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民领地与克瓦希尔僧国的国界。
晴朗的日子,最适合纵横驰骋。
手上拿着弓与箭,与爱马一起在大草原上奔驰,狩猎晚餐用的野兔。
偶尔以大家伙为对手,应该也不错。
到水边的话,有鹿或山猪,有时还看得到熊。
鹿的速度很快,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消失无踪。
山猪的突进力很强,被它正面撞到的话,不是受点伤就能了事的。
熊不但聪明,力量又大,不过也因此,能够以高度的战术与之对决。
光是想像,就令人雀跃不已。对于名为「兽族安斯洛」的狩猎民族来说,这儿简直是天堂。
「大自然……猎物……明明就在眼前!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直接路过!太无聊了!」
休太岘共和国最高议长丝卡蒂朝天高声呐喊。
侍从理解她心情似地苦笑起来。
丝卡蒂用力搔头,双眼不时观察四周。「兽族」的感知能力正在搜索猎物们的气息。
这是类似本能,无法控制的习性──丝卡蒂恨恨地咬牙,继续前进。
目前,她正带着少数护卫,前往某个地点。
一切全是因为某封信。
「怎么说呢……都差点开战了……真是太可惜了……」
丝卡蒂泄气地说着,掏出联邦六国总统候补露希亚送来的信。
眼尖的侍从担心地问道:
「会不会是陷阱?只带这么一点人,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丝卡蒂大人很强……」
「我一开始也很怀疑,但那种可能性似乎很低。」
「您怎么知道的呢?」
「直觉。」
丝卡蒂说完,再次看向信纸。
信上写着有事想密谈,要求丝卡蒂到指定的场所。但是笔迹分不出力道强弱之处,丝卡蒂大致猜得到,露希亚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封信。
「正是知道那种不甘心的感觉……所以才没办法无视呢。」
丝卡蒂搔着头上的尖角,苦笑道。
「不过……因此选在这么适合打猎的场所,看来她很恨我呐。」
丝卡蒂再次环视四周。和平,未经开垦的自然景色。
血腥味不重,表示就算这一带有「怪物」,也只是低等级的货色。成为弱小生物们乐园的大草原,刺激着丝卡蒂的狩猎本能。
稍微做一下就好──虽然有这种念头,不过一旦开始狩猎,直到「兽族」的激情冷却下来为止不可能停手。而且光是一、两天应该完全不够吧。有这么多猎物,感觉可以打猎一辈子。
因此,丝卡蒂一行人只能含悲忍泪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走着走着,众人见到一顶帐篷。
营帐旁没有立旗,但是从周围守卫的装束看来,并非匪贼之流。既然如此,搭建帐篷的,八成就是露希亚了。
丝卡蒂将打猎的念头抛到脑后,加速前进。
一来到帐篷前,丝卡蒂立刻飞身下马,对站在帐篷前的男人问道:
「你们是联邦六国?露希亚女王在里面吧?让我进去说话。」
「丝卡蒂大人,我们恭候多时了。请进。露希亚大人已经在里面等您。」
一名贵族般优雅的男人向丝卡蒂致意,掀开帐幕。
「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丝卡蒂对部下说完,带着无法狩猎的恨意,不高兴地大步走进帐篷里。
帐篷内颇为昏暗,而且焚了香。嗅觉特别灵敏的丝卡蒂不禁皱眉。
她继续前进,见到坐在皮制长椅上的露希亚。露希亚也发现了丝卡蒂的存在,笑道:
「好久不见了……随意坐吧。」
「我就直接问了,你找我干嘛?要是理由太无聊,我可会揍你哦。」
丝卡蒂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旁边的葡萄酒瓶,就嘴喝了起来。
「这么豪迈。不怕里面有毒吗?」
「反正大多数的毒都能在我体内中和。比起这个,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嗯,说得也是。一直不提正事也不行,那么就切入正题吧。」
露希亚说着,如蛇般眯细眼睛,垂直挥下收起的铁扇。
铁扇撞上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遗憾,妾身要撤退了。因此休太岘共和国也不必继续进军。」
「嗯哼,很老实嘛。我还以为你想对我们设什么局呢。」
「那是妾身要说的话。妾身还以为休太岘的目标是葛兰兹呢。」
原来如此……明白了露希亚为什么把自己找出来,丝卡蒂用鼻子哼了一声。
露希亚想知道,丝卡蒂为什么与葛兰兹联手。
依回答,联邦六国说不定会借着休太岘共和国来向葛兰兹挑衅。尽管明白露希亚的心情,但是说明真相的话,丝卡蒂就必须把自己败给「黑辰王史尔特尔」的丑事也说出来不可。
既然如此,干脆以半真半假的发言,利用露希亚来验证从他那边听来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喏。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丝卡蒂一边喝酒,一边把「龙凰剑五刻」之一的「狂爪」放在桌上。
露希亚讶异又不解地问:
「从气息来看,是『世界五大宝剑』吧。这又怎么了吗?」
「你的『法净剑五灭』也一样。知道『世界五大宝剑』是谁创造的吗?」
「『五大天王』啊。为什么要问这种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对了,你在圣都时,有看到创造『法净剑五灭』的『妖精王』吗?」
「…………」
被丝卡蒂一说──露希亚一惊,凝神细看起自己的铁扇。
只见她眯着眼睛,表情像是在诉说什么似地。
不一会儿,露希亚的俏脸蒙上一层阴影。
「不在了──不对,并没有死,但是,『曼荼罗曼达拉』的力量因此减弱了……」
露希亚低着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搭档。就连丝卡蒂都感受得到它的力量弱了许多。也就是说,「妖精王」出了什么事。
丝卡蒂喝着葡萄酒,嘴角上扬。托了露希亚的福,她总算得到答案了。
「看来你也发现了哪。」
只要没有终止契约,「世界五大宝剑」就会长伴左右,如同家人似地一直在一起。
所以露希亚才没有发现搭档的异状。
从千年前至今的,理所当然到极点的常识──因为被这常识局限了,因此没注意到真实。
「然后啊,某个男人告诉我,『钢铁王』创造的『黎明剑五极』早就不存在了哦。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露希亚还没从冲击中回神,丝卡蒂又提起不相关的话题。
当然要乘胜追击了。必须趁着她陷入混乱,套出各种真相才行。
「原因的话,妾身大致猜到了。因为不曾在中央大陆遇见过『黎明剑五极』的持有者。」
「是吗?我已经把知道的告诉你了,你也该把情报告诉我吧。」
丝卡蒂激动到差点探出身子,但是又勉力忍着,嘴角却还是止不住地扬起。完全显露出「兽族」瞒不住心思的那一面。不知是否察觉了丝卡蒂的想法,露希亚瞥了她一眼,叹道:
「听说『钢铁王』一直在北大陆……镇压维亚斯火山。假如他把所有力量倾注在那里,『黎明剑五极』就算没有毁坏,也会变得与普通的刀剑没有两样。」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搜集到的资讯出乎意料地多,丝卡蒂满意地点头。没想到露希亚会吐露这么多讯息,可见她受到的动摇有多大──恐怕是担心失去「曼荼罗」的缘故吧。
「然后话说回来,我在想啊──」
「在想什么?」
「当然就是那个了。」
丝卡蒂把酒瓶重重放在桌上,装出痛惜的表情。
「使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掉的『世界五大宝剑』的危险性。」
葛兰兹大帝国的危机──就算为了趁机掠夺好处而出兵,也不保证能获胜。最重要的是,「世界五大宝剑」有可能在战斗中毁坏。在那种情况下,假如葛兰兹被打倒──自己的国家就失去对抗「无貌王戴密邬尔格」这种巨大威胁的手段了。一直靠着「世界五大宝剑」的威能战斗的丝卡蒂与露希亚,虽不至于变得和一般士兵没两样,但战斗力还是会衰退到普通老练战士的程度。
「我问你,假如没有『世界五大宝剑』,你觉得自己赢得过『无貌王』吗?」
「这……这就是你与葛兰兹联手的原因吗──但就算葛兰兹获胜,他们有『精灵剑五帝』,所以不也一样吗?」
「世界五大宝剑」中,「精灵剑五帝」是最特别的存在。
并非由「精灵王」,而是由「人族」创造──唯一不是由「五大天王」孕生的武器。
「这个啊……葛兰兹获胜的话,至少在丽兹的时代,应该会很安定吧。」
虽然不知道「精灵剑五帝」是怎么制造的,但是既然剑上栖宿着精灵的意志,就表示「精灵王」也有参与其中──然而,只是间接的。所以比起其他「世界五大宝剑」,寿命可能更长,说不定根本不会毁坏。
「不过,既然能谈判沟通,所以葛兰兹还是比『无貌王』好多了。」
「是这样吗?你的『兽族安斯洛』本能可以容许这种事吗?」
「总不能因私情害国家覆亡吧。对付葛兰兹的事交给下一代,我专心提升国力就好。」
「是吗……既然如此,妾身也只能放弃了呢。」
假如没有休太岘的协力,光靠联邦六国,扳不倒葛兰兹。
明白露希亚的心情,就算是丝卡蒂,也没办法笑出来。
她在银杯中斟满葡萄酒,交给露希亚。
「不喝吗?」
「为了庆祝前途多灾多难的我们,就稍微陪你喝两杯吧。」
「哈哈!这样好,喝吧喝吧!」
002
丝卡蒂不是没有遗憾。但是,她更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哪里。
她的战斗方式,必须有「狂爪」才能成立。
所以,原本打算以露希亚为最后的对手,大干一番。
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的如今,除了大醉一场,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顺便祈祷『黑辰王』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丝卡蒂喝了一口酒,小声说完,闭上眼,哼了一声。
「希望世界第一的大笨蛋能幸福快乐。」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葛兰兹大帝国──陶渊基地。
这天,天气晴朗,但是清晨的寒气逼人。
光是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要人命似地,冷冽的空气使皮肤好生发疼。
白色气息混入空气之中,被风一吹变了形,融入大气中消失了。
不过,有一群职业特殊的人──被称为士兵的这些人,不论冷暖,都为了保护家人、朋友、国家而拱命活动着。
陶渊基地里人声嘈杂。
因为大量黑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蠢动着──是「怪物」大军。
没有任何人有空欣赏那光景。
没有任何人因恐惧而停下脚步。
没有任何人因「怪物」现身而成为逃兵。
为了迎击朝这边进攻的「怪物」大军,葛兰兹士兵们整齐地就定位。
巨大的狮子纹章旗随风飘扬。
那是葛兰兹的象征,是士兵们的精神支柱,是所有葛兰兹人民的骄傲。
重骑兵三万,轻骑兵一万,重装步兵两万,轻装步兵一万。
总共七万的大军,正蓄势待发地等待战斗的号角声。
士气并不低落,应该说,他们的斗志十分高昂。
还没开始吗?还没开始吗?迫不及待似地原地踏步。军靴的声音穿过云层,响彻天际。
面对可以震碎空气的战斗意志,「怪物」们也不甘示弱地咆哮起来。
两军展开大合唱。不远处,一个师团的部队正安静地眺望他们。
是雷贝林古的精英部队。
由于总数不到一万,所以被配置在葛兰兹军的右翼。
尽管数量不多,但他们是「魔族琐罗斯德」。具有比「人族」优秀的体能,因此发展出来的战术与破坏力都相当惊人。
站在雷贝林古军最前端的,是他们的女王,绝对君主克劳蒂雅。
她脸上挂着微笑,一言不发地倾听着大合唱。
与雷贝林古军相反方向──位在葛兰兹军左翼的,是总数四千的「鸦军」。
统一成黑色的装备,散发压倒性的魄力。一面不输狮子纹章旗的大旗矗立在他们身后。
黒底,握着白银之剑的龙。是「军神玛尔斯」的纹章。
随风飘扬的黑旗,看起来就像龙在空中舞动,不怒自威。全黑到给人诡异感的「鸦军」,每人的表情都很精悍。「军神」栖宿在他们眼中,屏气凝神地瞪视着前方必须屠杀的敌人。
热度上升。
葛兰兹士兵们高举自己的武器,开始咆哮。
总司令丽兹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援般的咆哮声,看向站在身旁的奥拉。
「虽然对方数量比我们多,但是两边的士气不相上下呢。」
「嗯。这样的话战斗起来就没问题。可以把你送到想去的地点。」
奥拉点点头,但是又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丽兹。
丽兹被她的气势震慑,呻吟着后退。
「怎、怎么了吗?」
「为了完成你的愿望,我勉强士兵做不必要的战斗。你绝对不能失败。记住这件事。」
「我、我知道。我一定会成功。」
