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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一章 暴风前的宁静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四年一月四日。

这一天,阵阵寒风夹带着扎刺肌肤的痛楚,吹袭过大地。

一来到室外,身体便会因为超乎想像的寒冷而不停打颤。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冻死街头的强烈寒流,笼罩着大帝都。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即便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之下,葛兰兹大帝国的首都克劳狄司仍弥漫着奇妙的热气。

中央大道被一望无际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甚至就连踏脚的空间也没有。

更诡异的是,人人脸上皆是流露出焦躁神情,手上提着大件行李,拼命挤向城门。就好像是畏惧着什么一般,也像是要逃离某种危险似地,惊慌的模样以心无旁鹜来形容或许也不为过。

『动作快啊!继续留在这里,肯定必死无疑!联邦六国就要攻过来了!』

一名商人正试图插进长长的排队人龙。若是平时的话,一定会遭到群起挞伐,但唯有此时此刻,却没人开口斥责他。因为周围多的是插队的人们,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穿过正门。也有另一群人正忿忿然地怒瞪着挤在正门前的人潮。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内心想必是怨怼连连。

肯定正痛斥他们是群薄情的家伙吧。

远远眺望着逃难人群的,是原本便居住于大帝都的人们。

尽管明知大帝都危机当头,却无法舍弃长年定居的土地,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有足以移居他国的积蓄。

纵使财力方面尚有余裕,也顺利躲过战火,然而一旦失去了国家,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往常的工作与生活。

易言之,无论是留下来,抑或是逃跑,结局都是一样。

因此,有别于原本便居无定所的商人,他们实在无法离开大帝都。

『真是薄情的家伙。联邦六国又怎么样?我们可是葛兰兹大帝国啊。』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听说皇帝陛下与入侵皇宫的贼人大战之后,身受重伤啊。』

『而且根据传闻指出,联邦六国出动了十五万大军。我国由于国土辽阔,战力分散于各地。因此不像他们可以立刻集结兵力。』

葛兰兹大帝国的广大领土区分为五个领域,分别与敌对国家边境相连。零星的战火纷争可说是家常便饭,而大多数的兵力也由于必须驻守国境而分散开来。如果试图将兵力集中于一方,某处便会立刻出现破绽。

正因为如此,各领域的管理经营是交由五大贵族负责,每当发生大事件时,其存在便愈显重要,不过前提也要是他们目前依旧健在才行。

『由于库罗涅家掀起的叛乱,使得物资运送曾一度中断。拜此所赐,所有人都怕被危险波及,根本不敢靠近大帝都。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联邦六国那群蛮族居然大举侵略西方!』

『你认为阻止得了联邦六国的来袭吗?』

『天晓得……库罗涅家的后继者好像是马尔克家吧,可是既然中央贵族当中出现了叛乱者,实在很难再指望他们。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西方贵族了,不知道他们可以撑多久。』

『我听说啊,除了休太岘共和国以外,其他各国也已经纷纷开始备战。若是正式与周边诸国开战,葛兰兹大帝国真的会完蛋啊!』

『难得才刚迎接新的一年……真不知道未来情势会如何。』

民众将噙满不安的视线投向皇宫。

烈日高挂于万里无云的青空之上,沐浴在阳光下的皇宫今日同样璀灿得令人眩目,丝毫不晓得居住于地面的人民心声。

此刻的皇宫里,葛兰兹大帝国的重要人物们正齐聚一堂。

正殿已经毁于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之手,无法再使用,因此临时于偏厅设立了司令部。包含比吕在内的皇族以及被称为大贵族的有力人士正聚集于此,拟订今后的方针。

『往后该如何是好呢?如今不但痛失了陛下,也失去了许多高官啊。』

不久前,他们才刚向国民说明此次叛乱是由楼因前大将军一手策划的。

至今有关于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入侵皇宫,并杀害皇帝与近侍们的消息则被全面压下,以免造成民众的混乱。只有避重就轻地表示,由于叛贼的入侵,导致皇帝身受重伤,高官当中也出现伤亡。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啊。不对,三百年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吧。』

『不过,这与三百年前的事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毕竟当时可不像这次一样,有多达十五万的大军大举入侵啊。』

三百年前的那个时代正值混乱期,每个国家都曾发生过相似的事件。而且当时仅有皇帝一个人牺牲,文献里则并无高官们受害的相关记载。

『虽然目前勉强向国民隐瞒了皇帝陛下的死讯,但这并非是长远之计。』

早晚还是非公开不可。不过,那必须等到确定下任皇帝人选之后。

当下为了对抗联邦六国的威胁,务必防止皇位继承者于此时爆发皇位之争。因此,人选一事也只能暂时搁在一旁了。

就算先选出暂代的皇帝人选,对此感到不满的贵族诸侯一定会全力推举自己所拥护的皇位继承者,到时只会形成各自为政的情况。

如此一来,将会招致葛兰兹大帝国陷入分裂。

(首先必须在与联邦六国的交战中取得胜利才行。决定下任皇帝人选,则是等到战事落幕之后再说吧。不过,前提必须是周边诸国没有紧接着来袭……)

葛兰兹大帝国正立足于极其危险的平衡点之上。

除了西有联邦六国、南有休太岘共和国,周遭还有其他多个中小国家。

若是这些国家沆瀣一气,不消片刻,葛兰兹大帝国的领土就会被瓜分殆尽,在无力收复失土的情况下,最终将从地图上永远消失。

(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必须铲除那些中饱私囊的贵族。)

背叛将引来背叛。权欲薰心的贵族们当中,大多数的人一定都不想舍弃目前的地位吧。爱国之心可说是近乎于无。

因此,势必会陆续出现被好处诱惑之人。

只要对方能保证其领地完好无缺,二话不说就会轻易变节。

(不过,若是太单纯的手段,就怕会引起骨牌效应。务必谨慎行事才行,但在现今联邦六国大军压境的状况下,实在没有时间从长计议——既然如此,就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了,只是……)

比吕叹了口气,静静地眺望聚集于偏厅的众人。

每个人此刻无不因为忧忡国事,而流露出苦涩的表情。

当中唯有一个人一脸不以为意地冷眼旁观。

那正是斐尔沃尔夫·夏论·瑟雷涅·冯·葛兰兹第二皇子。

他拥有北方人民广大的支持,被封为「北方王者」及「双狼」,备受爱戴。他有着中性的五官脸庞,容貌十分吸睛,而更加引人注意的则是他那对异色的双眸。被称作「异彩眼(巴尔迪克)」的这项身体特征,只有在过去的传奇人物们身上才会看到,因此也被喻为是英雄的资质。

瑟雷涅第二皇子的左眼为蓝、右眼为金——带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会让人联想到天空的一头蓝发,有如绢帛般柔软,身体曲线相当纤细,外头罩着一件棕色毛皮大衣,底下则露出白银铠甲。

尽管他目前似乎无意与比吕他们为敌,但实际上的心思为何,却让人难以捉摸。

他曾说过对王座没有兴趣,唯有对于自己镇守的北方绝不让步。

只要是为了守护北方,甚至也已经做好觉悟,可以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若是考虑到未来与之为敌的可能性,瑟雷涅第二皇子绝对是比吕首先必须铲除的存在。

(不过,在还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便早早将其解决掉,未免也太可惜了。暂时还得借助瑟雷涅第二皇子的力量。至少直到巩固好丽兹的地位为止……)

比吕转头望向丽兹,只见她端正娟秀的脸庞,正覆罩着深深黑影。

想必仍为了输给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一事而耿耿于怀吧。

另一个原因则是由于斯卡塔赫于此战中身受重伤,至今依旧昏迷不醒。

(虽然输给休特贝尔,但至少还是有所收获……此战促使「炎帝」觉醒了。不过,却也另有隐忧。丽兹目前的精神层面还不够成熟,不足以踏上称皇之路。)

依她现在的状态,无法取得贵族诸侯的支持。

太阳是普照万民的天之主宰者。可不容许将光辉投射在特定的人物上。

既然会因为同情某人而悲伤,就更必须做到悲民所悲。

慈爱人民、体恤士兵、以国家为重。

(这是多数执政者已然忘却、舍弃的情感。)

如果是她(丽兹)的话,一定可以为了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伤心吧。

比吕比谁都更清楚丽兹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目前所需要的。绝不能感情用事。)

如果是一个月前、皇帝还健在的时候,纵使丽兹仍保有天真、心软的一面,还是能够取得皇座。然而如今……在面临皇帝驾崩、又有他国大军来犯的现况下,不得不说非常困难。

(下任皇帝不可或缺的就是冷静的判断力。必须要是不会受到情感所左右,可以明辨现况之人。丽兹的成长确实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只是偏偏还没学会克制情感的方法……)

不受任何人所束缚。不受任何人所主宰。不受任何人所指使。

这正是目标成为皇帝、立于葛兰兹大帝国顶点之人必须具备的姿态。

丽兹在能力方面虽然称得上充足,但若是要说她缺乏身为狮子——王者的风范,倒也不为过。

(另外也还有其他问题……)

比吕稍微松开领口,深深地叹了口气后,以眼角余光望着罗莎。

此刻罗莎妖艳的美丽容貌上,正挂着一抹冷峻的表情。理由应该不单单只是因为皇帝之死。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由于不得不被迫修正将丽兹推上王座的计划吧。

