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七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在白天的热气尚未完全冷却的大都会东京的正中央——
盖在神宫外苑的棒球圣地神宫球场,在强烈聚光灯的照射下,某燕子球队和「多摩川合家队」正在激战中。看台上有单手拿着大声公的球迷、刚下班的上班族、不管球赛自顾自打得火热的情侣等等,坐了六成左右。在这之中,八王子警局引以为傲的下个世代之星小山田聪介,带着下下个世代之星若杉刑警,坐在左边看台上。
「对了,前辈。来喝啤酒吧。啤酒!啤酒!啤酒!」
「好啦好啦,我都说好了,你就不要再拍手了啦!我赞成喝啤酒,不过我可是不会请客的喔。」
聪介直接了当、对觊觎自己钱包的若杉刑警打了一剂预防针后,举手叫卖啤酒的打工男。「啊啊,等等,这位大哥,啤——」
「哇,不行,不行!」若杉刑警赶忙拉下聪介举起的手。「前辈,你在想什么呀?干么跟那种家伙买啤酒!」
「啊!?那种家伙?你认识那个打工男?」
「啥!?为什么我要认识那种家伙?」
若杉刑警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不过,把不认识的人称为「那种家伙」的若杉刑警,将错就错般发表他的理论。「前辈,你看。这个神宫球场除了有一堆像笨蛋似的热衷球赛的大叔以外,还有很多坚强地向这群大叔兜售啤酒的女孩吧。她们一定是穷学生,不然就是找不到工作。不,说不定是家中有生病的母亲。总之很可怜不是吗?买啤酒,一定要向她们买才行!」
「哦,这样啊,好啊,无所谓。」聪介难以释怀地点点头。——若杉,你难道没有想到打工男的母亲或许也在生病啊。这可是性别歧视喔。
不过若杉刑警根本不把聪介冷淡的眼光当一回事,指着一名女子的背说:
「里面也有背着那种生啤酒桶,穿着球衫和短裤的女孩。那个女孩是最闪亮的吧。我从球赛开始以后,一直都在注意她喔。」
「若杉,你用这种眼光看卖啤酒的女孩,相当变态喔。」
「前辈,我确实用那种眼光在看卖啤酒的女孩,但我不是变态喔。」
别把我和喜欢熟女的抖M前辈相提并论——若杉刑警以极其讽刺的口吻低喃后,自己举起一只手。「喂!那位小姐!这里要两杯生啤酒!」
好~随着活泼的声音,背着啤酒桶的女孩跑来聪介他们的位子旁。她在聪介旁边弯下腰,以熟练的手势把啤酒注入两个纸杯里。但是,聪介接过她递出的纸杯时,右手不慎滑了一下。心头一惊,但已来不及了。失去了支撑的纸杯,朝着脚边的水泥地自然落下。
但是,就在以为琥珀色的液体快要溅飞的瞬间!
「啊!」聪介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
突然,纸杯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阻挡落下,接着犹如影片倒带般飞回聪介的右手,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掌心,仿佛黏住似的。「——不会吧!」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由于时间太过短暂,连隔壁的若杉刑警似乎也没发现。可是,刚才那是什么现象?神的奇迹?还是魔法?
聪介没有亲眼看过神的存在,所以不相信奇迹。但关于魔法使的存在,他早已亲眼确认过。住在八王子的魔法使,看起来很可爱的美少女,有时会发挥残忍的能力,是个具有威胁性的存在。
「可是,不会吧……」
聪介吞了一口口水,将目光投向女孩短裤里露出的美腿。然后宛如在临摹苗条的曲线般,将视线在穿着球衫的女孩身上移动。纤细的腰,偏小的胸部,白皙的脖子。最后他看到的是,带着营业笑容的魔法使的脸。
聪介几乎是以高八度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玛、玛莉伊……」
名叫玛莉伊的魔法使,甩动脸蛋两侧的栗色辫子,轻轻地把右手伸到聪介前面。
「生啤酒,两杯一千五百圆~」
特地买的啤酒只喝了一半,聪介便说:「等等,我要上厕所。」
聪介这么一说,若杉刑警一脸诧异地:「啊!?」但聪介没理他,独自离席。当然他的目的不是要上厕所,而是要去找魔法使玛莉伊。
聪介站在通道上,环顾四周。不久后,他在左边看台最靠近界线标竿的前排位子,看见正在叫喊「生啤酒,要不要生啤酒啊~」完美扮演卖啤酒女孩的魔法使。
聪介跑到她身边,「喂,玛莉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玛莉伊原本露出了甜美笑容,但瞬间就收回去了,没好气地答道:「什么嘛,是你啊。」然后趾高气扬地对聪介说:「做什么?看就知道了吧。难道我看起来像卖火柴的女孩吗?」
「不,不像。」怎么看都是卖啤酒的女孩。「不是这个啦,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在神宫球场打工。你辞掉家政妇的工作了?」
「我没有辞啊。可是也没办法呀。因为我当家政妇的家,全部,都卷入了杀人案,一会儿老爷是凶手,一会儿是夫人被杀——」
「嗯,经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结果到头来,每一家都把我这个家政妇赶走了。没有主人的家,不需要家政妇。这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呢,我现在就这样过着靠打工赚日薪在过日子。啊啊~真讨厌,我真的好倒霉哦。你要怎么赔我!真是的。」
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全都是这烂刑警害的——玛莉伊斜眼瞪着聪介,仿佛如此诉说。当然就聪介而言,是毫无正当性的责难。
「我知道你不满,可是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吧。只是凑巧碰到而已。——话说,你今天没带扫帚啊。你那把注册商标的扫帚。」
「这是当然的呀。一只手拿着扫帚,我要怎么卖啤酒啊。扫帚在置物柜——」
这时,宛如要压过玛莉伊的话,球场上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接着场内广播宣布代打男的名字。
「多摩川合家队更换选手。原本的吉田,改由菅原上场代打。」
多摩川合家队的超资深选手菅原武彦的出场,使得一直欠缺热闹气氛的左边看台,响起了今天最大的欢呼声。
「哦,气氛好像终于炒热了耶。好了,聪介,让开啦。在比赛结束之前,我还要再多赚一点。」
「哦,嗯,可是,你……」
你好歹也是魔法使,没必要硬是背着这么重的啤酒桶,应该有什么轻松快速的赚法吧?聪介差点说出这句话,连忙又吞了回去。对于认真工作的魔法使,不该给她乱出主意。反正魔女做宅急便也很可爱,但如果这种力量被利用来暗杀重要人物就太糟糕了。
「没、没什么。你好好加油吧。希望你很快就能找到好工作。」
聪介最后露出「但愿如此」的笑容后,玛莉伊穿过聪介的旁边回去工作了。聪介默默目送她背着啤酒桶的背影,以及摇晃的辫子。
这时,球场响起清脆响亮的打击声。顿时欢声雷动。左外野手松井冲向界线标竿。往上空一看,打出的球飞得又高又远,在夜空画出一道又长又远的抛物线,朝着界线标竿坠落而去。这时,在界线标竿附近的玛莉伊完全不在意球的行踪,悠哉地喊着「啤酒,要不要啤酒啊~」——危险!
聪介不禁大叫:「玛莉伊伊伊——!」
「啊!?」玛莉伊抬头后,发出短短的尖叫声「啊!」同时垂在她背上的辫子尾端绽放出青白色光芒。下一个瞬间,原本以为会飞进左侧看台界线标竿内的界外球,突然急遽改变角度,飞越了左侧全垒打墙。
「…………」全场大吃一惊,顿时鸦雀无声。
三垒审歪着头,右手在头上画圈圈,宣布是全垒打。
霎时,打者菅原高举双手比出胜利姿势。右侧燕子队的球迷失望地叹气「啊~」。左侧合家队的球迷九成大声欢呼「哇!」。但坐在左侧界线标竿附近的部分观众则是「议论纷纷」。
「刚才那球是怎么回事?」、「界外球变成了全垒打!」、「啥?这也太扯了吧!」、「是风吗?」、「不,不是风。」、「低反发球的影响吗?」、「不知道!」、「那颗球简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看来也有直觉敏锐的观众啊。聪介连忙跑去魔法使身边,低声说:「玛莉伊,快逃。」随即拉起她的手离开界线标竿。聪介把她拉到看台的最上层之后,在这里小声地斥责了她。
「玛莉伊,你干了什么好事!不可以用奇怪的力量扭曲球赛!」
「我、我知道啊,可是没办法呀。因为太突然了,我也吓了一大跳。更何况,刚才那一球不管是全垒打还是界外球,根本不重要吧!」
「根本不重要?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不影响比赛呀。因为——」玛莉伊伸出左手,笔直地指向球场的计分表。「七局结束,16比2!」
「嗯,也对啦……」经她这么一说,聪介也无话可说。
计分表上灿烂辉煌的「16」,当然是燕子队那边的得分。只是一支全垒打,确实无法扭转大幅落后的战况。
看来今晚多摩川合家队也是败色浓厚。
2
球赛结束后。菅原武彦在更衣室脱掉球衣、冲澡、换上咖啡色夹克,踏上归途。抱着装有吃饭家伙球棒的黑色棒球袋,独自走出侧门、前往停车场。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对他说话。是白坂昭雄,关东体育报的资深记者。
「嗨,菅原先生,能不能打扰一下?想请教你几件事。」白坂走近武彦,像一只畏畏缩缩接近猎物的胆小猫咪。「今天的球赛,真可惜啊。」
「哪里可惜了?19比4大输喔。白坂先生,你有好好在看球赛吗?」
「啊!?我有看啊,当然有看。菅原先生精彩的代打全垒打也看得很清楚呢!」
「哦,那个啊。那是杯水车薪啊。」虽然说有些不满愤慨,但武彦嘴边露出浅浅的微笑。「不过,能够打中真的太好了。很久没有这种手感了。」
「往年的大炮威力,如今依然威力惊人啊。」白坂拍完马屁后,以窥探的眼神看向武彦。「不过菅原先生,那支全垒打其实是界外球吧?其实左边的看台观众,为了那颗球议论纷纷呢。」
「怎么可能。那是全垒打喔!球确实落在全垒打墙的观众席不是吗?这和以前巨人对养乐多的开幕赛,筱冢击出的那球可疑全垒打不同喔。那是完全的界外球,但我是完全的全垒打!」
「嗯~不过,我总觉得那颗飞球的轨道很奇妙……」
「这个嘛,坦白说,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都觉得不解之际,来到了停车场。武彦把行李放进爱车的奔驰后车厢,向白坂道别。「那我走了,等休假完再见吧。」
「对哦,明天起是明星对抗赛的休假啊。休假期间,你有什么计划吗?」
「啊?计划?」顿时,武彦为之语塞。计划是有。绝对不能和别人说的,重大计划。「没有计划。我打算让身体好好休息。毕竟也有年纪了。」
武彦摆出自嘲的笑容坐进驾驶座,然后隔窗对资深记者点头致意,缓缓地发动车子。霎时,武彦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严肃的认真表情;宛如面临一球逆转的场面,走向代打席的代打男表情。
隶属多摩川合家队的菅原武彦,是今年迎接第十八年球季的超资深球员。他是大学棒球时的明星选手,当时在刚创立的多摩川合家队选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指名,以被看好的内野手风光进入球团。从当新人那年开始就不负期望屡创佳绩,第三年已经稳坐第四棒强打的位置。
