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间道路上飘落的金黄色树叶,宣告着秋天脚步的来临。
在轻风吹拂下,扬起阵阵细浪的根根枝桠、片片树叶窸窣磨擦,仿佛是在抱怨着寒冷似地摇曳着。萦绕着大自然音色的此处,有一条人工铺设的道路。
夏因大公路——葛兰兹大帝国诞生之初,由当时的五大贵族之一的夏因家铺设而成,道路也由此命名。如今,大公路收为国家管理,沿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驿站。不过,由于现在时间是一大清早,往来的旅人并不多,路上奔驰的马车更是五根手指便能数完。
就在静谧的夏因大公路上,一辆四头马车全速疾驰而过。
坐在以异常速度马不停蹄赶路的马车前方,灵巧地驾驭着马车的,是一名褐肌女子。
「贤兄!就快抵达大帝都了!」
当车轮辗碎石头,马车随之大幅倾晃时,褐肌女子如此说道。
女子名为馥金——原本在里菲泰因公国从事佣兵职业的女性。
过去在奴隶解放军当中担任副官辅佐,如今则是以比吕私兵的身分大展身手的女汉子。
「知道了。将马车直接驶向皇宫。」
比吕简洁地指示完后——一如往常的柔和面貌没有丝毫波动,始终挂着冷峻表情。
为了安抚焦急的心情,比吕紧紧揪住胸口,反覆地深呼吸。
(再怎么心急也没用。总之一切都得等进宫谒见皇帝,当面商谈后再做打算……)
商谈内容当然是——身在费尔瑟属州、安危不明的丽兹与奥拉。
自从在雷贝林古王国从德里库司口中接收消息之后,已经过了一周。
现在应该可以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说不定已经确认两人都平安无事了。
只是,自己内心冷静的另一面却无情地宣告事情绝对不可能如此圆满,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持有精灵剑五帝的『炎帝』,而奥拉准将更是具备了出类拔萃的智谋。两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坐在比吕身旁的德里库司试着缓解他的不安,却起不了一点令人安心的作用。
不过,这毕竟是体贴自己的安慰话语,总不能断然否定,但比吕怕自己一开口会按捺不住怒火,仅仅是点头回应。
「贤兄,好像要检查行李。」
比吕闻声后抬起头,就见到馥金正打开车夫用的窗户望向马车内。
「我明白了。由我来跟他们说。」
他从沙发半站起身,透过装设在一旁的车窗窥看外面的情况。
比吕一行人乘坐的马车,当下正奔驰在通往大帝都的桥上。
徒步走在桥上的,有邻近的村民、散发着危险氛围的佣兵、以及脸上挂着想要大捞一笔这种市侩笑容的异国商人等,形形色色的职业、目的各有所异的人们络绎不绝。
而所有人前往的方向,同样都是通往大帝都的巨大正门——门前有士兵检查行李,必须要出示通行许可证才行。
『前面的那辆马车停下来!你们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数名士兵跑向比吕一行人的马车。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正提高警戒,酝酿出一股足以让寻常百姓为之生怯的严肃氛围。
比吕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引起民众的骚动,所以并未悬挂用来表示自己隶属何方的纹章旗。不过这样的作法对士兵们而言似乎造成了反效果,比吕一行人的马车瞬间就被团团包围。
「啊,不必那么警戒无妨。」
比吕从窗户探出头,一名正在检查行李、看似应该是长官的男子顿时眼神发直。
「我想……你应该姑且对我有点印象吧。总之,如果出示有皇帝陛下亲笔署名的信,是不是就可以请你通融放行呢?」
比吕拿出一封印有皇帝玉玺的信函,夹在双指间晃了晃,检查行李的长官脸色一阵铁青。
『您、您是!比吕·修瓦兹殿下!』
检查行李的长官激动到连口水都喷出来地说完后,随即原地立正向比吕敬礼。
拜此所赐,这下就连周遭的人们都听见了,顷刻间,现场便骚动起来。
这下危险了。虽然附近的士兵拼命地试图吓阻民众,但想要一睹比吕风采的人潮,夹带着喧天鼓噪,朝着马车慢慢围了过来。
「……这次是有急事要办,可以的话,我想低调地前往皇宫。」
比吕边说,边指着马车的天花板附近。
那个动作是希望检查行李的长官可以理解,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不悬挂纹章旗。
意会过来的长官,明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态度,急忙环顾四周。
『非、非常抱歉。我会立刻设法收拾事态的!』
他额头上冒着冷汗,大幅度地来回挥手喊道:
