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原蜜姬的日记”〇三年4月4日
听说写日记这件事,可以训练自己客观地看待自己。不过,这是不是事实让人很怀疑,因为。是一看就知道无法客观看待自己的姐姐说的。应该说,这一定是假的。不过就算只是一时的,我还是相信姐姐的话买了日记,所以我是笨蛋。
这大概会成为混杂着自嘲、痛骂、怨念,让人厌恶的日记吧。不过,我决定浪费大量的纸、铅笔,以及时间,写下我的每一天。直到对那种空虚感绝望,主动停笔为止。
就人格而言,我好像很容易腻,加上每天都过得很乏味,我想应该会很快就不想写了。
虚无的世界、无聊的人生以及无趣的我。
我猜,只消三天就会不写了。
不过我希望姐姐也别把自己的嗜好强压在我身上。打扫姐姐的房间时,发现好几年份的日记,吓了我一跳。内容也是卑微又病态,像姐姐一样阴湿。
我也差不多吧。
不快逆流拥有双重人格。
因为大碎片的寄生,扭曲了人类——杀原蜜姬的性格,衍生出天使的人格以及堕天使的人格。她平常是以天使之姿,天真无邪地爱别人,_旦感受到恶意,就会变成能够反射恶意,使其逆流的因果报应化身。
可是,一旦应该像这样维持公平的不快逆流,去憎恨、害怕、埋怨别人——蜜姬的心灵就会被堕天使支配,她将不停地破坏周围的东西,直到充斥全身的恶意及灵魂完全消耗掉。
恐怖、憎恶,怨恨。如果世界让公平的“天使”感觉到这些坏情绪,就应该把它们毁灭掉。这种单方面的杀戮,也是不快逆流的“角色”。
然而,依圣经所述,堕天使绝对无法毁灭上帝、世界、人类。
堕天使会在疯狂肆虐的最后,因逃不掉的崩溃命运而毁灭。
是的——就连堕天使,终究也只是万能上帝创造出的一颗棋。上帝透过命运来抹杀堕天使,以证明上帝的绝对性及正义。
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坏死、听觉中断、嗅觉故障,完全摸不着头绪。味觉及触觉也模糊不清,蜜姬的身体失去了大部分的机能。
因为没有感觉,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被做了什么。
似乎是被放到哪里的手术台上,身体正在被玩弄。
天使及堕天使正在蜜姬的脑袋里交战。
“咔滋、咔滋咔滋。”
听觉?触觉?残存在虚弱身体里的神经感觉到了什么,向脑部报告。
“咔滋咔滋咔滋。”
这个声音?
这种感觉?
一种无法理解的、抽痛般的感觉。当她了解到那个的真面目时,她笑了。
可笑到笑了出来。
“哈——”
她正在被吃。
“哈哈——”她凭着毅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来历不明的怪物,正“咔滋咔滋咔滋”地吃着自己的脚、手臂、肉。那是司空见惯,种类并不稀奇的怪物。是自己和龙惠、御贵、美名一同消灭过不知多少只的怪物。
自己的伙伴。一想起他们,蜜姬的意识在一瞬间被幸福的感觉包围,但很快地又因为自己所不想听的,围在周遭的人类研究员们的声音传进耳里,而中断思考。
“到目前为止,虽然曾经给怪物吃一般苹果持有者,不过这是第一次使用大碎片持有者做实验——”
“听说被怪物吃掉的碎片会消灭?大碎片是世界的角色,要是其中一个消灭的话,不知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致命的——”
“只要留下感觉器官就会再生,先让它吃心脏以外的部分。”
在说。
什么。
在说什么。
不懂,无法理解,这些家伙看着被吃的我,在说些什么啊。
人类的未来?
通往永远的梦?
对真理的探究?
蜜姬打了个冷颤,身体不停颤抖。
思绪每隔一秒钟就被切断,变得愈来愈模糊。
一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恶意——随着血液循环全身。
“住……”蜜姬用最后的力气恳求。
“住、手。不要再——吃我、解剖我——住手。”
“她好像在说什么——”
“不用管她。”
“分析出长生不老的结构,为全人类——”
她整个下半身都被怪物吞食了,可是这群研究员还是面不改色。
蜜姬感受到和自己一样——大概正在研究所各个地方被宰割、玩弄、杀害的人类们、怪物、苹果持有者的恶意,将那个深重的罪孽、地狱直接吞了下去。
“想知道长生不老的结构。”蜜姬一边痉挛,一面直言道。
“那是不可能的。别笑死人了,你们这些家伙……竟想违背上帝取得真理。”
研究员们慌张地上身后仰,一边掏出手枪一边后退。那么不想死吗?明明活着也没用的说,只会像这样伤害别人、互相憎恨。
“你们这群堕落的人类,少得意忘形了!”
与她的语调、话中内容相违,蜜姬脸上充满了哀伤。虽然从那张被割得乱七八糟、露出头骨的脸上,早巳看不到昔日的可爱少女模样。
蜜姬用最后的理性,向深爱的人们告别。
“小御、小龙、姐姐,对不起。我已经——”
蜜姬的身体向上弹起,周围用来测定用的机械材料冒出火花,爆炸了。尖叫声四起、整个房间在震动,刚才在吞食蜜姬的怪物害怕地张大眼睛。
“唔,嘶嘶嘶”,蜜姬的身体出现了裂缝。
“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呃喔喔喔唔唔啊啊啊啊!”
在腹部,她拼命封住的大嘴打开了——从那里,释放出难以置信的大量漆黑液体。
那个酷似让“所多玛与蛾摩拉”灭亡的火焰,及硫黄化合物的——黏糊糊黑色液体,先把怪物卷入后溶解致死。研究员也是一边哭叫,一边被整个吞没消灭。
蜜姬伸出手,想阻止那个恶意的喷流,不过很快地,蜜姬的模样也被卷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看见。
“什——”
贤木愿凤睁大眼睛,看着闪烁着、一闪一闪的细微紫光,逐渐转暗的画面。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正思忖,杀原蜜姬在实验中的房里突然痛苦地发出尖叫,马上就流出了某种黑色物质——
“第、第一实验室!回报状况!”他用手边的内线电话不停呼叫,却没有响应。
是蜜姬的暴乱控制了房间吗?不,就算是不死之身,在被切割成那样,失去大部分肉体的状态下,不可能打得倒武装的研究员。
而且,状态不正常的不只那间实验室。
以进行大碎片——不快逆流实验的第一实验室为中心,其隔壁的房间、数秒后,再隔壁的房间——都接二连三地被黑暗吞噬,失去了画面的影像。某种黑色液体像浊流般涌上来,将一切化为无。
愿凤想起刚才一如往常不露脸的泪歌所说的话。那个不知是男是女,告诉愿凤苹果、虫人的事情的存在,用非常哀伤的声音这么说。
——叫你杀了不快逆流,你似乎把她当作研究对象啊。
——肤浅的家伙。你不知道无敌的不快逆流的恐怖。
——趁现在还不迟,快命令舌刀解决她。
——这样吗?太遗憾了。那就随便你了——愿凤。
——在不快逆流展现真正能力之前,我要逃了。好可怕、好可怕……
“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事。喂,司令室吗?现在马上出动舌刀和‘Duiiahan’去解决事态!在最下层的第一实验室!快去!”
不快逆流的“角色”是天使,是按照罪恶程度断定人类罪行的存在。
这个说法他听过。可是捕获后研究的结论——愿凤以为她一样也不是上帝那样的超自然存在,只是拥有些许特殊能力,有可能被完全管理的存在。
然而,现在在愿凤面前上演的景象,不正如在神话里由于因果报应的报应而受到制裁的愚民的末路吗……
一切都被冲垮、消灭、抹杀了。愿凤的野心——为了找寻永远的幸福而设立的研究所,逐渐遭到破坏。
“哼!”
愿凤怒不可遏地朝屏幕挥拳,一种恐怖的感觉爬上心头,于是他转过身。
那个黑色物质应该马上就会侵入这个房间吧。这里太危险了,虽然研究所可能会毁灭,只要活着——就可以换地方另起炉灶。
不逃不行。
目前的研究还不足以分析七大虫人,太急躁了,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恶梦般的结果。泪歌说得没错,我太肤浅了。不过,有句伟大的人类祖先留下的格言——失败为成功之母。重新准备,重新进行研究,然后,然后——
“您要去哪里?父亲大人。”
倒在地上的龙惠冷静地说。她的表情凄厉而孤高,一点也不畏怯画面中出现的毁灭影像。
“难得——上帝为您安排了因果报应的报应,我认为您应该不要逃走,承受下来才是?”