遗憾的是,虽然武彦屡创佳绩,但新兴球队多摩川合家队的战绩奇差无比。打从创立以来别说没拿过冠军,狼狈到连六级都不曾晋级过。也因此被消遣地取了许多绰号,例如「中央联盟的包袱」、「职棒的境外地」、「横滨的好对手」等等,真的惨不忍睹。现在「多摩川合家队」在职棒球迷中,更是被揶揄为「比乐天创设时更弱,比广岛创设时更贫乏」的球队。即便如此球队还是继续打下去,因为对拥有球团的母公司有利。顺带一提,「多摩川合家队」的母公司是一间名为「多摩川合家」的建设公司。这也难怪,想必很有宣传效果。
以主将身份支撑这样的万年8级球团的菅原武彦,今年也四十岁了。无法避免年龄上的衰老。自从五年前膝盖受伤后,他的出场机会就越来越少。这几年都甘愿当代打的候补选手。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在七月这个时期,身为「多摩川合家队唯一的明星对抗赛的出赛选手」,根本忙得无暇休假。但现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明星对抗赛期间,对他这种资深球员来说,正好是让全身骨头休息的时候。
「不过,要让骨头休息也得等今晚的计划完成之后……」
武彦在车里如此低喃,开车要去进行他的计划。首先第一站先回自己位于新宿区四谷的公寓。这栋名为「四谷公寓」的大楼,对于在八王子拥有豪宅的武彦来说,算是他比较隐匿的住所。也就是所谓的第二个家。武彦在神宫球场的球赛结束后,经常不是回八王子的家,而是在四谷公寓的房间过夜。这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因此不用担心遭人起疑。
武彦开车行驶了一会儿,看到四谷公寓的建筑物时,就把车停在路边。一名男子仿佛等候多时,从暗处现身。他穿着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戴着墨镜,头上戴着鸭舌帽。乍看像是没品味的中年男人,但错不了的,这个人就是木崎俊夫。木崎毫不迟疑地坐进奔驰的副驾驶座。
「没有被人发现吧,木崎?」武彦在驾驶座谨慎确认。
「别担心。我和你的关系是秘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副驾驶座的男人说完后,徐徐地摘下墨镜,脱掉头上的帽子。
武彦的眼前,出现一张和武彦相同的脸。
当然,严格地说应该是不同的脸。武彦的眼神比木崎锐利,下颚也比较结实。以肤色来说,武彦也比较黑。不过就乍看的印象而言,几乎完全一样。
武彦和木崎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认识的。当时在一间可随意进出的酒吧里,两人刚好坐在附近。先开口说话的是木崎:「公司的同事,经常说我长得很像菅原武彦。」
刚开始,菅原觉得很烦,压根儿懒得里他。因为在过去的经验里,对他说这种话的人,根本没有一个长得像。不过——唯独木崎俊夫例外。
发现这个男人的瞬间,武彦的计划就启动了,然后终于迎向今晚的行动。
武彦宛如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度打量木崎的脸。
——真的,这正是所谓的一模一样啊。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拆穿了。
武彦深信计划一定会成功,在驾驶座脱掉咖啡色夹克。同样地,木崎也脱掉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两人当场交换外套穿。长裤打从一开始,两人就穿同样的。木崎穿上咖啡色夹克后,越来越像武彦,简直难以分辨。而武彦穿上连帽运动外套、戴上墨镜和鸭舌帽后,立刻变成没人认识的中年路人甲。至少看到他这副寒酸样,应该没有人会发现他是「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照计划进行了。」武彦将四谷公寓的房间钥匙交给木崎。
「好,包在我身上。」木崎说得自信满满,向武彦露出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容。「嘿嘿嘿。今天晚上,我是你的代打。也就是代打的代打。」
「原来如此,代打的代打啊。说得真好。」
武彦深感佩服之余,提醒共犯注意一件事。
「我跟你说,你还是不要笑比较保险。因为你的笑法和我完全不像。」
和木崎道别后,武彦来到在爪四谷站,独自站在月台上。
那之后,木崎俊夫应该开着武彦的奔驰,停在停车场。然后经过四谷公寓的共享玄关,以菅原武彦的身份向入口的常驻管理员大叔打招呼。接着搭上电梯,来到武彦九楼的房间。过程中,木崎的行动都会被公寓设置的监视器拍下来。这个影像将会成为,菅原武彦今夜确实在四谷公寓度过一晚的最佳证据。
「谁也想不到,同一个时间,真正的菅原武彦在四谷站等电车。」
中央线的快速电车,在面带微笑的武彦面前进站。武彦以双手插进连帽运动外套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进车厢。
然后经过了一个小时——
武彦搭乘的中央线快速电车,平安地把他载到八王子站。抵达八王子站是晚上十一点半。武彦通过车站的验票口后,直接前往目的地。
目的地是距离八王子站有点距离的富士森公园。这座附设田径场和网球场的公园,白天是人多吵杂的都会绿洲。不过一旦到了深夜,就变成人烟绝迹的都市黑暗处。堪称是武彦进行计划的绝佳场所。
武彦走出车站南口后,看着右手边高耸的摩天大楼,迅速奔向富士森公园。
抵达公园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比约定的午夜十二点,早到了十五分。不过,约定碰头的对象已经出现在约定场所。一名体格壮硕、穿着破旧衬衫的男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烟。他是村濑修一。武彦充分确认之后,小跑步跑过去。
「嗨,抱歉,让你久等了。」
「啊?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喔——啊,搞什么嘛,原来是菅原啊!你戴着奇怪的帽子和墨镜,我还以为是什么可疑人物呢!」
「…………」糟糕!居然出这种纰漏!忘记解除变装。武彦慌忙摘掉帽子和眼镜,挤出一个想蒙混过去的笑容。「哈,哈哈,这个,那个,这个是那个……」
「变装对吧?我懂我懂!知名人士很辛苦啊。我现役时代也曾做过类似的打扮。」
村濑修一自己把它合理化了。然后他扔掉烟蒂,用鞋跟踩熄后,突然对武彦伸出右手。「倒是我要先恭喜你啊,恭喜恭喜!」
「恭喜……!?」这是在恭喜什么呢?武彦顿时无法理解。
「你不是击出了一支漂亮的全垒打?真的是资深选手才能击出的,技冠群雄的全垒打啊。那种球路,一般打者怎么打都只能打出界外球。」
「啊,哦,这件事啊。」武彦终于明白村濑的恭喜之意,委婉地伸出右手和他握手。「啊,谢谢你。那确实是一支很棒的全垒打。」
「对啊,击出全垒打的感觉永远很棒。话说回来,菅原,你今晚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突然传简讯给我,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啊,我知道了。明天起是明星对抗赛的休假,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你是找我出来喝到挂吧。好!既然这样,我一定奉陪到底。」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什么?啊,我知道了。为了应付后半季球赛,想做深夜的秘密训练吧。你是不是想出了什么新打法?没问题,我也曾是职棒响叮当的男人,我一定会帮忙。」
「不是啦!」武彦一脸不悦,直接了当对村濑说:「我在简讯里有写吧。我想跟你谈神山瑞穗的事。」
「啊,哦,这样啊,神山瑞穗啊。」村濑突然摆出沉痛的表情,以演戏般的口吻低声说:「她还真可怜啊。我听说了。她自杀了是吧……」
「没错。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喂喂喂,等一下!你突然在胡说八道什么——」
「少废话!我有证据,你死心吧!」武彦的口中突然蹦出电视剧中刑警的台词。话都说了,只好进攻到底。「村濑,你和神山瑞穗都已经快论及婚嫁了,居然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她,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听说你挑选的对象还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呢。被抛弃的神山瑞穗,经不起失恋的打击,从大楼顶楼跳楼自杀身亡。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神山瑞穗。我说错了吗?」
「不,不是!菅原,你完全错了喔!确实,我和神山瑞穗交往过。但不是深入交往到快论及婚嫁的地步。我和她分手是事实,不过这是我们两人谈过以后做出的决定。我不是单方面抛弃她。为什么她的死,会是我害的呢?她会自杀,是她自己的决定吧。跟我无关。而且话说回来,就算神山瑞穗自杀了,你也没必要气成这样吧。我记得你和她只是远房亲戚。没错吧,菅原?」
「错了。」武彦低声答道:「神山瑞穗,是我妹妹。」
「什、什么!」
村濑惊叫的同时,武彦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现役时代,以帅哥自豪的村濑的脸,此刻吓得扭曲丑陋。
武彦把小刀架在腰际。村濑转身逃跑。
但是,现役选手和退休选手的体能差异很明显。即便村濑拼命逃窜,武彦以他锻炼过的脚力,转眼间就逮到他了。黑暗中响彻着村濑的惨叫声。
武彦拿着小刀,连同整个身体往村濑的背撞下去。
3
从神宫球场回到八王子的小山田聪介与若杉刑警,以19比4的比数当下酒菜,在站前的居酒屋小酌一杯。然后又一杯、再一杯,忍不住又喝了一杯……像笨蛋似的一杯接一杯,结果喝到烂醉如泥,哥俩好搭肩上了出租车。
抵达的地点是聪介家。他住的小山田邸是一栋盖在山丘上古色古香的西洋楼房,是附近聪明的少年少女们熟悉的「童话里的房子」,但也是附近笨蛋小鬼揶揄的「鬼屋」。这栋快要坏掉的宅邸,住着聪介和快要升天的父亲。所以让喝醉酒的晚辈来过夜也无妨。聪介基于这个想法,把若杉刑警带回家,但到了宅邸门前,准备下出租车时,聪介的手机铃声响起。
「小山田,是我啦。」打来的是聪介憧憬的上司,椿木绫乃警部。「你现在在哪里?该不会还在神宫那一带鬼混吧。算了,也好。富士森公园发现一具尸体。事态紧急,给我火速赶来!」
既然是椿木警部的命令,当然是唯命是从。聪介把准备下车的脚收回来,又坐进出租车,对司机乱下命令:「司机,火速赶到杀人现场!」结果司机一听也慌了起来,正经八百地答道:「知道了!」立刻猛踩油门。
「喂,等一下!这辆出租车要开去哪里啊!」若杉刑警正经地问,车子终于修正了方向,开始一路奔向富士森公园。
「话说回来,若杉,这下事情可大条了。」
「你是说发现尸体这件事吗?现在又还不知道是杀人还是意外?」
「不是这个啦。你仔细想想看,我们两个都喝醉了喔。浑身酒臭味,脸还红通通的。年轻的我们这副德行,还一副很跩的搭出租车赶赴现场喔。想必警部不会有好脸色吧。她会生气吧。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吧。——嗯,很令人期待吧,若杉!」
聪介还心花怒放地用手肘碰他。若杉刑警傻眼地说:
「前辈,你由衷期待美人警部发飙骂人,果然是很严重的变态喔。」
「若杉,我确实由衷期待美人警部发飙骂人,但我没那么变态。」
意思是你也承认自己有点变态喽——若杉刑警错愕地低语。但聪介没理他,期待的心情更加飙升。警部看到不像话的部下,会骂什么呢!