『走开、走开!只是长得相像的人!想也知道,比吕·修瓦兹殿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只是街头艺人的马车罢了!』
他以半带失望的口气发出咆哮,以紧急时刻的应变手段来说还不错。
不消片刻,周围的人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他们嘴上尽管不停大吐牢骚,仍乖乖回到行李检查的队伍中。
『就当作是给人家添了麻烦的赔罪!让那辆马车优先通过!』
检查行李的长官一说完,他的部下们立刻钻进人群间,空出一条可容纳马车通过的小路。
马车再次起步,比吕透过后方的窗户望向外面。
只见那位长官再三地鞠躬赔礼——大概是以为会受到惩处吧,他的脸色铁青得让人不禁寄予同情。他毕竟也只是克尽自己的职责罢了,比吕当然不可能因此而生气,不过……
(等一下派人替我传话,慰问他一下好了……)
不管怎么说,多亏有他优先放行,比吕一行人才能立刻通过正门。
过了正门后,前方就是中央大道。
放眼可见锦衣华服的妇人们、群聚评论着从其他国家输入之陶艺品的鉴赏家、品味着各式各样风味独具之香辛料的厨师、以及被露天摊贩飘出的焦香肉味吸引过来的孩子们,尽管还只是早晨,中央大道便已经充满了热闹活力,人们兴高采烈地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露天摊贩间。
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把费尔瑟属州发生的变异放在心上一样。
(原本还以为是刻意封锁情报……)
看来单纯只是尚未收到情报吧。如果已经取得情报的话,应该早就成为大帝都众人纷纭的统一话题才对。
毕竟再怎么样都难杜悠悠众口。纵使是远在过了西方国境后的属州所发生的事,但大帝都异国商人往来频繁,要封锁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尽管现在民众还不知情,但到了明、后天,一定就会成为话题吧。)
「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和「炎姬(瓦尔黛特)」在大帝都可是有着惊人的高人气。一旦知道两人战败的消息,若要说民众会有什么反应,恐怕世间的舆论会倾向好战吧。_
(因此而得利的,就只有将葛兰兹大帝国视为眼中钉的周边诸国,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等待葛兰兹大帝国日益衰败……太过专注于费尔瑟属州的话,恐怕会很危险。)
如果不尽早镇压住费尔瑟属州的余党军,理所当然地,葛兰兹大帝国将从西方开始瓦解。
那么一来,更遑论是要统一中央大陆了。
(那么……皇帝是怎么想的呢?)
比吕仿佛是想按捺下内心的不安,他将视线投向窗外,马车已经通过葛兰兹十二大神居高俯望的中央大道,奔驰在喷水池广场。
从此处往北前进,就能到达庄严耸立的皇宫凡涅塞恩。
「沐宁。」
「是。」
被比吕叫到名字后,脸上布满伤疤的男子立即端正好姿势。
坐在比吕正对面的男子名为沐宁,是正在驾驭这辆马车的少女馥金的哥哥。
大约三个月前,位于葛兰兹大帝国以南的里菲泰因公国内,一支高举着解放奴隶大旗的反叛军窜起。沐宁在反叛军里担任副官辅佐一职,之后由于他的长官迦达·梅泰奥尔败给第四皇军,于是他也跟着投靠比吕麾下。
「在我谒见皇帝的这段期间,请你前往东侧区域打探『金狮子骑士团』的动静,可以吗?」
皇宫凡涅塞恩的广大腹地内,以玫瑰园为中心,区分成四块区域。东侧设有第一皇军精锐「金狮子骑士团」的住所与训练场。
南侧是戒备森严的入口,配置有瞭望台和士兵值班室;北侧是国家的中枢皇宫凡涅塞恩;最后的西侧则是有力贵族的宅邸比邻而建的区域。
「遵命。我会仔细调查的。」
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沐宁,此时却用出奇认真的态度用力点头。
「接着是德里库司,我也有事情想交待你。」
「是,谨遵吩咐。」
「你去探探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的情况。若是有困难的话,就问问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之类的琐事也无妨,再麻烦你了。」
「我明白了。」
「那么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遵命。」」
比吕听见两人明快地回应后,便打开马车门下了车。
「贤兄!我该做什么呢?」
馥金出声询问。大概是因为只有自己没有被交待事情而不满,又或者是不安吧,她的表情如实地呈现出内心的困惑。