葛兰兹军的中央是重装与轻装步兵,前方是丽兹率领的亲卫骑兵队,左右两翼比中央军略为后退,分别配置了重装骑兵与轻装骑兵。虽然有点像龙翼阵,但是又颇为奇妙。
「看你的了。这边交给我,你只要看着前方,一路前进就好。」
奥拉露出坏人般的笑容,骑上马背,退到后方。
她之所以不和丽兹一起行动,单纯是战斗力不足的缘故。除了亲卫队之外,其他部队全都是由奥拉指挥。
目送奥拉离去后,丽兹也跨上爱马,凝视着前方。
一名「兽族」与「长耳族阿尔芙」混血的「半人」梅特欧尔,来到她身边。
「丽兹大人,没有问题吗?」
梅特欧尔担心地问道,丽兹骑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众目睽睽,梅特欧尔难为情似地红着脸,发痒般眯细眼睛。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拒绝丽兹,乖乖地被她摸头。
「放心吧,我不会再回头了。会把比吕扔在后面的。」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回收被抛弃的比吕吧。」
「嗯,你也一起来吧。」
丽兹挺着胸,抽出腰间的「炎帝」。
「由我来开创新的道路。」
剑尖直指太阳。剑身沐浴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梅特欧尔眩目似地眯细双眼,用力摇着尾巴,表达她的喜悦。
「点燃心中的火焰!」
丽兹高声叫道。士兵们一齐停下脚步,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献上我们的荣耀!献上我们的信念!太阳将会把我们的敌人烧成灰烬!」
为了最后之战,丽兹鼓舞着葛兰兹士兵,点燃他们的气焰。
「将胜利献给葛兰兹十二大神!」
号角高鸣。怒号乘着风,随着空气,震撼空间,响彻整个战场。
热气爆发。
『将胜利献给我们的红发皇女!』
葛兰兹士兵整齐划一地,仿佛要击落苍穹似地咆哮着。长枪与剑敲响盾牌,用力原地踏步。众人的精神与轰然的声响同调,唤醒体内的本能,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一只不剩地──」
丽兹用力挥下高举的剑。
「──杀光它们!」
庄严又妖艳的笑容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更加明亮。丽兹一踢马腹,向前疾驰而去。
白狼女性也微笑着,发出气势万钧的呐喊,跟着丽兹前进。
仿佛不想被那两人扔下似地,葛兰兹的士兵以她们的背影为目标,开始向前奔跑。
奥拉眩目地凝视着在梅特欧尔的陪伴之下,朝战场奔驰的丽兹。
「奥拉总参谋长!」
「什么事?」
「第二阵急着想上场战斗。」
「……没关系。让左右两翼也一起突击。将胜利献给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
感受到那么热切的意念,想加以回应,应该是所谓的男人心吧。
就连身为女人的奥拉,也觉得丽兹的背影既可靠,却又令人放不下心,会刺激她的母性。
接着,奥拉发现自己正捏紧拳头。士兵们也同样被丽兹的热度感染了吧。
奥拉做起深呼吸,试图保持平静。身为全军的指挥官,必须冷静地下判断才行。
「不要忘了警戒周围。现在的『怪物』有人指挥,绝对不能大意。」
奥拉一面对幕僚做出指示,一面策马缓缓前进。
敌人是智力低落的「怪物」,照理来说,不懂如何合作战斗。
可是现在,有智力高,名为「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的部队长指挥「怪物」军,让其按兵不动。
为什么知道?即使奥拉从远方看过去,也没有「怪物」因葛兰兹军进攻而急躁地猛冲。
「怪物」们的行动证明了,有人在指挥它们。
由于「怪物」军数量较多,战斗时间一拖长,处于劣势的将是葛兰兹。但假如以现在的攻势,集中削弱「刻印族」的数量,使「怪物」军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就能简单瓦解对方。
奥拉观察周围的状况。正确来说,是确认葛兰兹军的左右两翼,以及配置在两翼旁的雷贝林古军与「鸦军」的动态。
为了完全胜利,他们的行动很重要。
考虑到附近城镇或村落,就不能让「怪物」逃离战场。
所以,奥拉选择的是──包围歼灭战。
这是「军神」最喜欢的战术,也是「军神」建立不败神话的战术。
因此,奥拉也喜欢使用这个战术。假如是不能输的战斗,更是爱用。
「我也有我的信念。我发誓,这场战争,一定要赢得胜利。」
在此地,把「怪物」一只不剩地完全歼灭。
为此,必须彻底夺走他们的抵抗能力。
*****
尽管葛兰兹军以怒涛之势攻来,「怪物」军仍然不为所动。
对它们来说,「人族」是食物。见到一大群食物主动送上门,它们自然是欣喜万分,何来惊慌。
特别是开战前,被禁食好一阵子。对现在的它们来说,比起恐惧,满足饥饿感更重要。
只见「怪物」们口水直流,呼吸又急又重,背部整个弓起,欲望表露无遗。
尽管它们兴奋到随时冲出队伍都不奇怪,但是,仿佛被人拉住缰绳似地,没有任何一头「怪物」做出脱序的行为。
控制「怪物」的,是名为「刻印族」的夷狄种族。
「刻印族」的肌肤上布满复杂的花纹,身体近乎全裸,只在腰间缠上布块作为遮掩。正因为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才会如此不在乎防御用的装备。
围绕在骑着马、检查武器的「刻印族」周围,保护他们似地警戒四周的,是名为「嗜肉族阿耳寇恩」,「魔人化」失败──甚至无法成为「刻印族」的可悲失败品。
虽然他们力量强大,智力却很低,不过懂得服从高位种族「刻印族」的命令。是基于本能才服从的呢?或者是说,「人族」时代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呢?没人说得出正确答案。
坐在「怪物」军团后方的,是身为总司令的少年。
十二魔主刻律涅与「刻印族」族长孥鲁,分别坐在少年两侧。
他们正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盘腿坐在地面,拄着脸颊的少年。
「『王』啊,联军已经开始行动。」
「是吗?」
少年不感兴趣似地说着,抬头凝视天空。
明白主子不会回话,孥鲁问道:
「刻律涅,我们只要待在原地就可以了吗?」
「虽然承认这件事令人火大──但是『刻印族』有智慧。至于『怪物』,则无法理解细腻的指令。所以像这样以肉墙阻挡敌人部队,反而能把损害降到最低。」
「他们只不过是脆弱的『人族』吧?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但他们没有脆弱到光靠蛮力也能赢,否则『魔族琐罗斯德』早就支配整个世界了。」
具有智力的「刻印族」,以及跟着他们,多少能理解指令的「嗜肉族」。除此之外,还有造型五花八门,完全听不懂指令的「怪物」。
正因「怪物」听不懂指示,才会被与葛兰兹主力部队汇合之前的,以「鸦军」为主的联军打败。就算我方有强大突击力,但若无法临机应变地解读战场趋势,就无法击溃对手。
所以,刻律涅才会想到要反其道而行。既然攻击赢不了对方,就等对方进攻吧。
就连狗都听得懂「在原地等」,没道理「怪物」做不到。
接着,只要做出单纯的指示就好。
──吃掉眼前的敌人。
光是这么做,「怪物」就能使「人族」陷入恐慌。
所以,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进攻。看在对方眼里,这些「怪物」就像厚实的障壁吧。
配置在各处的「刻印族」与「嗜肉族」,以及饥饿的「怪物」们。
有如蚁狮坑般的陷讲──一旦掉进去,就再也无法爬出。
不可能穿透。脆弱的「人族」没有那么强的破坏力。
「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我们出马。」
「到时候,我会自动上前线。」
孥鲁耸肩道,刀剑交锋的声音从前线传了过来。
其中还掺杂着惨叫声,刻律涅与孥鲁不由得对望一眼。
「好像开始了。」
腾腾卷起的尘土如烟雾般朝右边飘散,血肉横飞。一团肉块从中飞起,一路滚落到刻律涅与孥鲁脚边。从前线到这里,距离相当遥远。刻律涅一见到那物体,就全身发直,孥鲁则是愉快地摸着下巴,讽刺地勾起嘴角。
「哈哈!看来『人族』也是挺有破坏力的。」
被孥鲁一讥讽,刻律涅羞得面红耳赤。
滚落到他们脚边的,是「刻印族」的头颅。
表情并不痛苦,而是惊讶。表示他是在没有回过神的情况下,就被斩断首级。仿佛在警告其他「怪物」,你们也会变成这样。
「刻律涅,你想怎么做?前线的情况不对哦。」
孥鲁因强敌现身而充满干劲。感受到孥鲁的活力,刻律涅做出指示,以免他过于失控。
「由我直接出马,你去左翼。那边似乎也被推到后退了,八成是克劳蒂雅──可以让你很愉快的对手。」
「我可以杀了那个家伙吗?」
「没问题,随你高兴。」
「是吗?我会把那家伙的头拎回来。」
孥鲁说完朝左翼奔去。比马还快的不寻常速度。
几名部下的「刻印族」也跟着他离去。
目送孥鲁离开后,刻律涅来到少年面前,屈膝跪下。
「『王』啊,请让我上前线战斗。我一定会带回好消息。」
「随便你。」
少年还是一样,对刻律涅毫无兴趣。不过这样才好。不该劳烦他出手。刻律涅起身,看着周围的「刻印族」。
「保护好『王』。」
说完,刻律涅跨上马,踢着马腹前进。没有人跟上来。
就像刻律涅厌恶「刻印族」,「刻印族」也同样厌恶刻律涅。再说,跟上来也只会讨骂。
「刻印族」很清楚刻律涅的想法。
尽管周围的警戒升到最高点,少年仍然没有任何感动。只是凝视着在前线燃烧的战火。
*****
好快。太快了。
锐不可挡的前锋集团。脚边是数不清的「怪物」尸体。
看着前锋集团以压倒性的突进力穿透敌阵的光景,斯卡塔赫冷汗直流。
「丽兹阁下……变得这么强了……?」
只见丽兹以惊人速度冲向「怪物」大本营,所经之处尸横遍野。
但愈深入敌境,周围的「怪物」愈多。
就算突破了中央部队,也只会被敌人从左右包夹。
斯卡塔赫打横挥动「冰帝」,使逼到身边的「怪物」倒下,回头问道:
「奥拉阁下,这样没问题吗?我觉得这种进击速度似乎太快了点。」
「没问题。继续跟着丽兹。」
骑在马上观望战况的奥拉回道。然而斯卡塔赫仍然很不安。
「可是,不配合两翼的速度的话,他们会赶不上的哦?」
在预定计划里,应该是葛兰兹军的两翼先向前突出,再由丽兹贯穿防御力变弱的中央部队,将「怪物」军一分为二,各个击破。
「没问题。所以我才会把『鸦军』和雷贝林古军配置在两翼。只要看中央的进攻速度,依克劳蒂雅女王的个性,她一定会拼命跟上。『鸦军』也一样。因为他们都不服输。」
「我也赞成。这样不是很好吗?再说,没道理自己灭了这么难得的速度呢。」
瑟雷涅抹去剑身上的血说道。
「就算两翼落后,也不到那么致命的程──唷!」
瑟雷涅正想前往奥拉身边,却被一头「怪物」挡住去路。她纵身一跃,借着下坠之势以膝盖击碎对方的五官,接着在半空中垂直旋转,以脚跟敲碎另一头「怪物」的头盖骨,最后华丽落地,转身看向后方。
「我们后方似乎只有『怪物』的尸体呢。看来它们没有聪明到从后面断我们的后路。或者是因为两翼的攻击,所以没有多余的兵力?」
葛兰兹士兵们头冒冷汗地,看着在战场正中央悠然聊天的斯卡塔赫和瑟雷涅。大家竭尽全力地战斗,但两人却是轻描淡写地收拾「怪物」。所以,葛兰兹士兵们也发出咆哮,为了不成为她们的绊脚石,气势如虹地歼灭起从左右逼近的「怪物」们。
奥拉见状,眯细眼睛。
「士兵们似乎也在回应我的话。所以就继续突进吧。」
「……了解。的确,削弱我方士气,是最不能做的事呢。」
虽然斯卡塔赫接受了奥拉的说法,但也许是对自己的多嘴感到羞耻吧,只见她抡着枪,一口气朝前方疾奔。
瑟雷涅则冲得比斯卡塔赫更快。奥拉听说,她似乎也有自己的心结。
在丽兹和奥拉的部队赶来之前,「鸦军」与「怪物」的战斗中,由她率领的右翼差点崩溃。对瑟雷涅来说,那致命性的失败应该是奇耻大辱吧。不过,听他人转述战况时,有好几处难以理解的部分,所以奥拉无法判断,那次的失败是不是瑟雷涅的错。
不论如何──
「既然是在战场上蒙羞,就必须在战场上雪耻。」
不是雪仇,不是报复。没有那种明确的对象。
是心情上的问题。是与自己的战斗。
所以,没办法出手帮忙。必须由瑟雷涅自己克服才行。
奥拉能做的,只有为瑟雷涅祈祷,她能在这一战中重拾自信。
「我也要加油才行……」
尽全力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奥拉铅色的眼瞳中,燃起决心的火焰。
*****
见到中央前线扬起的烟尘,迦达惊讶地停下脚步。
虽然四周都是敌人,不是能悠哉对应的状况,但他还是因眼前光景而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已经前进到那边了吗?」
红发皇女的成长极为显着。从第一次见面时起,迦达就感受到天赋的才能了。
她应该能简单地超越自己吧。虽然迦达早有这种预感。
「但是,才五年就能成长到这种地步……『人族』这种种族真的是充满可能性。」
那是天生具有优秀体能的「魔族琐罗斯德」没有的特性。
从一出生,就已经「完成」的「魔族」,与「未完成」的「人族」。就成长性而言,是「人族」占优势。
这也是当然的。