(这下子,我的存在就显得碍事了。早知道,就应该尽早将支持对象转为丽兹才对。)

因为此次的事件,让皇位继承顺位有了大幅变动。

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由于策动叛乱,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

第一顺位自然落到布鲁达尔第三皇子身上,但西方贵族的势力正渐趋式微。

或许是因为瑟雷涅第二皇子对王座兴致缺缺,鲜少来到中央,因此便以体弱多病为由,将其皇位继承顺位挤到后面。那么,目前这间偏厅里的在场者当中,继承顺位最高的人会是谁呢——若是真要问的话,所有人势必都会回答丽兹吧。

然而,此时便会浮现出比吕刚才所担忧的问题。

目前并无拥护丽兹的派阀。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当她的后盾。

那么纵使继承顺位再高也不具任何意义。只是空有头衔,却毫无用武之地。如此一来,下一个继承顺位的比吕对丽兹而言,便会成为碍事的存在。

比吕拥有东方贵族的支持,加上又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在人民之间有着极高人气。

更重要的是,自从比吕根据亚堤邬斯的遗言,被收为葛兰兹皇家的养子之后,至今累积的功绩更是无话可说。

(此时就算我强势地自立为皇,大概也没人敢跳出来阻止吧。)

尽管如此——

(国家将难逃分裂局面。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地放任我登上皇位的。)

比吕将视线投向包含马尔克家在内的有力贵族。

在库罗涅家失去权势后,中央贵族便立刻转而认定马尔克家为主,其立场之轻浮简直令人无语。这群墙头草的中央贵族们脸上写满了不安,正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而他们低声交谈的内容,有一部分是针对某个人物。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又现身……』

『再说,他之前究竟人在哪里?他不是应该和皇帝陛下在一起吗?』

他们的视线全集中于一名脸型瘦长、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男子身上。

毕赞·季里希·冯·夏论。

五大贵族之一的夏论家前当家,也是皇帝的左右手——同时还是瑟雷涅第二皇子的舅父。他在休特贝尔引起的叛乱事件之后便下落不明……直到前几天,突然一脸若无其事地现身,甚至还参加今天的集会。

『季里希宰相……在那种情况下,真亏您能够福大命大地幸存下来呢。』

或许是认为继续交头接耳也不会有结果,一名贵族开门见山地说道。

之所以话中略微带刺,大概是考虑到季里希宰相与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勾结的可能性吧。然而,季里希宰相丝毫面不改色地开口:

「有什么疑问吗?」

『当然有了。当时待在皇宫里的人,大多数都死于凶刀之下。侥幸逃过一死的就只有事前躲进暗室的女人与小孩。这种情况下,向来随侍在皇帝陛下之侧的您却独活了下来。我想任谁都会有「该不会……」的疑问吧?』

面对贵族咄咄逼人的质问,季里希宰相只是耸耸肩。

「当时我正好奉皇帝陛下的命令离开正殿。」

『喔……什么样的命令呢?』

「我奉命前去指示增派正殿的警备。正当我将一部分的近卫骑士调到正门时,便遭到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的袭击而受伤。」

在那之后所发生的突发事件,仅在转瞬之间——如此补充的季里希宰相,身体因为恐惧而打颤。

「可笑的是,当时所有人全都卸下了防备。一看到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现身时,每个人可以说是顿时打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众人随即便知道自己错了。

「虐杀就此开始。每个人临死之际,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等到回过神时,就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

季里希宰相紧紧握住左手袖子。衣袖刻划着深深皱折,仿佛昭告着里头的空洞。

「我当下实在应该立刻将这件紧急事态回报给皇帝陛下的,然而我却选择可耻地逃跑了。只是由于失血过多,半路上便失去了意识。所幸被侍女所救……我现在才能平安无事地——不,丑态百出地出现在这里。」

『谁会听信你的这番鬼话!』

一名贵族双手用力拍桌后,站了起来。

『对象可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至今为止,接下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的攻击,却能侥幸不死的,除了你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这一点,你又要怎么解释!』

就在这名贵族语带愤怒地说完后,其他人同样像是难以认同似地,纷纷吐露不满。

『寻常凡人在精灵剑五帝面前,就犹如是初生婴儿一般。遭逢堪比天灾的攻击,却只是牺牲单臂便逃过一劫……有谁会相信这种话?』

『你该不会根本就和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串通好了吧?为了避免遭到怀疑,才会故意牺牲左手臂,这么想的话还比较合理吧?』

比吕大致上也同意贵族们的疑问。

宰相的地位仅次于皇帝。是继皇帝之后,第二重要的人物。

若是真的有意颠覆国家,绝不可能独独放过季里希宰相。

(凭休特贝尔的力量,光靠一只手就足以解决季里希宰相。只是,偏偏苦无证据。当前也只能先置之不理了。)

再说,像季里希宰相这般高明的家伙(老狐狸),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

「简直荒唐至极。就凭这种无凭无据的理由,便诬赖我是内鬼,实在太可耻了吧!」

季里希宰相语带怒气地驳斥。

平时总是保持冷静沉着的他,难得会将情绪显露于外。

季里希宰相以右手猛捶桌面,贵族们之间的私语乍然停歇。

「现在可不是互相争辩的时候。就在我们争执不休的此时此刻,精灵王所恩赐的葛兰兹大帝国神圣领土,正遭受西方蛮族的践踏啊。」

所言甚是。

既然无法掌握证据,对着季里希宰相穷追猛打也只是浪费时间,还有其他必须优先处理的事态。

此时先将自己的事搁下才是正确之举。因此,贵族们也只能噤声不语。

「现在更是应该团结一致的时候,再这么下去,只会愧对皇帝陛下!如果想硬扣我罪状的话,至少也等到击退西方蛮族之后再说吧!」

尽管比吕忍不住在心底暗骂厚颜无耻,但葛兰兹大帝国的宰相能幸存下来,的确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在失去皇帝的现况下,国家之首无庸置疑地非他莫属,而不可否认的是,如此一来,对于统合未来方针也会更加容易。

『那么……现在可以把议题转到联邦六国了吧?』

原本一直默默旁观着这场无谓之争、担任司仪的贵族,语气半带愕然地说道。

他在确认现场无人反对之后,接着向文官要求资料。

『就如各位所知,联邦六国的兵力约有十五万,不过根据密探的回报,他们目前仍持续从本国派出援军,最终很可能会超过二十万大军。』

担任司仪的贵族十分镇定地宣读着文官呈上来的报告书。

相对之下,一开始还静静竖耳倾听的贵族们,纷纷发出惊呼。

『如此庞然大军一旦攻进中央,根本阻止不了啊!』

『中央以外的援军,目前情况如何?』

『各领域的援军要全数集结至中央,少说也要一、两个月,之后还必须做好迎击准备……最快恐怕也要三个月吧。』

『这段漫长的期间……饱受威胁的西方贵族不知道撑不撑得住啊?』

没人能够回答最后的这道疑问。偏厅笼罩在沉重严肃的气氛之中。

沉默不语的众人面面相觑,担任司仪的贵族此时开口:

『目前侵略西方的联邦六国,正兵分多路对西方领土展开进击。根据报告书指出,他们已陆续攻陷多处基地与城镇,大肆为所欲为。』

『负责维持费尔瑟治安的军队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放任他们如此轻易地攻进国土……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人在哪里?他都毫无作为吗?』

『再说,西方不是有巴奇修五大将军吗?他人呢?』

担任司仪的贵族接到众人的提问后,满是不甘心地紧抿嘴唇。

『西方贵族的主力——布鲁塔尔第三皇子所率领的军队,听说被牵制于费尔瑟属州。另外有关于巴奇修五大将军,他为了死守与费尔瑟属州之间的国境线而浴血奋战……最后却不幸命丧战场。』

说到五大将军,正是葛兰兹大帝国最具代表性的伟大武将们。

他们由皇帝直接指派至各领域镇守,借以吓阻他国的不轨举动,堪称是最后的一道防波堤。

不难想像他的遗骸会面临什么样的凌迟。

为了迫使西方贵族们投降,势必会好好拿来利用,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吧。

(话说回来,巴奇修先生已经战死了吗……)

镇守西方的巴奇修·冯·哈斯五大将军。虽然比吕与他的交情称不上深厚,但之前攻打德拉路大公国时,多亏他帮了不少忙。如果没有他,比吕的计策恐怕难以成功,也无法顺利救回丽兹了吧。

『国境守备队兵力连一万也不到,可以想像那是一场多么严峻的硬战。再加上「皇黑骑士团」也随同布鲁塔尔第三皇子前往费尔瑟属州了,就算是五大将军,也难以抵抗联邦六国的猛攻吧……』

『所以,联邦六国的大军究竟是怎么入侵西方的?多达十五万的兵力怎么可能会看漏?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瞒过我们的耳目、暗地移动的话,也不排除早已经入侵中央。考虑到这一点,务必尽早拟定对策才行。』

如此说道的贵族畏惧着隐身暗处的敌人,像是要虚张声势似地刻意提高音调。

「恐怕是……混在费尔瑟余党军之中吧。」

比吕眼见众人的讨论迟迟未有进展,于是指着摊放在桌子中央的地图开口:

「先将十五万大军化整为零,慢慢脱离费尔瑟余党军。之后,于多处地点沿途合流后,再大举入侵西方,这么想或许比较妥当吧。」

费尔瑟属州在历经数次大规模的战役后,许多城市、村落、基地或城堡化作废墟,正好可以作为掩蔽。只要善加利用这些地点,要藏匿大军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贵族们即使听完比吕的说明后,似乎还是难以置信。

『比吕殿下,恕我直言。十五万的庞大数量若要少量多次地分批潜入——所需耗费的时间恐怕长到令人语结吧。而且由于绝对不能被发现,更是必须小心再小心。怎么想都太不切实际了吧?』

「即使不切实际,仍势在必行——这也显示出对方的决心啊。」

抢在比吕反驳之前,瑟雷涅第二皇子将单手手肘抵在桌上,一脸愉悦地说道。

「他们绝对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早从好几年前……不,或许很可能耗费了数十年的漫长岁月来策划这一切。小心谨慎地避免被我方发现,一步步做好准备——没错吧?」

瑟雷涅第二皇子投给比吕一抹微笑,像是要征求他的赞同似地。

「没错,一方面也是因为葛兰兹大帝国给了其可乘之机。」

为了消灭葛兰兹大帝国,而精心策划的缜密且宏大的计划。

向来以强大国力为自豪的葛兰兹大帝国,只顾着侵略他国,却忽略了危机。

自食恶果——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招来今日这般无可挽救的状况。

『联邦六国为何对我们如此恨之入骨呢?』

一名年轻贵族一脸哀凄地说完后——

『正因为身为大国、历史悠久,因此憎恨我国者并不在少数。』

联邦六国此次出兵来犯的理由,其背后最根本的原因——知道这一点的年迈贵族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对年轻贵族的无知感到不以为然,而是感慨着葛兰兹大帝国所背负的原罪。

『尤其联邦六国的恨意更是深沉吧。套句瑟雷涅皇子方才的话,就联邦六国的情况来说,也可以说是早从千年之前便开始准备了吧。』

处处遭到打压的那段过往,受到迫害而西迁的人们。

过去曾不惜粉身碎骨、为葛兰兹大帝国卖命效忠的一族之后裔,以及其相关人士。

那正是比吕过去的部下——「黑天五将」的子孙们所建立的联邦六国。

联邦六国如其名所示,是由六个王家所组成的联邦国。

而联邦的成立,全靠着以总统为首所建立起的不可动摇的凝结力,其中有三个王家的始祖正是「黑天五将」。至于人种则相当多元,包括兽族(安斯洛)、长耳族(阿尔芙)、小人族(德瓦夫),而当中也有人族,据说国民的性格也独具特色。当然,每个王国皆未忘却祖先的仇恨。

尽管最后挽回了名誉,但在葛兰兹大帝国境内,「黑天五将」的后裔却被视同为不存在。被人从历史上完全抹杀掉的人们,其仇恨当然是无以数计了。

因此,此次侵略也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吧。

就在偏厅陷入沉默时,一名至今为止一直默默静观的人物突然开口:

「首先还是先来思考未来的事吧?」

出声的人,正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伊丽莎白·冯·葛兰兹第六皇女。

会让人联想到火焰、如绢丝般富有光泽的红发;双眼宛若耀眼炽热的红玉,透露着强烈的意志;英挺的五官尽管稚气未脱,却散发出静谧气质,犹如一件出自名匠之手的精细雕刻品,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容貌吸引住目光。

「现在应该讨论的内容,是要怎么对付攻打过来的联邦六国才对吧。」

看着你一言我一句、不断偏离正题的军事会议,丽兹满是愕然地开口。

『没、没错。继续讨论吧。』

担任司仪的贵族轻咳了一声后,摊开握在手上的羊皮纸轻声说道:

『加入反叛军的约三万士兵已经全数投降,只是精神状况并不稳定,若要将他们投入反攻作战中,恐怕很难随行出征。除此之外,若是将协助此次叛乱行动的贵族们遭受到的惩处也列入考量,中央兵力势必大幅减少——可以立刻动员的人数,推测约为五万左右。』

然而,自暴自弃的反叛军逃兵正在各地大肆为乱,就连盗贼也看准了中央目前情势混乱,开始猖狂横行起来,最终导致治安持续地加速恶化。

要召集到五万的兵员数,前提是必须无视这些问题,才有可能办得到。

『因此,考量到治安的维持,目前可以召集到的兵员数大约只有两万而已。』

『就凭这点军力,绝对无法逼退十五万大军的。果然还是只能等待正从各地赶来的援军吧。』

『也只能这么做了。目前唯有请西方再忍耐一下。现在应该立刻从北方、东方及南方征调战力才对。』

「这恐怕也有困难。」

季里希宰相一脸苦恼地开口。

『为什么?』

贵族们各个脸上浮现出问号,此时,比吕从座位站起身,并掏出一封信。

「我收到穆兹克家寄来的信。」

一听见掌管南方的五大贵族名讳,偏厅里细碎的骚动声顿时加剧了起来。

比吕大动作地拍了拍信,示意贵族们安静。

「这封信里提到休太岘共和国正于国境布署军队,局势相当紧张。现阶段尚未确认对方兵力,但恐怕不只一、两万而已。」

『这怎么可能?休太岘共和国现在应该正忙于王位继承之争,根本没有余力介入他国纷争才对啊?』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但事实就是如此。穆兹克家来信请求出动第四皇军驰援。」

第四皇军的指挥权握在第六皇女的手上。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至丽兹身上,她则是一脸为难,叹了口气。

「要出动第四皇军是无妨。而且也早就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只是如此一来,就无法指望南方可以调兵来援了。」

无论是要战到休太岘共和国主动退兵为止,还是双方握手言和,显然都必须耗费相当的时间。再者,由于第四皇军的指挥权握在丽兹手上,因此绝不可能听从丽兹以外的指挥官之令行动。换句话说,必须由丽兹亲赴南方,对抗休太岘共和国才行。

『当前葛兰兹大帝国里,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就只有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一个人而已。要身为重要战力的她前往南方,实在太荒唐了吧?就目前的情势来说,西方联邦六国所带来的威胁,远远胜过南方那个乡巴佬共和国。我主张应该由穆兹克家设法阻挡就好。』

一名贵族陈述完意见后,其他的贵族诸也陆续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

「不,就让丽兹前往南方吧。此时应该尽力避免招来穆兹克家的不满。毕竟万一与他们反目为敌,葛兰兹大帝国就真的唯有灭亡一途了。」

目前西方便已经岌岌可危,万一连南方都失守,葛兰兹大帝国势必将会崩毁。

『那么……比吕殿下,西方又该如何呢?』

「就由我前去坐镇。把目前能召集到的两万军力交给我吧。」

「比吕,等一下。仅仅两万军力要怎么对抗十五万大军?」

丽兹惊讶不已地插入对话。

比吕搔了搔鼻头,回给丽兹一抹苦笑。

「放心吧,我不会涉险的。只是要牵制他们,不让他们攻进中央。」

「牵制?」

比吕点头回应丽兹的反问。

「对手可是一支多达十五万的大军。唯有联合所有贵族之力,才有办法打破绝望的现状。所以,应该先将兵力集结于中央后,再向联邦六国发动决战。」

「你打算在中央迎击联邦六国吗?」

「嗯,虽然对西方人民有些过意不去,但只能请他们再忍耐一下。总之,目前必须全力集中于整备战力。」

只是,时间拖得愈长,西方的牺牲人数也将持续增加。

到时候,多数贵族诸侯恐怕会对葛兰兹大帝国产生不信任感,也难保不会有人叛国通敌。

为了避免这一点,比吕才会决定亲率两万士兵前往西方。

「若是知道援军只有两万,西方的人民或许会很失望吧。」

比吕从丽兹身上收回视线,环顾着参加军事会议的众人。

「不过,如果是身为『军神(玛尔斯)』后裔的我担任指挥官亲赴西方的话,一定可以稍微缓和人民的不安吧。」

若是葛兰兹大帝国的重要人物比吕率兵前去驰援,也能让西方贵族与民众明白,本国并未对西方见死不救。

「另外,请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留在费尔瑟属州吧。在那里充分养精蓄锐,为将来的重要时刻做好万全准备,待时机一成熟,就来个前后夹击,将联邦六国打得体无完肤。」

虽然听起来就像是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但此时还是必须自信满满地宣告。这么做同时也隐含着牵制的意味,好让贵族诸侯不会怀有二心、图谋不轨。

「凯尔海特家的代理当家,请你即刻前住东方,尽可能地召集士兵并带至中央。瑟雷涅第二皇子则请留下来驻守大帝都,可以的话,也希望你能协助研拟对抗联邦六国的战策。」

比吕望向罗莎与瑟雷涅第二皇子,两人也点头应允。

于是比吕滔滔不绝地接着说明下去:

「此外,为了避免引发人民不满,甚而冲击经济,也必须安抚商人,使其安心才行。目前西方情势不稳,因此我提议变更西方的交易路线。」

「这点是无妨……不过您有适合的新路线吗?」

季里希宰相插嘴提问。比吕一脸胸有成竹地点头。

「就向德拉路大公国请求协助吧,以避免经济停滞。同时,为了加强与北方雷贝林古王国的交易往来,以高于平时两倍的价格购入其丰富的矿石,并请他们优先售予我国。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在战争结束之前,还是可以用来活络市场。」

季里希宰相举起手抵在下巴,沉默不语。偏厅陷入须臾的静寂,之后他大大地点头。

「……嗯,这是为了暗示他国,只要与葛兰兹大帝国合作,就能获得利益吧?」

首先,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他国攻进葛兰兹大帝国。只要展露出从容的态度,让周边诸国明白,葛兰兹大帝国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事态便有所动摇,无法拉拢到合作伙伴的联邦六国,一定会开始焦急吧。

相对于深表认同的贵族们,另一方面的丽兹则是略显不满地瘪起嘴。

「我明白活络经济的重要性。这是预期将会进行长期战所做的考量吧?然而,光是这样,还是无法取得足以打破现状的力量。毕竟敌军早已侵门踏户,攻进西方了。在我方做好万全准备前,联邦六国很可能就已经平定西方,并且朝中央进攻而来。」

丽兹的优美语声中没有丝毫迟疑,散发着满满的自信。

甚至看不出她有任何一丝的踌躇,态度落落大方地陈述自己的意见。

「就在我前去对付休太岘共和国时,难保西方不会失守沦陷。你刚才说要以两万军力进行牵制,但毕竟对方可是十五万大军,万一他们组成特遣队,被牵制住的很可能反而是你。」

你有办法防止这一点吗?丽兹最后如此补充说道后,眼眸直视着比吕。

不发一语、静静听着的比吕,完全顾不得现场的气氛,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

因为他万万没想到,丽兹居然会开口指正他。

丽兹大概是察觉到比吕为了将贵族们的注意力从这些问题点上引开,而故意转移话题,好借此模糊焦点吧。

(不……根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原本丽兹的成长就相当令人惊艳。)

听说丽兹最近分别向罗莎与奥拉学习政治与军略的知识。

并不是有人教唆她这么说。

正因为她独自思考后,从中发现了疑问,才会提出意见。

比吕对于丽兹的成长感到无比欣喜,忍不住想绽开微笑,却还是努力地压抑下来。

(既然如此,我也必须好好回应你的成长才行……)

比吕重新调整好心情后,为了拂除丽兹的不安,以及进而衍生出的疑惑,他开始提出说明:

「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无可厚非。不过,联邦六国暂时只能继续滞留在西方。理由可以分成几点,我现在就向你说明吧。」

比吕指着地图,手指有如描绘般于图面上移动。

「首先第一点是,联邦六国的后勤站尚未确立。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花了几年的时间来策划此次的行动,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备妥足以供应十五万大军的粮食。然而,又不能从城镇或村落掠夺。」

「为什么?既然他们如此憎恨葛兰兹大帝国,理应会大肆掠夺才对吧?」

丽兹偏过头,十分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不解,比吕流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现在的时节正值寒冬,假使采取掠夺之类的横行,势必会出现因此饿死的饥民,若是引发当地人民的反弹,更可能演变成武装起义。如果考量到进攻中央以及日后的统治,他们一定会尽力避免这类的失策才对。」

除非是无能至极的指挥官,否则绝对不会允许进行掠夺的。如果是在战败可能性相当高的情况下,会采取什么手段或许就很难说,但以现状而言,联邦六国仍处于优势,所以不可能贸然行事。

「……嗯、嗯。」

比吕看着丽兹不停点头试图理解自己的话,同时不急不徐地接下去说道:

「另一个理由则是串连本国的后勤站,最远只设到费尔瑟属州而已。虽然他们在费尔瑟属州不乏帮手,但同时也有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这名大敌。总之,我打算请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以找出并破坏联邦六国的补给路线为优先,在我方整备好战力之前,尽可能妨碍他们的行动。」

没有粮食,就无法打仗。没有人民,就无法栽作粮食。没有土地,人民便无法生存。若是考量到侵略之后的后续事宜,更不可能无视这三点。

「我正是根据这些不安因素,判断敌军不会立刻进攻中央。等对方做好万全准备后,应该也会主动发起决战吧。」

毕竟浩浩荡荡召集了十五万大军,想必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尽力避免铩羽而归的结果。

「所以,我方同样也有充分的时间,足以整备战力。」

不过,联邦六国其实很想立刻进攻中央吧——比吕如此确信。

(我目前所能想到的事,对方一定也有相同的想法,想必也已经准备好某些对策——包括季节也是一大因素,再加上既然动员了庞大军力,应该会希望速战速决才对。)

比吕思考着,并将视线移向丽兹。

只见她低声思忖,感觉就像是明明难以释怀,却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这下应该就能说服她前去与穆兹克家会合了吧。)

卸下心中大石的比吕扫视着与会的众人,并询问是否还有其他意见。

众人皆不发一语。

比吕确认没人持反对意见后,便坐回椅子上。

「那么,接着就来讨论每个人的职责吧。」

季里希宰相则取而代之地站起身,淡定沉着地继续议题。

(目前就先这样吧……)

比吕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凝望着穆兹克家寄来的信函。

*****

会议结束后,比吕离开偏厅来到走廊,默默地迈开步伐。

许多贵族行色匆匆地越过比吕奔跑离去。

走廊上的众人散发出的激昂热气中,暗藏各有所异的心思。

名下领地靠近西方的中央贵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居住的土地与西方相距甚远的北方贵族等,则是显得干劲缺缺,一副事不关己。

(针对此次的战争,各方领域的反应还真是天差地远啊。)

至今为止的战争都仅限发生于局部地区。

由于是第一次遭逢牵连葛兰兹全境的全国规模的战争,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只不过是隔岸之火罢了。人们必须实际蒙受损害后,才会涌现出危机感,因此对贵族们而言,只要领地没有受到波及,根本没什么好惊慌的。

所以,态度上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温差吧。

换句话说,长年以来倡扬和平的贵族们,根本不具备所谓的危机意识。

(简单来说,就是过惯了和平的日子,脑袋都变迟钝了吧。)

于是在面对国家的危机时,简直愚钝过了头。思虑同样太过天真。

当比吕看到一群竟然还能谈笑言欢的贵族们时,更是感到恼火。

就在他打算加快脚步离开现场时——

「比吕,等一下。」

被人从背后叫住的比吕回头过一看,丽兹正双手扠腰地站在他的眼前。

丽兹那尽管有些气呼呼,却又不失亲切的表情,顿时缓和了比吕心中波涛狂澜般的怒火。

「怎么了吗?」

「居然还问我怎么了?你只有两万军力,真的没问题吗?」

「我刚才在军事会议上也说过了,这只是在备妥战力之前的缓兵之计。」

「真的吗?」

丽兹走向比吕再度追问。看着冷不防地逼近眼前的美丽脸庞,比吕吓得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真、真的啦。毕竟对手可是十五万大军,正面冲突根本是匹夫之勇。」

比吕像是要遮掩羞涩似地伸手抚摸眼罩,此时,丽兹忽然以手指抵在他的眼罩上。

「绝对不准做出冒险的举动!等我击退休太岘共和国之后,就会立刻赶回来,在那之前,你要乖乖等我喔!」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等你的。」

比吕微笑着回应,但丽兹却用像是看待可疑人物般的眼神瞪着他。

最近丽兹对比吕的疑惑愈来愈深。

并不是她不信任比吕,而是不再像至今为止一样,对比吕的话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丽兹慢慢开始会先依自己的方式消化并反覆思索后,说出属于自己的想法,而非全面地赞同附和。

若是以长远来看,这点当然是好事,只是如果是目前这个状况下,可就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啊,对了。你要出发前往南方时,把迦达他们也一起带去吧。」

「包括馥金和沐宁吗?」

「嗯。拜托你了。」

丽兹听完后,一脸诧异地蹙起眉。比吕露出苦笑,开口说明理由:

「之前有一部分的『鸦军』因为受伤或是为了接受治疗而回到贝尔克要塞。我希望之后你们要返回中央时,可以顺便带他们过来。」

「如果只是这件事,我去就好了。迦达他们还是跟着比吕一起留下来比较好。」

「『鸦军』原本都是佣兵,全是一群火暴莽撞的家伙,这点你也知道吧?他们很可能会不服丽兹的命令。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才会希望你带着迦达他们同行。」

如此说道的比吕,内心浮现的想法却完全相反,他当然深信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而且,我希望你能居中拉近第四皇军与『鸦军』各部队长的关系。如此一来,未来交由对方防守后阵时,就能产生安心感,合作上也会更容易。」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交给你了。在那之前,我会尽可能地争取时间。」

「……嗯。」

丽兹一脸严肃地点头,但似乎仍然有些挂心,只见她欲言又止地由下往上眺望着比吕。察觉到丽兹心思的比吕,像是要让她放心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必担心。你一定可以战胜休太岘共和国的。就算没有我,凭现在的你绝对没问题。」

虽然比吕开口保证,但丽兹却不满地嘟起嘴。

「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她果然仍对败给休特贝尔第一皇子的事耿耿于怀吧。要消除这道让丽兹完全提不起自信的最大原因——或许不得不采取强硬的手段。