「馥金待在马车待命就好。你当了一整路的马夫,我想你应该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待、待命吗?」
「嗯。休息也是工作的内容之一。在我回来之前,馥金就在马车里吧。」
比吕说服着馥金,同时眼角余光扫见沐宁与德里库司各自根据接到的工作内容,分头前往应该去的地点。馥金悻悻然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终于死心似地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回比吕上。
「我、我明白了。既然贤兄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感觉得出馥金尽管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顺从地点头。
「很好。那么我也该走了。」
比吕反手举在身后,朝馥金挥手道别后,便迈步走向皇宫。
爬上一尘不染的大理石阶梯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扇奢华的门扉。左右两侧还有骁勇挺拔的门卫负责戒备。他们先是向比吕敬礼后,接着两人伸手准备开门。
『比吕·修瓦兹殿下,恭候多时了。季里希宰相正在等您。』
当比吕一走到身前,两名门卫动作同步地将门打开。原本封闭于室内的甜美香气若有似无地流泄而出,温暖的空气将比吕环绕包围。古老建筑物的气味总让人莫名地感到平静,再加上飘荡其间的空气与千年前十分相近,也难怪比吕会不禁心生怀念地眯细眼眸。
(正因为这里留有许多回忆,所以让我格外觉得自己真的回来了。)
比吕怀抱着近似乡愁的情感走进皇宫内,一大群人早已经等在里头。
站在人群最前端的是季里希宰相,围在他身边的大概是近侍的高官们吧。
「比吕·修瓦兹殿下,恭候您多时了。」
「季里希宰相,好久不见。」
两人简短寒暄后,季里希宰相态度郑重得体地侧身让出路,向比吕躬身说道:
「请直接前往正殿吧,皇帝陛下正在等您。」
「我知道了。」
在季里希宰相抬手催促之下,比吕提脚迈开步伐。季里希宰相则跟在他的身后。
而且大概是由于其他高官们也一起跟了过来,走廊上回荡着杂沓的脚步声。
比吕不禁在心底疑惑着他们有必要跟来吗?不过……
「季里希宰相,中央的人民递来陈情书。希望皇宫方面可以管束一下强课重税的贵族,只不过对方是库罗涅家的远亲……」
「就以我的名义严正警告吧。在这种非常时期,万一还发生武装起义可不得了。」
「涅可尔家的公子请求谒见皇帝陛下。」
「……无须理会。已下达的惩处是不可能推翻了,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别再拿这种事情来烦我。」
「我这边是北方贵族提出的请愿,据说发现了新的矿山,但由于位处险峻溪谷,因此有众多怪物群聚,希望国家可以辅助部分讨伐经费。」
「这是在说哪件事……我可没接到详细的汇整报告。立刻派快马传唤负责人进宫。」
——高官们迅速地连番递上报告书,季里希宰相则是明确地一一下达指示。
「真抱歉,比吕殿下。这实在不是该在这种地方处理的事……」
「你不必在意。反正刚刚听到的情报,似乎也都不是什么机密事项。」
季里希宰相应该是百忙中特别拨出时间来见比吕的吧。
正因为如此,才会连移动间都得忙着处理公事。
而比吕当然也隐约察觉到背后的理由。
恐怕是因为得优先处理费尔瑟属州的案件,导致其他事情被延后了吧。这部分虽然是高官们的工作,但刚刚听到的每个案件,在判断上都有微妙的难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擅自做决定吧。
只是,不管季里希宰相有多么忙碌,也与比吕无关。
比吕丝毫不以为意地面向着前方开口:
「我听说正在费尔瑟作战的奥拉孤立无援,此外,就连丽兹率领的军队也遭逢德拉路大公国突袭而落败。」
「是的,没错。听说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为了前去营救孤立的奥拉准将,而带着大军出动,却在此时遭到德拉路大公国拦击……」
季里希宰相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让比吕感到一阵不耐烦,他插嘴追问:
「两人是否平安?」
「听说奥拉准将逃进附近的一处基地,但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却不幸被德拉路大公国俘虏了。」
季里希宰相的语气显得凝重——察觉到这一点的比吕陷入沉默。
尽管如此,他依旧全力思索至今为止累积的经验、培养的知识——瞬间在脑海里拟定出一道又一道的战术。何者才是最佳策略?若想救出丽兹,什么是不可或缺的?