「人族」的寿命很短。由于时间有限,所以必须在死亡到来之前,不断摸索可能性。相比之下,「魔族」与「长耳族阿尔芙」的寿命比「人族」长了三倍,再加上一出生就是完成品,生活起来游刃有余,因此不太具有可能性或成长的概念。
所以,与「人族」相比,很少有完成什么大事的人。
「大块头,你杵在这里发什么呆?」
露卡击碎「怪物」的头盖骨,以混浊眼神瞪着迦达。来自己方的带刺杀气使迦达回神。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葛兰兹军前进得真快,觉得很惊人而已。」
「你是白痴吗?一定是吧。现在是佩服的时候吗?我们必须冲在他们前面才行哦?」
露卡焦躁地说着,又杀死一头「怪物」。但是她并不因此满足,仍不断挥动「金刚杵梵桀喇」,执拗地攻击早已断气的「怪物」。
「我不是说过了吗?急着进攻只会被对方反击而已,只要照着自己的速度就──!?」
迦达傻眼地道,但是话还没说完,巨大的身体就飞了起来。露卡的「金刚杵」狠狠击中他的身体。虽然迦达勉强做出抵御,不过整个人还是被打飞到更前线的场所。
「那、那女人……居然攻击自己人……」
假如迦达没能来得及防御,早就死了。也就是说,露卡是真心攻击自己。
不过,迦达还来不及发怒,就开始流起冷汗了。因为周围全是「怪物」。
也许是对美食从天而降感到开心吧,只见「怪物」们全都流着口水,虎视眈眈。
但是,迦达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吃掉。他先发制人地挥动大剑斩杀「怪物」,被喷得满身是血,继续攻击下一个目标。
「大姐头你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我手滑了一下。」
「单纯手滑的话能让大哥飞那么远吗!?」
「那男人身体硬得很,所以没问题。」
「不、不是这个问题啦……」
两人毫无紧张感的对话乘着风,传入正拼命抵抗着「怪物」的迦达耳中。
「得、得快点去救大哥才行!大哥!我现在就过去救你哦!」
「慢着,馥金,急着进攻只会被对方反击而已。」
似曾相识的句子。
你好意思讲那句话?迦达怒气无处发泄,挥动大剑,把「怪物」的身体劈成两半。
「你一个人前进到那边太危险了。沐宁,你来开条路到那大块头身边吧。」
「欸……不可能啦……」
「你想和那个大块头一样飞起来吗?」
「喂你们!要去救大哥了!快点给我跟上!」
迦达听见了八成带有疑惑的雄吼。
「难道说,那女人把我当成推进前线的道具了吗……?」
身边没有人能回答迦达的问题。而且「怪物」们正一拥而上。迦达以大剑划破张嘴咬来的「怪物」的血盆大口,双腿一蹬跳到空中,重重砍破它的头颅,并借着反作用力挥剑,砍断另一头「怪物」的手臂。
「混蛋,我再也不要让那女人支援我了。」
迦达一面对思考模式很危险的同伴感到浑身发毛,一面不断地斩杀「怪物」。
已经懒得细数总共杀死多少「怪物」了。
新准备的防具因「怪物」的攻击而开始损坏,大剑也沾满血糊不再锐利。
正当迦达真的陷入危机时──
「大哥!我们来帮你了!」
沐宁带着骑兵赶来,把新的大剑扔到迦达面前。
迦达把旧的大剑朝「怪物」一扔,握住新的大剑,扬手一挥。
三头「怪物」应声倒地。迦达继续向前踏步,挥动大剑。
「不好意思,沐宁,我欠你一次人情。」
趁着骑兵们开始肆虐周围的「怪物」,迦达把大剑插在地上,脱下头盔,擦拭淋漓的汗水。虽然说他本来就有必死的觉悟,不过那和被强制扔进死地,还是两码子事。尽管对那女人感到愠怒,但是不能在这种时候气昏头,迦达告诫着自己。
「大块头,你全身都是破绽哦。」
「什么?」
迦达闻声回头,被血水喷了满脸。
咚一声,朝迦达扑来的「怪物」倒在地上。迦达擦掉血水,睁开眼睛,见到把「金刚杵」放在「怪物」尸体上的露卡。她傲慢地哼道:
「我救了你一命。感谢我吧。」
「…………」
把人强制扔进死地的人,好意思说这种话……迦达忍不住想骂人。
但是她救了自己,却也是事实。迦达脸上浮起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不说谢谢吗?」
「不、不好意思……谢谢了。」
尽管难以接受,不过被救仍然是事实。迦达说服着自己,开口道谢。
「知道就好。好了,不要发呆,快点上。」
露卡扛起「金刚杵」,朝馥金与沐宁所在的方向狂奔。
迦达傻眼地看着她的背影,最后仰望青空,长叹了口气。
「『独眼龙』……都是你的错。」
竟然把这种麻烦的女人放在这里,等比吕回来,一定要狠狠揍他一拳。迦达恨恨地咒骂着,再次握住大剑,朝敌人奔去。
*****
明白心底涌起黑暗的感情。但是需要经过几秒,才能理解到那是名为嫉妒的感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丑恶感情的女性,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真的变强了。」
雷贝林古王国的女王克劳蒂雅,站在战场正中央,喃喃地道。
毫不费力地屠杀比自己巨大好几倍的「怪物」,轻而易举地破坏敌军前线。没有人能阻挡红发皇女那基于惊人战斗力而产生的,锐不可挡的攻势。
紧跟在她身后的葛兰兹士兵,也强化了破坏力。
不下红发皇女的勇猛。
就连普通的士兵,也发挥出高于平时的力量,杀死「怪物」。为了不成为红发皇女的绊脚石,每个人发挥出极限以上的能力。
正因为有红发皇女,其他人才能创造出这样的情境。
宛如引导使徒的女神──看着那光景,就没有任何疑问了。
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坐上葛兰兹皇位的人。
为士兵带来活力的勇猛身影,毫无疑问具有「英雄之器」。
受人民歌颂,引导士兵的身影,毫无疑问具有「皇帝之器」。
令人刮目相看的成长──不只变强,还具备了威严。
「才四年……不过四年……不知不觉中,出现了这么大的差距。」
是从哪里出现这种差距的呢……这四年来,克劳蒂雅从不曾沉溺在逸乐之中。
即使成为女王,也不懈怠地锻炼自己,勤勉地累积实力。
既然如此,就是环境差异导致的吧。
与红发皇女的人生相比,克劳蒂雅可说过得一帆风顺。
从出生起就受尽疼爱,虽然是「妖精化」,但是父亲仍然隐密地让自己接受女王教育。尽管经历过兄长的叛乱,不过也顺利地解决了。
但和红发皇女波澜壮阔的人生相比,克劳蒂雅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女王宝座。
也许这就是两人出现差距的原因。
以女王为目标的人。以女帝为目标的人。
达成后感到满足的人。为了追求梦想,不断奔驰的人。
不再奔跑,开始慢慢走的人。仍然继续奔跑的人。
「所以是心情上的问题──不过,这是最不可或缺的要素。」
精神的强悍,与成长有直接的关系。
尽管受尽屈辱、挫折与苦难,仍然不失意不气馁地站得笔直,看着前方。
正是因为克服了种种磨练,才会有今天的红发皇女。
「回想至今为止,降临在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身上的各种苦难,会不禁认为仿佛像在逼迫她成长似的呢。」
不是任何人做的事,但是,肯定有某种意志在推动一切。
不是「五大天王」。是比「五大天王」更高的存在,为红发皇女准备她应走的道路。
在路上设置重重障碍,通过所有考验之后,等着她的,将是名为「女帝」的最高荣誉。
「准备这一切的,难道是『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不,他应该也只是其中一枚棋子而已。」
比吕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他那缜密的计划,没有他人介入的余地。所以就连「五大天王」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如果是深知他实力的人,又会如何呢?不会在台面下策画什么吗?克劳蒂雅不由得如此猜想。可是,她搜遍记忆,也想不出做得到这种事的人物。
「一开始,我以为时代是以『黑辰王』陛下为中心流动……」
说不定自己错了。不是以比吕为中心,他也只是其中一枚棋子,是为了让红发皇女成长而准备的棋子。想到这里,克劳蒂雅不禁一阵哆嗦。
「假如完全照那个人的想法进行,就连这场战争也是的话……那我也看不出结局了呢。」
只能说是「神」的伟业,超越立于世界的顶点──君临一切的「五大天王」的存在,才做得到的事。
那谜般的人物,是否真的存在──端看今日战斗的结果,就知晓了。
「反正对方早晚会现身。在那之前,就让我大显身手一番吧。」
克劳蒂雅踢着马腹加快速度,巧妙使用祖王罗可斯留下的「魔剑」,斩下「怪物」首级。
必须挽回落后于红发皇女的部分,她还不能认输。
难得生在同样的时代,克劳蒂雅想成为红发皇女永远的对手。
人生很长,克劳蒂雅尚年轻,放弃还嫌太早。
带着嫉妒,带着羡慕,以此成长吧。
不是追逐红发皇女。绝对不跟在她后面走。她的路不是克劳蒂雅之道。
在不同的道路上前进,研磨着自己,直到刀刃相交的某一天。
「有点意思了呢。」
就算与「怪物」的战争终结,人生也不会因此平稳下来。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生者,考验就会不断出现。
「今天的主角,是以女帝为目标,发出美丽光芒的你。我就暂且退让吧。从中作梗也未免太不解风情。」
克劳蒂雅瞥了一眼红发皇女所在的中央前线,微笑起来,仿佛潮水退去般倏然收回思绪,将心思集中在眼前的战场上,以锐利如刀的视线看着前方。
没空思考了。克劳蒂雅可爱的部下们,纷纷从战斗得正激烈的前线飞起。
一名强者沐浴在血水与肉片中,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就是『魔族琐罗斯德』吗?只有这点实力?难怪千年前无法取得天下。」
褐色肌肤上布满花纹的巨汉,抓着一名雷贝林古的士兵左右甩动。
明知不敌对方,仍然拼命战斗的士兵背影很美。至于把士兵们当成蝼蚁践踏的巨汉,因此更是可憎。克劳蒂雅的俏脸浮现怒色。
「我说你啊。」
克劳蒂雅一踢马背,翻身跃到空中,举起「阿修罗奥特克雷尔」,快如闪电攻向「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
「啊?」
「对我可爱的士兵道歉。」
「嘎啊!?」
「阿修罗」深深刺入「刻印族」的右肩,但是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切断「刻印族」的手臂。克劳蒂雅啧了一声,迅速抽出「阿修罗」。
大量鲜血从伤口喷出。克劳蒂雅顺势朝颈部一挥,火花四溅,巨大斧头挡住她的剑。
克劳蒂雅旋即翻身,片刻不停地发出突刺。
面对克劳蒂雅的高速攻击,「刻印族」的动作显得很迟缓。
「不错哦。」
「刻印族」笑着,展开双臂,不躲不闪地承受克劳蒂雅的所有攻击。
这一击粉碎了骨头,那一击剜下了心脏,又一击冻结了身体。等到克劳蒂雅停下时,一具「刻印族」的冰雕出现在众人面前。
欢声雷动。
令所有雷贝林古士兵都莫可奈何的强敌,被女王克劳蒂雅打倒,众人当然会兴奋,当然会想称颂女王。
但是克劳蒂雅却伸手制止士兵靠近。她眼前的冰雕也开始出现变化。
冰雕出水,渐渐龟裂。霹哩一声,「刻印族」脸上的笑意加深,包覆在他身上的冰块粉碎四散。
「呼……你挺强的嘛。」
「刻印族」深深吸口气,用力吐出。接着把手放在脖子后,扭动颈部,看着克劳蒂雅。
「我叫孥鲁,是『刻印族』的族长。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口气充满自信,自认为是强者的傲慢态度。
不逊视线上下打量克劳蒂雅。见到那种傲慢的自尊心,会令人忍不住想将其打成粉碎。
一点也不强哦。你一点也不强哦。克劳蒂雅深藏于心底的残虐本性呼之欲出。
「我叫克劳蒂雅•凡恩•雷贝林古。是雷贝林古王国的女王。」
特等的──霜降肉等级的绝佳猎物──克劳蒂雅努力不展露出残虐表情,嫣然笑道。
仿佛不懂敌意为何的,纯真无邪的笑容。但是──眼神没有笑意。
「是要把你剁成绞肉的女人唷。」
她恍惚地吐出一口气,妖艳地勾起嘴唇。
*****
剑光在空中描绘出螺旋,地面盛开起美丽的红花。
「怪物」们仿佛被热浪冲走,被火焰之蛇吞没。
时节为冬季。但是战场却如盛夏般炎热。热气蒸腾,使人不由得汗水淋漓。
「居然跟得上……这种速度……明明没有『世界五大宝剑』……」
梅特欧尔看着后方,震惊地颤抖不已。
她身旁的葛兰兹重装与轻装步兵们正与「怪物」缠斗在一起。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光景。
但是,假如从整场战斗的开头看起,就会明白为何震惊了。
以「怪物」们的大本营为目标,由丽兹率领的葛兰兹中央军──第一阵的葛兰兹骑兵,以破竹之势向前突进。多亏了骑兵疾风迅雷的猛攻,葛兰兹中央军才能前进到这个几乎可以伸手碰触到敌方大本营的场所。
可是,葛兰兹中央军的第二阵、第三阵,是由重装步兵、轻装步兵构成的。
他们的速度不如骑兵,梅特欧尔原本以为会有不少人因此脱队,但是没想到,转头看到的后方光景──几乎没有人脱队,而且还精力旺盛地与「怪物」缠斗。
激昂的战意,使梅特欧尔浑身发抖。
是什么令这些士兵奋起?是什么使他们奋起到这种程度?