(放心吧。我自有想法……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跨越难关的。)

比吕决定暂时将自己的想法放在心底,先转移话题。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就不要想太多,尽管继续向前迈进吧。」

就由自己替她开出必要的道路。给予她足以冲破迷惘的自信。

这也是为了迎接丽兹跃上天际、化为太阳的那一天到来,所不可或缺之事。

尽管丽兹仍难掩不安,但比吕断定此时继续多说也毫无意义。

既然是在实战中丧失自信,也只能透过实战取回自信了。

「这么说来,斯卡塔赫的情况如何了?」

「还没有恢复意识……不过听医生说,应该再过不久就会醒来了。另外,伤势复原状况也很顺利。」

「那么,若是她清醒了,你也带着她一起同行吧。或许她会表示想要留下来,但即使采取强硬的手段也无妨。希望能以让她好好疗伤为优先。」

斯卡塔赫在与休特贝尔的对战中,以及和「堕天者」交手时身受重伤。

多亏有精灵剑五帝的加持,伤势尚不致死,但换成一般人的话,很可能往后的人生都得在病床上度过吧。

由于斯卡塔赫与比吕交换了誓约,当她醒来后,一定会要求与比吕同行。

「斯卡塔赫的个性相当固执,大概不会轻易答应,不过若是由丽兹出面说服她,我想她应该会难以拒绝。」

「我当然会让斯卡塔赫以疗伤为优先的……」

「那么我就放心了。」

比吕浅浅一笑后,拍了拍丽兹的肩膀,决定强行结束对话。

「那么,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当我们站在这里闲谈时,西方人民正饱受联邦六国的折磨喔。快去着手准备吧。」

「唔、嗯,一旦出发的准备就绪后,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两人的交谈最后以丽兹夹带着困惑的回应作结束,比吕迈步从她身边经过。

之后,比吕背对着丽兹,沿走廊跨步离去。

「……比吕?」

丽兹噙满悲伤的声音,终究没有传进比吕的耳里,只是空虚地融入静寂之中。

*****

葛兰兹大帝国里,有几处只允许特定人物进入的地方。

其中一处是后宫遗址——位于皇宫凡涅塞恩后方的空地。

由于十五年前发生的一起悲惨事件,建筑物全数崩毁。

至今一直没有再建盖任何设施,广大的土地上,只留下一处巨大的窟窿。

另一处则是历代皇帝长眠的陵寝。

据传陵寝存在于皇宫的地下。

(只有现任或下任皇帝才能进入的领域吗……)

黄昏时分——由于走廊不久前才刚经历了一场惨烈事件,没什么人烟,因此脚步声显得更加响亮。

比吕来到目的地——贵宾室前方时,两名男性立刻迎上前,并躬身行礼。其中一人正是季里希宰相,另一人则是守陵官。

「比吕殿下,劳烦您特地跑一趟了,谢谢您。」

比吕之所以来到这里的理由——就是被站在他眼前的季里希宰相找过来的。

「你说有人入侵皇帝陵寝吗?」

「是的,似乎是有人趁乱闯入。」

季里希宰相抬起头回应。

「属下深感惭愧。对于此次的失职,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站在季里希宰相身边的守陵官当场双膝跪地,开口谢罪。

「总之,先带我前往皇帝陵寝吧。沿途再请你详细报告受害状况。」

「遵命。请跟我来。」

当守陵官站起来转过身后,季里希宰相随即面向比吕开口:

「那么,我就在此失陪了。因为陵寝只有皇族之人才能进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季里希宰相,辛苦你了。」

「是,那么我先告退了。」

季里希宰相行完礼后,便转身离去。

比吕注视着他的背部——不,是他应该已经失去的肩膀。

(术法吗……真想当场砍下他的脑袋啊。)

从心底深处腾涌而上的怒火、以及名为杀气的冲动,几乎快要压溃比吕的脑袋。

然而,他轻拍胸口、反覆呼吸,借此驱散慨然热气,并调整气息。

(此时打草只会惊蛇。反正他也只不过是最末端的尾巴而已。)

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季里希宰相,以及其他更多的人正侵蚀着这个国家。

然而,潜伏在称霸中央大陆的葛兰兹大帝国中枢的他们,充其量也只是最末端的尾巴罢了。藏身在暗处的身体,以及最前端的脑袋究竟为何,这点更加燃起比吕的盎然兴趣。

(我绝对会一一把你们揪出来。各个洗好脖子乖乖等着吧。)

比吕的脸上噙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凝视着蔓延至通路最底端的无尽黑暗。

「比吕殿下,请往这边走。」

听见守陵官的声音后,比吕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历代皇帝长眠的地下陵寝,位于称为「无之通路」的皇宫一角。

此处设有多扇暗门,其中一部分的房间里,更布下了用来对付入侵者的陷阱,是处绝不容外人贸然闯入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若是没有皇帝的许可,甚至别想踏进此处一步。然而,如今皇帝已死,又失去了「风」——这里也就成了监视的死角。

「请不要碰触墙壁。否则性命可能会不保。」

守陵官开口忠告正一脸兴味盎然地打量四周的比吕。

闻言后,比吕随即收回正要碰触墙壁的手,浮现一抹苦笑。

「原来如此,墙面也设有陷阱吧。」

虽然不知道设下的陷阱威力有多强,但似乎还是别随便乱碰比较好。

比吕有「黑椿姬」的保护,应该可以幸免于难,但无辜被牵连的守陵官下场会如何,光是想像就令人恐惧。

「就是这里。」

最后,守陵官的脚步停在一堵平凡无奇的墙壁前方。

当他伸手一触及墙面,随即有一道沉重的声音响彻四周,同时一阵沁寒冷风拂过比吕的肌肤。

接着,比吕的视线前方出现一座通往地下的楼梯。

墙上挂着好几根火把,亮度尽管稍嫌昏暗,但至少还能看清楚脚下。

守陵官带头走下楼梯,比吕则紧跟在那副佝偻背影之后,不久,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通路。通路的前方被黑暗所包围,什么也看不见,但守陵官却毫不迟疑地继续前进。

途中,只见地上躺着遍体鳞伤的尸体,生前似乎是经历过激烈战斗吧。

守陵官发现比吕留意到尸体后,主动开口:

「那是属下的守陵者部下。不幸死在入侵者之手。」

尸体并不只有一具。沿着通路继续往前走,尸体数量从两具、五具、最后增加至八具。

此时,比吕心中不经意地闪过一道异样感。

「现场都没有入侵者的尸体吗?」

「这……说来窝囊……」

守陵官满是懊恼地低喃。

虽然不清楚他的部下实力究竟如何,但既然可以获派担任历代皇帝长眠陵寝的守卫,实力想必是没话说吧。如此的高手竟无法制伏任何入侵者,全数落败。

身为代代守护陵寝的一族之首,想必是羞愧得无以复加吧。

比吕在死状凄惨的尸体身上察觉到一道既视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潜伏于黑暗之中的暗杀集团。

(「黑死乡(欧克斯)」——其毒掌甚至伸及皇帝的暗杀集团。)

比吕回想起来,过去身为卫星都市崔伊特领主的男子,就是死在相同的手段之下。

挖出双眼并击碎头颅的手段,残酷得令人不禁作呕,而惨死的遗体旁边,则摆放着一尊令人不寒而栗的无头泥偶。

(以称作「父亲」的人物作为原型所制作的吗……)

尽管不知道所指究竟为何事,但感觉得出来,当中一定隐含着某项诉求。

从中散发出的情感包含了执着、憎恨与愤怒等激昂情绪。然而,却无从探索真正的答案。线索就仿佛丢失、遗落在密林之中,掌握不住丝毫头绪。

就在比吕怎么也苦思不出解答时,通路已经走到尽头。

前方是处广阔的空间。

即使抬头仰望,笼罩着黑暗的头顶上方,却什么也看不见。火把亮光可以照达的地方,相较下算是明亮,而火光未及之处,则有如一片无尽的深渊,仿佛一旦不慎误闯,便再也无法脱身似地。

「一千年前——根据神话传说,主宰此处的是『五大天王』其中的一尊。」

守陵官对着正放眼环顾四周的比吕如此说明。

「将恐怖蔓延至全世界的『孤高』且『最强』的『黑辰王』。当他现身于世界时,所有人皆为之颤栗,面对他那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任何种族皆被逼至灭亡之渊。」

守陵官说道,同时不急不徐地迈开步伐。

「然而,人称『最强』的『黑辰王』唯独败在一名『英雄』之手,饮恨而逃。在那之后,这里就被人族所统治,并在地上建立了首都。之后,领悟到死期将至的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便选定地下作为陵寝,成为历代皇帝陛下长眠之处。」

这里也是整座大帝都中,最为神圣的场所——守陵官最后补充了一句。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相较于正值寒冬的地面,地下则是相当温暖。究竟是因为「王」的力量至今仍未消失呢?抑或是遍布于辽阔空间的奇妙土丘,所制造出的空气所致呢?