要是被德拉路大公国方面掳走,就有必要准备好程度相当的交易条件才行。不过,对象如果换成是费尔瑟余党军,他们提出的要求一定更是三级跳吧。
根据比吕推测,他们不外乎是希望葛兰兹大帝国从费尔瑟撤军,但费尽千苦万苦才取得的领土,皇帝当然也不可能答应放手。如此一来——恐怕难保丽兹的人身安全。
既然如此,就必须从其他切入点着手,找出对费尔瑟余党军不满的人,拟定一连串从内部步步瓦解费尔瑟余党军的计划——只是,这个战策得耗费庞大的心力与时间。
不妙……比吕在心底暗忖。
浮现出的计策一一被攻破。每当驳回一个计策后,只能拼命思索下一个最佳手段,然而,直到比吕终于理解至今为止所培养的知识完全派不上用场时,过程其实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不,还是有办法的。可以使用一开始构思好的战略。不过,这是……)
这道战略原本是打算若丽兹可以顺利脱身,才要着手实行的。
可是,如果考虑到被俘虏的丽兹处境,这道战略将会为她带来危险。
比吕感觉自己犹如一只受困蜘蛛网的虫子,愈是挣扎,愈是动弹不得。
就在思绪完全陷入混沌之前——比吕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脚。
(这种时候,更应该保持冷静。没必要因为擅自的想像而庸人自扰。)
比吕强制中断思索,脸上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无法像平常一样泰然从容,唯有焦虑情绪不断地翻涌而上。
「详细情况请直接询问葛莱亥特陛下吧。」
季里希宰相的声音将比吕拉回现实。
回神一看,眼前是一扉奢豪的对开式大门——看来就在他反覆思考的期间,不知不觉已经抵达正殿了。
看守的士兵替比吕拉开门。
当他一走进正殿,此时才发现里头不见任何贵族诸侯的身影。
不仅如此,甚至也没看到守护皇帝的亲卫队。
比吕满腹狐疑地蹙起眉,踏着红色长毛地毯走向王座。
「比吕·修瓦兹第四皇子。看到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如此说着的是坐在王座上的皇帝——尽管今年已经高龄六十七岁,仍洋溢着年轻朝气,散发出的威武霸气令人慑服。然而,皇帝开口的语声中蕴涵着怒意,尽管并不明显,但表情还是比平时略为冷峻。
「首先,你平息雷贝林古王国的内乱有功,朕要好好夸奖你。」
「不敢当,一切都是多亏克劳蒂雅皇女的奋战,我什么事也没做。」
比吕以听不出一丝感慨的语气说完后,单膝跪地并低下头。
兴味盎然地窥探着比吕态度的皇帝接着开口:
「请你口头报告一下镇压雷贝林古王国内乱的情况吧……虽然朕很想这么说……」
抬起头来吧——听到皇帝的这句话,比吕扬起黑色眼瞳望向他。
「事不宜迟,还是来谈谈费尔瑟余党军和德拉路大公国的事吧。」
皇帝的声音中夹带着满腹的不耐烦,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明详情——
与布鲁塔尔第三皇子分开独立行动的奥拉,中了敌军的策略而遭到孤立,被费尔瑟余党军包围。
不过,丽兹反而认为这正是个大好机会,为了与奥拉形成夹击形势,于是率军出动。然而同一时间,德拉路大公国也开始进军费尔瑟属州——出其不意地突击正展开作战的葛兰兹军。
面对德拉路军的猛烈攻势,丽兹当下做出撤退的判断。
或许是因为自责吧,丽兹自愿垫后截断追击,却仍然无法阻止敌军的攻势,最后部队全军覆没——而她也当场遭到敌军俘虏。
「必须设法救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才行。毕竟她可是继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之后,唯二的『炎帝』持有者。正因为千年罕见,弃之可惜啊。」
「您的意思是……要对持续孤军奋战的奥拉准将见死不救吗?」。「朕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布鲁塔尔第三皇子十分积极地再三呈书表达救援心意。不过,像『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那种程度的人才,大帝国里多得是。既不值得、也没必要不惜付出牺性去营救她。」
「恕我直言,奥拉准将的才能有朝一日,甚至可能与『军神(玛尔斯)』齐名。尽管现在还年轻,锋芒尚未完全展露,但如此轻易地决定舍弃,未免过于短见。」
「那么你的意思是,对于此次的失策,要朕原谅她只是一时年轻失虑吗?」
怒目睥睨着比吕的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皇帝将信扔到比吕的脚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阅读。
比吕摊开信一看——上头记载的损害金额,足以让一个小国破产。
然而,这点程度虽然尚不足以导致西方的安定崩解,但应该会衍生出其他影响。或许皇帝是打算趁贵族诸侯爆发不满之前,推出一名少女——奥拉来当挡箭牌吧。