她那蛮不在乎的表情及声音,让愿凤感到莫名火大,他走近她身边,朝她的心窝踹了下去。
龙惠“唔”一声,闭上眼睛忍耐疼痛。
“只是稍微失败而已!”像是说给自己听般,愿凤手捂着脸喃喃自语。
“永远的幸福——超越死亡、支配命运、得知真理,才是对人类的救济。怎么可以在这里结束。必须重新……”
面对这样的自己,龙惠匍匐在地,用挑战性的视线看向这里:“救济人类?别笑死人了。”
龙惠真的在笑。
“对眼前痛苦的人类无情地见死不救,让他们为了无聊的目的而牺牲,像您这样的入会救济人类?真是可笑到让人无法忍受。”
“别光说漂亮话,龙惠!”愿凤低声骂道,朝龙惠的头踩下。
“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进步的。为了驱逐恶质的病原体,反复进行无数的动物实验;为了健康的生活及补充营养,管理动物。你这家伙有笨到因为觉得猪很可怜,就不吃准备在眼前的盘子里的猪肉,活活饿死吗?我可不一样。只要是为了生存,管它是动物、植物、还是同胞,为了活下去我都照吃下误!”
看着愿凤大吼,龙惠露出哀伤的神色。
“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类啊。”不管怎么践踏,她还是不闭嘴,让愿凤更为发火。
“如果是罪孽如此深重的人类,或许真的应该在这里毁灭吧。”
她绝望地喃喃说,愿凤用力踹了她最后一脚:“我不会毁灭!不会死!我是——”
愿凤奔跑着。逃开对死的恐惧,从出生起应该就能够获得一切快乐的贤木财团总裁,然而,他却像什么也没有得到而绝望至死的无数人们一样,一边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挣扎着企图逃离命运。
在这样的他后方——尽管因被踹的疼痛感使她变得虚弱,龙惠还是坚定地对着画面喊:“请再等一下下!小姬。”
在充满哀伤的话语中,有着如花开一般的慈爱。
“我们的伙伴,很快就会去救——”
“咚”,龙惠垂下头,失去了意识。画面上,漆黑肆虐研究所的景象,正每分每秒地蔓延着。
“呜哇,看起来好像慢了一步?”
“阿藉!在那里,那里有车子在跑!”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以常人难以辨识的速度奔跑。不过——正确地说,他不是像一般人移动腿、摆动手地跑。
“咯登咯登咯登咯登咯登。”
车轮。
他的脚下长出了像汽车或电车才有的动力车轮,车轮以猛烈的速度旋转,产生惊人的推进力。
在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奔驰于大地上的他——借口无法肩上,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高声说着。
听到她的话,借口惊讶地嘟嚷。
“这种速度……你竟然还看得到啊,小梅。哪里哪里?”
借口像狼一样的犀利眼球往内一翻,瞬间形成更精巧且巨大的眼球,让视觉变得更明皙。他确认在少女——手长鬼注视的方向,名神情紧张地开着车的男人后,露出了笑容。
整洁的服装,往后梳整的发型,以及彷佛鄙视一切的支配者眼眸。
“喔,小梅,宾果。那不就是愿凤小弟吗?”
借口一边“嗤嗤”笑,一边改变方向,穿过林立于干涸空气中的工厂。汽车的速度快到让车体、轮胎都发出悲鸣,可是借口的动作更敏捷。
他在拐弯同时转换方向,以让人无法相信的动作跳到半空中,从贤木愿凤驾驶的车子正上方——大声下令。
“破坏它!”
“嗯!”手长鬼回答,一面竭尽刚复活的力量大叫:“呀啊啊啊啊!”
瞬间,车体两侧出现难以置信的凹陷,仿佛无形的巨人用手掌从左右两边将它压扁一般弯曲变形。
伴随着激烈的噪音,车子夸张地翻了过去。
着地后,手长鬼在消去轮子,从容站着的借口肩上笑了。
“怎么样——手长鬼的两只手臂很有力吧?”
“嗯。做得很好、很好。”
借口一边摸她的头夸奖她,一边看着从残破不堪的车内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愿凤。
愿凤看到这两个怪人,扯嗓大叫:“手、手长鬼——还有,最弱?”
看着这样的他,借口脸上维持笑容,态度从容地问:“哎呀呀,愿凤小弟,那个爱哭鬼没有在附近吗?”
虽然觉得胆小又谨慎的她不可能在附近,借口还是问他。果不其然——愿凤像在说梦话般,只是一昧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地面断续地震动着。这不是地震,而是位于这些工厂地下的永远研究所发生了某种异变。恐怕是最糟糕的异变。
“小梅,不好意思,我必须收拾愿凤小弟,你先去吧。然后去救与野——就是眼球掘子。可以的话,最好能收拾掉不快逆流,解决整个事件。研究所的入口是在入口处刻了‘BABEL’的工厂。”
“嗯——”手长鬼从上面跳下来,轻盈着地后看着借口。
“阿藉。手长鬼会努力的,你下要抛弃我哟?不要放我一个人哟?手长鬼不会再离开阿藉的。”
听到她不安的声音,借口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然后马上又把视线移回愿凤身上,板起一张脸。
“好啦,愿凤小弟,你还真是给我捅出了天大的搂子啊。该怎么说呢——打从一开始把永远研究所当作泪歌的嗜好放过就错了呢……真是的,虽然你们是能够有效率地帮我收集苹果的好伙伴,不过,既然会妨碍到我的目的,就不需要了吧?”
当借口喃喃说着,一边朝倒在地上的愿凤走近时,愿凤露出狼狈的神色。
“慢、慢着!至少留我一命吧!你想知道什么?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可是贤木愿凤,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
“我想要的东西?”借口笑着,像舞台上的男演员般环抱住自己。
“我想要的是,善嫉的皇后赢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呢。凭你——能够提供我颠倒善恶、扭曲神旨的故事吗?”
“慢——”
或许是注意到借口的态度转变,愿凤大叫想制止。借口不理睬,表情冷淡地震了一下身体。
“因为你错失破坏杀菌消毒暂时构筑于头部的感觉器官时机,让她逃掉了。”
从借口的脚、手臂、头、肩膀、腹部、全身。
伸出无数的针。
构筑于借口无法身上的那些锋利的针,以毫米为单位刺穿贤木愿凤的肉体,鲜血飞溅。针贯穿碎片的感觉器官:心脏,然后——“咻——”地抽出。
“啊啊……”
不知道愿凤最后在想什么——他将手伸向空中,注视虚空,然后断气。
“嗯,被刺了那么多针当然会死啦。”
借口轻声说,在愿凤的尸体上东摸西摸,他确认那里已经没有生命的光辉后,露出微笑。
“太好了呢,愿凤小弟。能够死在这里还比较幸福哟?”
“嗤嗤”,名叫最弱的恶魔微笑着。
好厉害。
手长鬼再次对自己的超能力感到非常兴奋。
“弯啊!”坚硬的钢筋被折弯了。
“飞啊!”吹开挡住去路的机材。
“砸碎吧!”在手长鬼的一声令下,坚固的墙壁彷佛沙城般,整个碎裂、迸开。
“唔呵,呵呵呵。”
手长鬼从借口告知的工厂入侵至地下宽广的研究所后,便一路奔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妨碍她。不管是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是用途不明的机器或架子,手长鬼只要伸出看不见的手臂,就能完全粉碎。
自从失去能力后,连筷子也没办法拿,无力地以相泽梅的身分生活了好几个月,手长鬼认识到:看不见的手臂是多么方便、强大的能力。
她随手破坏周遭的一切,感到爽快而大笑。
“啊哈哈哈哈!怎么样——手长鬼的两只手臂非常非常长吧!力量也很强大!不会输给任何人!”
手长鬼大叫,保持欢喜的表情冲下楼梯。借口的命令是救出眼球掘子,还有收拾掉叫做不快逆流的存在。
她不知道不快逆流长什么样子,为了先找个可能知道详情的人,而在研究所里奔跑。
周围的墙壁及地板传来来历不明的震动,非常难跑。借口有提到什么逆流的,可是手长鬼听不懂。这个被称作研究所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下到楼梯最下方时,听到人们的尖叫。
那是黑暗、悲凄到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尖叫声。手长鬼眉头深锁,步伐谨慎地朝声音的方向前进。
这里似乎是没什么光线的牢狱,散发浓浓霉味的长廊两侧,是装了铁栏杆的牢房。
眼神中带着恐惧的人们,像实验动物般挤满牢房。
他们看到娇小的少女出现,一瞬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过马上又朝这里逼近,紧握铁栏杆大叫:“你、你!帮——帮我们离开这里!”
“帮我们逃走啊啊啊!”
“好害怕喔!好害怕喔!我好害怕喔!”
手长鬼有点被那个野兽般的呐喊吓到,向后退了几步,不过,她还是认真想了一下。
借口说要把研究所的关系人全部杀掉,可是他们看起来好像只是被抓来的被害者,让他们逃走——应该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们稍微退开一下!很危险!”