梅特欧尔思考着原因──
──见到百合纹章旗高举在眼前。
举着纹章旗的旗手全身上下都受了伤。
胸甲凹陷,血水从铠甲的接缝流出。尽管如此,还是忍痛高举着纹章旗,宛如生了根似地,挺立在大地上。
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是他深深敬爱的红发皇女的纹章旗。
要他退下是很简单,但是那样一来,他应该就再也站不起了。
靠着一股坚持。忘了恐惧,不顾一切地完成任务。是这样的固执。
假如这是模拟战,就没有问题,但这里是真真正正的战场。
「怪物」会从弱者开始攻击──事实上,「怪物」们也的确正朝那些士兵扑去。梅特欧尔啧了一声,骑在马上打横伸出双手。为了救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为了回应他们率直的坚持。
不过,火焰比梅特欧尔更早一瞬,吞噬了袭向旗手的「怪物」。接着那火舌转换方向,直捣对面的「怪物」群,在其中化为冲天火柱。
火花随风飞舞,焦肉从天而降。
梅特欧尔讶异地朝前方看去。看着自己亲爱的主君。
我不会舍弃任何人。那背影强而有力地如此说道。
当年的身影,与丽兹重叠在一起。
「啊……啊啊……雷大人……您的意念,果然在她心中……」
与丽兹相同,在战场上的雷,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友军。
既然她说不会放弃任何人,那么梅特欧尔也必须回应才行。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为了让丽兹以万全的状态前往决战之地。
「谁都不准妨碍她。今天的我会有点粗暴哦。」
梅特欧尔笑着,以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切碎「怪物」,朝丽兹接近。必须保护她。这次,要保护好她。
「丽兹大人!快要抵达敌人大本营了,这些杂碎交给我就好!请你保存体力!」
梅特欧尔从后方叫道,丽兹举起拳头作为回应。
就在这时,一名戴着帽兜的人物出现在丽兹前方。那人手中握着与「炎帝」相似的红剑。不同之处是,「炎帝」是鲜艳的亮红色,那人手中的武器则是诡异的暗红色。
「是十二魔主吗……!」
梅特欧尔一眼就看破对方身分,并且发现丽兹正想勒紧缰绳。
「丽兹大人!不要停!继续前进!那家伙交给我收拾!」
梅特欧尔朝侧边一伸手,「啼蛇佛拉格拉克」出现在她手中。
她紧握剑柄,朝马背一蹬,以惊人的腿力跑到丽兹前方。并且利用余势──
「你的对手是我!」
朝十二魔主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
尖锐的刀剑碰撞声劈开空气,震碎了十二魔主脚下的地面,尘土飞扬。
「这气息……你是……梅特欧尔?」
声音带有惊讶。被「军神玛尔斯」拷问而失去「眼睛」的十二魔主,只能以气息推测对方身分。
特别是梅特欧尔,她早该在千年前死去了,会因此对自己的判断感到疑惑,也是没办法的事。丽兹趁着十二魔主陷入混乱,流星赶月似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我很想说猜对了……不过你遮着脸,所以我不知道你是谁。」
「……果然是梅特欧尔吗?我是刻律涅,原本是十二魔主的男人。」
听到那名字,梅特欧尔在脑中搜索起关于他的事。因为留下强烈印象,马上就想了起来。
「哦,是因为亚堤邬司陛下和比吕的计策,而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伙啊……」
千年前──亚堤邬司开始扩张势力的时期,根据地周围的村落接连遭受匪贼攻击。见事态严重,亚堤邬司组成了讨伐队救援那些村子。
但那其实是刻律涅的陷阱。讨伐队在半路上被埋伏的「魔族」攻击,不过靠着比吕的机智与亚堤邬司的大攻势,还是把「魔族」打得体无完肤,落荒而逃──被指出过去的丑事,刻律涅又羞又愤,透过帽兜的缝隙,可以见到他紧咬嘴唇的模样。
「……你应该早就被海德拉杀了,居然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刻律涅怒气爆发,刺出手中的红色武器。
梅特欧尔将手向上一挥,以「啼蛇」将其弹开。
火花四溅,焦臭沾在鼻腔之中。
「偷袭吗……你还是一样,喜欢用卑鄙的手段。」
「……我要杀了你。」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这个废物。」
刻律涅放出杀气,梅特欧尔鄙视他似地哼道。不过一眨眼,两人剧烈地冲突在一起。
被羞辱的刻律涅怒不可遏。激怒转化为厉吼。
「我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
带着怨念的红色剑刃逼到眼前,梅特欧尔压低身体闪过,趁机向前突刺。
刻律涅向后跳开,以些微差距闪过梅特欧尔的剑。也许是发现了这件事吧,刻律涅得意说道:
「只要有『王』赐给我的这把『死仙伊佩塔姆』,我就不会输给你!」
「你记得的,只有我的名字吗?」
梅特欧尔冷冷地说完,金属摩擦声随之响起。「啼蛇」的剑身开始分裂、伸长。锋利剑刃钻入刻律涅的前胸,从他后背透出,将他整个人高高吊起。双腿被迫离地的刻律涅,居高临下地看着梅特欧尔。
「呜……嘎啊……」
刻律涅一张口,鲜血就狂喷而出。他以双手握住「啼蛇」,试图在悬空的状态下将其拔出。但是「啼蛇」的剑身零件呈箭镞状,伸展开时,每个零件都会勾住肉体,只要被刺中,就无法简单地将剑拔出。
「硬拔的话,会连你的内脏一起扯出来哦。」
「……要就拿去。」
刻律涅收紧下巴,咬住牙关,更加用力地拔剑。牙齿因过度用力而碎裂,沾满鲜血的碎牙从失去屏障的口中落下,散落一地。
「不能再犯下任何失态!我是『王』的剑,也是『王』的盾!」
刻律涅将「死仙」插在地上,握住剑柄,把自己的身体拉近。
笔直伸长于半空中的「啼蛇」当然还是不动,但刻律涅仍然不肯放弃,努力移动身体。
奇妙的行为使梅特欧尔皱起眉头,在明白他的真正意图后,瞪大双眼。
刻律涅的身体喷出大量鲜血,身体脱离「啼蛇」,双脚碰触到地面。他的胸口到左肩出现一道巨大的切口,肩膀被扯得破破烂烂,手臂软软地垂着,随时可能会落下似地。
「……你疯啦?」
就算是为了脱离「啼蛇」,扯烂自己身体还是太异常了。
「不过,就算让我看到你那疯样,我也不会怕哦。」
亮光一闪──梅特欧尔自下而上挥动手臂,在胸口处旋转手腕。「啼蛇」如鞭子般活动着,砍飞了刻律涅下垂的手臂。现在的刻律涅,因为「死仙」的恩惠,体能受到强化。但是他有致命的缺陷──失去「魔石」的刻律涅,就「魔族琐罗斯德」来说,是不完全的存在。
「话说回来,不管你有没有『魔石』,都会输给我就是了。」
梅特欧尔把「啼蛇」朝地面一插,双手放在剑柄上,冷笑道:
「我知道『死仙』的特性,是连持有者都会吞噬的『魔皇剑五杀』。」
梅特欧尔举起单手,用力向下一挥,重重拍在剑柄上,仿佛要把「啼蛇」剑身没入地面。
「千年前,我也曾经和『死仙』战斗过。所以我知道,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很安全。还有就是,我的『啼蛇』正好能克住『死仙』。」
梅特欧尔右膝跪地,右手摸着地面,说道:
「当时『死仙』的持有者,就在我眼前被『死仙』吞噬。」
「可恶!可恶!」
刻律涅恨恨地啐道,举起「死仙」,朝梅特欧尔突刺而去。
不肯放弃。就算明白没有胜算,还是继续前进。是与绝望对抗的战士。梅特欧尔朝旁边一跳,避开刻律涅由斜下方发出的斩击。仿佛猜到梅特欧尔会这么做,刻律涅旋转身体,朝梅特欧尔挥出「死仙」。
不过梅特欧尔早已看出刻律涅的动作,后退一步,刘海被剑尖拂过,被划下的发丝随着凶刃的轨道,随风飘走。
刻律涅咄咄逼人地连连出招。他不住地喘着气,丝毫不减缓威力,猛烈攻击总是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她──忽然,刻律涅住了手。
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刻律涅嘴唇发白,身体颤抖。
他总算发现了。双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所以对方才能永远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
「换我了。」
听到梅特欧尔的话,刻律涅立刻跳开。
霎时间──他原本站立的场所冒出无数利刃。
「…………千年前,千年前……过去到底要纠缠我到何时?要妨碍我到何时!」
刻律涅一面穿梭于从地面窜出的残暴利刃之间,一面试图缩近与梅特欧尔的距离。
扼杀对死亡的恐惧,为效忠的主君赌命。
因为有不能退让的意念──但是,梅特欧尔也一样。
「我不会手下留情。」
梅特欧尔看了一眼刻律涅开始再生的手臂。
「无貌王戴密邬尔格」赐给十二魔主的特权「超回复」──看着刻律涅那拼命在残暴的利刃风暴之间穿梭,受的伤来不及再生的身影,梅特欧尔眯细眼睛。她悠然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接近。宛如好整以暇地等待猎物上门的捕食者。
「你逃不掉了。」
总算逼到至近距离的刻律涅,扬起嘴角笑道。
他喜孜孜地朝梅特欧尔送出红剑,但是梅特欧尔仍然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可是,在红剑碰触到她额头的前一刻──激烈的火花四散,「死仙」被抛到空中。
刻律涅维持着突刺的姿势,脸色变得惨白。梅特欧尔倏然睁眼,朝前方用力一踢。
「呜咕!?」
由于右臂向前突刺,还没再生完毕的左臂无力挡住梅特欧尔强烈的一踢。
五脏六腑翻搅的感觉,使刻律涅整张脸皱成一团,他做出防御的姿势,但是在背部碰到地面的前一刹那──无数剑刃从地面窜出,贯穿了他的身体。
「啊……」
刻律涅身体呈大字形,愣怔地看着上空。那表情在说着,自己中了梅特欧尔的计。
原本被扯飞到上空的「死仙」,受到重力拉扯,开始下坠。处在正下方的刻律涅身体被剑刃固定,无法动弹也无法回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剑穿透胸膛。
「还……还没……还没结束!」
执着使刻律涅挺起上半身,扯断自己的腿,剜下腰部的肉,撕破背部的肌肤,爬出剑山。遍体鳞伤的他拔出插在胸口的「死仙」,浑身是血地笑了起来。
看着那样的他,梅特欧尔眼中流露怜悯的神色。
「……给你个痛快吧。」
巨大锋刃从地面生长而出,包围在刻律涅身边。锋刃接连结合在一起,就像一条蛇似地。巨蛇为了绞杀猎物旋绕着,收紧距离,最后成为半球体罩在刻律涅头上,从四面八方断绝他的生路,无数锋刃交错,淹没了刻律涅的身影。
梅特欧尔收起拳头,锋刃急速缩小,转眼之间,成为玻璃珠般的小球,消失了。
「……转移了吗?」
梅特欧尔张开手掌,喃喃地道。刚才那一击,没有杀死敌人的手感。
「反正他的命也不长了。『死仙』的恩惠会杀了那家伙。」
再生能力已经被「死仙」封印。
刻律涅将无法止血,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在逐步迈向死亡的真实感中断气。
说不定是很符合十二魔主的死法。
梅特欧尔心想,再次跨上马背,追着丽兹而去。
*****
暴风狂乱地吹着。
每当巨汉挥动斧头,周围的「怪物」就会被风压斩成肉块。
没人敢接近。面对残虐的暴风,每个人都心惊胆颤。
只有一名美丽的女性例外。只见她优雅地站在暴风中心,就算断筋切骨的劲风在周围盘旋,她也只是气定神闲地以巧妙的步伐回避攻击。
宛如在花园中翩翩起舞的少女。只有她,与周遭的喧嚣相反,仿佛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你挺强的嘛。当『魔族』的女人太浪费了。」
挥动斧头的巨汉──「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的首领孥鲁舔着嘴唇说道。
「而且长得挺不赖的,当我的女人吧。」