不久,出租车抵达富士森公园。现场周边已经来了很多警车,看得到大批的警察和一些看热闹的民众。聪介在人群中下车,一边推开若杉刑警,一边跑到美丽上司身边。「警部!我来晚了!」
今晚椿木警部也一如往常,穿着带有光泽的灰色套装。眼镜的后方发出冷静的眼神看着红脸部下,双手依然交抱于胸,沉默了片刻。接着,她紧身裙下露出的两条美腿宛如要转身般交叉后,意外地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态度:「哎,算了。每个人都有想放松一下的时候。赶快去现场看看吧。」
「啥?什么?哎,算了!?」聪介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警部,请等一下。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我们可是喝得烂醉如泥,坐出租车赶赴现场喔!」
「嗯~这确实是有待商榷,不过我不太好意思骂你。因为,你也知道,侦办上一起案子的时候,我把你从八楼的阳台推下去。」
听起来像是不可能,但确实是发生在聪介身上的事。
「那又怎样呢!因为这种事就对部下客气吗!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从八楼被推下去,身为椿木警部的部下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点都不理所当然喔,前辈。那是非常特殊的体验喔。」
「若杉,你给我闭嘴!」聪介喝止晚辈后,火力全开极力顶撞上司。「总之,对部下客气不是警部该做的事。警部应该经常保持凶悍、啰唆、不讲理、任性、旁若无人、桀骜不驯、歇斯底里、反复无常,正因如此——正因如此,这样美貌的三十九岁女人才会几十年都嫁不出去!」
「谁嫁不出去了——!而且还诅咒我几十年——!」
随着激烈的怒声,警部画弧般地抬起修长的右腿。高跟鞋的尖锐鞋尖,毫不留情地踢向聪介的小腿。聪介顿时膝盖着地,痛得快昏过去,但中心却欢声大起。——这样就对了!这才是椿木警部!棒透了!
另一方面,使出必杀踢功的椿木警部,带着满足的表情说:「啊,爽快多了。」然后英姿飒爽地迈开步伐。「好,快去查案吧,小山田。别在那里挣扎,快去!」
聪介搭着若杉刑警的肩,跟在警部后面——
公园一角,死在散步道旁的是,年约四十岁左右、体格不错的男性。身体横躺,躺成平假名的「く」字。背上插着一把小刀,流出的大量血液,在尸体的周围画出红色地图。
因为身上带着钱包和驾照,立刻知道他的身份。名叫「村濑修一」的男性。聪介听过这个名字。「该不会是那个前职棒选手?来来回回待过好几个球团,几年前退休的,那个被称为『职棒界候鸟』的村濑?」
「啊?那个人称『永远的一军半』的村濑啊?」若杉刑警也睁大双眼。
「对,就是那个人称「夜世界的第四棒」的村濑唷。我还记得他的长相呢。」
村濑修一的现役时代,虽然成绩平平,但在球界是数一数二的花花公子。就算职棒生涯没有留下辉煌记录的他,也深深烙印在警部的记忆里。
「既然是背部被刺而死,应该可以看成凶杀案吧。」
椿木立刻下了判断后,把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叫来。
发现者是三名男性。三个人都穿着代表日本足球队的蓝色复制球衣。对了,今晚日产体育场有举办日本代表队的会前赛。这座日产体育场,从八王子搭横滨线就到了。聪介他们刚才在站前的居酒屋,也看到像是看完足球比赛出来的球迷。当时聪介他们在神宫球场看棒球比赛,不知道足球比赛的经过,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日本代表队输了。
「你们是从日产体育场出来要回家吧。经过这里的时候,大概几点?」
椿木警部抛出问题试探后,三人之中看起来像是老大、身高较高的男人答道:
「大概是午夜十二点多吧。我们三个人住在公园的另一边,穿越公园回去比较快。结果三个人走在公园里的时候,发现一个男人倒在散步道的旁边。起初以为可能是喝醉酒的醉汉,不过走近一看并非如此。对,一眼就看得出已经死了。因为他周围的地面还有一大片血迹。当然,我们当下就打一一〇报警了。啊?村濑修一!?你说的村濑修一是那个前职棒选手吗!?没有,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个。这样子啊,那个『只有长相一流的选手』的村濑被杀了啊……」
虽然不是重点,不过村濑修一的绰号还真多啊。
但是话说回来,这三个第一发现者,无法再提供更多有利情报。他们在现场附近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看来他们只是做完所有的事准备要回家时,碰巧经过现场而已。
「我明白了。——若杉,为了慎重起见,留下他们的联络方式。」
椿木警部快速结束他们的侦讯,放他们三人回家。被若杉刑警带离现场的三个蓝色背影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刑警带着一名年轻女子来到警部前面。
这名女子穿着淡粉红色的开襟毛衣,搭上长及脚踝的长裙。虽然穿着朴素,但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
「那个女孩是谁?」警部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性。
刑警指着她,加以说明:「我们打电话去被害人家里,是她接的电话。她是被害人的未婚妻,现在同居中。」
「和未婚夫同居中……」椿木警部看她的眼神更为严厉了。
三十九岁单身,有工作,没有男友,有结婚愿望。这样的椿木警部把和未婚夫同居中的女性看作敌人,也没什么好奇怪。聪介看到上司凶恶的脸,悄悄地在她耳边说:
「警部,请冷静下来。原本幸福的结婚,在今晚破碎了唷。」
「我、我知道啦。这种事还用你说。」警部将手指按在眼镜边缘,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她:「首先,请问你的名字。」
「我叫广川理惠。」女子如此回答后,声音颤抖地说:「……请问,修一真的死了吗?……我突然接到电话赶来,可是我完全无法相信……」
「是啊,很遗憾。不过,现在还不要看他比较好。」
她未婚夫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中。看到这一幕,感觉满娇柔的广川理惠可能会晕倒吧。警部以淡定的口吻继续说:
「倒是,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首先是今晚的事。听说你和村濑修一先生住在一起,今晚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约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他一个人出门,说是要和朋友见面。这就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和朋友见面。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吧。」警部的声调突然高了八度。「那位朋友是谁?你有问吗?」
「我当然有问。我半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个女孩子吧』。结果他一脸笑容地回答我,『别担心,是个男的啦』。」
「只有这样?这样你就相信了?村濑修一说『是个男的啦』,但其实对方或许是个女的唷。这一点,你丝毫都没有怀疑吗?」
警部一副快要爆出失礼话语的态势,像是要说「你这个女人,是白痴啊?」这么放着不管可能会开战,于是聪介插嘴问:
「假设,村濑先生是为了和男人见面而出门,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不知道,这我完全不知道。因为和他很熟的男性很多。」
「那么,如果村濑先生是为了和女人见面而出门,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啊,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因为和他很熟的女性就更多了。」
看来交友关系相当模糊笼统。于是,聪介单刀直入地问。
「那么,如果有人怨恨村濑先生,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于是,广川理惠原本模棱两可的表情,突然泛起一种确信的笃定之色。接着她在刑警面前,慢慢地竖起一根手指,如此断言:
「如果有人怨恨修一,我只知道一个人。就是修一和我订婚以前交往过的女性。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瑞穗——叫神山瑞穗的女人。」
4
案发后的隔天早上,菅原武彦在离八王子市中心有点距离的马路边的家庭餐厅迎接清晨。虽然说是家庭餐厅,但也没有在营业。是一间倒闭后放置不理、成了废墟的店铺。正面的玄关用坚固的链子固定着,但后门已经遭到破坏,可以自由进出。武彦一直藏身在这间废墟里,度过杀人之夜。
「因为菅原武彦在球赛结束后直接回去四谷的公寓,在那里度过一晚。当然不可能出现在八王子。」
所以,武彦不能在八王子被任何人看到。一定要躲到另一个菅原武彦——也就是木崎俊夫接替了自己的角色为止。
按照计划,木崎会在上午九点离开四谷的公寓,十点整在八王子的某个地方和武彦再度碰面。其实早一分钟也好,实在很想赶快和他交换身份,但菅原武彦前一晚打完夜间棒球应该很累,太早起也会显得不自然。考虑到这一点,只好照正常的作息。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后,武彦依然焦急地继续藏身在废墟里。
结果,他离开藏身之处已经过了上午九点半。当然,为了不让人看出是「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他穿的是变装后的打扮。武彦以宛如在享受散步的轻松步伐,慢慢地走向市中心。
途中去了八王子站的KIOSK(注:KIOSK是,JR东日本在车站内开设的连锁便利商店的商标名。)买体育报纸。
「——我要买这个。」
武彦在店里摆放的一堆报纸中,抽出一份关东体育报,把零钱给了店员后,随即快速离去。头版整面都是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报导,武彦看也不看直接翻找棒球版。可是没想到不仅头版,连二版三版、甚至四版都塞满了足球相关报导。第五版开始终于有棒球新闻,所以没有人气的球队多摩川合家队的比赛结果,必然是在后面的第六版。
「这个报导也太小了吧!」武彦半是好笑地看着这则报导。「什么什么,『全垒打谜团』、『泥泞的八连败』啊。果不其然,还是这种没有创意的标题。」
其实「全垒打谜团」是多摩川合家队陷入连败地狱时,必然会出现的陈腔滥调。其他像「合家队无计可施」、「合家队投降」等等,扯上名侦探感觉的标题也很多。多到已经司空见惯,看了也不会生气了。在这之中——
「魔法打出的全垒打!?」
这个小标题飞进武彦的眼帘。这不是报导球赛结果的正经新闻,而是以消遣看热闹的心态,谈论珍奇纪录或珍奇场面的花边新闻。这则花边新闻写的就是武彦昨天的全垒打。虽然没有署名,但想必是关东体育报的资深记者白坂昭雄写的。因为武彦昨天击出的那支奇妙的全垒打,只有白坂昭雄特地前来采访。
武彦大致看了这则报导,然后把这张报纸仔细折起来,夹在腋下,再度举步走进熙攘的人群中。
几分钟后,菅原武彦来到八王子站附近的子安神社鸟居前。他不是来祈求安产,而是和木崎俊夫约在这里碰头。
不久,约定的十点整,神社前的路上出现一辆熟悉的奔驰车。武彦跑向停在路边的爱车,立刻坐进副驾驶座。而驾驶座坐的是,长相和武彦一样的木崎,但他露出的笑容却是和武彦一点都不像的没品笑容。
「嘿嘿嘿,看来好像顺利成功了。一大早电视新闻都在谈这件事喔。」
「这样啊。不过,那家伙毕竟是前职棒选手,还是有报导的价值啦。先别管这个,你有确实照计划进行吧。如果有发生出乎意料的事,一定要老实跟我说,这样我才能想办法应付。」
「干么呀,别一脸担心的样子。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事。一切都照计划顺利进行。公寓的管理员,完全相信我就是你喔。」
「是吗。」虽然还有点担心,但也只能相信这个共犯的话。「那,你的角色到此为止。我们赶快换回来吧。我已经受够乔装别人了。」
「这样子啊。可是我不讨厌喔。睡在高级公寓暖呼呼的床上,又可以开着外国车到处兜风,这种生活很难得呀。」
木崎一边说着,一边依依不舍脱掉咖啡色夹克,把夹克和公寓钥匙一起还给武彦。武彦也脱掉帽子、摘下墨镜,和深蓝色连帽运动外套一起交给木崎。
两人穿回自己的衣物,又恢复成知名职棒选手和无名小卒上班族。木崎究竟在什么公司上班,到头来武彦依然不知道。
「那我走了,你要把说好的钱汇入我的账户喔。」