手长鬼厉声大喊,露出认真的神色。大家便往后退开了。
确认都退开后,伴随着裂帛似的吆喝声,手长鬼解放了无数的“手臂”。
“唔啊!”
瞬间,单靠人类腕力——就算要使它弯曲都不可能的铁栏杆。宛如煮过的面条般渐渐扭曲。
“太厉害了!”
“谢谢、谢谢!”
被囚禁的人们纷纷大声致谢,拔腿逃走,当中还有人眼中浮现泪水。
他们在这里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啊?手长鬼一边思忖,对他们开心的表情报以浅浅的微笑。
比起折磨、伤害、杀死别人。
让某人幸福地笑,感觉更好。
“真意外啊。”
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虽然你的出现也让我很意外。不过你救人的事实比任何事都叫我意外。”
“是谁?”
手长鬼转头朝进出声音的方向看,不过因为四周太暗了,看不清楚。
她提防着周围,朝长廊更里面的地方走。边走还不忘边用“手臂”弄弯铁栏杆,帮助出不来的人们。
在充斥刺鼻恶臭的监狱尽头,一间看起来格外坚固的单人牢房里。
“啊——”
手长鬼下由得闭起右眼。那个位置的眼球,曾经被坐在眼前的人挖掉过。
手长鬼忘不掉。
当时的疼痛,以及恐惧感。
“眼球——掘子小姐。”手长鬼一叫,她便露出嫌恶的表情。
“叫我阿掘就好了。”
一头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如枪口般幽暗的眼眸。不知为何和手长鬼一样失去了两只手臂的她——眼球掘子,是让手长鬼屈辱败北的对手。
“好久不见啊,手长鬼。”
“嗯——”
手长鬼点头,一边提防,一边弄弯她的单人牢房的铁栏杆。
阿掘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尽管没有手臂,她还是灵巧地站起来,走到手长鬼面前。
“为什么要救我?”
被她这么一问,手长鬼别开脸:“阿藉说——如果阿掘小姐死掉,他会很困扰……手长鬼又不喜欢你,你死掉,手长鬼还比较开心。”
“藉、口、无、法、吗?”
阿掘像在思考什么似地说出那个名字,不过马上又一转严肃表情,开始穿越长廊。
“算了。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要逃啦,手长鬼。”
“逃?”
听到手长鬼意外的反应,阿掘焦躁地对她使个眼色。
“你感觉不到吗?这个震动,还有某种让人作恶的怨念?气氛?气息?我没办法好好说明,反正很不妙,这地方危险。你来帮了我大忙。总之……”阿掘一口气说到此,突然抬起头。
“什么?”
突然传来奇妙的声音,像磨擦、又像抓东西的声音。手长鬼也注意到了,她表情一变,盯着天花板。与削刨、碎裂、尖锐的声音同时,响起了让人不安的笑声。
“铿,嘶嘶,咻嘶嘶。”
“这是?”
阿掘咋舌,一脸厌恶地朝出口跑去,手长鬼赶紧跟上。
“怎么了,阿掘小姐?你知道那个笑声?”
“是啊,是个性恶劣的怪物。”
然后,她说出出乎手长鬼意料的名字。
“它的名字好像是……叫舌刀之类的。”
舌刀?是那个舌刀吗?
就在手长鬼张大眼睛的同时,银色异形穿过天花板,现出身形。
眼前的景象,让人无法想象是现实世界。
断断续续震动的地震、脸上浮现不知该往哪里逃的恐惧表情的人们、暴动的无数怪物,以及身着装甲服到处移动的特殊部队。
位于山间的这个无特色、无生气的工业区——至少在“贵御门御贵”恢复成原本的“黑蛇”模样,穿过铁栏杆与铁栏杆间,逃到外面寻求救援时,还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那之后只过了几十分钟,最多不到一个小时吧,只是这样短暂的时间,世界就被地狱污染了。
“喂——蛇。”
在这个被狂乱支配的地方,外貌出奇抢眼,有着金发碧眼的美男子——贤木愚龙,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向已经恢复人类模样的“御贵”。
“阿掘和龙惠真的在这里?”
经蜜姬催促,到外面寻求救援的“御贵”,在一筹莫展的最后选了这个男人。
他应该是有寄宿苹果的不死之身,会比一般人来得有用,再说他好歹是贤木财团下任总裁,就算本人派不上用场也无妨,目的是要贤木动员军队或特珠部队。实际上,因为找上他,为数可观的士兵便迅速出击了。
半年前,“御贵”曾把目标锁定贤木所爱的少女——宇佐川铃音的苹果。那时就听说过这个男人的经历、境遇、能力。他或许不足以当真面目不明的怪物的对手,但就“普通人类”来看,“御贵”认为他是最高等级的能力的拥有者。
一开始。贤木当然不相信“御贵”说的话,不管怎么求,他就是不采取行动。不过当“御贵”用利牙咬自己的身体,哭着拜托他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做时,贤木总算采取了行动。他和阿掘一样变了呢——“御贵”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
变了吗?我不知道。
那种事不重要,我现在只想解救好不容易找到的伙伴们永恒的生命根本不重要,我已经找到连不老不死都无法比拟的幸福了。
——龙惠。
他想起她的脸庞,感到坐立难安。
可是——
“哎呀呀,闹得真大啊。”
由“御贵”撑着身体的另一个男人,满不在乎地说出与现况不相衬的话。与说话的语气相对,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不过因为眼睛被浏海遮住,并不能让人很确定。
他说他叫做叹木狂清。
虽然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似乎是个刑警。好像受了伤,光要动就很吃力的样子。
三人在这附近遇到,一知道目的地相同后,他便强硬地要求同行。“御贵”因为慌忙逃出而记不清楚路线,而叹木不知为何知道这个地方,在他的带路下才终于抵达这里。
就这层意义来看,他是帮了大忙,不过还不能松懈——叹木为什么会知道研究所的位置?
“地下研究所的入口是写着那个字的工厂。”
“御贵”拖着叹木,拼命朝那个方向前进。
“我必须救龙惠她们,所以我要去。你们呢?”
“当然,我也要去。”
“好好,我也去。”
回答地斩钉截铁的贤木,以及漫不经心地举手附和的叹木。“御贵”一边跑,一边诧异地看着他们,皱眉说:“你们真的懂吗?地下啊,现在肯定蔓延着无法想象的变态世界?不能因为好奇心或兴趣,就抱着轻率的态度踏进去。”
贤木不理会他,快步向前进,叹木也面带笑容地搭着“御贵”的肩膀跑。
“咯咯,看来——我们的立场好像不同,不过目标却很类似。如果会因为害怕而在这里打道回府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对吧。我认为阻止也没用。你很温柔嘛,小伙子。”
“我比你年长。”
“御贵”表情扭曲地说,拖着叹木向前走。“御贵”的个子比叹木矮很多,所以光这样拖着他就觉得有些疲惫。不过,现在可不是说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多一个人是一个人,现在确实需要多一点战力。
“御贵”想救龙惠她们。贤木也一样想救她们,不过他似乎还打算在这座研究所里查查看能否得知“肉偶”之类的秘密。至于叹木的目的,似乎只是单纯地要破坏研究所。他还提到想找一名失踪的女孩——
一切事情都复杂地纠结在一起,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所以“御贵”决定不再去想。
现在,只是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三个孤伶伶的弱小人类聚在一起能做什么,不过——我不能丢下自己的重要伙伴。
不能丢下在黑漆漆的单人牢房里哭泣的蜜姬,第一次拥抱自己的龙惠,聆听自己的不安的美名。
并非以在遥远古代,背叛上帝、欺骗人类的蛇的末裔身分。
也不是以对龙惠抱持扭曲的爱,叫做贵御门御贵的人类身分。
我是以自己的身分活着,然后像这样采取行动。
“半年前——眼球掘子曾问过我‘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当时答不出来,不过,现在可以回答了!”
跟在踹烂工厂大门的贤木后面,“御贵”与叹木一起跑着。在建筑物里,有几只怪物正狂暴地大肆破坏,看来似乎没办法靠近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这就是——我的答案!”
“御贵”用行动代替言语回答。他的脚步连一瞬也没有停下,仿佛拿着鞭子在后面追打这副弱到不象话的普通人类身体,不停奔跑。
突然间,传来好几声清脆的枪响。
一边是从跑在前方的贤木,另一边则是从“御贵”身旁的叹木传出。
血液从怪物体内华丽地喷出,它们痛苦地倒地,发出嘶吼。接着他们又迅速地让朝这里靠近的所有怪物沐浴在子弹下。
笑嘻嘻的奇妙刑警,一脸愉快地看着贤木:“呵呵,第一次看到能这样痛快扫射的一般人呢。”
贤木嫌恶地皱眉,移开视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持两把手枪的刑警。”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楼梯,可是“御贵”却没来由地感到非常疲惫。
——妈妈。妈妈,是谁?客人吗?
