所散发的光芒。
她用锐利的语气,一副非常理所当然似地报上名字。
“我是转学生,真•眼球掘子。”
“等一下。”
难怪贤木要在这时打断她。阿掘一脸惊讶地看着贤木。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阿掘,那个‘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躲在讲台后面小声对话。
学生们似乎觉得很可疑,不过那种事并不重要。
“我也想过是不是要用‘新’,不过觉得那样有点逊。”
“你这家伙是盖塔机器人【注:盖塔机器人,永井豪及石川贤的动漫作品。系列中有‘盖塔机器人’、‘真•盖塔机器人’之分。】吗?这样真的很奇怪,哪个世界有这种名字的女高中生,像平常一样直接叫眼球掘子不就好了?话说回来,干嘛又办转学啊,你这家伙的学籍还在呀,就照平常一样来上课就好了。”
“不在了喔!”
阿掘干脆地回答。
“怎么回事?”贤木反问。
“我在和蛇对战的那一天用尽了苹果的力量。毕竟释放出上帝的力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受到这个影响,原本用苹果力量改变的我在学校的立足点,以及捏造的户籍数据全都不见了,再加上另外两颗苹果已经给了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像这样用新的苹果的力量转学过来。”
“新的——苹果?”
“从蛇那里抢来的。”
“啊啊”,贤木懂了。
“结果被你抢走啦,那家伙也真可怜。”
“哪里可怜。他是自做自受,而且我也不是残酷的人,我并没有夺走蛇本体的灵魂,还放了他一马呢!没想到他的真面目竟然真的是一条蛇,好像是用苹果的力量变成人的模样——嗯,只要那家伙不会偶然又拿到苹果,就物理上来说,要再作恶是不可能的吧!而且不去担心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让他深深体验到什么是恐怖了。那家伙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你做了什么……”
“什么呢,你不知道比较好。倒是我在修理那家伙时.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星期,结果到今天还没回去铃音家……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阿掘带着些许歉意说。
花了两个星期修理,那到底是怎样的凌辱啊?贤木虽然好奇却觉得很可怕,还是别知道的好。
阿掘害臊地说:“……其实我原本打算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但是我太没骨气了,真是糟糕,才两个礼拜就这么想见你们。看来我并不想和你们分开,一起活到腻了为止吧,贤木。”
“嗯……”
贤木不由得认同了,不过因为还有些事情很在意,于是问道:“喂,阿掘,既然这样,名字维持‘眼球掘子’不就好了?虽然是做新的学籍,反正你以前的记录已经消失了——”
“就算记录消失,记忆却无法消除。虽说是短暂的时间,班上应该也有少部份的人记得我的名字吧?同名同姓的转学生转来两次就太奇怪了,不过只要用‘真•眼球掘子’这个名字,就能完全消除那些家伙的疑惑,他们会觉得原来如此‘只是名字很像的别人啊’而认同——”
“谁认同啊?基本上你这家伙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了,全班都记得你啦!”
“啊?有这种蠢事?”
“你这家伙,真该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多一些自觉才是……”
贤木尽管惊讶,仍因为能再次见到她而感到高兴,所以面带笑容地继续说:“不过,这种事之后再想就好了。欢迎回来,阿掘!虽然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先以转学生的身份自我介绍吧!”
贤木这才终于从躲着的讲台后面起身。
阿掘也接着起来,语气生硬地向呆滞的同学们说:“再次介绍,我是转学生真•眼球掘子,不过叫的时候要叫我阿掘。叫真•阿掘也无妨,不想叫的话就别叫,干脆根本别找我说话,只要别多管闲事地干扰我,我就不会加害你们,所以抱着这种心情,少管闲事,尽量别跟我说话。敢惹恼我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他的眼球挖出来。你们要是珍惜自己的眼珠,就别得罪我。大嘴巴去死,爱凑热闹也去死。多管闲事也死了算了,就这样。”
彷佛前次自我介绍回放般,一口气就完成了介绍。阿掘看着前方,与铃音四目交错,铃音露出温柔的表情,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呢,小掘”似的模样。“……不是这样的吧,不可以这样疏远别人哟,我觉得大家其实很想和小掘说话,小掘应该也想和大家好好相处吧?”这是铃音以前对阿掘说过的话。
阿掘回想起这些话,面露难色好一会儿,不久便下定决心。
“……我本来想这样说的……”
阿掘突然气势尽失地低下头。
“不过那样会把彼此的情绪搞坏吧?我也不太喜欢周围的气氛变差,所以——呃,该怎么说呢——”
她似乎找不到话说。班上同学骚动不已。铃音脸上露出“加油,小掘”的表情,贤木也温柔地守护着打算勇往直前的阿掘。
不久阿掘行了一个礼,小声地说:“——总之,请、请多多指教……”
一瞬间,如雷的掌声响彻教室。
阿掘一脸讶异。
——看吧,只要好好打开心房,大家也会温柔以待的。那就是人类优秀的地方,人类就是这样相互扶持,彼此友爱地活着。
千年前死亡的女孩经过千年的流浪,最后找到重要的人们,得到美好的立足场所。她应该不会再说只要自己不幸就好了吧?阿掘才不是不幸,因为她得到了这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