木崎最后如此叮嘱,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走人。武彦在车内从副驾驶座移到驾驶座,静候木崎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转角之后,发动车子的引擎。
此时,他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是妻子真弓传来简讯。
「我看了电视,听说村濑先生被杀了。该不会是你杀的吧。我绝对不要被人家叫杀人犯的太太喔!」
武彦咋舌地凝视这封带有恶意的简讯。之后他徐徐地把手机收回裤袋后,发怒般地猛踩油门,飙速前进。
「可恶!就只会想到自己!总之我不被抓到就行了吧。」
武彦对着挡风玻璃痛骂,驶向回家的路。
菅原武彦的家,位于八王子市公所附近的本乡町一处幽静的住宅区。是一栋有宽广庭院与地下室的两层楼豪宅。武彦的奔驰抵达宅邸时,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武彦觉得很可疑,但也先把车子停进院子前方的车库,走向宅邸的玄关。结果在玄关看到两名陌生的访客,正在和妻子谈话。
不会吧?难道警方已经来了!?武彦心生警戒。不过,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是穿着灰色套装的眼镜美女,紧身裙里露出的一双长腿,美得有如模特儿或女明星。另一个是不起眼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人满好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可特别强调的地方。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刑警。
武彦高举手中的报纸,向妻子打招呼:「嗨,我回来了喔。」然后斜眼瞄着陌生的两人组,问妻子:「客人啊?」
「对,你回来得刚刚好。他们说有事找你。——是八王子警局的刑警。」
「啊?这两个家伙——不,这两位是刑警!?」
武彦惊愕得瞠目结舌。「这、这、这样啊。哦,我明白了,是为了那件事吧。村濑修一被杀的案子——没错吧?两位刑警。」
「哎呀,您已经知道了呀。」女刑警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吗?」
「……电视!?」女刑警问得很单纯,但武彦却慎重地思索该如何回答。
今天早上,在四谷的公寓醒来的武彦,不经意地打开电视得知村濑修一遇害的消息,立刻返回八王子——这样的故事确实最自然。
但是,如果说出这种最像样的谎言「对啊,我是看电视知道的」,万一被反问「哪一台?」、「节目名称是什么?」、「是谁?怎么播报的?」,就回答不出来了。因为武彦今天早上,根本还没看到电视。而且,关东体育报没有报导杀人案的新闻——
看来,只好照事实陈述才是上上策。武彦下了判断后,一脸沉痛地如此回答女刑警的问题。
「不,我没有看电视。其实我是刚才看了妻子传给我的简讯,才知道这起命案。所以,对案子的详细情况,我还一无所知。」
「这样啊。那么稍微耽搁您一点时间,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她说得很客气,但言辞中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威严。武彦紧张了起来,但努力保持淡定的态度回应:「当然没问题。里面请。」
武彦把两位不像刑警的刑警,请进宅邸。将两人带去会客室以后,妻子突然抓起武彦的手。「——喂,你跟我来!」
真弓以惊人的力气把武彦拉到走廊的最边边。然后把他的身体压在墙壁,压低嗓门严厉地质问丈夫。
「我问你,你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吧!」
「笨蛋,你不要乱猜啦。我怎么会做坏事。」
「这可不一定吧。毕竟你妹妹出了那种事。」
「喂,你是真的在怀疑我吗?不要闹了!」
武彦和真弓以相当近的距离对看。结果先转开视线的是真弓。
「好吧,算了。」真弓背对丈夫说:「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就老实说真话,快点把那两个人赶走。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绝对,不要被拆穿喔。」
当然,我才不会被拆穿。武彦差点这么回答,幸好在脱口前忍了下来。
「有什么好拆穿的。因为我和村濑的命案无关啊。」
武彦干脆撒谎后,命令妻子:「去倒茶,三杯喔。」然后郑重踏进刑警在等待的会客室。「两位刑警,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武彦一边坐下,一边自我介绍:「我是菅原武彦。」接着两位刑警也分别自我介绍,「我是八王子警局的椿木」、「同样是八王子警局的小山田」,说完还行了一礼。然后闲聊片刻之后,武彦明白了女刑警的头衔是警部,年轻男子是她的部下。不久,真弓端了三人份的茶放在桌上。当真弓拿着空的托盘走出会客室后,椿木警部终于切入正题。
「昨晚,村濑修一先生,在富士森公园的散步道,遭人从背后刺杀身亡。我们今天来府上叨扰,是有几个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想请教您。」
「这样啊。可是我不清楚耶。村濑确实是我的朋友,也是从学生时代以来的对手。不过,他被杀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这样吗?」女警部以不带感情的语气问:「您认识神山瑞穗小姐吧?」
「…………」突然冒出这个名字,武彦倒抽了一口气。「是的,我认识她。」
「详细的说明我就省略了,因为某人的证词,使得神山瑞穗小姐的名字以命案嫌犯的身份浮上台面。但经过我们调查,她似乎不是凶手——」
「当然不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是自杀的,因为被心爱的男人抛弃了。」
「您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嘛。」女警部的目光犹如箭矢般,从眼镜的后方射向武彦的脸。「请问神山瑞穗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
「…………」武彦在心中判断,这时说谎没有用。「神山瑞穗是我妹妹。我的双亲在我念小学的时候离婚了。我跟了父亲,而母亲和一个姓神山的男人再婚了。不久,母亲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神山瑞穗。对父亲而言是不相干的人,但对我来说,她确实是我妹妹。可是我对别人都说,她是我的远房亲戚。——不过刑警小姐,这些您应该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吧?所以才会在案发的第二天就找上门。您是不是怀疑,我可能为了替自杀的妹妹报仇,而杀了村濑吧。」
「没有,我并没怀疑您——。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您昨天晚上的事。昨晚,神宫球场的比赛结束以后,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来了!这是胜负关键。武彦隐藏内心的紧张,将「昨晚的菅原武彦」的行踪告诉刑警们。当然,「昨晚的菅原武彦」指的是木崎俊夫。
「昨晚,离开神宫球场后,我开车直接回去四谷的公寓。一栋叫做『四谷公寓』的大楼。我在那里有个房间。是的,在神宫比赛之后,我经常去睡在那里,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喔。我抵达公寓大概是十点半左右。您问公寓管理员就会知道。因为我有简单地向他打招呼。接着进入房间,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啊,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深夜十二点左右,我有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因为肚子有点小饿,买了简单的轻食和啤酒。昨晚吃了这些东西,我就上床睡觉了。」
「然后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是的,当然。早上八点左右起床,九点左右离开公寓,开车走高速公路直奔八王子。然后回到家的时候,刚好碰到两位刑警——就是这样。怎么样,刑警小姐,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武彦以一较高下的口气反问。椿木警部答道:「非常清楚。」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武彦。两人的目光爆出激烈火花之际,一旁的年轻男刑警——叫什么名字来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却只顾着偷看邻座美女警部从裙子露出的一双美腿。这让武彦觉得,自己特地辛苦做出来的假不在场证明,他大概都没有听进去吧。
不仅武彦,女警部也有同样的疑问。
「喂,小山田。你别默不吭声,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女警部催促部下发言。武彦在心中拍手说,对对对,他的名字是小山田刑警。但也认为,这种名字就算想起来了,待会儿马上又会忘记吧。
「哦,问问题啊。我想想看,要问什么问题……」小山田刑警一边搔着头,一边环视会客室,宛如在找有什么可问的。最后,他的目光稳稳地停在武彦坐的沙发上。「啊,对了对了,那个体育报纸——」
「啥!?」武彦立刻看向自己的身旁。
那里放着一份折得很整齐的关东体育报。今天早上,他在八王子站的便利商店买的,下意识地直接带进会客室。小山田刑警,对这份报纸有什么疑问呢?武彦心中涨满紧张与担忧,等着他发问。
结果年轻刑警,慢条斯理地丢出这种简单的问题。
「这是今天的报纸吧。刊载着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报导。」
「对,对啊,没错。这是今天早上的关东体育报,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份报纸在哪里买的?」
「啊!?」
「哦,您刚才说的内容里,完全没有提到今天早上买体育报纸的事吧。所以我想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
「哦,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呃,这是在,那个——」
遇到意外的难题,武彦顿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回答「在『八王子站的KIOSK』的买」。那就回答「四谷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吧。不,这也不行。便利商店都装有监视器。只要调出监视器一查,马上就知道自己没有去那里买东西。既然如此,要说可能没有监视器的地方——
「啊,我想起来了。这份报纸是在四谷站的KIOSK买的啦。九点离开公寓之后,我在站前停了一下车,去KIOSK买了报纸,然后再开往八王子。——有什么问题吗?」
武彦强势地反问,但内心胆颤心惊。
要说问题,也不是没有。这份报纸,如果真的在四谷站的KIOSK买的,报纸上留着KIOSK店员的指纹也不奇怪吧。如果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慢着,这可不见得喔。在KIOSK买报纸的时候,店员不见得会伸手碰报纸。在这里,通常是客人自己拿起一份报纸,然后把钱付给店员就行了。这种情况,店员完全不会摸到报纸。事实上,今天早上在八王子站,武彦也是这样买了这份报纸。
好,没问题。这份报纸没有四谷站店员的指纹,也没有八王子站店员的指纹。即便警方去详细调查,也不用担心自己撒的谎会被拆穿。大概——
「没有问题吧。」武彦郑重其事地确认。
「对,当然没问题。」小山田刑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之后,小山田刑警也没有继续拘泥于今晨报纸的样子。看来就如他所说的,真的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吧。武彦内心松了一口气。
沉默片刻之后,半是闲聊地谈了一会儿,刑警们便双双起身离席。
武彦送他们到玄关。接下来他们会花时间和努力去查证武彦说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会脚踏实地问关系人的证词,调阅监视器画面吧。他们如此的努力不懈,将会证明武彦的假不在场证明是完美的。
——两位刑警,拜托喔,要加油喔!