——小梅,不可以出来!快逃……
——妈妈,为什么?
——小梅。快逃!
——为什么……爸爸的嘴巴长了刀子?
“晴——朗——的——夜——晚——”
相泽梅——手长鬼像在确认什么,像要抓住渺茫的希望一般,在成排监狱的这个黑压压的地方,低唱朝气蓬勃的歌曲。
她的表情空洞,身体微微颤抖,歌声中也带着隐藏不住的某种莫名情感。
她的歌声反射到墙壁以及地板,落在飞舞下来的银色怪物——泪歌管它叫“舌刀”的奇妙存在——的身上。
它猛烈动着矿物般的身上,唯一“伸长”垂下的逼真舌头,欣喜若狂地磨擦刀子发出声音,然后附和她的歌声。
“月——亮——很——漂——亮——”听到那个异常的声音,手长鬼的脸整个垮下。
“人——类——很——碍——眼——”
她闭上眼睛,像在忍耐什么似地紧咬下唇。接着看着呆立原地的阿掘,露出懦弱的表情问:“阿掘小姐,你说这家伙——叫什么?”
“什么?喔,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阿掘一边思考,如何以失去两只手臂的这副身体逃出眼前危机,敷衍地回答。
“它的名字应该是‘舌刀’。本来是人类,被一个叫做最弱的存在改造。这是自称泪歌的家伙说的。”
“舌刀——最弱,改造?”手长鬼沉痛地低下脸,瞪着脚尖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藉,手长鬼不懂耶!”
“咻啊啊啊!”
舌刀没有慈悲心等她继续困惑,它一边嘶吼,朝这里冲了过来。高高举起看起来只像刀的右手臂——亳不犹豫地砍向手长鬼。
“啊——”手长鬼张大眼睛,动作迅速地跳开,眼中燃起火焰。
“你、你这!”
舌刀脸部砰地受到猛烈撞击,巨大的身体晃了几下。那个昔日让阿掘陷入苦战的能力——看不见的手臂的念力——似乎依然健在。
可是。
“咯嘶、嘶嘶、咻。”
完全没效?舌刀反而发出愉悦的声音,重新站稳。它那释放钝光的头部竟连凹陷也没有。
她只用双腿灵活地“咚咚咚”跳来跳去,手长鬼怒视着银色怪物,低声呻吟。
“我记得这种感觉,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忘不了,怎么可能忘得了。我的一切都是被你破坏的!毁掉我的日常生活、让相泽梅崩溃,把我变成鬼,变成手长鬼的就是……”
手长鬼语气悲痛地大叫,起身继续解放“手臂”。
“你还活着啊,舌刀!我明明把你大卸八块了说!杀了我爸妈,切断我的手臂的强盗。真狂妄啊!周刊是这么称呼你的吧——把菜刀插入人类后脑勺,再像舌头般从嘴巴穿出、杀害的强盗——‘舌刀’,时雨红丸!”
彷佛野兽地咆哮,她用机关枪一般的力量袭击舌刀。
“好啊!来啊!我的恶梦、我的天敌、我的仇人!不管是几次——几十次,我都会把你送去地狱,混帐强盗啊啊啊啊!”
“砰”一声,威力炸开,舌刀的身体被炸得倾斜。
可是。
“锵,嘶啊!”
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舌刀马上突破了手长鬼胡乱攻击的手臂,笔直地朝她走去。
“骗人——没有用吗?”
手长鬼睁大眼睛,表情变得严峻。怎么会……阿掘也这么想。手长鬼的攻击是足以粉碎墓碑、轻易将人体大卸八块,有如大炮般的东西。它被那个直接击中好几拳,别说倒下了,竟然连伤口也没有。这怪物——单就防御力来说,是阿掘见过最强的。
阿掘不晓得手长鬼与这只怪物的关系。
她只知道,舌刀像被花吸引的蜜蜂一样,以猛烈的气势被手长鬼吸去。它靠过去、逼近她——摆出以前曾在工厂看过,高举双手的怪异姿势。
“快逃,手长鬼!”
在瞠目结舌的手长鬼前方,“舌刀”变化成银色陀螺。它顺着离心力,右手左手右脚左脚地旋转四肢——也就是犀利的刀子——横扫而去。要是被那种东西卷入,肯定会碎尸万段。
手长鬼在干钧一发之际以“手臂”攻击地面,往正上方跳跃,然后用力朝天花板一蹬,直接做出三角跳跃,斜落在舌刀后方,刀子伸下到的位置,逃过一劫。
“哈、哈——哈。”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疲劳,手长鬼的呼吸急促,眼中甚至浮现泪水。她的战斗经验果然太浅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手臂”无法应付的对手。
阿掘和手长鬼以中间夹着“舌刀”的位置站立。
可是怪物完全不看阿掘,只攻击手长鬼。他们之间果然有阿掘不知道的渊源吗?
“你这、你这……你这,为什么不死?”
随着“磅、咚”的微弱声响,舌刀被看不见的拳头压住,往下降。阿掘隔着微妙的距离,对采用笨拙战斗方式的手长鬼说:“手长鬼!瞄准舌头!舌刀全身都像钟甲一样坚固,只有那里是血肉之躯!”
听到阿掘的建议,手长鬼的表情重新燃起希望,莞尔地笑了。
“嘿嘿,阿掘小姐还是那么狡猾呢!”
“罗嗦。”阿掘对她的口无遮拦感到火大,皱起眉头。
“先不管这个,你快把它收拾掉!我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仕么,我非常想逃离这个地方。”
“嗯——”手长鬼深呼吸一口气,眼中闪烁光芒地看着舌刀。仿佛将刀子拟人化般的银色怪物,一点也不畏怯,只是像头野兽般地冲向她。
“呀啊!”
手长鬼倾注全身气力,迸出“手臂”力量。目标锁定——舌刀唯一暴露于外的舌头。
瞬间。
舌刀用两只手臂做出交叉的形状。
它察觉到手长鬼的目标是舌头,所以有了防御动作吗?尽管受到看不见的拳头直击冲撞,舌刀还是满不在乎,它一边大笑;一边朝空中挥砍,划出一个X。
“嘶——”这个动作有什么样的意义?
彷佛是手长鬼那双原本连碰都碰不到的,看不见的手臂,被砍断了似地。
“咦,不要!”
手长鬼整个身体向后一弯,痛苦地尖叫。然后就那样带着忍痛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逼近而来的舌刀。
“骗、骗人……把手长鬼的两只手臂——能量结晶,整个——砍了。”
“手长鬼!”
阿掘大叫,快速冲过去,让背向自己的舌刀吃了一记飞踢。在前一阵子的交战中,她已经知道舌刀只有双臂及双脚有刀刀。
舌刀抬脚。一副嫌碍事似地挥动手臂牵制住阿掘。
它的目标果然是手长鬼吗?
阿掘的脑中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就这样把她当作诱饵逃走”的想法,不过她摇摇头,打消了那个念头。她救了我,在这里丢下她逃走,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阿掘自嘲。
——说什么要恢复成怪物。
连完全的冷酷无情也做不到,现在的我,哪里像怪物了?
无法彻底坚持人类立场,也无法恢复成怪物——阿掘笑了笑,咬住置于胸前口袋的汤匙,用力吹了出去。
“铿锵。”
这一击,不出所料地被舌刀坚硬的皮肤弹开、掉落地上,不过,虽然只有一瞬间,至少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力。阿掘趁这个空档叫住手长鬼。
“手长鬼——我有个计划,你好好听着。”
“什么?啊,嗯!”
看来舌刀以前曾是人类的传闻似乎是真的,手长鬼好像认识它。
无所谓,这个和我无关。不过问题在于——现在的舌刀虽然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还是能够确实理解我们说的话这个事实。
刚才,舌刀听到我说“瞄准舌头”,便做了防御。那该怎么办呢?这简单,只要使用就算对方听了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迂回的说法就好了。
手长鬼能否理解我想说的话,将是一种赌注——不过没有其它办法了。
“手长鬼,舌刀的防御力太强了!用你的攻击打不倒它!”
“嗯——虽然不甘心,好像是这样呢……然后呢?”
手长鬼以“手臂”连续出拳远离舌刀,一边确实聆听阿掘所说的话。她似乎有着坦率、不怀疑他人的性格。她难道忘了几个月前,被眼前这个女人挖走眼球的事了吗?