被人称赞貌美,女性喜孜孜地漾开微笑。
「每位见到我的男士,都会这么说呢。」
「果然啊!怎么样?当我的女人的话,我可以在不虐死你的前提下弄痛你。」
孥鲁以充满色欲的眼神,粗鄙地看着那名女性。
「很遗憾,恕我拒绝。」
被国民赞为「紫银姬维妮斯」的绝世美女──克劳蒂雅以纤细手指将秀发挂在耳后,嫣然笑道。
「我并不打算招婿,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克劳蒂雅不客气地道。
为了守护王位,不打算招婿。但是没生下继承人的话,王家的血脉就会断绝。
这部分克劳蒂雅心里已有数,但是没必要特地告诉眼前这男人。
克劳蒂雅考虑着将来的事,再次看向孥鲁。
与自己的喜好完全相反的巨汉,正因认为被羞辱了,因此气得满脸通红。
「是吗?」
孥鲁以超乎常人的臂力朝克劳蒂雅重重挥下巨斧。克劳蒂雅神色不变,舞蹈似地朝侧边跃开。猎物原本所在的场所,随着轰然巨响,出现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巨大的手臂穿透烟尘,逼近克劳蒂雅。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的手脚扯断带走!」
绝对不会让看上眼的猎物逃走。傲慢的巨汉以残忍的表情宣布道。
「我也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呢。」
啪!克劳蒂雅以纤纤玉手拍掉那比自己的脸还大的手掌。
轻快的声音响遍战场。明确的拒绝之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断然拒绝的孥鲁眼中泛起明确的杀意。
「好,那就宰了你吧!」
巨斧毫不留情地朝克劳蒂雅劈来。
克劳蒂雅享受着舒爽的风,闪身躲在「怪物」背后。但是屏障过于脆弱,立刻被敲碎头骨。克劳蒂雅转而伸腿一勾,把「嗜肉族阿耳寇恩」甩到孥鲁前方,但还是没用,转眼之间化为一摊碎肉。巨斧不分敌我地杀戮着,克劳蒂雅以双手抓住「刻印族」的头,将其头下脚上地翻转过来。替身被一分为二,摔落在地面时,克劳蒂雅也翩然落地。她环视周围,已经找不到适合的肉盾可以使用。
所以──克劳蒂雅带着感谢之意,如贵族般优雅地行礼。
「感谢你。托了你的福,我才能不花任何力气,就把前线推回呢。」
克劳蒂雅以手背斜掩着嘴,如淑女般含蓄地笑道。是贵族千金式的傲慢。
那奇妙的态度使孥鲁稍微冷静下来,看向左右。
宛如地狱。放眼望去,尽是尸体。
这里是战场,有尸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论哪个世界,都不会有没尸体的战场。
可是,映入孥鲁眼中的,是「怪物」、「嗜肉族」、「刻印族」……全是他同伴的尸体。
「这是怎么搞的……」
孥鲁傻眼地道。克劳蒂雅冷笑着仰头看他。
「你对我太热衷了,完全看不见周围对吧?」
甜美的呢喃侵蚀着孥鲁的耳膜。
「…………」
孥鲁哑口无言地看着比自己小了两圈的女性。
使男人走向毁灭的妖艳美女,如恶女般娇笑着。
「和我玩耍时,就连时间都忘了对吧?」
以恍惚神情叹息的模样,足以令所有男人腿软;以冶艳嘴唇勾起的甜腻微笑,不论是谁,都会情绪激动。尽管身上散发如女神般沉稳的氛围,但是眼中却带着如死神般黑暗的感情。
「你已经没用了。」
一切感情从她脸上消失。没有任何期待,没有任何盼望。
克劳蒂雅露出嫌弃的神色。
「你很恶心。」
「你说什──啊!?」
巨大的身体飞了起来。孥鲁被小自己两圈的女性一脚踢得飞起,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接下来,换你娱乐我了。」
这是女王的命令。强调自身优势似地居高临下,倨傲地睥睨孥鲁的绝对女王。而且丝毫不掩残虐的本性,在狠踢了孥鲁之后,露出色气又冶艳的表情。
「好了,快逃吧。不想死就快逃吧。我会追着你到天涯海角。」
孥鲁傻傻地看着判若两人的克劳蒂雅,脸上血色尽退。
接着,他感受到强烈的冲击──使发怔的孥鲁回神的一击。
巨大的手臂飞跃在半空中,喷洒着血水,连续翻了好几圈,最后落在地上。
孥鲁的脸因剧痛而扭曲,总算回神后愤愤地起身。
「──不要小看我……」
孥鲁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但是又立刻熄灭。
因为,绝对零度的眼神正盯着他。
「我不是叫你快逃吗?」
别违逆我。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你是我的猎物,我的玩具。似乎在对他这么说。
「呜噢……噢噢噢!」
仿佛为了挥开恐惧,孥鲁抡起巨斧,朝克劳蒂雅的头顶劈下。
失笑随风传入耳中。声音中饱含着女王对违逆者的失望之色。
「怎么可能!那是什么怪力!」
孥鲁大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使出全身力量的一击。却被克劳蒂雅以右手接下。
可是,她的爱剑「阿修罗奥特克雷尔」握在左手。
也就是说──克劳蒂雅空手接住了巨斧。
「够了。」
冰雪开始飘落,仿佛为克劳蒂雅的感情代言。随风飞舞的冰雪结晶落地,渗入地面。
克劳蒂雅冷酷地看着浑身发抖的孥鲁。
「死吧。」
没有慈悲。没有怜悯。
宛如看着坏掉的玩具般,轻蔑的眼神。
迥异于常人的感情。但,这才是「魔族琐罗斯德」的本性。
过去,使中央大陆陷于恐惧之中的「魔族」的天性。
所有人都必须摇尾乞怜。
弱者必须跪求大发慈悲。
万物必须对至高的存在低头。
因为她是冰雪女王──克劳蒂雅•凡恩•雷贝林古。
立于「魔族」的至高点,君临「魔族」的绝对支配者。
「可恶!」
孥鲁口吐恶言,转身想逃,但是立刻重重摔在地上。他脑袋一片混乱,朝脚边看去,发现双腿被冻结在地上。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愈来愈接近的强大霸气,使孥鲁动弹不得。
「喏,你的武器。」
克劳蒂雅将巨斧朝孥鲁扔去。
「啊──!?」
巨斧在空中画出抛物线,不由分说地斩断孥鲁双腿。
孥鲁看着断腿,大声哀号。但是除了在地面打滚之外,做不到任何事。
克劳蒂雅以「阿修罗」,将扭动不已的孥鲁的手臂钉在地上。
「真难看。呐,你是『刻印族』吧?再生给我看啊?」
克劳蒂雅挑衅地道。经她一提,孥鲁才发现「超高速再生」的能力失效,并且立刻明白原因为何。因为伤口结冰,封住了再生活动。
「这样子……」
「呵呵,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帮你止血,但是好像妨碍到你了呢。」
克劳蒂雅愉快地践踏巨大的躯体,踢碎孥鲁的右臂。
「对不起,我脚滑了。但是不要紧,我会帮你止血。」
克劳蒂雅虚情假意地说着,表情逐渐恍惚起来。
她欣赏着孥鲁充满恐惧的脸,忍耐着尖叫的冲动,兴奋得浑身颤抖。
「饶、饶了我吧……我做了什么吗!?」
「你不是以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吗?光是那样,就罪该万死了。」
克劳蒂雅不断地以「阿修罗」突刺孥鲁的身体。但是又故意不给他致命伤。
只要一流血,就以寒气止血。如此不断重复。
克劳蒂雅在巨大的身躯上制造出数也数不清的窟窿。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
「都是因为你,害我想起讨厌的往事──想起我的兄长。我怎么可能容许你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孥鲁的惨叫声回荡在战场上。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
「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克劳蒂雅浮起残忍至极的笑容,继续对孥鲁施加痛楚。
「但我也不是恶魔。等到完成约定,我会确实地杀了你。」
克劳蒂雅露出女神般慈悲的笑容,把反射着阳光的剑插入孥鲁脸部。
*****
寂静。
明明敌人已经逼到眼前,但是「怪物」的大本营仍然一片寂静。
光看烟尘的规模,不论谁都能明白,以那种军势,绝对能直捣大本营。
飞散于前线天空的火花,不断传来的热浪,只要感受到这些,就能明白战线愈来愈近。
尽管如此,「怪物」的大本营依然极为平静。
有好几个原因。
第一点,「怪物」不会说话。而且智力低落的他们不像「人族」,知道要为敌袭做准备。所以,除非收到命令,否则只会待在原地,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前线。
第二点,是「刻印族」的存在。他们对自己的力量──对赋与自身的实力毫不怀疑。不论多强大的敌人,都有摧毁对方的信心。
可说过度相信自己的实力。但是「刻印族」会如此傲慢自大,也是很合情理的。
他们一直生活在名为「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对普通生物而言极为严苛的环境中。在那儿,他们没有任何天敌。
生活在狭隘世界中的他们,没有机会与外界的强者战斗,因此他们的危机意识相当低落。
「『父亲』啊,孥鲁的气息消失了。」
一名「刻印族」向少年禀告。
「是吗?」
然而少年只是凝视着前线的中央部位,兴味索然。
虽然他的反应冷淡,但是「刻印族」并不在意。
这名少年的态度,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以前,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都是。
所以那名「刻印族」也不再多话,轻轻低头行礼后,回到同胞之中了。
「你们可以开心了。孥鲁死了。等到这场战斗结束后,就会决定下任族长。」
「那家伙只长力气不长脑,我本来就觉得他会早死。」
「刻印族」们哄然大笑。即使同胞死去,也没人感到悲伤。
除了孥鲁,应该还有许多被配置在前线的「刻印族」死亡了吧。
但他们并不因此对战况悲观,甚至因为少了争夺族长之位的竞争对手而开心。
虽然「刻印族」会保留原本种族的性格,但也许是因为生长在特殊环境之下吧,因「魔人化」而变质的他们,连价值观都很奇妙。
同胞既是同胞,也是敌人。因此,可以毫不在意地杀死。
为了得到食物,为了满足欲望──比起理性,以感情为优先。
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就该全力夺取。
若没有力量,只会被掠夺。在「未开拓领域」,无法以温柔生存。
但是,放着他们不管的话,「刻印族」肯定会自相残杀到只剩一个人为止。
担心这一点的「无貌王戴密邬尔格」创设了「族长」制度。
最强的人能统率整个「刻印族」,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非常适合「未开拓领域」那「力量才是正义」的环境。
所以「刻印族」们总是期望最强的同胞死亡,不喜见到比自己强的存在。除非利害关系一致,否则就算在战场上,也不会互相帮助吧。他们可以轻易地抛弃同伴。
「真无聊。」
少年低声说着,把视线从「刻印族」的集团移开,看向前方熊熊燃烧的火焰。
被灼到皮肤的话,不是烧伤就能了事。但还是会忍不住想去抚摸那鲜红、美丽的火焰。
世界终结的声音接近了。
「让我听听更多美丽的音色吧。」
过去,有一名身怀大志的少女。
她的梦想太过远大,周围的人全都嘲笑她,说那是不切实际的愿望。
尽管如此,少女仍然没有气馁。
不论面临多困难的状况,她还是没有放弃,反而因此成长茁壮,锻造出了钢铁般的意志。
就算跌倒受挫,也不屈不挠地爬起;纵然被辱骂或遭人嫉妒怨恨,也依旧昂首前进。
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嘲笑她了。
她是认真的──而且不是做白日梦。众人明白了这点。
但她还是没有停住脚步。仿佛在说「这样还不够」,继续向前奔驰。
为人民带来幸福,为士兵带来活力,引导着国家的她,还有人能出言指责吗?