武彦在心中如此低喃,目送两位刑警的背影。
之后他先返回会客室,拿起那份关东体育报,然后窝进二楼的房间。房间一角摆着一台小型碎纸机。为了预防工作上的事和个人隐私外流,因此需要这种东西。现在拿来湮灭证据。武彦打开碎纸机的电源,把今天的关东体育报放进细长的细缝里。被裁切成犹如平板面条的报纸,落入下面放置的透明箱子里。
武彦看着这幅景象,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没问题。这样我就赢了……」
5
「菅原武彦这个男人,感觉怪怪的耶。他一定有所隐瞒。小山田,你立刻去查证菅原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重要的是,昨天深夜,菅原是否真的在都心的公寓里。没问题吧。你立刻和若杉一起去四谷。」
「…………」椿木警部是个不想去遥远现场的女人。「是!遵命——那,警部您要做什么呢?」
「我!?我要再详细调查一下菅原武彦这个人呀。」
反正是用电脑查吧——聪介内心不满地嘀咕,但也遵照命令和若杉刑警开车前往四谷。首先要去查访四谷公寓的管理员,然后调阅公寓的监视器画面,接着再去四谷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向店员求证。当然,也要调阅这里的监视器画面。
但是聪介他们这样一步一脚印地调查,到头来却只是证明了菅原武彦的不在场证明的确属实。
这天晚上,聪介回到八王子警局后,立刻把情况向椿木警部报告。
「四谷公寓的管理员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看过菅原好几次。便利商店的监视器画面也清楚拍到菅原的脸。错不了。」
「哎呀,这样啊……辛苦了。」
椿木警部出神地盯着计算机荧幕,只用嘴巴回答。她的表情没有失望之色,反而显得心情很好。聪介感到不满与不安,但也只能坐下。
无论如何,头号嫌犯已经确定无罪,村濑修一命案又回到了原点。
之后,侦办一直陷入胶着状态,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就这样过了几天——
「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我总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太完美了。说不定有什么作假。椿木警部,你不这么认为吗?」
八王子警局的刑警办公室,时间是晚上八点。聪介站在上司的办公桌前,以认真的语气说。但是,椿木警部却宛如在讥笑他的怀疑,如此反问。
「小山田,你想太多了啦。那我问你,你有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吗?」
「案发当晚的话,我和若杉一起在神宫看球赛,然后去八王子的居酒屋喝酒。」
「太棒了。真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太完美了,说不定有什么作假——我应该这么想吗?你说的事情和这个是一样的。懂了吗?」
「哦,或许您确实说得没错……」聪介以疑惑的眼神看着美丽上司。「警部,为什么您要包庇嫌犯呢?」
「你、你在说什么呀,小山田。我、我才没有包庇他。我、我只是……」
「警部!」聪介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地说出最重大的事实。「菅原武彦不是单身喔。他有太太了喔。」
「我早就知道啦。可是他和他老婆的感情很不好,离婚也是早晚的事啦。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啦。」
「什么?查得很清楚!这种情报,和案子无关吧!大概!」
聪介很后悔,觉得自己太大意了。椿木警部身为警官,每天忙得昏头转向,根本没时间交男朋友,因此经常把有魅力的男嫌犯当作恋爱对象。这次的菅原武彦是有妻室的人,聪介认为很安全所以没有留意,万万没想到警部不仅盯上了他,连离婚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难怪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时,警部心情那么好!
「小山田,听好了。深夜十二点在四谷的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他,不可能杀害同一个时间在八王子的村濑修一。你要怀疑他的话,请先推翻这个不在场证明再说。懂了吧。」
警部说话的口气,已经完全把菅原当成自己的男友了。聪介认为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宛如逃走般地远离上司。
「这下惨了。我得让菅原的杀人罪成立才行。可是要怎么做……」
聪介嘀嘀咕咕地,快步穿越刑警办公室,走向后面的休息室。若杉刑警在这里看球赛转播,一边吃着便利商店的便当晚餐。
「你在这里刚好。喂,若杉,你听我说——」
「我听见了啦。前辈和警部发生争执。」
若杉刑警依然盯着电视、动筷子。画面正现场转播明星对抗赛的赛况。若杉刑警盯着电视,对聪介说:
「是关于菅原武彦的不在场证明的问题吧。不过前辈,基本上菅原是有罪还是无罪,这点不搞清楚的话,要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很难吧。如果菅原是清白的,这样反而有可能引起冤罪喔。」
「你在说什么呀,那家伙嫌疑重大喔!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深夜十二点特地出门去便利超商,完美到令人以难以相信。还有,那家伙接受我质询时的态度也很奇怪。连警部都说『感觉怪怪的』唷,虽然只是刚开始……。一定是她用电脑查了之后,看到了那家伙的年收、实绩、人气之类的多余情报。」
「或许吧。不过就印象来说,很难判定菅原有罪吧。那要怎么办?」
「嗯~只要知道那家伙是有罪还是无罪,接下来就会有办法——嗯!」
聪介茫然地看向电视。太平洋联盟的四号强棒中村振臂一挥,击出令人瞪大眼睛的高飞球。喇叭传出播报员兴奋激动的播报声。投手丘上的前田一脸痛恨。飞得又高又远的球,仿佛架了一座巨大的桥飞向界线标竿。但是,下一个瞬间!应该消失在观众席的球,宛如撞到看不见的墙壁,突然反弹回空中,往球场内落下。中央联盟的左外野手高桥明知无望却也奋力冲去接球,结果稳稳地接在手套里。奇迹般的接球美技使得全场观众High到最高点。中村呆住了。前田同样感到不解。表情最惊讶的是接到球的高桥。
电视机前的若杉刑警,瞠目结舌地停下筷子,对刚才这一球感到疑惑。
「咦!?刚才这一球好像怪怪的。对了,很像之前在神宫球场那一球吧。——嗯?前辈,你怎么了?」
若杉刑警的眼前,聪介站着指向电视,嘴唇打颤。
「这、这是、玛、玛莉……对了,还有这一招!」聪介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抓住若杉刑警的肩膀问:「喂,若杉,这场球赛,在哪里?神宫吗?」
「不,不是在神宫。是在横滨……喂,前辈,你要去哪里!」
聪介不理后辈的质问,飞快地冲出房间。
接着,过了一小时——
聪介跑到横滨球场的看台,拼命寻找魔法使的身影。目标是垂在背上的辫子,没有带扫帚。可能穿着球衫,正在打工卖啤酒。聪介完全不看球场上的比赛,在观众席的阶梯和通道走来走去。然后,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熟悉的叫卖声「要不要啤酒啊~」聪介慌忙环顾四周,在阶梯途中发现熟悉的辫子和纤瘦的背影。聪介欣喜若狂,奋勇跑上阶梯,从背后呼唤她。
「——喂,玛莉伊!」
一边叫着,不慎把手搭在她肩上的瞬间,聪介想起了重要的事。从背后突然碰触魔法使玛莉伊的身体,是多么危险的事。
但想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聪介吓得颜面痉挛。
玛莉伊的美丽辫子,绽放出青色冰冷的闪光。
6
隔天,小山田聪介造访多摩川合家队的练习场。多摩川合家队的练习场,就如它的名字位于多摩川沿岸。明星对抗赛于昨天在横滨结束了,明天起又要继续打夺冠赛。偌大的球场上,多摩川合家队的选手们为了迎战球季后半段,正在专心练习。
聪介站在练习场粗糙的看台上。那个姿态,宛如是「喜欢眺望合家队练球的球迷」一样。但其实,他也的确用眼睛一直追着一位选手看。他盯上的,当然是菅原武彦。但是根本不用担心菅原会发现聪介在看他。因为,今天聪介的额头、脸颊、下巴都贴满OK绷,甚至脖子上还贴了贴布。整个人看起来伤痕累累。看到他这副模样,没有嫌犯会发现他是八王子警局的刑警吧。反倒是,比较像什么案件的被害人。
「哎,实际上就是被害人啊——」聪介恨恨地瞪了少女一眼。
魔法使玛莉伊昨天还穿着打工制服,今天摇身一变,变回原来招牌的深蓝色洋装与黑鞋子。手上拿着心爱的竹扫帚,专注到快要探出铁丝围栏似的,看着选手们练球的景象。想不到她还满喜欢棒球的。
「什么嘛,你是想说我是加害人吗?」
她似乎听到聪介的嘀咕了。玛莉伊不满地用斜眼瞪着聪介。
「谁叫你要从后面突然抓我,是你自己不好!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站在我后面很危险,要小心点。真是的,你这个人好像完全没有学习能力。真是受不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昨晚,聪介不慎从她背后抓住她的肩,下一个瞬间就滚下横滨球场观众席的阶梯……滚啊滚的,一直滚到最下面。不,正确地说是被推下去的。看在大批观众眼里,可能像是喝醉酒跌倒造成的。但聪介明白,那确实是玛莉伊的力量。因为,这大概已经是第三次或第四次,说不定是第五次,或第六次成为玛莉伊魔法的牺牲品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把我带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哦,关于这件事嘛……」聪介靠近玛莉伊,小声地说:「现在有个资深选手在练习打击吧。我希望你对他施展魔法。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某件杀人案的真凶。至于做法,交给你决定。办得到吗?」
「嗯哼,你竟然问我办得到吗?」玛莉伊嘴角浮现老神在在的微笑,一副趾高气扬地鼻孔朝上。「当然办得到!这是小事一桩。」
「你倒是说得很有自信嘛。但是过去好像没有成功的例子耶……」
「这、这次一定没问题啦。包、包在我身上。」
玛莉伊用右手拍胸脯保证后,立刻环顾观众席。不久,她发现一颗掉在通道上的球。她拿起这颗球以后,向聪介要一个东西。
「可不可以借我一枝笔?」
球场上,菅原刚好练完打击,单手拿着球棒朝这里走来。玛莉伊从围栏探出身去叫他:「那个——」
但是,这时有个男人比玛莉伊更早出声叫菅原:「——嗨,菅原先生。」
站在玛莉伊旁边的是一位穿白衬衫的中年男性。左手拿着笔记本,右手拿着笔,看起来比聪介更像刑警。聪介猜想,不是同行的话,一定是报社记者。
菅原看到那个男的,立刻叫出他的名字:「哦,白坂先生。」一脸开心地跑到围栏边:「上次谢谢你了。那个花边新闻,是白坂先生写的吧?」
「哦,那个啊。标题下得不错吧。就是『魔法打出的全垒打!?』那个。实不相瞒,今天我想写那个后续。你知道吗?昨天在横滨,也出现了一颗很像的球。这次是中村击出的完美全垒打变成了外野高飞球。所以我们关东体育报,决定认真追踪这种诡异现象。」
「哦,这样子啊。」
报社记者和职棒选手若无其事地在交谈。玛莉伊站在他们两人的旁边,深怕自己做的坏事被揭穿似的,双手紧紧握着扫帚,浑身不停地打颤。
聪介站在玛莉伊的旁边,宛如在闲聊似的,低声对她说:
「顺便问一下,昨天那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阻挠中村的全垒打?」
玛莉伊以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因为人家喜欢前田选手嘛。」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聪介只能傻眼。「不要为了无聊的理由,介入棒球比赛。」
报社记者和棒球选手自顾自在聊自己的事,完全没注意聪介和玛莉伊的谈话。不久报社记者和棒球选手似乎谈出结论了,两人分别说「下回见」、「拜托了」便结束谈话。
机会再度来临!魔法使,去吧!聪介轻轻地推玛莉伊的背。
少女对着起步走回球场的菅原,轻快挥动手中的球,大声呼喊:「菅原先~~生!请帮我签名~~」
这也是一种魔法吧。因为这是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想帮她签名的甜美声音。而事实上,菅原听到她的声音也立刻回头,脸上写着:「签名啊,小事一桩。」或许菅原武彦,意外地是个单纯的男人。
玛莉伊像是在卖弄风情给菅原看,对手上的球轻轻一吻。
霎时,聪介看到她背上的辫子闪出青色光芒。
玛莉伊对这颗球施展了魔法!