那种坦率的精神构造,在互相夺取性命的战场上相当致命。不过,阿掘不怎么讨厌那样的家火。
她一脸正经地喊了手长鬼。
“希腊神话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由于蛇或杀菌消毒,这段日子与自己交战的敌人都很爱讲神话故事,让阿掘心想“不知道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曾经有一段时期待在图书馆里,埋头阅读与神话有关的书。这是那当中让她稍微感兴趣的话题。
“被指派十二项试炼的海格利斯(Herakles),在最开始的试炼中,与拥有任何剑枪都伤不了的毛皮,以及能撕裂任何物体的无敌爪子的,尼米亚的狮子战斗。”
阿掘娓娓道出故事大纲。英雄海格利斯第十一次的试炼是被派去取金苹果,虽然觉得这和伊甸园的苹果可能有关系,不过即使详细阅读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尼米亚的狮子的故事,就是读金苹果故事时顺便读到而得知的。
“国王命令海格利斯剥下那头狮子的毛皮,带回来。海格利斯发现‘任何剑枪都伤不了吗?勒住它的脖子不就好啦’,于是用腋下挟住狮子勒死了它。可是杀了之后,却让他很伤脑筋。因为毛皮太硬剥不下来。”
是因为连续释放“手臂”会累吗?手长鬼流着汗,呼吸急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掘一边祈求她能听懂,一边继续说:“你猜海格利斯怎么做?”
舌刀的右手臂朝手长鬼附近的墙壁凿去,手长鬼渐渐无法招架敌人的攻击——
“他突发奇想,试着用狮子能撕裂任何物体的无敌牙齿去割。结果,虽然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把毛皮剥下来了……你懂吗?”
看手长鬼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阿掘焦急地大叫:“啊啊,我换个说法喔!你想,为世界上最硬的矿物‘钻石’加工的方法是什么?”。
“唔。啊,这个我就知道啦!因为我在狂清房间里的电视看过呢。是那个对吧,收集一堆细小的钻石碎片,像锉刀一样喀喀喀喀地磨擦——啊!”
手长鬼这才终于察觉到阿掘想说的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阿掘露出微笑,看着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眸。
“懂了吧?”
“OK。”手长鬼说,她微微一笑:“什么嘛,原来如此,简单嘛。”
“嘶啊啊啊!”
舌刀像是感觉到什么异样气氛般,发出诡异的声音,两只手臂挥向手长鬼,抓住了手长鬼看不见的指尖。不过光靠一般臂力,很难把臂力足以拔起墓碑、丢出的那双手臂甩出去吧。
“然后再——喀喀喀喀!”
手长鬼不怀好意地笑了。
同一时间,眼前开始上演让人不禁想移开视线的残酷影像。本身就是刀子的“舌刀”的两只手臂,被看不见的“手臂”拉向自己的脖子。
“喀刺喀刺喀刺喀刺!”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
彷佛什么大型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般。刺耳而沉重的“喀刺喀刺”声响彻整个空间。
舌刀的两只手臂为了切断“舌刀”的脖子,正“喀刺喀刺”地磨擦着。
既然是硬度相同的矿物,像这样快速磨擦后,理论上应该削得开。
削得开的话——就可以砍断,可以砍断的话——就杀得死。“铿、咿、啊。”一瞬间。脖子被来自左右两边,速度猛烈的刀臂削开,刹那间——舌刀的头颅像什么玩具似地弹开。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
手长鬼像恶魔一样狂笑,瞪着鲜血四溅,慢慢倒下的“舌刀”的无头尸体。它那宛如甲壳类的坚硬皮肤下似乎是普通肉体。
“怎么样?强盗终究也只是人类吧!怎么可能赢过鬼呀!啊哈、啊哈哈哈哈!”
手长鬼那张舍弃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般,像在自暴自弃的表情,和几个月前发誓恢复成怪物的阿掘一模一样。这家伙已经无法回到日常生活中了,阿掘心想,她看着全身沾满鲜血的手长鬼。
“嘿嘿。”手长鬼笑了笑,宛如想向父母夸耀成绩的小孩,天真无邪地奔了过来。
“怎么样?手长鬼做得很棒吧!阿掘小姐给了我最棒的建议呢!”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别扑过来!我没有手臂——不能接住……”
“磅”,两名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和乐融融地撞上彼此的头。
Dullahan
当永远研究所因不快逆流的暴乱走向毁灭,还差一步就要完全瓦解时,制止它继续瓦解的,不是拼死战斗的手长鬼或阿掘,也不是入侵的贤木他们,当然更不是逃走的愿凤或无力抵抗的那群研究员。
Dullahan
没有意志、不带情感、只是机械性地依照被下达的命令行事。这只奇怪的怪物——也许可以称为永远研究所创造成果之中,最高的杰作吧。
不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会大力称赞Dullahan此番惊异表现的研究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一个仅剩头颅的存在,正以厌恶及屈辱的眼神,看着那个被冠上凯尔特神话中的无头骑士之名的怪物。
“竟然搞这种低级嗜好。”
永远研究所的最底层,被划分成四块区域。
北侧是第一到第八,一整排的实验室、第一实验室因为蜜姬喷出黑色浊流,现在几乎呈现毁灭的状态。
东侧是监狱。
西侧是电梯、楼梯等公共空间。
至于南侧,有一间可以总览整座研究所的小房间。
那就是龙惠与愿凤谈话,墙上都是屏幕的房间。愿凤已经头也不回地逃走了,现在只剩昏迷不醒的龙惠躺在地上。
在大门敞开的房间入口一带,放着装了美名头颅的玻璃瓶。美名担心地看着昏倒的龙惠,可是不能动的她,没办法救龙惠。
美名来到这间研究所后,一直被关在玻璃瓶里面,由愿凤带着走。
因而从愿凤那里得知,和这间研究所有关的各种知识。
他似乎想从美名这里问出关于碎片或虫入的情报。不过,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一发生紧急状况,他便丢下美名自己逃走了。
紧急状况。
蜜姬的堕天使化,造成不快逆流失控。
这是美名最害怕的状况。
依照美名的情报来源——神虫天皇所说,成为堕天使的不快逆流,最后会用尽碎片的力量,崩溃而死。
蜜姬消耗自己的灵魂——碎片的力量,释放出这个将一切溶解、吞噬的黑色浊流。
距她的碎片完全枯竭,还剩多少时间呢?
美名对于蜜姬有危险时,却不能动的自己感到不耐。
“Dullahan,愿凤是这么叫的吧。凯尔特的无头骑士?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也不怎么高明嘛。”
连结最底层四块区域的中央大厅。用喷雾罐中喷出的白色雾气,阻止黑色浊流从北侧涌人的是——
“加把劲,把它挡下来!”
美名一边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救援,一边语带讽刺地对Dullahan说。
“消除一切‘恶意’是你的‘角色’吧——我的身体。”
在那里对抗深色洪水的Dullahan就是双手持喷雾罐的美名——杀菌消毒的身体。
在最底层,打算溶解、吞噬一切的不快逆流的黑色,以及一边中和一边拦下它的杀菌消毒的白色正在阋墙。
“这个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别松懈,手长鬼。”
东侧。
两名没有手臂的少女,踹破通往监狱区的出入口后现身。
活了千年,专挖眼球的不死少女——眼球掘子,以及选择做为借口无法的仆人,以此生活的超能力者——手长鬼。
几乎在同一时间。
“喔?来到了相当宽敞的空间,不过这里是哪里?”
“贤木……我是看你自信满满地一直往前走才相信你的,搞半天你是乱走的啊?”
西侧。
在贤木财团下任总裁,贤木愚龙的带领下,“贵御门御贵”背着完全昏迷的叹木狂清走下楼梯。
他们一边击退周遭肆虐的怪物,一边寻找龙惠或阿掘,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疲劳,叹木在中途昏倒了,“御贵”只好背着他。
只有一刹那,两人及三人彼此警戒地僵持不动,下一瞬间便各自喊出认识的人的名字。
“阿掘?”
“狂清!”
“贤木——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没有头的怪物是——”
视线转向手拿喷雾罐,独自对抗黑色浊流的Dullahan,“御贵”低声呢喃。看来是拜那个无头怪物帮忙抵抗之赐,黑色物体才没有流到这一带,不过也不知道这样能撑多久。必须快点找到龙惠和美名。
他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南侧——房门敞开的入口附近,那里有颗一脸怅然若失的头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像标本一样被放在玻璃瓶里面。
“美名!”
“哎呀,御贵……有救了。如果要找你的小公主,就在我后面哟。”即使在这种时候,头颅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她莞尔一笑地说。
“御贵”看过去,龙惠虚弱地倒在到处都是屏幕画面的奇妙房间里。
美名和龙惠都活着——不对,龙惠或许处于危险状态,不过美名的模样看起来至少是活着。
“御贵”放下心,咒骂自己差点瘫软的膝盖,踏出步伐。
结果,一名少了两只手臂的陌生少女跑了过来,像兔子般当场跳起来。
“大哥哥,那个人——”
“嗯?”