「……对了……」

比吕用不带一点感慨的语调低喃后,迳自转换话题。

「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会把我叫来这里呢?」

「因为身为『军神(玛尔斯)』后裔的比吕殿下有权知道。」

守陵官如此说完后,立刻又再摇摇头。

「不,非得是身为第二代皇帝修瓦兹陛下子孙的比吕殿下才行。」

「……有权知道?」

守陵官忽然在脑海正浮现满满问号的比吕面前停下脚步,接着举起手臂。

「比吕殿下是否有注意到零星遍布于皇帝陵寝内的土丘呢?」

经由守陵官指点后,比吕重新环顾四周。

的确如他所言,四处可以见到地面隆起、形成有如丘陵般的土丘。

「根据传说载述,这些土丘命名为『千里丘陵』,当中内含着祈求国运千载繁荣的心愿,而每座土丘底下,则分别沉眠着历代皇帝陛下。」

至于在我身后的——守陵官话说到一半打停,他转过身低头鞠躬。

「正是第二代皇帝陛下的陵寝。」

在他身后的是一座覆满草皮的土丘。

美丽的叶片末端修整得十分整齐,看得出有人定期打理。

土丘周围摆着高大的栅栏,上方还缀饰着宝石。

而土丘上有个看起来像是入口的洞穴。

只是,洞口周遭却呈现出极不自然的异状。

土丘座落处的四周,明明打理得美轮美奂,唯有洞口却莫名其妙地被成堆的瓦砾所封住。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遭到有心人破坏后留下的残局吧。

「原本洞口那里有一扇门,里头则安置着棺木。」

既然是人为破坏,就算不用进去,大概也能想像得到里头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吧。

「有人趁着地上陷入混乱之际,来此盗墓吗?」

比吕推测出这样的结论,但守陵官却一脸匪夷所思地偏过头。

「我一开始也认为是盗墓者的杰作,但奇怪的是,仅有一项物品遭窃,其他则完好无缺。」

守陵官将手伸进怀里探找了一下后,掏出某个东西递向比吕。

「对方对于宝石之类的物品完全不屑一顾,只有偷走第二代皇帝陛下的遗体,同时,取而代之地将这个放进棺木里。」

守陵官布满皱折的掌心上,躺着一尊无头泥偶。

「其他陵寝的状况如何?有没有东西遭窃?」

比吕接过泥偶,以宛若无生命之物般的冷然视线凝望了一眼后,又再望向守陵官。

「不,其他陵寝都没有受害。就只有第二代皇帝陛下的陵寝遭到破坏。」

并没有抢走宝石之类,而是针对第二代皇帝遗体而来的犯行。

这的确不像是盗墓者所为。

不过在讨论是否为盗墓事件之前,被盗的本人根本还活着,并没有躺进棺木内。

(打从一开始,棺木里就没有遗体。)

就算是有,也是当作替代品摆进去的他人遗体吧。

而更让比吕不解的是,为什么对方会针对第二代皇帝之墓而来?

(企图促使「父亲」复活的「黑死乡」吗……)

正当比吕准备再次仔细地确认手中的泥偶时——

忽然间——一阵令人不住打颤的恶寒窜过比吕的背脊,他当下立刻以锐利目光扫视四周一圈。

比吕散发出庞大的霸气,使得空间受到压迫而开始扭曲。

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真有敌人在场而做出的恫吓举动,结果被压制住的却是守陵官。他痛苦万分地压着胸口,单膝跪地。

「啊……抱歉。」

比吕确认无人藏身于暗处后,便开始一级级地收回杀气。然而,他的戒心仍旧没有丝毫松懈。

他缓缓地、不急不徐地反覆呼吸,最后视线停在某个地方。

「……怎、怎么了吗?」

守陵官也跟着望向同一个地方,不过,眼前所见就只有辽阔的空间。

他的脸上因为刚才比吕冷不防发出的杀气,而冒出大量冷汗。

「不,什么事也没有。」

尽管比吕回答没什么,但黑瞳却没有移动分毫。

始终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黑暗静静地盘踞在比吕的视线前方,深沉得仿佛是拒绝外人入侵一般。

比吕的杀气已经较方才收敛了不少——

「您、您看见什么了吗?」

守陵官或许是看到比吕依旧保持着警戒而感到疑惑,于是开口询问。

比吕以眼角余光打量他的表情,轻声开口:

「第一代皇帝的陵寝在哪里呢?」

听见这道问题的守陵官,脸上写满紧张之色。

奇妙的反应让比吕不禁感到诧异,此时他终于收回视线,改望向守陵官。

「我再问一次,第一代皇帝的陵寝在哪里?」

他那透露着杀气的声音,仿佛正说着「不得有一句虚言」。

守陵官低下头,用颤抖的声音沙哑回应:

「属下真的不知道。据传第一代皇帝的陵寝,只会出现在被选为下一任皇帝之人的面前。」

他并没有说谎。守陵官由于极度紧张,身体正不停颤抖,感觉不出说谎的迹象。

他想必的确是据实以告了吧。既然他一无所知,继续追问也没有意义。

那么,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奇异气息,也只能由自己亲自去确认了。

「我想调查一下入侵者是否有留下其他迹证,可以吗?」

「当、当然没问题。」

似乎是从比吕的话中意会到他想单独行动,守陵官起身调整好呼吸后,态度明显像是正在思考借口一般地支支吾吾开口:

「那、那么,请恕属下先行告退了。属下必须去处理窝囊部下们的尸体,此外也得重新建构新的警备体制才行。」

「我明白了。我记得路,没问题的。你先出去无妨。」

「如果有什么事,请尽管召唤属下。属下会立刻赶来的。」

守陵官再三鞠躬行礼后便快步离去。

目送那副佝偻背影离开后,比吕接着迈开步伐,前去调查那道视线的真面目。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黑暗之中——刚才感受到的视线来源。

不久,眼前出现一颗巨大岩石。

高度约为比吕身高的三倍,宽度则无法相提并论,根本看不见两端终点。

「真是奇怪……刚才居然看不见如此巨大的岩石?」

比吕越过肩头回望身后,视线仅能望见前方一寸的范围,更后方的空间则被黑暗所吞噬。

他转头环顾四周,也是同样的结果。

他并不觉得自己走了这么远……应该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操控吧。

「……如果是亚堤邬司的话,无论他设下什么奇妙术法都不足为奇了。」

比吕苦笑着将手伸向岩石。

就在指尖触碰到岩石时——异状突现。

岩石表面发出飘忽的微弱白光,慢慢流向地面,触地后又再反射。

这幕光景有如雨滴一般轻柔而庄严地再三反覆着。

光与暗不停交错,世界也随之忽明忽暗地闪烁,隐约透露着哀愁的眼前光景,让见者为之动容。

不久后,光影逐渐转换色彩。

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最后由红转金。

无比眩目的金色遮覆住比吕的视野,将世界的黑暗渲染成黄金色彩。

「真是老样子……尽是喜欢浮夸的东西。」

尽管刺眼的光影逼得比吕闭上眼睛,但那股怀念的气息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之后,可以感觉到光芒已经退去。与刚才一样,世界再度笼罩于黑暗之中。

当比吕重新睁开眼,在他面前出现一处洞穴。

即使试着定睛窥探,却无法一眼望穿。然而,比吕的胸口涌现出的情绪并非恐惧,而是一股令人莫名感到平静的安心感。

「好了……现在就去确认那道视线的真面目吧。」

比吕不带一点踌躇地大步走进洞里。

世界的景色开始有了变化。

不——是骤然一变。

仿佛误打误撞地闯进另一个世界似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光景。

「…………他究竟是怎么打造出这处空间的?」

无边无际的花田。

放眼所及之处,皆开满了色彩鲜艳的花朵。

抬头仰望,阳光当空高照,耀眼的光彩笼罩着世界。

然而,有个比眼前光景更加吸引住比吕目光的存在。

在百花簇拥之下,那存在静伫于此处空间的中央,散发着更胜周遭的存在感。

——一口黄金棺木。

「哈哈,品味真差耶。不过倒是很有你的风格。」

比吕忍不住脱口吐槽,随即一阵和煦微风吹拂而过。

微风宛如轻抚一般掠过比吕的身体后翻飞而去,隐约还能感受到些许的离情依依。

「………出现啦。」

比吕察觉到气息后回过头,一名泰然自若的年轻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雷恩·维尔特·亚堤邬司·冯·葛兰兹。

葛兰兹大帝国的第一代皇帝——也是比吕的义兄。

不过,纵使身形外貌再相似,明显还是看得出他并非本人。

比吕以「天精眼(乌拉诺斯)」捕捉那道全身散发着幽微光晕的身影,明白了那只是精灵的集合体。

「真亏你可以找到这里。若只是抱持着半吊子的觉悟,是不可能发现这处空间的。」

亚堤邬司用机械化的淡然语气开始讲述起来。

「这里留有许多残留思念。强烈的意志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褪色,而会永远持续保留下去。因此,精灵们会将皇帝们的意志与心愿,收容进自己的体内后再具体呈现,借此流传给后世。」

总觉得像是在演戏一般的语调,搭配着脸上的面无表情,莫名地显得滑稽。

尽管是精灵们的集合体,但看在熟知本人的比吕眼底,只有满满的诡异感。

亚堤邬司并没有察觉到比吕的心思,脸上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大大地敞开双臂,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你被选中参加这场严苛的试炼。选择你是因为认定你足以延续历代皇帝的意志,同时继承葛兰兹大帝国所背负的原罪,以及身为皇帝无可逃避的命运。」