再也没有人怀疑她的决心。
就连诸神,也无法抵抗她的行动。
「来吧──让我听听终结的声音。」
宛如王者,带着强大的意志,比诸神更加傲慢地现身。
毫不留情地在阻挡者身上点火。
毫不留情地把碍事者烧成灰烬。
不论是谁,都无法拦阻她的脚步。
诞生自苍蓝与红艳深渊之火的狮子与蛇,跟随在红发女性的身边。「怪物」本能地拒绝应战,至于有勇无谋地上前挑战的「刻印族」,则全被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
悲鸣划破空气,尖叫震碎空间,咆哮击垮大地。
与终结最匹配的舞台,渐渐成形。
天空被烧成焦黑,大地被烤得溃烂,生物在磷火中消失。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红发女性,身上缠绕着如斗气般的苍蓝火焰。
在「黑辰王史尔特尔」的引导之下,「炎帝」的业火,总算开始毁灭诸神的世界。
「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双黑少年安静地起身。
「不断提升自己的力量……前往诸神居住的场所。欢迎你,『红发皇女』。」
缺乏感情表现的少年漾起满意的笑容。
「──不对,是『红炎女帝』。」
双黒少年张开双臂。
「来进行最终战争诸神的黄昏吧。」
他以绝丽的笑容,宣布道。
*****
眼前的双黑少年将手放在腰间,没有任何踌躇地抽出「冥帝戴恩斯雷夫」,悠然站着。
丽兹很熟悉这名少年。从来不曾忘记过他的身影。
如绢布般柔顺的黑发,如黑曜石般的眼瞳,柔和的五官,一切全都如此惹人怜爱,丽兹绝对不可能认错人。
所以,丽兹使出「千里眼」做确认。
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探索他灵魂的色彩,想看穿他的真正身分。
结论是:不明。太多色彩混在一起,无法判断正确的色彩。
尽管如此──他是比吕!丽兹的心还是如此叫喊。但同时,身体又本能地认定他是敌人,做出警戒。保护丽兹的火焰如浪涛般翻滚,除了表示眼前的少年是敌人之外,没有其他解释。
「你是比吕……吗?」
除了发问,没有其他确认眼前人物真正身分的方法。明知对方不可能诚实回答,但还是要求回应,自己也真是好笑。丽兹心中涌起自嘲之情。
「我是『黑辰王比吕』,也是『精灵王』,也是『无貌王』。」
少年故意使人着急似地,以挑衅的态度说道:
「『五大天王』……就这么称呼我吧。」
「是吗……你就是『五大天王』啊。」
丽兹用力握紧拳头──指甲穿透皮肤,血水从指缝间滴落地面。低着头,肩膀颤动不已的模样,似乎正在哭泣。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因此气馁。身边的火焰宛如为丽兹的感情发言,狂乱舞动着。
澎湃于胸口的激情,名字是──强烈的怒气。
003
「既然如此,我会把你们剥下来,一一剥下来……直到把比吕剥出来为止。」
丽兹猛烈一蹬,倏然欺到「五大天王」身边。
「五大天王」脸上微现惊讶之色,黑色眼眸映出自己手臂在空中飞舞的光景。
不过,手臂转眼再生完毕。「五大天王」开始反击。
没有他人介入的余地。令人眼花撩乱的剑光在虚空交错,火花四溅。每当锋刃相交,空气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
剑压卷起阵阵狂风。双方互不相让,力量与力量撞击在一起,震碎了空间。
丽兹华丽又炽烈地操控火焰,跳着燃尽一切的剑舞。
相对的,「五大天王」一步也没离开原地,以右脚为轴心,有时后仰有时前倾地闪开劈砍或突刺。即使丽兹从死角进攻,他也只是挥动手臂,以黑剑弹开猛烈的一击。
激烈的交锋──火焰与黑暗交缠,互噬,消失。每当两人冲突,火焰就会产生灼热,黑暗就会将其冷却,使寂静造访世界。
但是,打破寂静的,也是丽兹与「五大天王」的攻防。
两人都在对方身上制造出无数的伤痕,又以自己的「世界五大宝剑」治愈伤口。
可以说是陷入胶着状态。两人都缺少决定性的一击。
但是,无法停止。双方都没有使用小动作,而是正面对决,以力相搏。
只要一慢下来,就会出现绝大的破锭──双方都深知这一点。
率先行动的是丽兹。
她雷霆万钧地劈下一剑。「五大天王」轻松地接下她那全凭蛮力的粗糙攻击。丽兹余势不减地向前跃起,在半空中翻转身体,跃过「五大天王」的上方,在他背后着地──右腿向前滑动,在踩稳地面的同时,水平划出红炎之剑。
尽管如此,还是没能击中「五大天王」。他头也不回地把黒刃绕到身后,挡下丽兹的剑。无法咬到血肉的红剑发怒似地喷出火焰,转眼之间吞噬了「五大天王」的身体。
但是丽兹并不因此停手。她可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攻击杀得死他。
丽兹将脚掌深深踩入地面,一个扭腰,朝火焰挥拳。火焰中传出骨折般诡异的声音,「五大天王」的身体从烈火中飞出,被迫重重撞上地面。
「五大天王」正想起身,又因罩住自己上方的黑影而抬头。
强劲、勇猛、露出利齿的狮子女王,正一腿朝自己踢来。
「五大天王」立刻将双手交错于身前,挡住狮子女王的利爪。但是身体再次发出骨折的声音,飞舞于半空中。
「还没完哦。」
丽兹安静地说着,朝地面挥拳。大地出现无数龟裂,红莲烈火从其中窜出,发出咆哮,成为擎天火柱。
身在半空中的「五大天王」无法闪避,转眼之间被火柱吞没。
丽兹眺望着天空逐渐焦化的模样,最后,把目光向下移。
看向发出轰然巨响,扬沙走石的地面。
「五大天王」重重坠落在地上。丽兹缓缓朝他走近。
鲜红的眼眸如准备置猎物于死地般发出灿然晶光。但是她又停下脚步。浑身是血的「五大天王」从沙尘中出现。
伤痕累累的他,朝丽兹伸出手。
空气出现爆烈声,电光在他周围闪烁。丽兹将「炎帝」举在胸口,做出防御动作。
但是都等不到「雷帝的一击」。
「咦?」
丽兹发现异状,抬头向上看。只见「雷帝」发出威吓的闪电,飘浮在半空中。接着,缓缓地下降,落在丽兹面前。
丽兹毫不犹豫地握住「雷帝」的剑柄。反观,「五大天王」则似乎没什么反应。
「比起你,它似乎更想被我使用呢。」
因为丽兹展现出了「雷帝」渴望的力量。
所以,丽兹扬起嘴角──
「上吧。」
她平举手臂,指向「五大天王」,朝他发出「雷帝的一击」。
空气爆烈,电光剜开空间,笔直地朝「五大天王」飞窜。
但是,攻击却在抵达目标前粉碎了。
「冰帝」在「五大天王」前方制造出冰墙,挡下雷击。
丽兹见状,向前疾冲。
「让我看看你的觉悟吧!」
当时,闯入奥拉房间的那晚──丽兹从斯卡塔赫那儿听说了。
听说了「精灵剑五帝」渴求的东西。必须有什么样的资质,「精灵剑五帝」才会与人们缔结契约。
「炎帝」殷望的是深情。「雷帝」渴望的是力量。「风帝」想要的是意志。「冰帝」重视的是觉悟。「天帝」期盼的是未来。
假如那话为真,那么现在的「五大天王」,不配使用「精灵剑五帝」。
「把斯卡塔赫重要的朋友还回来!」
丽兹踹破冰墙,揪住「五大天王」的领子,把他拉到身边,狠狠殴打他的脸颊。「五大天王」被打得向后飞,但是又被丽兹揪住领子抓回来,再次打向他的脸颊。
如此重复了无数次后,丽兹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我会不断地揍你,直到你变回比吕为止。」
要救回比吕。不论如何,都一定要让他变回本来的样子。
直到找出恢复的方法为止,花多少年都无所谓。
绝对要把比吕从黑暗的最深处拉回。
「我似乎让你过得太自由,接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那还真可怕。」
「五大天王」起身,拍去黑衣上的尘土笑道:
「那么──我也要拿出真本事。」
*****
变强了。真的变强了。
看着把「五大天王」压着打的丽兹,梅特欧尔心想。
从相遇的第一天起,就总是在哭泣的少女,如今成长得如此坚强,令人不禁感慨万千。
丽兹从来不让他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但是,偷偷躲起来哭泣的场面,赛伯拉斯见过不只一两次。
在后宫虐杀事件中失去母亲,失去后盾,在宫中孤立无援。
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毅地,抬头挺胸看着前方,而不落泪。
但是大人却看不顺眼她的态度,对她感到厌烦。
都是成年人了,明明皆为绅士贵族,却对年幼的少女百般指责,使她心碎。
年幼的少女,不论遇上多么痛苦难过的事,也绝对不会在他人面前掉泪。
她总是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抱着双腿,无声地哭泣。
然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无法安慰丽兹,也无法帮助丽兹,甚至连把她搂进怀里都做不到。
梅特欧尔只能咒骂着身为白狼的自己,无能为力地看着拼命忍耐的丽兹。
尽管如此,丽兹却成长得很正直。
不但不怨恨欺凌自己的人,而且总是笑得很开朗。
但梅特欧尔知道,那是为了防止精神崩坏,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的缘故。
以笑容与开朗的态度,补起快要破碎的精神。
「可是,在遇见比吕后,你变了。」
起初,也许只是对「军神玛尔斯」的憧憬。
但是在遇见比吕后,在他引导之下,丽兹渐渐有了改变。
在比吕之前,从来没有与丽兹年龄相近的男孩,会以对等的态度,毫无心机地与她相处。
更不可能有愿意为丽兹舍命的男孩。
所以,会喜欢上比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几次被比吕帮助,好几次被比吕搭救,好几次与比吕一起欢笑。
不爱上比吕反而才奇怪。
「所以,我不原谅你。」
那天,比吕突然从丽兹眼前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话,而且还以虚伪的身分暗中活动。
少女再次开始暗自哭泣。
就算精神有所成长,也不代表忘了往事。受的伤肯定一样深。
「我讨厌……让丽兹大人哭的你。」
见到「五大天王」被丽兹痛打,感觉很痛快。
多打几下也无所谓,不会有人对此有意见。
让他知道丽兹因此受了多深的伤,流了多少的泪。要好好地让他了解。
就算用说的,他也不会明白。
因为比吕也是受伤极深的人之一。内心封闭,听不见他人的声音。
不论如何叫喊,他也不会回头。
所以,应该多打几下。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理解。
让他懂得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让他被罪恶感淹没。
光是等待──光是对着背影说话,没有人会回头。
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让他回过头,说的话才能传入他耳中。
「丽兹大人,请加油。」
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你。
梅特欧尔斩杀着周围的「怪物」。
「葛兰兹的士兵啊!保护丽兹大人!别让任何怪物通过!」
白狼在战场上穿梭起来。
比谁都快速,比谁都敏捷,以最极限的速度在战场奔驰。
为了帮主人达成心愿,梅特欧尔发出咆哮。
*****
「你的觉悟不够。」
双黑少年──奥黑比吕说道。
他冷默地对站在眼前的红发女性挥出言语的利刃。
「你没有杀死我的觉悟。」
丽兹被说中似地双肩一颤,脸上充满苦涩之情。
比吕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那感情很温暖,令人感到很开心,很想好好爱她。
但是,比吕不能实现她的愿望。
因为那样没有意义。
毕竟若比吕不死的话──
──丽兹就会死。
只有这件事,比吕绝对不能让它发生。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就是为此,他才会策画这一切。
欺骗了同伴,连神明也欺骗,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
双手因此染满鲜血,再也无法回头。
「我也一样,没有足够的觉悟吗……」
少年仰望天空,所有表情从脸上消失。
再次低头时,少年的眼中只剩空无。
「汝──可知绝望?」
仅仅一句话。
但是,光这么一句话,云层就被撕裂,卷起混乱的漩涡。
天空染上黑暗,世界被混沌包围。
大地惊恐地摇晃着,最后发出悲鸣般的轰响。
庞大的力量奔流──少年散发的威严,不分敌我,使所有人震慑不已。
「尽管悲观地哭泣、失意地流泪、享受这份绝望吧。」
地面出现大量凹陷,沙尘从龟裂中喷出。
空间不敌那股力量而碎裂,漆黑的混沌如泥浆般从缝隙中溢出。
绝望如雨般从天而降,落在大地上,弹溅起来,四散于战场。
「吞噬销魂吧──『冥帝戴恩斯雷夫』。」
一切声音全被黑暗吸收,人们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寂静笼罩大地,仿佛从天地初始就没有声音这个概念。
勇气、意志、刚强……全被恐惧压碎。
唯一残留的情感,就是「绝望」。
「吾名为──『黑辰王史尔特尔』。」
压力不断膨胀,周围人们纷纷垂下头,跪倒在地上,无法从这暴虐的「绝望」中逃离。
在众人的畏惧之中,比吕水平举起「冥帝」。
「吾为引导一切生命走向虚无之人。」
──死恐穆斯贝尔。
时间完全停止──不,只有人们的心脏仍相信希望地跳动着。
周遭所有生物,全都害怕着时间的流动。
不分敌我,马匹、昆虫、草木,全都静止了。
为了不被捕食者猎杀,为了不被死神收割生命,藏起呼吸。
「掀开『最终战争诸神的黄昏』之幕吧。」
宛如从天而降的神,比吕对一切生命宣判死刑。
──冥镜尸水休瓦尔兹沃尔德。