由于少女一脸担心地盯着叹木,“御贵”便臆测她是叹木的亲戚。
说不定她就是他在寻找的失踪女孩?“御贵”拥有感知超自然力量的能力,他知道她是和怪物一样——
不对,是更恐怖的存在,可是一看到她这张快哭出来的脸,便无法做更深入的联想。
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少女明明没有碰触叹木,他却浮在半空中,像滑行一样平顺地移动到她附近。
“我来搬狂清。”彷佛耳语般,少女喃喃说。
“感觉就像——最后的了断吧。真是笨蛋,明明就很弱,明明就受伤了,还来这种地方……”
少女发出呜咽声,“御贵”不由得摸摸她的头,然后打开玻璃门,走到美名的位置。在他的背后,阿掘及贤木彷佛相隔多年再相遇的情侣,互相凝视对方并交谈。
“铃音的状况如何?”
“还是~样。你得到什么有益的情报了吗?”
“没有。抱歉,我真没用……老是让你一个人辛苦。”
“御贵”第一次听到眼球掘子发出那么像人类的声音。很无奈似地,充满情感——她自己有发现吗?
“御贵”决定暂时不去多想,用力敲破收纳美名头颅的玻璃瓶。美名抱怨他的作法太粗鲁,不过他因为心里着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心神不宁地道了歉。
就那样将美名抱在胸前,走到龙惠身边。
虽然没有多长时间,感觉却像是许久不见了。身穿洋装的她,看起来彷佛纤细的洋娃娃一般。他挨近她:“龙惠。”
摇动她的肩膀,坚定地呼唤。
“龙惠,龙惠!”
“嗯,唔……‘’她痛苦地呻吟,眨了眨眼睛:“御……贵……”
“御贵”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她露出似梦非梦般的惺忪表情笑了。
“这是梦吗?还是现实——呢?”
然后轻轻地被抱了过来,感觉好温暖。
她像在确认似地抱得更紧,然后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啊啊,看来似乎不是梦呢。”
她就那样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御贵”。
有别于过去勉强装出的感觉,她身上有着从内而外渗透出的高贵感。
“我——一直相信。相信你会来。相信以前每当我哭泣,就会像风一样出现,帮我消除祸源的你。”
“龙惠……我。”
“御贵”表情沉了下来。我不是贵御门御贵,是吃掉她重要的人的尸体,与人类绝不相容的怪物。
正当“御贵”低下头,准备告诉她这件事时。
“小御贵这笨蛋。”她像昔日般地喊“御贵”,将嘴唇贴了上来。
大约停顿一秒钟后分开,满脸通红的她,促狭地笑了。
“因为你没有遵守成为了不起的人的约定,变得愈来愈糟糕,呆头呆脑的——所以我喜欢上借用你身体的黑蛇先生啦。”
“龙惠?”
“御贵”喊她,不过脸红到耳根子的她转身步出小房间,走向正站着说话的贤木他们。
“哎呀?为什么贤龙大哥会来这种地方呢?”
“龙惠。”
贤木一副被打败似地,看看呆立在原地的“御贵”再看看龙惠,轻声说:“我说啊,别在人前卿卿我我,太丢脸了。”
“只有你,只有你没有资格说我呢!我知道哟!贤龙大哥你和宇佐川铃音的日常生活:像是你们两个在公开场合——学校里,甜蜜地吃她亲手做的便当,真让人难以接受!我好痛心!我的,是纯纯的爱!”
龙惠像要抛开什么似地大叫,露出茫然的表情。抱着美名的“御贵”、贤木与阿掘、少女与叹木以及——龙惠。
全部的人都无视于此,看着不停与黑色力量对战的Dullahan。
“小姬在那里面吗?”
“没错。因为黑色的东西是从那里溢阻来的,而且我原本也和蜜姬一起被关在里面的牢房。”
“御贵”补充说名,龙惠便点点头。
然后——突然间,美名努力装出冷酷的表情对大家说:“没关系哟——就在这里了结,大家回去吧。”
她的话让“御贵”大吃一惊,龙惠也眉头深锁地看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美名微笑,像在隐藏真心似地,以极平淡的口吻说:“我和妹妹都在几年前就死了。硬被冠上上帝的‘角色’,被强迫重生——没必要为了死人,让活在当下的你们像这样暴露在生命危险中吧……我是这么觉得。”
面对瞪着自己的“御贵”及龙惠,美名的语尾变得含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来,她似乎想冷酷地抛开“御贵”他们,好让他们逃走。
美名叹气,闭上单边眼睛。
“小姬获救的可能性近乎零。不止如此,还可能危及你们的生命。这点你们懂吗?命运这种东西,没有简单到光靠友情、爱情、使命感就能改变。”
“御贵”斩钉截铁地对美名说:“都来到这里了,哪能独独没救蜜姬就回去!况且,我还欠她人情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面对瞪着这里的“御贵”以及面带微笑的龙惠,美名被打败了似地看着地上:“小姬也是个幸运儿呢。我真想告诉以前在日记里一再写着——自己是不是不必要的人类——的她……小姬,看来这里似乎有你一不在就会哭的笨孩子呢。这就是幸福,对吧?”
美名温柔地说,看向失去两只手臂的少女及阿掘。
“手长鬼、眼球掘子,我就忍辱拜托你们了。”
然后她一本正经,表情阴森地请求:“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什么都做。所以协助我吧!帮我去救妹妹——小姬。”
阿掘静静看着她,用与其说是少女,更像少年般的低沉声音说:“之后——再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然后她斜眼看贤木,以真挚的口吻补充:“还有,让变成肉偶的铃音恢复原样的方法。”
“我知道了。”
在怒目相向的两人旁边,名为手长鬼的少女露出复杂的表情。
“啊,手长鬼呀——那个,那个,怎么办呢?”
趁着手长鬼在烦恼的空档,在快被击垮的Dullahan对面——黑色奔流仿佛有生命般地疯狂肆虐,向四处飞溅。似乎没有继续悠哉聊天的余力。
“堕天使的毁灭,是上帝决定好的命运。”美名凝视着虚空,以认真的口吻断言。
“既然如此,我就来改变命运。一直以来,随它高兴地摆布,我也差不多该生气啦。本性恶劣的上帝——我现在就要你裂嘴大哭!”
感觉上,那就像是代表他们全体说出心声般的台词。
以阿掘的苹果作为养分,背骨及背部肌肉作为土壤萌芽的那个红线,在她身后织出一对漂亮的羽翼。不只是羽翌,现在还延伸到她的手脚,全身肌肤变成有如甲壳类的质感,炯炯有神的眼眸也像火炎般燃烧。
她那副啃蚀苹果,发挥出超越常态的力量的模样——实在只能以上帝的肖像来形容:既庄严,又不祥。
“没办法维持很久。因为这个身体很会消耗苹果。”
连声音也变得更低沉。
阿掘转头看向御贵抱着的美名,她自己咬断的左手臂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再生,滴下粘液,露出全新的肌肤。
看着这样的她,美名皱了一下眉,不过马上利落地对手长鬼及龙惠下达指示。
“这个嘛——首先,我要取回杀菌消毒的肉体。手长鬼,先压住那副身体让它动不了。龙惠小姐,用龙之叹息牵制住那个黑色的奔流,别让它靠近这里。”
或许是觉得帮助美名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手长鬼稍稍犹豫了一会,不过,当她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认真时,便像下了决心似地走近DuUahan,龙惠也还没有恢复原本的状态,她一边由贤木撑住身体,一边跟了上去。
“御贵,那家伙的动作一停下,就把我的头放到那副身体上。之后,我会想办法夺下肉体的控制权,恢复杀菌消毒之身。”
“知道了。不过——有可能做得到吗?”
御贵边跑边问,美名冷笑道:“不知道呢。不过,只能这么做了。”
“呀啊啊!”
手长鬼解放“手臂”,绑住宛如机器一般与黑色恶意战斗的Dullahan全身。这么一来,从喷雾罐里喷出的银色雾气,彷佛感到困惑似地停了下来,变得无法压制不快逆流。
墙壁崩坍、传来震动、漆黑的黑暗朝这里逼近。
“没有扇子……很难制造呢——”尽管露出不安的神色,龙惠还是举起两只手臂对准周围。
“龙之叹息!”
刹那间掀起了风,将流向这里的黑色吹开、使其飞散,以免它破坏这里。不过也只是这样了,黑色的东西像有生命似地痛苦呻吟,与风擦身而过朝这里靠近。
“不……不行啦,我阻止不了!”
“别害怕,龙惠小姐!”