聪介赶紧装出漠无表情,玛莉伊在旁边把球和从聪介那里借来的笔递给菅原。
「除了菅原选手的签名,能不能写上您喜欢的一句话?」
「哦,座右铭是吧。」菅原满脸笑容地回答,然后以熟练的手势,在接过来的球上开始签名,一边写还一边好奇地问玛莉伊:「小姐,我没看过你耶。你喜欢多摩川合家队啊?你是谁的粉丝?」
「前田的粉丝。」
喂,玛莉伊,这里干么不说谎啊。太失礼了吧!
「哦,这样啊。我、我也认为前田健太是个好投手喔。」菅原带着僵硬的笑容签完名后,说了一句让人听了都心酸的话:「也要支持合家队的选手唷。」然后把签名球递给玛莉伊:「——再见!」
潇洒地挥挥手,菅原武彦扛着球棒转身走回球场。
玛莉伊对着他巨大的背影道谢:「谢谢。」然后突然小小地「啊!」了一声。聪介在一旁也看得出来,她的侧脸表情逐渐僵硬了。玛莉伊紧紧握住签名球,双肩颤抖仿佛难以压抑翻涌而上的怒气。
「喂,玛莉伊,怎么啦?」聪介一脸诧异地问。
但玛莉伊没理他,突然在他面前做出离谱的举动。她用双手抓住铁丝围栏,突然「——耶咿!」一声,双脚并拢轻快地飞跃过去。降落到地面之前,她的深蓝色洋装裙摆,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球场上的选手,一定有人偷看到她的内裤吧。但玛莉伊毫不在乎,打直背脊、堂堂正正地站在球场上。
「菅原武彦,你给我站住!」
突然背后传来女孩的声音叫他站住,菅原想必也大吃一惊。他吓得背部打颤,慌忙转过头来。然后确认前方的少女是谁之后,他似乎安心了点,露出淡淡的笑容。
「什么嘛,是你啊。还有什么事啊?可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球场喔。」
「不用你鸡婆!你这个凶恶杀人犯!」
猪头玛莉伊!你太乱来了!聪介赶忙想进去阻止,一只脚抬到围栏上。但又看到其他选手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们两人身上,聪介实在没勇气介入这场纷争。总之,他感到非常毛骨悚然。
「杀、杀人犯?……你、在说什么……我杀了谁……」
菅原惊慌失措地反问。玛莉伊自信满满地答道。
「不知道耶,我是不知道你杀了谁啦。不过,人是你杀的。这是事实唷。」
乱七八糟,逻辑不通。聪介抱头看着这一幕,菅原的表情也转为强硬了。
「你在说什么呀,小姑娘。你再乱说的话——」
「我才没有乱说。就是你杀的啦!」玛莉伊说完,把手上的签名球推到菅原面前。「不然你自己看,这是你亲笔写的字吧。『是我杀的,菅原武彦』。」
啊,是魔法——聪介低喃。玛莉伊用魔法让菅原写下了自白。
「狡辩也没有用了!」玛莉伊冷冷地放话,紧紧握住签名球,高高地举在头上。「哼,看来对邪恶的罪犯,用说的是不会懂的。」
语毕,玛莉犹如专业的右投投手,大大地摆出投球姿势。
玛莉伊,你想干么?聪介顿时看傻了眼。少女像在撩起裙摆一样,突然高高地抬起左脚,像以前巨人队的王牌投手西本圣一样笔直地往上伸,然后气势十足地向前踏出。紧握签名球的右手,宛如长鞭切风,完全一副豪腕投手的投球架式。这不是可爱魔法使应该做的事。
「——吃我这一记,正义的刚速球!」玛莉伊一边大叫一边投球。
「你这个臭丫头,别小看我!」菅原握好球棒,摆出应战架式。
玛莉伊右手投出的快速球,发出咆哮般的低沉声音,锋利地进入打者的内角。但多摩川合家队的代打男菅原武彦,从容地击中了这颗球。被球棒稳稳打出去的球,一直线飞过球场的外野,落到遥远的场外去。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看台上看热闹的人和球场上观战的选手,对于这场精彩对决发出阵阵叹息声。
菅原自鸣得意地抬起胸膛,而落败的魔法使则颓丧地跪趴在地。
看来两者之间胜负已定。
「这两个家伙在干么呀……」
聪介一头雾水地伫立在观众席。
莫名其妙的比赛结束后,玛莉伊被警卫赶出练习场,菅原武彦则若无其事地回去练习。聪介在练习场外再度和玛莉伊会合,把她放在观众席的扫帚交给她。
玛莉伊摆脱战败的打击重新振作,恢复原本趾高气昂的态度。
「哼,居然把我使劲全身之力投出的直球打了出去,没想到,那个姓菅原的男人还满有一套的嘛。」
「先别夸赞对方的打击,你可是魔法使耶。投不出什么魔球之类的吗?——不,话说回来,我不懂你为什么把签名球投向他,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意义啊。反正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他是杀人犯。」
「也是啦。」聪介对这一点确实很感谢。「不过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消失在场外的签名球?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喔。」
「不,没这个必要。基本上,『是我杀的·菅原武彦』这句话要写在自白笔录上才能成为证据,写在棒球的球上,不但不能成为证据,还会被认为是单纯的恶作剧,无法成为定罪的关键证据。」
「咦?这样啊。人类的世界真复杂啊。」
玛莉伊这句话摆明了在揶揄人类世界。看来她是活在远比人类世界更简单的世界。所以她的行为才会那么反常、那么离谱、那么令人一头雾水吧。难得的了不起力量,现在成了毫无用武之地。聪介不禁叹气,真是觉得可惜。
就这样聊着聊着,两人抵达了停车场。聪介指着自己的中古爱车Corolla,叫魔法使坐上副驾驶座。
「玛莉伊,上车吧。现在天色还太亮,骑扫帚飞天不太好吧。我送你回家。」
聪介很自然地说完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哦,她家在哪里啊?不,基本上以家政妇的身份过着从这户人家到那户人家的生活的她,有自己的家吗?而且现在她没有当家政妇,过着打工赚日薪的生活。「我送你回家」这句话,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一句禁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让你送吧——到白金台。」
「啥!?白金台?那是都心的高级住宅区吧!?你住在那种地方?」
「正确地说,是一位无依无靠的贵妇住在白金台。我是她的亲戚。」
「这也太矛盾了吧。明明无依无靠,怎么还有你这个亲戚?」
「哎哟,这是用魔法设定出来的啦。」
「…………」聪介嗅到浓厚的犯罪气息。
「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唷。我可以在有屋顶的房子睡觉,那个贵妇也可以排遣孤寂。总之,我现在临时住在那里,拜托送我去白金台。」
玛莉伊立刻坐进Corolla的副驾驶座,「还有,中途去一下图书馆。」
「图书馆!?为什么?」聪介一边坐进驾驶座,一边问:「要去研究魔球的投法吗?」
「才不是呢!我想查一些资料啦。刚才那个姓白坂的报社记者不是说过吗?有一篇标题叫『魔法打出的全垒打!?』的报导。那个是在报导我们吧!」
「那不是在报导我们,应该是在报导菅原武彦在神宫打出的全垒打。」
「一样啦。因为那个全垒打是我打的。到底写了什么,你不会很好奇吗?」
「也对啦,多少是有点好奇。——啊,我懂了,图书馆把很多旧的体育报纸都做成胶卷了,可以看到这则报导吧。」
「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个好主意吧!」
「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聪介拍了一下手。「可是玛莉伊,现在时代已经进步到,不久前的报纸可以轻易在网络上看到喔。你居然要去图书馆看,想不到你这么落伍啊。」
「我才不是落——伍!我只是喜欢图书馆——!」
霎时,副驾驶座绽放出的闪光,使得车内充满青色光芒。令人背脊发冻的恐怖光芒。一回神,聪介已经在驾驶座倒头栽了。
聪介以不自然的姿势,安抚在副驾驶座发怒的魔法使。
「我、我明白了……总之去白金台……也去图书馆看看……」
过了一小时。玛莉伊和聪介,在都心图书馆的报纸阅览室里。聪介坐在阅览桌前,玛莉伊拿来关东体育报的胶卷,将可能刊载那篇报导的棒球版面放大。
「你看,多摩川合家队19比4输掉的比赛,报导得这么小耶。」
「嗯嗯,『全垒打谜团』、『泥泞的八连败』啊。看来这一份没错。」
玛莉伊立刻把脸凑近报纸,喜孜孜地开始找她要看的那一篇。但不久,她的表情变成失望透顶。
「什么嘛。根本没有我们的报导嘛。那个报社记者在撒谎!」
「等等,那个报社记者应该不会撒这种谎。从菅原说话的样子来看,报纸也应该确实有刊载那支全垒打的花边新闻。」
「可是,实际上就是没有呀。」玛莉伊气呼呼地鼓着双颊。
「嗯,这就奇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聪介皱起眉头,一张一张的仔细翻找报纸。
7
菅原武彦穿着短袖Polo衫离开八王子的家,开着奔驰爱车前往多摩川市民球场。明星对抗赛的休假也结束了,今天要开始打后半季的夺冠赛。但开车前往球场路上,武彦脑海一直盘旋着案子的事。
尤其是昨天发生的那件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穿着犹如丧服的谜样少女递出一颗球,拜托他签名并写上座右铭。为什么自己会写出那种话呢?「是我杀的」……
「可是应该没问题。那种涂鸦般乱写的话,应该没有法律上的问题。」
武彦宛如要振奋软弱的自己,用力踩下油门。
即便发生了那件奇怪的事,但就整体来看,计划是顺利成功的。武彦如此评价。警方相信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尤其是那个椿木警部。她还特地来家里报告,说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无缺。她看武彦的眼神,已经不是看嫌犯的怀疑之眼,而是看着憧憬的运动选手的粉丝之眼,或者可以说是恋爱中的少女之眼。虽然椿木警部的实际年龄,一定已经到了很难称为少女的地步……
「总之,应该没问题。只要有不在场证明,警方就不能对我怎么样。」
不知不觉中,车子来到市民球场附近。离球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球场周边已经挤满等待夺冠赛继续开打的球迷。
「…………」
武彦斜眼眺望着球迷们,默默地转动方向盘。不久,车子来到连接球场的选手专用停车场。武彦下车后,从后车厢拿出心爱的球棒袋,扛在肩上走向选手专用的通道口。但是,当他从通道口要踏进球场之际——
「啊,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突然,一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挡在武彦的前面,一副不让他过去的样子。武彦觉得这种无礼的举动,大大伤了他身为选手的自尊心。