比黑暗更浓烈的黑暗从空中露出。
漆黑之腭凌空出现,仿佛吐露诅咒似地堕落于世界。
*****
绝望从天而降。
丽兹仰头看了看不祥的龙,很快地转换情绪,环视周围。
「快跑!尽可能跑远一点!」
丽兹的声音使原本茫然跪地的士兵们回神。
「不要放弃!还有时间!快跑!」
尽管惶惑,葛兰兹士兵们还是开始逃离战场。丽兹看向仍在跟「怪物」作战的梅特欧尔。
「梅特欧尔!尽可能地压制『怪物』,让士兵们离开!」
「丽兹大人你呢!?」
「我……」
丽兹再次看向上空,举起「炎帝」。
「我要阻止那个东西。」
「那怎么可能──!」
梅特欧尔朝丽兹的后背伸手,想阻止她。
但是,手的速度慢了下来。只见梅特欧尔张口想说什么,最后直接转身。
「……我知道了。晚点再见。」
梅特欧尔干脆地回道。应该是明白,就算阻止也没用吧。
因为她感受到丽兹体内的火焰有多么灼热。
既然如此,至少不要成为她的绊脚石──梅特欧尔一面屠杀着「怪物」,一面开始引导葛兰兹士兵们避难。
「谢谢。」
热风卷走了低语般的道谢。
丽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为了使感情平静下来,缓缓吐气。
缠绕在她身上的火焰,从艳红转变为苍蓝。
「汝──可知天命?」
稳重的声调,强而有力的话语,带来春风造访大地。
一道光芒从地面激射而出,笔直穿透被黑暗包覆的天空。
伴随着激烈的地鸣,从龟裂的大地朝天伸展的光柱不断增加。
庞大的力量奔流跨越天空,流动于整个大地。
「尽管乐观地哭泣、喜悦地流泪、升华这份幸福吧。」
地表被温柔的光芒笼罩,花草开始生长。
香甜气息支配空气,只要一吸气,洗涤心灵的清凉就会满溢于胸口。
小动物们从巢穴中探头,枯萎的野草取回绿意,新生命开始萌芽。
不合时节的春天造访了世界。
没有龃龉,没有争执,没有责诘。只有奇迹,席卷整片大地。
光明与黑暗互相吞噬的攻防中,新的世界重新构筑。
「烟消雾散吧。」
庄严中带着粗暴的声音,从丽兹口中传出。
空气传导震动,空间受到压迫,飒爽的声音充满威严。
既是清脆的美声,同时又带着娇艳的魔性之美,迸发出极大的神威。
「盛绽吧──『炎帝』。」
「炎帝」从丽兹手中消失──红与蓝交错的热风,横扫整个世界。
太阳显现于地表,业火如波涛般淹没周围。
一切自然美景,全被终末之火烧得无影无踪。
完全感受不到刚才的和煦,暴虐的热浪在整个世界扩散。
──百花齐放诸神的黄昏。
世界完成改变。
不,唯有一名君临整个世界的女性,仍然不变。
「红炎女帝」──周围的生命,全都被太阳丽兹夺走目光。
不分敌我,马匹、昆虫、草木,所有生者全都羡慕地仰视着她。
──太阳东升。
埋没地面的无数火轮,把目标改放在夺走自身所在的黑暗上。
火焰形成的团块向从黑暗中诞生的龙发出狮吼,攻击天空。
黑暗吞噬光芒,光芒切碎黑暗。黑与红,互不相让地剧烈冲突着。
地面因冲突而摇晃,倾倒的草木根部在地表剜出洞穴──
──世界被光包围。
*****
回过神时,自己正在仰望上空。
直到不久之前,仍然被黑暗支配的天空,如今成了清爽无比的苍穹。
比吕因胸口的剧痛喘咳着,移动重心,让身体俯卧下来。就算勉强站立,双臂也使不出力量。比吕把视线移到下半身,右膝以下已然消失。
一阵焦臭味传入鼻中,比吕很快就明白自己为什么受伤。
但是,这种程度的伤不是问题。
右腿在转眼之间因超高速再生而复元。比吕起身,但是又贫血般地单膝跪地。就算肉体复元了,蓄积在体内的冲击力似乎还在肆虐。
「…………没想到能互相抵消──不对,被压制呢。」
自己百孔千疮的身体说明了一切。
再说──只要环视周围,就能一目了然。倒在荒芜大地上的,全是「怪物」的焦尸。
葛兰兹的士兵们几乎都怔怔地呆立原地,蓝色的火焰如结界般围绕在他们脚边。
毫无疑问,是丽兹保护了葛兰兹士兵。
比吕发出佩服的叹息。
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有余裕救人──但比吕并不因此特别惊讶。
「这是亚堤邬司的拿手好戏呢。」
同为「炎帝」的持有者,亚堤邬司做得到的事,没道理丽兹做不到。
做得到是理所当然,做不到的话才是问题。
一道脚步声,钻过思考的缝隙,传入比吕耳中。
比吕移动目光,毫发无伤的丽兹正朝他走来。
威风凛凛──绰有余裕的模样,看在猎物眼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比吕笑着举起「冥帝」。红剑的轨迹在空气中穿梭着,窜过大地,朝比吕接近。比吕弹开向下劈砍的红剑,扭身做出肘击,在丽兹以单手接下攻击时,旋腿扫向她脚部。
然而地面只剩下足迹。丽兹腾空跃起的腿──重重踢中比吕胸口,冲击力在脏腑间奔窜。
「回去了。」
趁着比吕身体弯折成ㄑ字形时,丽兹的拳头强而有力地击中他的脸,将他打在地上──接着以怪力揪着他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冷冷地看着。
「已经够了吧?」
「……对你来说,也许是这样吧。」
比吕拍掉丽兹的手,向后跃开,保持距离。
丽兹想救比吕。她八成正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把「五大天王」从比吕的身体剥离。
但是,把「五大天王」从比吕身体剥离,等于自杀。
被解放的「五大天王」将再次把世界当成玩具。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人们将再次被踢下绝望的深渊。
当然,丽兹身上的「诅咒」也永远无法消失。
丽兹将会与初代媛巫女一样,得到不治之症,年纪轻轻地去世。
失去灵魂的肉体,将被「精灵王」利用,肆虐世间,将丽兹珍惜的一切破坏殆尽。
「千年前,我并不打算成为英雄。」
单纯是为了救初代媛巫女雷,因此一心一意地追求力量。
但是,得到过强的力量后,周围出现欢呼声,等到回过神时,已经被崇拜为英雄了。
「我没想过要成为受人崇拜的英雄。」
胜利的次数愈多,人们愈是狂热。
赞美着比吕,自顾自地把期待加在他身上。
就算比吕再怎么主张没有成为英雄的资格,英雄之名仍然不胫而走。
「我只求治好她的病。」
名声会吸引强者。
尽管如此,比吕仍然无所畏惧,常胜不败,将出现的敌人一一打倒。
恐惧会诱来更多敌人。
明白无法正面胜过比吕后,他们开始耍弄小手段。
把恶意、杀意、怨念指向他重要的人们。
「这次……我一定要救你。」
就算得到了想要的力量,仍然无法拯救任何人。
然而,人们依然不住口地盛赞他。
不用在意。不是你的错。温柔地安慰他。
所以──你就继续战斗吧。自顾自地把武器塞到他手里。
只能不断夺走生命。无法保护任何人的英雄,把人们带到战场上送死。
「我再也不想失去了。」
没能完成任何约定,真正想保护的人,死在自己臂弯之中。
就连一直保护着自己的义兄,竟也对他做出了夺走「天帝」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原本,早就该在千年前做出了结。
将一切交给稀世天才亚堤邬司处理的话,世界就不会如此停滞不前。
红发少女也没必要在千年之后,步上艰难重重的人生。
假如比吕没有扭曲未来,丽兹就不需要与母亲死别。
可以觅得良人,相夫教子,建立幸福的家庭,安享天年。
继承了亚堤邬司的血脉,与雷的灵魂──这位红发皇女。
必须对她赎罪,必须保护她的生命,必须完成当年的约定。
所以,比吕才决定将万物归一。
──把「五大天王」的「核心」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世界五大宝剑」将其无力化,破坏「诅咒」。
「……我希望,你能亲手终结一切。」
比吕露出壮烈的笑容,对红发女性说出心愿──
──可以杀了我吗?
*****
「………………」
知道他追求的是死亡时,怒火差点使脑袋沸腾。
但「千里眼」也的确是第一次确切地捕捉到他──捕捉到比吕的感情。
他很痛苦。一直被自己犯下的罪孽苛责。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帮他?该怎么做,才能把他从那种状态救出来?
丽兹拼命思考──
「好了,我们继续厮杀吧。」
比吕发动攻击,使丽兹没有时间好好思考。
她弯下身子,黑剑惊险地从头顶掠过。就算由下而上朝比吕下巴挥拳,也无法阻止他。
丽兹接连使出精妙的剑法,砍断他手臂,刺穿他大腿,划破他身体,血水四溅。
尽管如此,比吕还是毫发无伤──超高速的再生,使他瞬间恢复原状。
没完没了的战斗──不,正确来说,是丽兹想结束,却无法停止的战斗。
「到底该怎么做……」
不想杀他,不想再伤害他,不想再战斗了。
见到沾在拳头上的比吕的血,丽兹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
仿佛看穿了丽兹的迷惘,比吕迸发出惊人的霸气。
「汝──可知绝望?」
比吕把「冥帝」往地面一插,发出毫不留情的杀气。
天空再次被黑暗遮盖,混浊从地面的龟裂涌出,开始吞噬战场上的尸体。
「骗人的吧……」
强制删除丽兹能挑选的其他选项,逼她做出唯一的决定。
地面剧烈晃动着,周围的士兵纷纷摔在地上。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宣告终结的钟声,响遍整个世界。
与刚才相同的攻击吗──不知道,但是她内心在大叫,不能让比吕使出那招。而且丽兹也无法保证,能像刚才那样保护好一般士兵。
但是,就算想阻止比吕,他散发的霸气还是强到太异常了。
假如为了不伤害他,因此手下留情的话,死的会是丽兹。
要杀了比吕呢?或者眼睁睁地看着人民死去呢?
不得不放在天秤两边比较的生命。
丽兹痛苦地咬着嘴唇,一道鲜血从下巴滑落,滴在地上。
迷惘着──不想放弃自己能保护的生命。
──前进吧,不要迷惘。
丽兹忽然想起亚堤邬司对她说过的话。
把所有挡在前方的阻碍全部清除。这样才能走上成为女帝之路。
假如真的非如此做不可,那么比吕就是敌人,是非清除不可的敌人。
各种感情旋绕于胸口,理性无法保持在正常状态。
什么才是最该优先的事物?丽兹完全搞不懂了。
所以──
──踏碎。
把不必要的感情、优先事物之类的琐事,全部踏碎。
「我要杀了你。」
丽兹说完,比吕温柔地笑了。
仿佛以豁达的心情说「这样就好」。完全不管丽兹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那样吧。丽兹也不晓得。
或者是因为被泪水扭曲了视野,才会看成那样吧。
丽兹做好觉悟,朝地面用力一踢。
「雷帝的一击」──激烈电光穿透黑暗,窜向比吕。但他只是朝地面一踩,就消灭闪电。
丽兹把视线移到附近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光是这样,火焰就宛如有了生命,如蛇般扭动着,朝比吕扑去。但是,比吕朝虚空一划,在火蛇咬中自己之前,捏碎了火焰。丽兹挥手制造出旋风,原本飘散在空中、即将熄灭的火花得到燃料,再次取回威力,在比吕头上产生爆炸。
「真讽刺。」
看着出现在自己手中的武器,丽兹皱眉说道。
「冰帝」显现在她手中。
尽管有战斗的觉悟,还是不够;尽管有想保护国家的觉悟,还是不够;尽管有拯救所有人的觉悟,还是不够。「冰帝」一直不理睬丽兹。
但是如今,「冰帝」却说要把力量借给丽兹。
丽兹不够的,是杀了比吕的觉悟──无情的答案。
「不过,对不起。」
丽兹前进着,眼中熊熊燃起新决心的意志之火。
「我还不打算放弃。」
就算被说愚蠢,即使被说蒙昧,丽兹都不打算放弃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被说任性也无所谓,被说傲慢也无所谓,想像那男人一样──活得傲睨自若。
丽兹继续前进。不让任何人阻挡。
该抵达的场所,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如「军神玛尔斯」般强大,如「始神赛堤邬司」般勇猛,如「美神瓦尔黛特」般华丽。
以成百句话语安慰他,将上千道思念传达给他,把数万缕疗愈倾注到他身上。
「我可是女帝哦。」
丽兹停下脚步,伸手朝天,命令道:
「『天帝』──来到我手上。」
理所当然的真理,不容许拒绝。
傲睨自若──但是,呱呱坠地的哭声中带着欢喜,划破空间。
白银之剑降临。雪花般的白色光之粒子飞散在周围,如骑士般奔到她身边。丽兹握住剑柄,朝着狂暴的黑暗一挥,白光飞溅,黑暗消失。
丽兹将右手的「天帝」朝地面一插。
空间出现无数龟裂,众多精灵武器雷霆万钧地从龟裂中现身。
难以计数的刀剑占据了整片天空。
丽兹一挥手,栖宿着精灵残余力量的神秘刀剑同时落下。切碎遍布大地的黑暗,拯救双腿被缠住、下半身正被吞噬的士兵,成为拼命抢救士兵的白狼的助力。
丽兹朝地面一蹬,以排山倒海之势前近。
红光与蓝光在空中画出奇迹的光痕,世界以惊人的速度后退。
就在这时,霹哩!巨响震撼了大气。
强大力量灌入飘浮在空中的无数精灵武器里,数把精灵武器无法承受,发出哀号并碎裂。
丽兹把手朝比吕一挥,精灵武器带着仿佛具有意志的电光,激射而出。
得到风的帮助,电光乱舞,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数也数不清的精灵武器,从四面八方朝比吕扑去。
斩断其手臂,砍断其双腿。比吕保护着要害,身上出现无数创伤。即使有超高速再生的能力,也来不及愈合的攻势。
不论破坏多少把刀剑,精灵武器却是不减反增。压倒性的敌众我寡,使比吕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尽管如此,刀林剑雨的狂暴攻击仍然没有消失,毫不留情地直取比吕性命。
比吕连连变换步法,避开残忍无情的攻势。无数精灵武器从地面向上刺出,看来就像武器的坟场。
丽兹见状,将「冰帝」召唤到手中。
林立于地面的精灵武器开始发出寒气,冻结地表。