「我的祖先『军神(玛尔斯)』一定也曾有过一、两次的失策吧。然而即使如此,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陛下仍秉持着宽宏心胸原谅了他。多亏于此,我的祖先才能成为双黑英雄王,至今仍深受国民的爱戴。」
如果真的是因为擅作主张的意气行事,而引发了这次的事件,奥拉确实应该接受相当的惩处。然而,这次若真要追根究柢起来,一切都要怪皇帝当初不该将费尔瑟逼上绝路。
如今却要把所有责任推到一名少女身上,甚至选择弃之不顾,再怎么说都太过短视近利了。
「比吕·修瓦兹第四皇子。你现在是拿第一代皇帝与朕相比吗?」
皇帝开口的语气,将他当下的愠怒表露无遗。
相对于留下伟大功绩的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现任皇帝葛莱亥特既未达成任何足以名垂青史的伟业,就连功绩也与亚堤邬司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被拿来与亚堤邬司相比,当然难免会觉得自尊心受创,只见皇帝的视线中夹带着肃然杀气。
(看来他是真的被逼急了吧。不过也难怪了,毕竟现在四处都有企图反抗葛兰兹大帝国的国家啊。)
比吕尽管内心甚是不以为然,但依旧维持正经的表情,他并未回应皇帝,只是耸了耸肩。
就在此时——扬起了一阵风。
明明没有开窗,却有一道冷风掠过比吕的脸颊,感觉就像是有把无形的利刃正抵住他的喉头。尽管如此,比吕的双瞳依旧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定睛注视着皇帝。
四周的空气夹带着沉重压力开始动荡起来,两人睨目对视,不发一语。
皇帝发出的锐利目光,仿佛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另一方面的比吕则是始终一脸泰然自若,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沉默相瞪了须臾后,皇帝忽地露出一道浅浅冷笑。
「有意思。朕就看在你那道胆量的份上,重新考虑奥拉准将的惩处。如果朕的朝臣当中,有人能有像你一样的眼神,朕也可以安心地坐稳王座吧。」
皇帝靠坐在王座的椅背,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让朕听听你的意见吧。你应该会有充分的理由,足以推翻朕的想法吧?」
「那么,在陈述意见之前,能否容我先问一个问题。」
「只要是朕知道的事,朕都会据实回答。」
「关于丽兹,德拉路大公国方面是否有提出任何要求呢?」
光是葛兰兹大帝国第六皇女的这个身分,以人质来说便已经相当有价值,再加上丽兹同时也是「炎帝」的持有者,价值更是无以估算。之所以没有当场诛杀丽兹,而是选择生擒,绝对有其理由,所以不可能没有提出条件。
「目前尚未接到对方的任何要求。」
「是吗……」
比吕刻意流露出一脸失望,垂下头好藏起自己的怒气。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大概是因为对方提出的条件,会不利于皇帝的立场吧——就算是退一百步,相信尚未接到要求确属事实,但这也仅限于对方根本不了解丽兹身价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吧。
然而,身为「炎帝」持有者的丽兹,其绝世美貌早就传遍周边诸国,而且还担任率军的指挥官,德拉路大公国和费尔瑟余党军更是不可能不晓得。
不过,纠结在这一点上也不是办法,皇帝绝对不会吐实的。继续逼问反而还可能惹怒了皇帝。无论如何都得避免事态演变成如此,以免妨碍到今后的作战。
此时还是先妥协——就当作是卖给皇帝一道人情。比吕决定强制终结这个话题。
「那么,请容我陈述自己的意见吧。」
果然也只能说出一开始构思的那道战略了。
考量到丽兹与奥拉的今后命运,也只剩这个办法可行。
(再来就是得与时间赛跑了。看着吧,我一定会尽可能速战速决的。)
比吕像是要沉淀心绪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将视线投向皇帝。
「我认为应该进攻德拉路大公国。」
「喔——居然不是费尔瑟属州,而是德拉路大公国?」
见到皇帝蹙起眉,比吕挥手安抚他,同时继续接下去说明:
「如果同时对付费尔瑟余党军、德拉路大公国,要收复费尔瑟属州,势必还得再拖十年、甚至二十年。如此一来,陛下想要统一中央大陆的梦想,恐怕永远只能是梦想。」
「你为何如此断言?朕也可以舍弃费尔瑟属州,改而攻打德拉路大公国或是休太岘共和国,转而由此西进。」
不就是因为你不愿放弃费尔瑟属州,才会演变成当前的事态吗?虽然比吕很想如此大笑嘲讽,但他还是努力地压抑情绪,接着论述道:
「这可不行。不,或许应该说是绝对行不通。」
比吕迅速地将至今获得的情报在脑海中逐一汇整,导出可以说服皇帝的最佳答案。
「即使陛下放弃了费尔瑟属州,恐怕也浇熄不了费尔瑟余党军的怒火。他们反而很可能会为了复仇而出兵进攻大帝国西方。更别说如果到时还要与德拉路大公国、甚至休太岘共和国开战的话,与三国领土相接的西方势必会无法招架而溃决。那样一来,演变成的后果恐怕会动摇葛兰兹大帝国的基盘。届时,更遑论是要统一中央大陆了。」
「既然你也明白这一点,为何还会主张有必要进攻德拉路大公国?这么做只会浪费无谓的心力吧。」