「你是什么人!我可是多摩川合家队的菅原喔!如果你是这座球场的警卫,至少要认得知名选手的长相吧!真是的,最近的打工人员素质越来越差……」
「不,那个、我不是打工的警卫。」男子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是八王子警局的小山田。之前有去您府上拜访过。」
「啊?小山田!?哦,那时候的刑警先生。是,我当然记得您呀。」武彦说了违心之论的谎言,浮现僵硬的笑容。「那,今天究竟有什么事呢?」
背后传来耳熟的女性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这样的,他有问题想请教您。请您回答他的问题好吗?」
武彦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椿木警部。一如往常穿着灰色套装,英姿凛凛。但凝视武彦的眼神,已经失去恋爱中少女的甜蜜。
有问题!武彦暗自警惕自己要小心谨慎。然后,他把扛在肩上的球棒袋直直地靠立在通道墙边,郑重地再度面对小山田刑警。
「没问题啊,刑警先生。您想问什么事呢?」
「我想问的是,村濑修一先生遇害当晚,关于您不在场证明的事。」
「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啊。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吧。」
「是的,我也听过了。但那是作假的不在场证明吧。」
刑警挑衅的言辞,令武彦心头一惊,脸颊打颤。
「假的不在场证明?哈,哈哈,您在胡说什么呀,刑警先生。难道您现在是想说,我在说谎?」
「是的,没错。你在说谎。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哦?如果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那么案发当晚向四谷公寓管理员打招呼的人是谁?去四谷的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人又是谁?监视器拍到的人,到底又是谁?」
「这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大概是和你长得很像的另外一个人吧。」
「开什么玩笑!」菅原一气之下转换原本的绅士态度,凶恶地逼问年轻刑警。「长得和我很像的另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人!不对。那就是我本人!案发当晚,我在四谷的公寓。深夜十二点还去便利商店买了东西。之后我也一直待在四谷。一直待到隔天早上九点出门为止——」
「对。你在案发的隔天早上九点离开四谷的公寓。然后在JR四谷站的KIOSK买了一份关东体育报,接着回去八王子的家。」
「没错。」
「顺带一提,那天的关东体育报,你还留着吗?菅原先生。」
「啥!?你知不知道过了几天了?我怎可能还留着。早就扔了啦!」
正确地说,是用碎纸机裁掉了。那份报纸里,应该没有什么证据才对。
武彦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说。小山田刑警一派轻松地把右手绕到背后。
「这里有那天的关东体育报。——你看。」
小山田刑警再度把右手转回前面时,手上握着一卷折得细细长长的报纸。他将这份报纸,在武彦眼前慢慢摊开。日本足球代表队输得可惜的蓝色标题,武彦之前也看过。这个印刷字他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案发隔天早上的关东体育报没错……嗯!?」
此时,武彦突然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怪在哪里,但就是怪怪的。这确实是那天看到的同一份报纸,同样的标题,同样的印刷字。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同。
武彦把脸贴近小山田刑警出示的报纸,想找出问题究竟在哪里。
不久,他发现了。没有报社名称。原本在报纸的右上角,宛如夸示自己堂堂正正存在般的「关东体育」字样不见了。因此武彦懂了。
「这……这不是头版……」
武彦看到的是头版的底页,也就是体育报的最后一个版面。如果把头版当作报纸的封面,现在他看到的是报纸的封底。不过,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新闻怎么可能会在最后一个版面?这原本应该是头版头条吧……」
武彦莫名地慌了起来,小山田刑警以冷静沉着的语气在他耳边说:
「其实,那场足球代表赛举行的夜晚,还有一条体育相关的大新闻喔。所以日本代表队比赛,被放到最后一个版面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日本代表队的比赛,通常都在头版吧。更何况,那天晚上应该没有赢得过足球代表赛的体育赛事……啊!」
顿时,不祥的预感使得武彦心头一惊。不会吧,应该不会这样。他慌忙伸出双手,抢走小山田刑警手上的报纸,战战兢兢地把报纸翻过来,看关东体育报的头版。结果大到令人震惊的巨大漆黑印刷字,宛如在讪笑武彦般地跃然纸上。
「前职棒选手,村濑修一氏,惨遭杀害!」
8
在小山田聪介的注视下,菅原武彦更是双手抖个不停。
「怎、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是村濑喔,村濑修一喔……被称为职棒界候鸟,永远的一军半……那个无法成一流男人的死亡报导竟然上了头版头条!」
菅原武彦露出惊愕与屈辱的表情,用力把手上的报纸往地上丢。
聪介冷静地拾起报纸,提醒菅原:「请你不要这样粗暴乱打报纸。这份报纸可是从都心的图书馆借出来的。」
「……图、图书馆?」
「是啊。其实我有一位很熟的朋友住在都心。昨天,我和这位朋友去都心的图书馆。为了找前几天的关东体育报。因为朋友无论如何都想看一则花边新闻。结果,虽然找到了报纸,但却看不到应该刊载在上面的花边新闻。我们觉得很奇怪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这一天的关东体育报的内容大幅更换过。所以那种小小的花边新闻就被拿掉了。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让我终于发现你在说谎。」
「…………」菅原沉默不语,动也不动。
「我想你也很清楚,体育报纸会在职棒夜间比赛结束后截一次稿,最初的版面定稿后会立刻送印。这就是所谓的早报晨间版,在都心的话,大概清晨四点左右就会送到卖场。离印刷厂比较远的地方,同时也会开始配送过去,不过需要花点时间才会到。但是报社在夜间也会有新闻陆续进来,这时候多少都会改写报纸版面,重新制版。所以报纸上都会标记这是第几版。至于早报最终版的截稿时间,一般早报大概是深夜一点左右。但关东体育稍微晚了点,据说是在深夜一点半左右。」
「深夜一点半。」椿木警部重复这句话之后,继续说:「我们去现场调查村濑修一命案,是在深夜的十二点半。那时候,如果有报社记者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写了这则新闻快报想刊在最终版上,时间上算是很紧迫吧。」
「是啊。实际上,隔天几乎每一家报社的第一版,都没有刊载村濑修一的命案。赶上早报最终版的,只有关东体育报而已。也就是说,这是关东体育报的独家新闻。所以关东体育报的总编才大胆地把日本足球代表队的新闻挪到最后一页,把村濑修一遇害的新闻放上头版吧。——话说回来,警部。」
聪介郑重地问上司:「我和警部在案发隔天,去拜访菅原邸的时候,他手上拿着关东体育报吧。您还记得那份报纸的头版是什么吗?」
「记得,我记得很清楚。头版的标题是足球呀。不是村濑修一的命案。」
「菅原先生。」聪介再度面向嫌犯。「你之前说过,你在案发的隔天早上九点多,在四谷站的KIOSK买了那份报纸。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吧。因为早上九点,已经很难买到早报的晨间版了。这个时段,在都心卖场陈列的应该都是没卖完的早报最终版吧。——也就是,这份报纸。」
聪介拿出漆黑标题跃然纸上的关东体育报。
「但是,你带回家的是头版蓝色标题足球新闻的关东体育报。那份报纸不是在四谷站的KIOSK买的。」
「哦,因为,那份报纸……」
「还有,」聪介加码说:「我们去找你的时候,你这么说过吧,『我是刚才看了妻子传给我的简讯,才知道这起命案。所以,对案子的详细情况,我还一无所知。』但是,这也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早上九点在四谷站的KIOSK买了关东体育报,应该会当场大吃一惊。头版那么大的标题新闻,你不可能没看到。」
「…………」菅原彻底沉默。
「怎么样?菅原先生,你就把真相说出来吧。案发当晚,你不在四谷的公寓。隔天早上,你没有在四谷站买报纸。那晚,其实你在离都心颇远的八王子。你在富士森公园杀了村濑修一,然后一直在八王子待到隔天早上。至于买关东体育报,其实是在八王子的某个地方。不是这样吗?菅原先生。」
「不、不是。我不是在八王子买关东体育报。我在四谷。警部小姐,请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菅原武彦向椿木警部求救,将一丝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警部小姐,这是我自己搞乌龙弄错了!」
「弄错了!?」椿木警部推推眼镜反问。「哪里弄错了!?」
「哦,警部小姐,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在四谷站买关东体育报不是在早上九点,而是更早的时段。大概是早上七点——对,是七点!所以头版才会是足球新闻。一定是这样,错不了。」
「你说什么?早上七点!」警部惊呼,交抱双臂。「嗯,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那个时间,都心确实有可能还买得到最终版发行前的关东体育报。如果菅原先生是在七点买了报纸,然后回八王子的家,确实也说得通。嫌犯一时恍神说错时间也是常有的事嘛。」
「对,就是这样啊,警部小姐。我一时恍神说成了九点,对不起。」
「没关系,请您不用在意,菅原先生。您说的我都明白了。」
椿木警部露出妖艳的笑容点点头,然后摆出一脸严厉地对聪介下令。
「小山田,你听到了吧。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现在去四谷。如果菅原先生所言属实,那么案发隔天早上七点左右,应该有监视器拍到他去买报纸的身影。你去调阅监视器。带着若杉,立刻去查。」