比吕想向后跳开,无奈存在着精灵武器的所有空间,全在丽兹的支配之下。只见她手一扬,精灵武器立时阻断比吕的退路。
放眼望去,全是奉了主人之命朝比吕涌来,直取性命的精灵武器。尽管如此,比吕仍然不断闪躲,不断回避,最后退无可退地停下,面对丽兹。
丽兹握紧「冰帝」,以风驰电掣之势将其扔出。
「冰帝」一落在武器坟场,立即发出充满寒气的白烟,将比吕团团包围,遮蔽其身影。
丽兹朝侧边挥手,旋风卷走白烟,比吕再次现身──腰部以下已经被冰冻在地面了。
「……了不起。你有好好学习呢。」
比吕对朝自己走近的丽兹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接受一切的豁达,以及些微的欢喜。
「精灵剑五帝」的用法,是比吕教给丽兹的。
在联邦六国首都的菲耶鲁特宫殿,与十二魔主对峙时,比吕是如此使用「精灵剑五帝」。丽兹只是学了他的使用方法。在当时,比吕就已经在心中描绘出今日的光景了吗?或者是在更早之前,就做好死亡的觉悟了呢?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让自己死在丽兹手上。
丽兹心中一阵疼痛,唤出「炎帝」,朝比吕奔去。
她想起了那一天,比吕说过的话。
──终焉之剑『炎帝』破坏万物。
苍蓝火焰围绕在丽兹身旁,红艳火焰缠绕在剑身上,雷电之力激发出火花,强风助长火焰的威势,寒冰阻断猎物的退路,白银之光加快丽兹的速度。
万物归一──剑身上蓄积了惊天动地的威力,锐不可挡地朝比吕突刺而去。
黑衣保护比吕而奋起,但仍然招架不住地化为碎片。
红艳的剑锋划开皮肤,切断肌肉,燃烧内脏,在少年体内暴动。
──传出某种破坏之声。
比吕呕出一口鲜血,喷溅在丽兹脸上。
从丽兹眼角滑落的泪水,与血水溶在一起,滚落脸颊。
少年缓缓倒下。他的头,无力地靠向丽兹肩膀。
「……这样就行了。」
听到细若蚊鸣的说话声,丽兹双肩一颤,从少年身边退开。
被「炎帝」贯穿胸口的比吕,微笑着跪倒在地上。
失去生气的表情,发紫的嘴唇,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火焰包覆着比吕的身体,美丽的苍蓝之火无声燃烧着。
光之粒子盘旋在比吕周围,似乎在替他除去什么。
「五大天王」的力量随着流出的鲜血,一起消散在空气之中。
丽兹眯眼看着一切,搂住比吕,将手放在他脸上。
「振作一点。」
比吕曾经说过。
丽兹差点被休特贝尔第一皇子杀死时,比吕说过。
「炎帝」施加在休特贝尔身上的,是「净化米凯尔」之力。
既然如此,这苍蓝火焰是否只会破坏比吕体内的「恶意」呢?丽兹心想。而这也许就是正确答案。
火焰燃烧一切,但是也带来新的生命。
红与蓝,各有不同的使命。丽兹如此猜测。
最重要的是,初代皇帝亚堤邬司说过。
前进吧,清除所有挡在前方的阻碍吧。但是,那男人绝对不可能希望义弟死去。
假如没有那句话,丽兹就没有向前迈步的勇气了吧。
假如没有与雷的约定,丽兹早就心灰意冷了吧。
没问题的。我可以救比吕──我一定能救比吕。丽兹心中点燃了微小的希望之火。
但是,那喜悦却带来了致命的破绽。
「『王』啊,您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战斗?」
十二魔主之一的刻律涅冷不防出现在丽兹身后。
丽兹回头,见到的是一张空洞,百孔千疮,充满憎恨的脸。
红色的剑──「魔皇剑五杀」之一的「死仙伊佩塔姆」,连持有者都可吞噬的魔剑,正朝着丽兹突刺而出。
趁着丽兹分心时的偷袭行为。
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丽兹反射性地伸手想接下剑刃。
剧烈的冲击,使视野晃动不已。承受不住那力道,丽兹朝一旁倒下。
奇妙的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丽兹讶异地检查身体。
接着,看向自己原本所在的场所──瞪大双眼。
红色的剑,贯穿了比吕的身体。从前胸穿透后背,血水沿着刃锋,滴答落下。
「啊──」
丽兹忍不住发出呻吟,但是被一道怒吼盖过。
「你这家伙──!」
丽兹圆睁着双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怒不可遏的梅特欧尔。
「哈哈哈!结束了!这样一来就全部结束了!『王』啊!我们的『王』啊!」
刻律涅高举双手,仿佛向神明祈祷似地朝天高声呐喊。
「我总算达成十二魔主的夙愿了!我杀死『军神──」
话还没说完,刻律涅的首级与血水一齐飞在空中。梅特欧尔重重踩在他倒下的身体上,双肩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不已。
比吕再次失去力气倒下,但是被丽兹接住。无法顺利呼吸,眼前一片昏暗。丽兹用力捏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抽出「死仙」,试图为比吕止血。
但是血水仍然不断地从空洞流出。
虽然期盼超高速再生的能力,但是比吕胸口的「炎帝」正在实行「净化」,所以应该无法发挥「不死」的力量吧。
「『风帝』!治疗比吕的伤口!把他的伤治好!」
尽管旋风环绕在比吕身边,但是伤口仍然未愈合。
没有时间迷惘了。
丽兹伸手想握住「炎帝」的剑柄将之拔出,却被比吕抓住手腕。
「这样就行了……」
比吕以无神的双眼看着丽兹,向她笑道。
「你在说什么……!」
「这样一来,最后的──你的『诅咒』就会消失了。」
「闭嘴!」
丽兹试图以「风帝」的力量为比吕治疗。尽管她不断祈求,但是血水仍然像被吸取出来似地,源源不绝从伤口流出。
丽兹拼命把力量灌入「风帝」之中,比吕将手放在她脸颊上。
「对不起。」
「啰唆!」
丽兹恶狠狠地啐道。比吕微笑起来,把手伸向天空。
「我终于有被原谅的感觉了。」
「吵死了!」
一筹莫展。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失,却束手无策。
明明有能拯救的生命,明明得到了能拯救那生命的力量。
奇迹却没有出现。
「我总算救到你了。」
「闭嘴!闭嘴!」
比吕的身体出现裂痕,如沙般崩解。
「……谢谢。」
比吕满足地微笑着,化为粒子,随着风消散了。
来不及惊愕的结局。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般不留痕迹地消灭了。
「啊……啊啊……!」
丽兹拼命想把粒子拨到自己身边,但是只摸到虚空。
自己身上的「诅咒」,夺走了所有重要的人。
就算「诅咒」消失,重要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雨水开始从残留在天空的黑暗中滴下。
像是为了遮掩她的哭声似地,为了从小到大,总是躲在不为人知的场所哭泣的少女。
即使如此,在众人面前,丽兹仍无法遏止不成声的悲鸣。
*****
那儿原本是战场。
断折的刀剑刺在地面,损毁的长枪随风倒下。破碎的铠甲散落一地,但是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腥味。比吕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只见天空也与地面相同,被数不清的刀剑掩埋。
这么说来,把这里称为武器的坟场,似乎比较正确。
比吕默默地向前走。
「这里是……那个世界吗?」
「很可惜,是连接『英雄宫殿瓦尔哈拉』的交界。」
听到来自身后的补充说明,比吕惊讶地转过头。
「我的义弟啊,好久不见了。」
看着金发金眼的青年,比吕马上解除警戒。
只见那青年大大地咧嘴,一把搂住比吕的肩膀。
他是初代皇帝亚堤邬司。是千年前与比吕结义的义兄,也是一起走过乱世的战友。
你为什么在这里?比吕想问,但是被亚堤邬司打断了他的话。
「满足了吗?」
他没有明指内容。因为要指称的事太多了。
所以比吕也率直点头。
「既然如此,就够了吧?」
「嗯。虽然很辛苦,不过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真的吗?」
「嗯。而且身为过去的人物,也该退场了。」
就算比吕因「炎帝」的「净化」而存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有太多人目击到他。
虽然战斗时没有余力多想,可是战争结束后,葛兰兹士兵们应该会察觉吧。
那个人是「黑辰王史尔特尔」!必须让他接受制裁!人们会如此主张。
但是丽兹一定会帮比吕说话。
如此一来,可能会出现新的火种。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又来了。每次都擅自乱想,做出最坏的结论。你还是一样,对自己很没信心呢。」
亚堤邬司说着,重重敲了一下比吕的头。
「你、你在干嘛啦!」
失去平衡的比吕跌坐在地上,抗议道。
亚堤邬司大模大样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比吕。
「你总是这样。完全不管别人的心情,只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最好的,可以带来最佳结果。你这个笨蛋。」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都是──」
「我在说话,你闭嘴。」
亚堤邬司以充满魄力的眼神使比吕沉默下来。
「真不懂。姐姐大人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啊?」
亚堤邬司半蹲着,歪头端详起比吕的脸。
「姐姐大人她啊,不论变成什么模样,就算灵魂产生改变,也想一直陪在深爱的男人身边。她宁愿相信难以确定的将来,所以拒绝前往『英雄宫殿』。」
亚堤邬司大大地叹了口气,揉起比吕的头。
「你只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讲不动说不听的任性小孩。虽然人家说,需要劳心劳力的孩子反而得人疼,但是你太消极了,让人生气。不过就算这样,你仍是我独一无二的义弟。」
004
亚堤邬司脸上浮现混杂了怒气与哀伤的神色。他的话全都很有道理,比吕无法反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但是在见到亚堤邬司从怀中掏出的物品后,比吕皱起眉头。
比吕认得那张黑色卡片。是用来封印比吕记忆的道具。一开始是全白的,但在取回力量的过程中,渐渐变成黑色,最后消失。亚堤邬司又拿出一张卡片,是没有任何脏污的白色卡片。
「那是什么?」
比吕不禁问道。亚堤邬司夸张又得意洋洋地挺胸说道:
「这是为了热爱自我牺牲的你做的保险。就是为了制作这个,我的身体才会变成破破烂烂的哦。所以你要好好感谢我。」
察觉亚堤邬司的言下之意,比吕露出惊诧的表情。
「你早就预测到千年后的未来了?」
「怎么可能……我无法连『过程』都知道。我只是做了『设定』,假如你还是一样,就能读出『结果』而已。」
「到头来,一切全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亚堤邬司把两张卡片射到惊疑不定的比吕脚边。比吕交互看着卡片与亚堤邬司的脸。
「你还有别的企图?」
「我已经把你体内的『魔人』之力转移到黑色卡片──『精灵牌』上了。」
「什么?」
「为了让你成为普通人,为了预防你被再次召唤,从千年之前,就安排好的预防之策。」
亚堤邬司愉快又得意地笑着说完,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因为『精灵王』似乎也在打着什么主意嘛。那家伙没跟你说吗?」
「我、我什么都没听说。」
「是吗?还以为他在输了之后会放些什么话的。还是一样很无趣。」
经亚堤邬司一提,比吕想起「精灵王」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似乎说落败了之类的话。比吕原本还以为那些话是对自己说的。
「算了,反正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是我赢了。」
亚堤邬司自顾自地说着,比吕连忙打断他的话。
「等、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亚堤邬司眯起眼睛,以如刀剑般锐利的目光看着紧张的比吕,严肃地道:
「我都做了这么多事前准备,你也猜到了吧?回原本的世界吧。你要来这里还太早了。」
「不、不可能啦……」
比吕是被「死仙伊佩塔姆」杀死的。身体早已化为沙尘,就算回去,也无处可归。
「只不过是『容器』坏了而已。反正你的身体早就因为『诅咒』而严重扭曲了。」
亚堤邬司走到比吕身边,捡起两张卡片。
「光使用『净化米凯尔』是没用的。在恢复成普通人类的那一刻,你的身体就会直接崩垮。所以要利用这个。」
亚堤邬司拿起黑色卡片,愉快地道:
「利用被封印的『魔人』之力,重新构筑你的身体。」
亚堤邬司把白色卡片重叠在黑色卡片之下。
「我让『炎帝』也偷偷跟了过来。它应该能把你的灵魂拉回原本的世界吧。」
亚堤邬司一手拿着卡片,翻过另一边的手掌,朝比吕伸出。但是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吕疑惑地抬头看向亚堤邬司,只见他浮起困扰的笑容。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英雄宫殿』呢?」
当年,比吕一直握着这只手,一起走过乱世。
但如今……比吕露出迷途孩童般的表情。
看着比吕的反应,亚堤邬司充满慈爱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