亚堤邬司举起手指向某个地方。

比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名男性正站在黄金棺木前方,深深地垂下头。

那人的侧脸有着亚堤邬司的影子。比吕偏着头打量那张十分眼熟的脸庞,此时,他注意到男子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思考乍然中断。

『父皇……请您原谅朕吧。朕……朕……修瓦兹陛下,恳请您原谅朕……』

而在相隔一小段距离外,另一名红发男子昂然伫立,手上还握着貌似精灵剑五帝当中的四把宝剑,他以精焊的表情瞪视着棺木。

『在当今这个混乱期,各式各样的思绪心机交错漩涌。而那道漩涡竟还无知地打算吞噬朕。如果这就是您所说的原罪,那么朕会斩断这一切,将葛兰兹大帝国导向更高的顶点。』

夸下雄心壮志的男子身旁,又再出现另一名男子。

比吕曾见过这名男子。

绝对不可能忘记。

他正是丽兹的父亲,遭到暗杀的前任皇帝·葛莱亥特。

『噢噢——……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蜷缩着身体呜咽呢喃。

流露出的脆弱霸气简直有失皇帝的身分。

他的怀里正躺着一名熟睡的红发婴儿。

『丽兹……噢……丽兹……朕无法保护你的母亲……请你原谅朕这个无知的父亲吧……』

葛莱亥特爱怜地轻抚婴儿的脸颊,皱起的眼角噙满了悲伤。

他此刻散发出深切的父爱,那是在生前的他身上所难以想像的。

『亚堤邬司陛下,恳请您千万不要选择这个孩子……请您赐给这孩子远离战火的生活,唯有这孩子……请您赐予她安稳和平的人生吧!』

声音中蕴涵着无限苦闷,宛如是灵魂的呐喊——也像是打从心底渲泄着情感。

『如果必须为此付出牺牲的话,就将矛头指向朕吧,朕愿意舍弃这条命。所以请您……请您务必守护这女孩。』

有人声声忏悔、有人宣示着自己的力量、也有人衷心祈祷。

各式各样的残留思念汇集于此处。比吕头痛不堪地跪落地面。

愤怒、悲伤、喜悦、憎恨,数道情感交错混合,相互连结后慢慢融合。第一代皇帝亚堤邬司长眠的这处空间里,有着庞大的资讯量。

就连拥有「天精眼」的比吕都无法处理的情感,窜流至胸口深处。

「可以进入此处空间的人,有权知道一切。」

比吕捂着疼痛的眼眸,望向精灵集合体的亚堤邬斯。

「可以领悟多深、洞窸多少,端看你自己而定……不过,希望你能为了终将到来的『转换期』做好准备。」

明明并非本人,但说完想说的话后便迳自消失的这一点,倒是非常相似。也或许精灵本身就是急性子吧,抑或该传达的事情,打从一开始便决定好了。虽然不晓得原因是何者,但这样的说明,根本不足以让比吕理解状况。

「希望你能继承朕的意志。朕心之所求,唯此而已。」

精灵集合体留下最后这句话后,便飞散消逝。

忽然一阵强风,伴随着呼啸风鸣穿过空荡的通路后卷上天际。

比吕像是目送般地眺望着天空,之后他稍微拉松领口,深深叹了口气。

「呼……尽管如此,还是必须采取所需的行动。」

虽然只能土法炼钢地探索……但无论如何,都非找出答案不可。

这与其说是命运,更像是必然。

一千年前——与这个世界诀别的自己如今又再度回归一事、以及自己的存在,导致这个世界的真理因此而扭曲,对此比吕绝对责无旁贷。

眼睛的疼痛感觉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比吕站起身,走向那口黄金棺木。除了上头仿佛是要宣示威严的华丽装饰之外,棺木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该不该打开呢?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亚堤邬司的木乃伊啊……」

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比吕视线余光——扫过一个奇妙的物品。

「这是……」

一本古老的书籍就摆在上头。

当比吕拿起来翻阅内容时,他感受得到精灵的力量正透过书籍传来。

这应该是为了防止纸张蛀朽,而将精灵的力量灌注于书籍当中吧。

「这么说来,他过去就曾努力练字,以备万一必须留给后世某些讯息时,可以派上用场吧……」

比吕半带苦笑地以指尖描绘书上工整的字迹。

那是亚堤邬司的字——总之大概就是「第一代皇帝手记」之类的吧。

一开始的内容都是比吕也知道的事。

然而,读到愈后面时,比吕开始注意到时间序列相当奇特,此时,他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另一本书。比吕取出收放在「黑椿姬」里的「白之书」。

「………两册合为一册。难道这样才算完整?如此一来,是否也应该把『黑之书』带来啊?」

比吕将两本书摊开在黄金棺木上,两相对照着慢慢开始阅读起来。

*****

就在比吕待在地下深处大伤脑筋的同一时刻——

位于费尔瑟属州——西南部旧杜雷领地的米特基地。

不久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如今灰蒙蒙一片。

让人心生不安的鼠灰色低空云层覆罩着整个世界。

旧杜雷领地正是数个月前,费尔瑟王国的王女斯卡塔赫与葛兰兹大帝国拥有「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别名的奥拉,展开炽烈对战的战场。

其中,战火最为猛烈的地点就在米特基地。

米特基地一开始是建造来保护人民,免受以特拉邦德山作为根据地的怪物危害,但随着费尔瑟王国灭亡后,便失去了原本的目的。

然而,尽管历经了数次战火的摧残,坚固的基地仍屹立不摇,持续吓阻着西方邻国,最后却因为联邦六国的入侵,完全丧失了作为防波堤的功能。

残破不堪的景象,以瓦砾堆来形容是再适合不过了。

塌毁殆尽的城墙、熊熊燃烧的建筑物、遍布四周的大量焦尸。

烧焦的铁锈味弥漫于这处空间,好几座已经高高堆起的尸山,又再继续叠上新的尸体。来不及被土壤吸收的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一滩大水洼。

尽管如此,战事仍未停歇。因为放眼所及之处,仍可看到持续顽抗的士兵。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无谓的抵抗再过不久,终将结束。

纵然如此——还是让人忍不住开口:

「愚蠢之徒,即使苟活下去,未来面临的也只有苦难啊!」

一名少女眺望着战场上漫天飞扬的沙尘,一脸不悦地说道。

被倔强士兵团团包围的少女张开铁扇,试图挥散飘荡于空气中的尸臭味。

「真是浪费时间。」

「这也显示出他们的必死决心呀。看来是真的很不想拱手让出从费尔瑟余党军手中抢来的米特基地掌控权吧。不过,也已经面目全非就是了。」

担任女子近侍的青年将校浮现一抹微笑。

正眺望着凄惨战场的青年脸上那道笑容,看起来分外残酷。

「说是葛兰兹大帝国第三皇子,还以为会是多么有骨气的男人呢,结果无趣至极,真让人大失所望。」

少女说着的声音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不满。

她用半带轻蔑的视线,望向瘫坐在眼前的一名男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力称不上强,但又不算弱,也不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原以为实力不足的部分,会以才智来补足,结果采取的攻势,根本只能说是单凭蛮力的匹夫之勇。真是让人难掩失望。为什么妾身偏偏得和这么无趣的男人交手呢?」

少女一边抚摸着手上的铁扇,一边哀声叹道。

「你说呢,布鲁塔尔第三皇子?」

一身气派打扮的秃头男子——布鲁塔尔第三皇子露出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

若是大帝都的贵族们看到自己被绳子牢牢捆绑的狼狈模样,一定会顿时语结。众人不是会当场愕然傻眼,就是因为发自于忠诚的愤怒而晕死过去吧。

然而,即使布鲁塔尔第三皇子遭到俘虏,却仍刚毅而威武地瞪视着少女,仿佛说着唯有尊严绝不可扫地似地。之后,他将视线移向少女身旁那面绘有毒蛇的纹章旗。

「我曾看过那面纹章旗。你们是安古伊丝国的人吧……」

「喔——你知道呀,那么你清楚现任君王的名讳吗?」

「……天晓得,住在西方之境的边境王名字,谁会去记啊!」

「哈哈哈哈,这个好笑。边境王这个说法还真是有趣呢……」

少女乐不可支地大笑出声,然而,她的眼神绝对非同小可。

「咕嘎!?」

少女倏然大臂一挥,动作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同时,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身体当场被轰飞。

他的身体在地上反覆弹跳了数次后,口吐鲜血倒卧地面。

少女从椅子站起来,走到全身满是沙尘的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身边。

「既然如此,现在就告诉你妾身的名字吧。你可要连同身上的痛楚好好铭记在心喔。」

少女以下巴示意一旁的士兵,把正因剧痛而痛苦不已的布鲁塔尔第三皇子搀起来。

「露希亚·蕾比亚·德·安古伊丝。正是你口中嘲笑为边境的联邦六国之一——安古伊丝国女王。」

露希亚打开铁扇掩住嘴角,愉悦地挑高美艳的眉毛。

那副架势完全不枉其女王身分,充满了崇高圣洁的氛围。

「呵呵呵,原来是边境王之一啊,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还以为是谁家的情妇误闯战场呢。」