听完警部完美的指示,聪介一脸喜孜孜地说:「遵命!椿木警部!」
但聪介要掉头离开的瞬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菅原终于发飙了。
「你休想!」菅原冲向靠立在墙边的球棒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袋子拉链。他同时快速转过身来,手上握着吃饭家伙的白木球棒。「可恶!你这臭家伙!你们竟敢联手戏弄我啊!」
叫嚣的菅原眼睛布满血丝。他是认真的。聪介弯腰摆出应战姿势。而椿木警部则是慌忙和菅原保持距离。菅原高高地举起球棒,宛如击出全垒打的强棒全力挥棒。球棒在低下身去的聪介头上一公分处挥过。挥棒落空所引起的风压,使得聪介的头发「哗」地飞起,使得他的心脏「揪」地紧缩。吓到不觉得自己活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聪介顿时丧失了斗志。这时椿木警部拉开嗓门大声说:
「菅原先生,住手吧。你是为了替过世的妹妹雪恨才杀害村濑修一吧。你做这种事,天堂的妹妹应该不会高兴喔。」但是在五十公尺外的距离,一本正经地想说服他。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她说的话完全无法传到菅原杀气腾腾的耳里。
「警部,太远了!」聪介埋怨地说。这时菅原又高高举起球棒。
「你这个臭小子……全部,都是你害的……吃我这一棒吧!」
菅原的球棒随着充满怨恨的叫嚣声,垂直挥下。聪介火速往旁边退。再度挥棒落空的球棒前端,重重地打在柏油路上,发出惊人的撞击声。
「啧!」菅原咋舌。但一秒钟后,他的脸上浮现困惑之色。「……嗯!?」
菅原突然不动了。原本以为他会再度举棒做下一次攻击,但他没有。不,他办不到。因为他的球棒前端,宛如被柏油地咬住似的,完全拔不起来。菅原脸上露出焦躁之色。
「为、为什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聪介忘了逃也忘了攻击,不由得一脸认真地问他:「喂,怎么了?你在玩什么把戏吗?」
「我、我不知道……球棒好、好重……突然重得像铅块一样……」
木制球棒就这样动也不动黏在地上。菅原更加使力,想把它拔起来。只见他满脸通红,壮硕的手臂爆出结实的二头肌。
「唔唔唔唔唔唔唔~」菅原苦闷地呻吟,将全副力量灌注在双臂上。不料下一个瞬间,他突然「哇啊!」地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原本重得像铅块的球棒,突然跟假的一样变得很轻,力道过大造成的球棒反弹,直击菅原的头部。「锵!」的轻快声在四周回响。被自己拿的球棒打中自己的头的菅原,就这样应声缓缓地往后倒,当场昏了过去。
「…………」眼前发生的奇妙现象,使得聪介瞠目结舌。
但这是谁造成的呢?聪介不用想也知道。
椿木警部一口气跑了五十公尺过来,一脸纳闷地问:「他,到底怎么了?」聪介耸耸肩,做出了比较像样的说明。
「因为完全犯罪被推翻了,菅原自暴自弃乱挥棒。不久,他终于知道自己输了,用球棒敲打自己的头企图自杀。——大概是这样吧。」
不过,其实是魔法使把球棒变得像铅块一样重——但这种事,向警部说也没有用。因为她是个丝毫不相信魔法的现实主义者。
「不管怎样,总算抓到嫌犯了。」椿木警部望着昏倒的菅原,露出满意的微笑。
「说得也是啊。」聪介心不在焉地回答,扫视球场周围,寻找少女的身影。天色还这么亮,她应该不会胡里胡涂骑着扫帚在天空飞……找到了!
抬头往天空一看,发现魔法使的身影。玛莉伊身穿深蓝色洋装,头戴象征魔女的三角帽,一副魔女的正装打扮,在多摩川球场的巨大照明塔上。坐在高到令人晕眩的钢筋上,像个小孩般荡着两条腿的魔法使。
这样不会危险吗?聪介顿时感到担忧,但看到她手上拿的魔法扫帚后,知道这是杞人忧天。把球棒变成铅块的人,好像笑得很开心。
聪介怕椿木警部发现,对玛莉伊轻轻地挥挥右手。
坐在照明塔上的玛莉伊,则拿起扫帚左右大大地挥舞。
9
被逮捕的菅原武彦,在昏倒情况下被送进医院。
菅原恢复意识之后,会怎么向医生和警察说呢?这实在很令人在意,但现在担心这个也没有用。总之已经完成一件工作的小山田聪介,得意洋洋走出八王子警局的刑警办公室,开着爱车踏上归途。
车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报多摩川市民球场的夜间球赛,目前的战况是七局结束,3比3平分。关键时刻看不到「代打·菅原」的上场,满场的球迷不知道会有多遗憾。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总比让杀人犯站上打击区来得好。」
聪介如此低喃,一只手肘靠在车窗上,单手握着方向盘。车子以缓慢的速度前进,行驶在没有人烟的浅川沿岸道路。不料,突然——
「真要命,终于到了晚上,可以不必用走的。——嗨,白天辛苦你了!」
窗外,玛莉伊带着开朗的笑容,举起一只手。和车子一起前进的她,当然是骑着扫帚低空飞行。聪介连忙让车子靠边,猛踩煞车。
从停在路边的车窗探出头来,聪介以受够的语气问少女。
「我说你啊,就算是晚上也太大意了吧。这样光明正大在天空飞好吗?」
「不要紧啦,我是超低空飞行,不会被空军的雷达扫到。」
「…………」
谁在跟你讲雷达呀,而且空军也没有在搜索你。话说,空军是哪里的空军啊?聪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关掉收音机,打开车门下车。
「哎,算了。玛莉伊,我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哎呀,真难得啊。什么事?」
「两件事。首先第一件。今天案件的事,谢谢你哦。这次要是没有你的魔法,说不定真的破不了案。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咦!?」坐在扫帚上飘浮在半空的少女,害羞地微笑说:「我的魔法派上用场了!?」
「对,帮了很大的忙!仔细想想,你的魔法真正在破案时派上用场,这次或许是第一次呢。」
「哪个?哪个?我的哪个魔法派上用场了!?」少女可爱地把手指按在额头,摆出左思右想的模样。「是亲吻球的魔法吗?还是把球棒变成铅块的魔法?」
「不,都不是。是最初那个魔法。就是神宫球场那个啦。你用魔法把菅原击出的界外球变成全垒打。那个魔法奏效了。」
「咦——那个啊?」玛莉伊不满地嘟起小嘴。「怎么个奏效法?」
「你不知道啊?基本上,你知道菅原为什么在杀人的隔天早上,特地走入人群中去买体育报纸吗?并不是想看自己犯下的杀人案的新闻。因为他不认为命案的新闻会出现在隔天早上的报纸。当然,他也不会看足球新闻。对,他想看的是自己击出全垒打的报导。所以那天早上,他才特地买了关东体育报。」
「这样啊。他好像接受了关东体育报的采访哦。」
「没错。结果,这反而要了菅原的命。反过来想,情况会如何呢?如果他在神宫球场击出那一球只是个界外球,隔天早上他应该不会去买关东体育报。这么一来,他造假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推翻。他的完全犯罪就成功了。这个可能性很高。」
「原来如此!他不该胡里胡涂击出全垒打!」
「别说得事不关己。是你让他打的吧。不过多亏了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聪介把身体靠在车上,轻轻吐了一口气。「至于第二件事。玛莉伊,你今晚又要去白金台,住在那个无依无靠的『亲戚』家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随便闯入不认识的有钱人家里。身为警察,我不能坐视不管。」
「咦?是『非法入侵民宅罪』吗?」
「不,是有『魔法入侵民宅罪』之虞!」
聪介不管玛莉伊鬼叫自己没有嫌疑,径自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然后把这张纸推到像开玩笑似地浮在半空中的玛莉伊面前。
「这是什么?逮捕令吗!?」玛莉伊认真地看着纸上写的字。「不,这不是逮捕令耶。我看看哦,『征家政妇,供食宿,有单人房。细节面洽。』——嗯哼~」
玛莉伊把鼻子抬得高高的,用斜眼瞄了一下聪介的侧脸。
「我以前看过这张征人启示喔。我很开心跑去应征,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凶巴巴的大哥赶出去。那时候我被整得好惨哦。」
「哦,原来发生过这种事啊。」聪介佯装不知情看向远方。聪介不知道玛莉伊是魔法使而把她赶出去,是今年春天的事。「不过,过去的事就算了。你现在在找家政妇的工作吧?那么,你觉得怎么样呢?」
「觉得怎么样?」玛莉伊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这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说,那个——」聪介慌忙将视线转开她的脸,看向远方灯火灿烂的街景。
「如、如果你愿意,要不要来我家?」
「…………」
「我、我家旧旧脏脏的,不过房子很大,房间也很多,虽然附近的小鬼都说我家是『鬼屋』,但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而且没有鬼,而且要等到我爸变成鬼也还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更何况话说回来,毕竟你是魔法使,所以也不会对鬼魂发牢骚之类的,住起来应该会很舒服才对吧……」
「聪介——」
玛莉伊的声音不知为何从他背后传来。「你在跟谁说话?」
聪介回神一看,玛莉伊已经在车子里。宝贝地抱着她心爱的扫帚,坐在副驾驶座,在等聪介说完落落长的独白。「——回家吧,回去那栋鬼屋。」
「啊!?哦,好,当然好。」
聪介一脸放松的表情,坐进驾驶座。「等一下哦,马上就到了。五分钟就到了。」
「哦?从这里去这么近啊。——那么,这么办吧。」
玛莉伊从副驾驶座伸出手,用指尖敲了一下聪介握着的方向盘。
玛莉伊的辫子发出青色光芒。聪介看了吓到脸色苍白。
「喂,喂,玛莉伊,你对我的车子做了什么——呜啊!」
聪介还没问完,车子就无视驾驶的存在、自顾自地发动了。
「这、这是怎么搞得!喂,玛莉伊,这是什么魔法啊?」
聪介在驾驶座恐慌失措,魔法使带着灿烂的笑容对他说:
「这个?这个嘛,这是在附近随便兜风一小时的魔法!」
「什么跟什么嘛!还随便咧?不要紧吗?喂!」
Corolla,不管聪介的担忧,目的地不明,在夜晚的八王子随便乱走。
聪介的尖叫声和玛莉伊的笑声,交互响彻在狭小的车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