被御贵抱起,接着Dullahan僵硬的身体,美名的头颅大叫:“对手是恶意及不快的结晶!一旦害怕——那种恐惧就会被它吸收,变得更加猛烈!”
从美名头颅及身体的接合处,响起“吱吱嘎嘎”的摩擦声。临时建构于Dullahan心脏部位的杀菌消毒大碎片,似乎把美名企图从头部支配而传达下来的意识当成妨碍者,打算排除它。
阿掘挥动红色羽翼,将如污泥般排山倒海而来的洪水震开。变成水花的黑色液体在碰触到她身体的同时,便将她的肌肤焚烧,或是溶解。
“唔——”
在离发出呻吟的龙惠相当近的位置,美名对着焦急的她大叫。
“龙惠小姐!这虽然是我的推论,不过从与泪歌为合作关系的愿凤是你父亲这点来思考,未必是错误判断——龙惠小姐,你的肉体,是泪歌为了紧急时避难用的预备容器哟!”
拥有上帝七大碎片其中一片——救世主“角色”的泪歌。
“就算肉体死亡,只要保住大碎片,‘角色’就不会消失。碎片融入灵魂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只要有准备事先改造好的预备肉体,就能马上复活!这就是泪歌的目的!”
这就是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龙惠超能力的真相。
“恐怕是拥有肉体变化及肉体改造能力的最弱,小心不被你发现地,偷偷改造了你的身体吧!最弱和泪歌是合作关系——而且泪歌的胆小性格是出了名的,就算她事先安排了预备的身体以备自己危急时使用,也不奇怪呢!”
美名像在歌唱般,轻声说:“贤木愿凤——说不定是以把你的身体让她做那样的利用为条件,接受了泪歌的协助……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只有这点是不会错的,你的身体拥有和泪歌等同的能力。”
龙惠的身体是,泪歌以备紧急之需的替代肉体——
不过,就算肉体被改造成那样,泪歌的能力是因为拥有庞大能量结晶才得以发挥。
如果没有碎片却使用那个能力,会导致灵魂枯竭,崩溃而死。这和龙惠从蜜姬或美名那里听来的事没有矛盾。可是现在,龙惠体内因吃了蜜姬的手臂而得到大量能量。
“小姬曾说过,你的能力不完全对吧?泪歌的能力啊,不光是流动空气掀起暴风这么单纯的东西。”美名目光直视龙惠。
“而是掌握空间及操作空间。是支配空气,泪歌她藉由掌握空间得到一切知觉——也就是全知,然后可以自在地操纵空气,有时改变声音,有时掀起暴风。”
那就是泪歌真正的能力。龙惠得到的,不过是泪歌能力中的一部分而已。
“也就是说——”龙惠没有全部听完,她尝试展开双手,露出认真的表情。
“把空气的流向,像这样,扭曲——”
“咚、咚、咚”,用脚打拍子。
这是她演奏小提琴或管风琴时,为了抓节奏不禁会做出的习惯。
得知了真实的能力,龙惠试着全神贯注。
于是,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了解空气的流向。
看来,不快逆流堕天使化所产生的恶意奔流——那个黑色的东西似乎是液体。激起水花、黏糊糊地流动、像喷泉般飞舞。
只要扭曲空气的流向,应该也可以操纵它们的动作、流向。
龙惠低吼,不惜使出所有力量。蜜姬、美名、御贵、龙惠四人一起欢渡的短暂日子,对像洋娃娃般活着的龙惠而言,是宛如奇迹般充实而幸福的时光。
笑得很开朗的蜜姬,故意跟我开玩笑的美名,温柔守护我的御贵。
虽然相处的时光很短暂。
然而——对我来说,那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充满温暖的时光。
是和伙伴们一起渡过,无可取代的时光。
那个时光,那个幸福。
我还想和大家一起品尝。
“啊啊啊啊啊!”龙惠大叫,展现出泪歌真正的能力。
像硫酸一般,彷佛为了要腐蚀众人的皮肤,飞溅而来的黑色水花,突然在半空中停止不动,无力地掉落地面。而像要压垮龙惠她们似地逼近而来的黑色奔流,则因那里彷佛有堵看不见的墙,逐渐改变了流向。
掌握空间、操作空间,这就是泪歌奇迹的力量。
在圣经里,天使不曾伤及救世主。
扭曲空气的流向,细腻操纵空间,为了不让不快逆流侵入大家的周围而防御。
龙惠感觉到,与操纵龙之叹息无法比较的强烈疲劳感,呼吸变得急促。
不过她的姿态还是很坚决,浮现深切情感的眼眸,连眨也不眨一下。
“做得很好——龙惠小姐!”
Dullahan的身体产生痉挛,美名瞪大眼睛大叫:“接下来——你啊,顺从我!”
瞬间Dullahan身体彷佛断了线的傀儡般失去气力。被手长鬼的“手臂”撑着,
在空中静止不动的肉体,看起来就像尸体一样。
“可以了,手长鬼。”美名立刻取回行动权,婉然地微笑。
“压制结束。因为不是很安定,有可能会又压制不住。不过应该暂时没问题,要冲进去啦!”
“嘿嘿嘿,总觉得好开心喔!大家都在努力!”
手长鬼笑了笑,朝正面墙壁一击。于是黑色液体彷佛破洞的水槽般泛滥,像要吞没大家似地滚滚而来。
“这个嘛——”
美名确认似地动了动手指,露出微笑。
“哎呀——正常的身体还真自在呢?而且不知道是最弱、泪歌——还是这间研究所的谁,帮我补充了碎片的力量呢……”
沙沙沙沙。
然后,她摇晃喷雾罐,用刻薄的声音宣告:“TYPE-A——‘消灭雾’。”
刹那间,释出的银色雾气将正面冲突的黑暗吞噬、消灭了。
美名——即消除一切的消化器官,在诺亚大洪水传说中的怪物——杀菌消毒,高声笑了。
“固定存在、消去存在。小姬——我来帮你把支配你身体的恶全都消除!”
在如此宣示的同时,从她的喷雾罐里,释出了到刚刚为止无法比拟的大量雾气。
“眼球掘子、龙惠小姐!我的雾气是在空气中飘动,快用风操纵‘消灭雾’,别让逼近这里的不快逆流过来!”
“我知道了!”
龙惠心无旁骛地祈祷,阿掘露出复杂的表情,微笑:“想不到我竟然会和你并肩作战。”
同一时间,受到暴风猛烈吹袭,扩散开来的杀菌消毒,与不快逆流开始展开壮烈厮杀。龙惠似乎决定死守这个安全空间,她一脸拼命地操纵空间,阻止黑流入侵。
美名一边喷出雾气一边叫:“手长鬼,蜜姬应该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找到她——拜托!”
“咦,要我把手伸进这堆泥巴里?”
手长鬼一瞬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马上又放弃似地笑了:“好吧,比起杀人,救人还比较幸福嘛。”
于是她伸出看不见的手臂,从龙惠守护的安全空间,伸入仿佛深海般幽暗离奇的不快逆流世界。
“唔,咿咿,嗯——啊啊,早知道就不做了。摸起来好恶心,好恶心——”手长鬼马上就说出泄气话,哭丧着脸。
“恶意?嫉妒?憎恶?恐惧?这是什么啊啊?恶心的情感从手长鬼的手臂爬过来啦,啊啊啊!谁、谁来代替——代替手长鬼做这个,手长鬼的“手臂”就是她的苹果——灵魂之力。她直接将它潜入了不快逆流的大海里,感觉应该像是灵魂被直接污染了吧。
“忍住,手长鬼!只有你做得到!”美名拼命地扯嗓说,可是手长鬼已经快哭出来“就、就算你这么说……已经,受不——受不了了!”
在不停摇头的手长鬼身旁,由御贵撑着的叹木狂清曾几何时已经半睁着眼,看着这样的她:“小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没问题的啦。只要想想被我抓着项圈去散步时的羞耻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忍耐不了的事。”
“啊啊啊不准说,不要说——哇啊啊啊!可恶,反正时候到了,大家都会被击溃而死!死掉还得了!手长鬼在活着向这个变态复仇前,绝对不会死啦!”
“被路过太太投以怪异眼光时,小梅你还辩解说‘不是的!我只是喜欢装成狗狗!’,啊哈,根本骗不了人不是吗。”
“啊啊啊啊!手长鬼等一下真的要杀掉狂清!手长鬼要快点结束回去啦!”
不知怎么地,手长鬼全身充满力量,出现更多“手臂”跳入被黑色支配的空间。由于全部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叹木,他便假装昏死。
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刑警。
至少手长鬼就因忿怒而忘我,没有余力觉得厌恶或恐怖。她用非地球的语言大叫,露出坚决表情操控“手臂”。
没多久——
“有了!有一个谁!我。摸到啦!”