更重要的是……皇帝沉重地吐了一口气后说道:
「经历了多番战事之后,目前西方的战力已经无法再分割了。」
第一次征伐费尔瑟——是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侵略费尔瑟之战。
当时由于有具备旷世才智的奥拉担任参谋,最后顺利取得胜利,然而过程中,却因为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失策而大大折损了兵力。
之后展开的第二次征伐——是皇帝亲自率兵攻打费尔瑟,尽管休特贝尔建立了卓越功绩,但据说为了攻陷费尔瑟王都,投入了庞大的兵力。再说此次丽兹率领的军队——其中的部分士兵就是向西方贵族调来的,最后由于战败,多数的士兵根本已经不成战力了。
「虽说如此,目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要求中央贵族出兵。」
比吕接过话,代替皇帝说出他的想法,同时脚一使劲,站起身。
「召集兵力的期间,奥拉准将困守的基地很可能就会沦陷了。更重要的是,目前的状况下,遭到俘虏的丽兹处境也称不上安全。」
「既然明白的话,就放弃吧。若是可能因此失去『炎帝』,就更不应该做出攻打德拉路大公国的不智之举。你就前往费尔瑟属州与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会合吧。」
「正因为如此,此时才要先下手为强,而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比吕断然地驳回了皇帝的话。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好吸引皇帝倾听。
「德拉路大公国与费尔瑟余党军,一定也认为当下正是胜负的关键时刻。对方同样没有太多余力。德拉路大公国与休太岘共和国才刚达成停战协议,这次想必是勉强出兵吧。至于费尔瑟余党军,他们如今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而且民心也逐渐背离,加上士兵们连番征战,肉体、精神一定都相当疲惫了。」
比吕自信满满的阔论主宰着正殿空间。不容反驳的声音夹带着热切心意,尽管当着皇帝的面,他陈述意见时的谈吐态度依旧落落大方,甚至散发出王者风范。
「论国力,也是我方远远胜出。若想要进一步挺进西方,就请交给我吧。」
皇帝像是在打量比吕似地眯起眼,语气冷峻地缓缓开口:
「朕刚才也说过吧,士兵该怎么办?西方同样没有余力了。既然就连从中央调兵都来不及了,相距遥远的东方也就更不用谈了。如果你是想从南方调兵的话,休怪朕失笑了。南方与休太岘国土相接,很有可能会拒绝出兵。现在可没时间说服南方贵族。」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只带着我的私兵进攻德拉路大公国。」
听见比吕的这句话,皇帝顿时哑然无言。
这也难怪了——比吕的私兵人数不足三千,即使再加上新兵,也才五千上下。
德拉路大公国不可能带着所有兵力进军费尔瑟属州。
虽说德拉路大公国目前已经和休太岘共和国签定了休战协定,但依旧留有大批守备兵保持警戒。就算粗略概算一下,少说也还能动员五万以上的兵力。
竟然打算以五千人马进攻兵力五万的国家,这种话就连小丑听到都会敛起正色吧。
任谁都会以为比吕疯了。
「德拉路大公国想必也和陛下一样惊讶吧。不过,这一点正是作战的定理。请陛下等着看吧,我打算先攻其不备,使其动摇、不安,借此逼德拉路大公国从费尔瑟属州退兵。」
想笑就尽管笑吧——比吕将手伸向皇帝,坚定而强势地说道:
「之后再把撤退回国的德拉路大公国军一鼓作气地彻底击溃,逼他们坐下谈判。」
比吕抚摸了一下眼罩,露出狂傲无惧的笑容。
「在那之前,陛下就挑好外交官人选,好好等着吧。」
这句话仿佛是假借意见为名的挑衅——也或者有如一把言语的利刃,直直刺向皇帝。
皇帝陷入一阵愕然,好一会儿后,他低沉地轻笑起来。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当着朕的面,口气真不小啊!」
平时情感鲜少有所动摇的皇帝,如今却放声大笑,比吕见状后,大为诧异地眨了眨眼。之后,直到皇帝接下去开口之前,他不得不等待一段时间。
终于收起笑意的皇帝,或许是佩服比吕的胆识吧,他眼神满是愉悦地望向比吕。
「呵,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随你的意去做吧。朕就悠哉地在大帝都静观你的表现了。」
「那么,在出发之前,有几件事想事先取得陛下的同意……」
「不需要。朕说了,就交由你全权作主。」
「可以吗?」
比吕出声确认,皇帝重重地点头后,将手伸向比吕。
「比吕·修瓦兹第四皇子啊。既然你敢在朕的面前夸下海口,就表示你一定会带回能让朕满意的结果吧。既然如此,关于未来的行动,也就没必要征求朕的定夺。」
「……我明白了。那么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出发。」
比吕轻轻地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开正殿。