「………愚昧之徒,嘴巴放干净点!」

「咕噗!?」

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一记猛烈上勾拳,正中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下巴。鲜血伴随着几颗牙齿从他张开的嘴巴溅出,染红了天空。

「噢、啊啊……咕唔唔唔唔唔唔!?」

尽管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试着咬牙强忍疼痛,但大量鲜血却从缺了牙的齿缝间不断滴落。之后大概是双腿使不上力了吧,抵抗不了重力的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一屁股跌坐在地。

「咕噗——可恶……」

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纵使脸庞因为剧痛而扭曲,但愤怒的双瞳仍紧瞪着露希亚。

「呵,真是不错的表情呢,妾身比较喜欢这样的表情喔。」

「露希亚女王陛下,游戏请适可而止吧,他可是重要的俘虏啊。」

「哼,真令人厌烦呢。这么无趣的男人,为什么非得留他一条命不可?」

听到青年将校的规谏后,露希亚一脸不耐烦地蹙起眉,用力拍了一下铁扇尾端。

「就算捉我当人质也没有意义。父皇根本不需要我。」

布鲁塔尔第三皇子忿忿然地低语说道,接着还不忘嘲笑露希亚他们。

闻言后的露希亚忍不住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的笑容灿烂得几乎渲染至天际,若不是地上布满泥泞,她甚至很可能会笑到满地打滚。

「呵呵呵,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还真是幸福的家伙呢!」

露希亚以指尖拭去眼角泛出的泪水后,至少仍无法遏止地闷笑着回答:

「皇帝已经死了喔,你不晓得吗?」

「啥?」

完全无法理解。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脸上的表情仿佛正如此说着。

这也难怪了。五大贵族之一的库罗涅家掀起的叛乱事件虽然也有传进他的耳朵,但上面的人则对他隐匿了皇帝的死讯。只是,不管有没有隐瞒,结果应该都一样吧。因为在与联邦六国的对战期间,他根本无暇听取报告。

「对妾身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少胡说八道了!你说父皇死了?谁会相信那种鬼话,父皇他……父皇他!他可是称霸世界的葛兰兹大帝国的皇帝啊!绝对不可能败给任何人的!」

布鲁塔尔第三皇子打断露希亚的话,情绪激昂地说道。他那崇敬父亲的真挚心灵令人为之眩目,然而,看到他如此无条件地信任着父亲,也只是让人备感同情罢了。

就算贵为皇帝,但终究也只是「人族」。

五大系种族当中最脆弱、寿命最短,且全盛期仅有短暂瞬间,只要一点小伤就很有可能丧命的种族。

「他可是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是获得精灵王青睐、在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人啊!」

他的精灵信仰只能说是盲目迷信。

精灵王虽然是「五大天王」其中一尊,但并非是万能之神。

精灵是相当亲近人类、与人类共存,并守护人类意志的存在。

「说得极端一点,精灵剑五帝是回应持有者的意志,而赐与其力量。然而,若是持有者的体力日渐衰弱,那股力量也无用武之地,只是暴殄天物罢了。」

葛莱亥特皇帝年轻时期的武勇事迹确实时有所闻。

但晚年时,尽管他汲汲营营地追求功绩,然而曾经的英雄也终究敌不过衰老。

「听说是被休特贝尔第一皇子斩首的喔?」

「什……皇兄居然?」

「套用一句你刚才的话,既然你说精灵剑五帝的持有者是获得精灵王青睐的人,那么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不也是如此吗?」

由于冲击太大,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脸色铁青地低头凝视着地面。

露希亚的话似乎并没有传进他的耳里。

「怎么突然闷不吭声?真是无趣。还以为你会更加激动地哭吼呢。」

不久前,已有传令兵前来向露希亚禀报皇帝败在休特贝尔第一皇子手中,并当场丧命的消息。但更让露希亚在意的是「军神(玛尔斯)」后裔的存在。

太令人惊讶了。经过了千年的岁月,居然能够发现英雄的子孙,令人隐约感受到时代正开始变动了吧。

根据鬼祟可疑的「无名氏」所言,那名后裔是「本人」无误,只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我还以为盟约关系早已结束了呢。」

露希亚低头看着自己手臂的肌肤底下若隐若现的静脉。

只是那能不能说是血管还有待商榷。

尽管已经事隔遥远,却早就深深刻划在体内。

「该怎么做才好呢……再也没有比英雄的子孙更加棘手的存在了。」

究竟是开创新时代的风云儿呢?抑或是唤醒过往时代的救世主?

就在此时——随风翻飞的大蛇纹章旗拉回了露希亚的意识。

「……一时不小心陷入沉思了。这些事之后再想吧。现在应该先决定你的惩处才对吧。」

露希亚浮现一抹半带自嘲的笑容,打开铁扇掩去下半张脸。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正跪倒在地的布鲁塔尔第三皇子。

「露希亚女王陛下,您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处置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了吗?」

青年将校维持着一贯笑容,开口询问。露希亚点头回应他。

「既然葛兰兹大帝国正朝西方而来,这家伙一定会有机会派上用场。暂时留他一命,仔细侦讯他,设法问出有用的资讯。」

「遵命。」

青年将校向近侍使了个眼神后,布鲁塔尔第三皇子随即被人从左右架住腋下。

「你可要做好觉悟了……你至今那些雕虫小技全都不管用的。毕竟葛兰兹大帝国可是霸者啊。」

纵使脸上表情因为剧痛而扭曲,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仍坚定说道。

尽管他的内心强韧得令人眩目,但毫无根据的自信更加令人感到不耐。

「祈祷他们能让妾身打发时间吧。」

露希亚只是淡淡地回了这句话,便目送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背影离去,之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来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存在还是很管用的。例如葛兰兹西方至今仍有不少贵族就是因此而持续激烈反抗。既然如此,为了让他们认清抵抗只是徒劳无功,要不要干脆在行军时,用项圈套住布鲁塔尔第三皇子的脖子,拉着他示众算了?」

「塞琉古,你能不能稍微改一下那种卑劣兴趣呢?」

露希亚不以为然地瞪着青年将校——塞琉古,但他只是洒脱地耸耸肩。

「我自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呢……因为很多人都将葛兰兹皇家神格化了。当他们看到被当成奴隶对待的皇子后,很可能态度会因此转为恭顺喔。」

「总之妾身就暂且列为选项之一吧。话说回来,战况如何了?」

「米特基地周遭几乎都已经成功压制住了。俘虏人数大概将近三万人吧。您有何打算?要带着一起上路吗?」

「只会拖慢行军速度罢了,一点好处也没有。」

露希亚随口附和塞琉古的玩笑话,同时将铁扇抵在下巴上低忖:

「唔——也是呢。所有与葛兰兹皇家有关的人全都斩首。反正我们还握有布鲁塔尔第三皇子这张王牌,根本不需要他们。」

「遵命。那么其他人又该如何呢?」

「联络他们的本国吧。交得出赎金的就带着,交不出赎金的就视为奴隶,卖给其他国家。剩下的人就当作是杀鸡儆猴,全数处决无妨。」

露希亚打开铁扇,她的双瞳中寄宿着决意、晶莹闪烁。

之后,她指着位在远方土地的葛兰兹大帝国。

「再来就是大肆宣扬费尔瑟属州重获自由,借此取得民众的支持与协助,同时朝着葛兰兹大帝国行军吧。」

「此外,还得去和恶名昭彰的巫璐佩司姊弟重新会合呢。」

塞琉古像是确认般地开口询问,露希亚轻轻点头回应。

「毕竟实在不放心全权交给他们啊。」

「只希望葛兰兹西方不会被烧成一片荒原就好。姊姊相对下还算冷静,但弟弟则是太过好战,非常棘手。」

「不过,巫璐佩司姊弟的实力可是千真万确的,这点绝对无庸置疑。所以才会让他们一起随行。再说,他们应该不至于太过胡来。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被抢走的王座吗……」

塞琉古小声地低喃。声音细小得几乎快被战场的喧嚣声掩盖。

「正是如此,巫璐佩司姊弟确实是天才。然而,终究也只是无法超越凡人藩篱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应该是指那个女人才对。」

露希亚脑海中浮现出一名人物——无人能及的武力、无人能及的智慧。联邦六国之中,最接近总统的女性。

「在她的面前,所有被推崇为天才的人物也与凡人无异。将天才降为凡人的超越者——她光是存在本身……便太犯规了。」

塞琉古似乎也正想起同一名人物,他扯开一抹苦笑,叹了口气。

「就连曾被公认为下任总统的妾身也因为她而尝尽辛酸。毕竟是妾身太过志得意满所招致的结果,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但居然沦落到甚至得如此渴求战果,说来还真是滑稽呢。」

那名女子已经取得四个王家的支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任总统一定就是她了吧。

露希亚站起身,眺望着东方天空。

「要立刻出发吗?」

塞琉古问道,露希亚握紧铁扇回答:

「嗯。如果太久没去管管巫璐佩司姊弟的话,恐怕连妾身的功绩都会失去的。」

「露希亚女王陛下果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塞琉古泛开苦笑说完后,忽然露希亚以铁扇敲向肩膀,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既然已经断绝了后顾之忧,现在就去拜会一下『古王』的尊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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