手长鬼打心里感到开心似地说,美名回答道:“好,我们要走到那里——龙惠小姐。”
因为美名看了过来,龙惠一瞬间觉得困惑:“可以用钓鱼的诀窍把小姬拉过来吗?就算用我的能力,要在这里面前进还是相当困难呢。我光是保持这个空间,就快要昏倒了。”
“不行——”
美名摇头,表情变得沉静:“在不知道小姬身体状况如何前,不可以硬拉。大碎片的能力虽然不会伤害持有者,可是她被研究所那些人任意玩弄,说不定身体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或者一拉只看到小姬的残骸——这样就笑不出来了吧?”
龙惠不由得想象那个可怕景象,铁青着脸不住摇头。
是啊,无法保证蜜姬现在平安无事。
既然触碰得到,表示至少肉体还在不是吗?
龙惠知道,蜜姬被研究所那群人解剖,肉体损伤非常严重。
不去移动她确实比较聪明。
美名没有看龙惠,用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语调说:“如果你的碎片力量快要枯竭的话,就随意吃我们当中的谁的手或脚!随你自由挑选。”
“那、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呀!”她的脸色变得更惨白,抱着觉悟看向手长鬼。
“那——个,手长鬼?小姬在哪一个方向呢?”
“嗯,在这边哟,大姐姐。在手长鬼现在看的方向,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小姬,不过有谁倒在那里?”
龙惠顺着她的指示,一点一点地将使用泪歌能力架构出的安全空间往前移动。
“大家,小心!不要落后太远,请跟我来!要是踏出这个空间步,全身就会被溶解,连骨头也不剩地消灭!”龙惠大叫,一边忍受着宛如跑了长跑般从体内涌出的疲劳感,一边前进。
反正要不是蜜姬救了我,我早就崩溃而死了。为了救她,我要不惜使用她给我的灵魂力量。
龙惠这么想,一步一步稳当地往前走。
走了多久呢?
距离并没有太远,可是脚步却像攀爬险峻的山一般沉重,有种看不到尽头的不安感。
蜜姬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倒在那里的真的是蜜姬吗?
被伤得那么重,大声哭喊,遭受不快逆流支配的她,人格会不会早就崩溃了?
头脑被不安支配,甚至还有股想吐的感觉。
可是她决定不去想,尽全力向前走。
“小姬……”
没多久后,便毫无意外地找到了身体。
壮烈至极的美丽睡姿。
根据圣经所述,堕天使因其美貌,让三分之一的天使叛变。纳入它的支配下。
蜜姬美到让人联想这个不知从何得来的知识。
以前蜜姬曾吞下龙惠的龙之叹息,让伤口复原——她现在能保持这么漂亮的身体,是因为用吸收恶意的力量让身体复原吗?看到她四肢健全的模样,龙惠忘了现在的处境,感动地落泪。
不快逆流早已停止,她闭着眼睛,像在睡觉似地倒在那里。
至于不停涌出的那个黑色奔流,应该是吸收旋绕于研究所里的怨念及恶意,以至无限繁殖吧?
她本身的憎恨,早已吐光了。
“小姬、小姬!”
龙惠呼喊着,御贵冲了过来,美名也垮下脸大叫。
蜜姬的衣服几乎破光了,近乎裸体,原本戴的帽子、尾巴装饰,甚至连手套都不见了。
“那双手套。”美名将视线移到龙惠的眼眸,小声地说:“是蜜姬为了接收恶意,自己创造出的道具,类似我的喷雾罐。”她摇摇手,秀出喷着消灭雾气的素面喷雾罐。
“继承大碎片者,会以自身的嗜好或知识为基础创造道具。藉由使用那个道具间接行使能力,小心不把碎片力量用尽地驾驭着。以我来说,就是喷雾罐。实际上,当年在诺亚时代引起洪水传说的杀菌消毒——并没有使用这种现代化道具对吧。”
“杀菌消毒,现在不是悠哉说话的时候吧。”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掘低声说。
“我、你、手长鬼——还有那个龙惠都到了极限。这个地方也差不多了吧,地基马上会被溶解,整座地下研究所都会崩坍。就算不是这样,只要这个安全空间被击溃,我们就会在瞬间全部阵亡。既然目的达到了,最好快点逃。”
“也对——”美名微笑,御贵抱起披着他脱下的上衣遮住裸肤的蜜姬。
“我想强调的是,我对小姬已经连构筑手套的力量都失去,正在沉睡的事实感到忧心。她的灵魂快要枯竭了——不快逆流之所以停止,并不是小姬的恶意流光了,大概是因为碎片力量所剩不多。”
“这么说——”龙惠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悲怆的表情。
美名表情变得严肃,没有听她说完。
“是啊,这样下去,小姬会马上崩溃而死。可是如果给她碎片力量,又会开始不快逆流……怎么会这样。”她烦燥地嘟哝,用力蹬了地面。
怎么会有那么残酷的事?
龙惠拼命理清动摇的思绪。
蜜姬的不快逆流之所以停止,只是单纯地因为能量,也就是灵魂已经见底。她现在似乎陷入昏迷状态,她的人格还是堕天使的人格吗?
这样下去小姬会崩溃而死。
可是如果给她碎片力量,又会继续涌出恶意奔流,直到碎片耗尽。
死亡、重复不快逆流,只能从最坏的两个选项中择一。
人类果然赢不了上帝?无法违抗命运吗?
“开什么玩笑!”美名骂道,紧紧抱住蜜姬的身体。然后取出与刚才的喷雾罐不同的另一罐喷雾罐。
“TYPE-B——‘固定雾’,只能用这个了。”
她静静地,抚摸蜜姬快枯竭的碎片寄宿的心脏一带。
“‘固定雾’的能力是固定,碰到‘固定雾’者,只要没有我的命令就会永远被固定住。”美名一脸痛苦,沉痛地叹气。
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说,懊悔的语气让人无法从她平常的从容态度想象。
“我要把小姬——固定在这个状态。”
一瞬间,大家都没听懂美名的话,没有人响应。
美名咬牙切齿,彷佛会吐出血似地继续说:“在我哪天找到救小姬的方法前,要把她就这样固定住。”
像在诅咒般,她忿恨地说:“这是让小姬不死,不快逆流也不会继续失控的唯一方法。”
“可是——”龙惠眉头深锁,一脸苍白地摇头:“只有、只有这个方法吗?”
说完,龙惠直接环顾四周。
姿态彷若上帝肖像的眼球掘子、拥有超常力量的美名及手长鬼、以及贤木、叹木——最后看着御贵,用混着哭泣的声音大叫。
“这种事——这种事,没有别的方法吗?大家,没有别的方法——”
美名紧握拳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表情坚决地说:“把小姬肉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确实固定后,由我来抱她。小姬会在活着的状态下停止,所以可以逃过一死。”
每个人都拼命思索着,能如奇迹般完美救出蜜姬的其它方法,无奈时辰已到。四周建筑物发出悲鸣,好像现在就要崩坍似地震动。同一时间,蜜姬的漂亮身体开始出现无数的小裂痕。
“开始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喔,小姬。”
美名哭了。不是以杀菌消毒的身分,而是以一个关爱妹妹的人类之姿哭了。
“我、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真丢脸,我这个姐姐真没用,对不起喔。啊啊,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或许就能以一般人的模样活下去,不会被装上什么不快逆流了。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是我害你——不幸——”美名没有说完,她紧紧咬住下唇,用力到简直要流出血来,突然有个声音响应她。
轻柔而细微的飘渺声音,一开始还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我的姐姐是,护士。”
那是意识朦胧、眼睛微睁的蜜姬平静说出的梦话。
“每天、每天,认真地——努力,工作,帮助……很多人。姐姐——我好羡慕、崇拜你哟。我……没办法帮助任何人,只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到的人类。”蜜姬笑着说。
这些话并非对着谁说,她一定连意识也保不住了,所以自言自语。
就像向上帝忏悔的少女的祈祷一般,不是天使,也不是堕天使,这一定是名为杀原蜜姬的少女自身的独白:“所以——我祈祷、许愿。”
“嘶嘶、嘶嘶”,她的肌肤像古老陶器般出现龟裂。美名尖叫。从脚开始喷上固定雾,防止蜜姬崩毁。
最后——蜜姬脸上带着微笑,喃喃说着:“我如果死了——我想变成天使,变成能帮助别人的天使。”
“小姬——”美名一边流泪,一边对她说:“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变成天使了。所以——这一次,你要活下去,以人类身分许个更象样的愿望!”
蜜姬笑了,最后,她确实地看着美名。
“嗯,那么——”
她说出不可思议的话。在最后的最后,说出照亮这个一切都逐渐被漆黑击垮的空间般,天真的台词。
“我想吃巧克力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