接下来恐怕有得忙了。首先必须撰写数封信函。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坐在书房内气定神闲地慢慢写,看来只能在马车里写了吧。
安排快马的事就交待给德里库司去发落。虽然听到收件人时,他或许会有所疑惑吧,但既然是他的上司所交待的地址,当然不会有问题了。反正日后会慢慢明白的。
(再来就是经由西方前往德拉路大公国的国境,与迦达会合。)
比吕整理好思绪后,一走出皇宫,就看见馥金他们已经站在马车前等候。
「贤兄!谈完了吗?」
「嗯。顺利地结束了。」
比吕微笑地回应朝着自己跑来的馥金,之后坐上马车。
在座椅上坐下来的比吕,出声向接在后面坐进马车的沐宁说道:
「有调查到什么吗?」
他询问沐宁,关于刚刚进入皇宫前交待他去办的事。
「是,东侧区域并没有发现金狮子骑士团的踪影。真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一片。听佣人说,大约从两天前,就没在大帝都里见过金狮子骑士团了。只是很遗憾,没能问到他们的去处。」
沐宁一脸愧疚地搔了搔后脑勺,躬身说道。
「不,这样就够了。谢谢你。」
应该说是不出所料吗……皇帝似乎已经出动第一皇军的精锐「金狮子骑士团」了。
比吕尽管有些担忧,不知道皇帝究竟有何企图,但应该不至于从中作梗。因为以皇帝的立场而言,一定会极力避免金狮子骑士团出现折损,而且,也会尽可能排除派调他们离城的方式。毕竟金狮子骑士团是为了守护「大帝都」而存在的。
「那么,德里库司,你那边怎么样?」
比吕将视线移向沐宁的右边,只见德里库司正伸手拭去额头的汗水。
「我这边也没什么成果。听说休特贝尔第一皇子解除禁足令后,只说了要返回自己的领土,便带着麾下直属的军队离开了大帝都。同行的还有楼因大将军。」
「原来如此……」
解除禁足令后的休特贝尔行踪不明,不排除会去与同一时间销声匿迹的金狮子骑士团会合——只是这个可能性可以说是非常低。
休特贝尔在皇帝心中,算是信用扫地了。再者,他想必也因为遭到禁足处分的这件事,对皇帝怀恨在心才对。比吕不认为皇帝会特地把金狮子骑士团的指挥权交给这种危险人物。
「继续思考下去也没用……总之,目前还是以费尔瑟属州的事为优先吧。」
虽然多加戒备是好事,但既然连下落都不知道的话,也无计可施。
「对了,贤兄,刚才东方贵族的人来过,要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馥金说着,将一封飘散着淡淡甜美香气的信封递给比吕。
寄件人是罗莎——比吕迅速地拆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纸。
开头是冗长的绵绵情话。之后有时间再读吧,比吕在心中如此道歉后,直接跳过开头,阅读信的主旨。
内容提到——比吕离开大帝都的这段期间,库罗涅家与皇帝之间的鸿沟更为加深,甚至发生了足以表明两者对立的事件。
(喔……皇帝将直辖领地崔伊特交给马尔克家了吗……)
崔伊特在武斯特子爵过世后,便被收为皇帝的直辖领地。
如今,则是转给无派阀贵族当中,势力最大的——马尔克家。然而,无法坐视不管的库罗涅家呈书请皇帝三思,却遭到驳回。尽管如此,仍不死心的库罗涅家再度上奏,请求可以当面对谈,却依旧被拒绝了。
(看来开始有大动作了……皇帝是打算让新的贵族出头吧。)
比吕将信收进怀里后,抬头望向德里库司。
「我等一下会写几封信,请你安排好快马。」
「遵命。我这就去准备。」
德里库司说完,正准备走下马车时,忽然又回过头对着比吕开口:
「现在应该是分秒必争吧。你们先出发,我随后会追上的。」
「抱歉,交待你这种麻烦事。」
「请别这么说,我早就习惯这种琐碎的工作了。」
德里库司留下一抹笑容后,便快步跑开。比吕目送着德里库司离去的背影,坐在他身旁的馥金则拿出文具,并整理出方便写信的空间。
*****
比吕离开正殿后,皇帝静静地闭上眼,深深靠坐在椅背上。
他四肢无力地垂挂着,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昏迷了一般。
此时,当季里希宰相带着苦涩凝重的表情走近皇帝身边,只见皇帝愉悦地高高扬起嘴角。
「比吕·修瓦兹……真让人感兴趣啊。为什么即使透过朕的『风』,却依旧无法辨读那个男人的思考。不,总觉得有东西阻挠着——也或者可以说是隔了一面墙壁吧……因此才无法触及沉眠于他体内最深处的真意。」
「陛下……我认为继续深究比吕殿下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季里希宰相难掩不安地说道,皇帝一脸不解地蹙起眉。
「你会这么说,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
「我调查过比吕殿下——很抱歉,没有事先取得陛下的许可……我竭尽所掌握的一切力量,调查了比吕殿下的背景。」
「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的。那么……查出什么了吗?」
「不,关于这点……说来汗颜,结果一无所获。明明承袭了第二代皇帝的容貌,却没有留下任何传闻风声。」
季里希宰相难以置信般地大幅摇摇头,语气凝重地说道。
「……您不觉得奇怪吗?身为葛兰兹大帝国宰相的我,即使动员了一切力量,却依旧无法摸清他的来历。现在就将他接回皇家,是不是太早了?」
「朕需要的只是他身为『军神(玛尔斯)』后裔的这项附加价值而已。相较之下,背景、实力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比吕殿下的才能却超乎了预期。若是掌控不当,难保『军神』不会回头反咬一口。」
「到时就随你处置吧。看是要降调至边境,或是当作弃子彻底压榨后舍弃。若是他敢反抗,朕就亲手葬送他,如此而已。何需担心呢?」
「话是没错……」
季里希宰相流露出一脸像是臼齿卡了异物般的复杂表情。
皇帝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后,又再开口: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朕可没有太多的耐心,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听见皇帝的话后,季里希宰相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眼神直视着皇帝。
「我认为应该重新替比吕殿下套上项圈。一旦多了必须守护的对象,肩上的负担也会随之增加。将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调离比吕殿下身边,实为一大失策。」
「所以,朕才会借由这次的机会,将松驰的项圈重新束紧。刚才拿奥拉准将来和丽兹比较时也是一样。虽然他极力地装出冷静表情,但还是藏不住内心流露出的焦躁。看着朕的眼神明显充满了敌意。」
说完,皇帝拿出一张报告,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再说,费尔瑟属州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态等着他。应该也可以成为束缚他的新枷锁吧。往后只要将他培养成容易驱使的棋子就好了。」
如此说道的皇帝以鼻子喷笑了一声,然而,季里希宰相脸上的阴霭却仍未退去。
「若是比吕殿下晓得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好的,他恐怕真的会与陛下反目为敌。当前这个时候,已经有第一皇子蠢蠢欲动,若再演变成如此,岂不是太危险了?」
「朕刚才也说了,会替比吕·修瓦兹套上新的枷锁。休特贝尔更是不足为惧。因为朕的『风』早已经视透一切了。」
皇帝从王座站起来,递给季里希宰相一封信。
「派快马将信送去给瑟雷涅,有必要先备好保险之策,以防万一比吕·修瓦兹失败时可以及时因应。」
「瑟雷涅第二皇子吗……?」
「没错。虽然原本也有想过动用金狮子骑士团,但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召回。毕竟考量到往后情势的话,还是应该尽力避免折损。」
「遵命。那么,陛下今后——!?」
季里希宰相话才问到一半,突然刮起一阵强风,他连忙缩起身子抵挡。
之后,当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时,已经不见皇帝的身影,只剩下一张少了主人的王座。
「……您总是这样。以为凡事都会如您所愿地发展。」
季里希宰相忧心地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休特贝尔的身影。
一直被皇帝的野心所利用的可怜男子。
已经崩坏的他渴求的并不是地位、名声或权力。
他正持续积攒力量,只为了取下皇帝的性命。
皇帝或许是打算利用比吕当作与休特贝尔抗衡的棋子,但是,季里希宰相担心这么一来,很可能会养出一只反咬布袋的老鼠。
「您的『风』并非无所不能。还是存在着死角。」
季里希宰相将视线移向从皇帝手中接过来的信函。
「过去『始神』亚堤邬司陛下与『军神』修瓦兹陛下之所以没有反目成仇,就是因为两人的力量旗鼓相当,而且他们之间所建立起的深厚羁绊,在那个混沌的时代更是显得珍贵。」
之后,季里希宰相用左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红色卡牌——精灵纸牌,与信函相叠后将之揉成一团。
随即,只见从指缝间窜出火焰,拿在右手的皇帝信件当场燃烧殆尽。
「皇帝陛下——您已经老了。若是您再年轻个十岁……不,二十岁的话,或许事情发展就能尽如您所愿吧。」
令人作呕的焦肉味渐渐弥漫开来,季里希宰相凝视着烧烂的手掌,加深了脸上笑意——此时,一阵带有可疑气息的脚步声响彻大厅。
季里希宰相内心的警戒灯号瞬间亮起,他望向声音的来源。
在他的视线前方——一名男子踩着红地毯朝他走来,男子的脚步虽然轻盈,却隐约透露出踌躇。
「………德里库司——不,我的『眼』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里希宰相呼唤男子的名字后,男子随即在他面前跪下,行臣下之礼。
「我是来向您询问今后的指示。」
德里库司望着季里希宰相说道,冷淡的眼神是从平时的他身上难以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