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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晚餐与酒杯

桌子上摆放着排列妥当的种种银制餐具;篮子里是暖烘烘的面包。

透明的汤,以及香喷喷的各式各样料理。

看着桌上的这些,艾尔莎「咕噜」地吞下一口口水。

本来这样的晚餐,似乎应该是由她和库罗狄亚斯面对面享用的。餐桌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过于宽广;陪在一旁的是受过训练的女侍们。

圣骑士安·多克心悬着艾尔莎们,对着库罗狄亚斯耳语之后,离开了他们两个人。

虽然安·多克和库罗狄亚斯的秘密谈话可能和自己相关,然而艾尔莎面对眼前豪华的晚餐,她的思绪飞驰。

(如果成为公主就不会饿肚子了喔。)

占卜师们曾对艾尔莎说过。

多令人愤怒的话啊。

说这种没有说服力的话,是因为说话的人从来没有饿过肚子。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饥饿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

(学学公主的礼仪吧。)

占卜师们说。他们对待她比家畜都不如,以「不会礼仪就不让你用餐」强迫她学会所谓的王室礼仪。

多亏他们灌输教养,对艾尔莎来说以王室礼仪用餐并不是难事。

(去吃屎吧!)

然而,她一点也不想实践那一套礼仪。

她手握叉子,有如在握木桩一般刺向肉块,直接拿到嘴边用牙齿咬断。

她舔了舔指尖,抓住盛有汤的盘子,直接喝光之后又咬了一口面包。

艾尔莎知道周围的人们被她的举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却无意停止动作。她不想停止,也不认为她停得住。艾尔莎只管满足她的舌头、她的胃,继续咀嚼。

光是温暖的餐点就刺激了自幼年时期长期的饥渴。她的情感毫无理由地被搅乱,眼泪差点滴了下来。仿佛要吞下眼泪一般,艾尔莎咽下了汤,啧啧有声。

库罗狄亚斯也诧异地呆呆望着艾尔莎的举止。艾尔莎狠狠地尽所有力量瞪着他淡淡的眼珠,呸地一声吐出了小骨头。

「干嘛!」

他到底是轻视她呢?还是讶异得目瞪口呆呢?

不管是哪一种反应,她都有嘲笑他的准备。

然而库罗狄亚斯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他的笑绝不是悲观的微笑,简直就像是怀念什么似的。仿佛是怀念,加上疼惜的笑容。

然后,他说了。不是对艾尔莎说话,而是对着在一旁待命的女侍们说:

「角角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

这句话带有戏剧性效果。

原本困惑不知所措的女侍们,脸庞突然亮了起来。然后各自开始动作。有人去蒸手巾,有人在艾尔莎的膝盖上铺了餐巾,有人打扫地板。艾尔莎反而为她们熟练的动作感到困惑不已。

「什……什么嘛!」

「不不,继续吧,没关系的。」

然后,王子自己并不用餐,微笑着问艾尔莎。

「幸好合你的胃口。好吃吗?在你的国家都怎么调味呢?」

「调味?」

艾尔莎哈地一声歪了歪嘴唇。番茄和醋栗的酱汁沾在嘴边,仿佛是野蛮的血一般。

「只要有盐就很丰盛了。」

对她说的这句话,库罗狄亚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女侍的手伸向艾尔莎,想要用餐巾擦拭她的嘴。

「别碰啊!」

艾尔莎瞬间拂开了女侍的手,女侍毕恭毕敬地说道:

「失礼了!」

女侍低下头来。艾尔莎感到她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坏人似的,觉得很羞惭。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撂下话来:

「这什么国家啊。」

库罗狄亚斯似乎认为艾尔莎的批评很正确,垂下眉毛说:

「是啊。因为会有各式各样的客人呢。」

「你也这样用餐吗?」

艾尔莎满怀讽刺地说;库罗狄亚斯因一时惊讶而失声,然后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动作,他的餐桌礼仪完美,仿佛施以魔法一般,操纵着刀叉。

「也许吧……我习惯了。」

艾尔莎听到他这么回答,更是诧异,她手肘抵着桌面,支着头感慨地说:

「王子听起来好恶心。」

对于她挖苦却也真实的话,库罗狄亚斯被逗笑了。然后,他以自然的语气问她:

「餐后想喝点什么?」

「我喝水就好。」

艾尔莎心想,只要不是泥水,什么都好。

库罗狄亚斯点了点头说:

「那么,就让他们拿水来吧。我想跟你聊聊。」

话说到这里,艾尔莎扬起了修齐的眉毛。她发觉到自己的立场。

「你没在听吗?我说我要出去!」

「何必焦急呢。」

面对艾尔莎,库罗狄亚斯依旧以从容不迫的温和语气说明:

「我不会把你关起来的。就算你要出去,夜已深了,太危险了。这附近有魔物之森哟。」

艾尔莎点点头,用她红色的瞳孔怀疑似地看着库罗狄亚斯。然而库罗狄亚斯以微笑回报她严厉的视线,提出了建议:

「请他们拿甜点来吧。」

艾尔莎向库罗狄亚斯顶起银叉子说:

「以为每次都能用食物骗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虽然她的声音严峻,然而她的嘴被炖煮的酱汁弄脏了,所以没什么说服力。

库罗狄亚斯也只是静静微笑着。

暖炉的火甚是微弱。

艾尔莎拉起椅子到暖炉旁,披上从床边拿出来的厚棉被,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那是她从没看过的大棉被,从没有摸过的触感。

「冷吗?」

库罗狄亚斯命令女侍们退下,向艾尔莎问道。准备在一旁的不是水壶,而是温暖的可可和烤饼干。

「我不冷。」

艾尔莎简短地回答,颤抖着身子拉起肩膀上的棉被。宽广的房间即使没有暖炉烘烤也很温暖,但是艾尔莎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她的身影简直就像是不驯服于人的野兽一般。

库罗狄亚斯自己也拿过椅子来,谨慎地保持距离坐了下来。

两人都保持沉默不语。库罗狄亚斯似乎在找话说,静静地游移着视线。不久艾尔莎的手缓缓伸向烤饼干,抓住后又缩回了手;库罗狄亚斯不出声柔柔地眯起了眼睛。

四周只有艾尔莎咀嚼烤饼干的悉悉嗦嗦声,声音停止后她小声地说:

「好甜。」

声音模糊而微弱。

「不合你的口味吗?」

才问出口,又听到咀嚼的声音传来。

「太甜了,脑袋都要麻痹掉了。就是因为都在吃这种东西,所以你们的脑袋都腌在蜂蜜里啊。」

虽然她不快地说着,却不舍地舔了舔指头。库罗狄亚斯又轻轻地笑了。

他温和地笑着,不可思议地,不去忤逆艾尔莎的情绪。艾尔莎不懂他的笑,和之前嘲笑自己的人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不同。

艾尔莎此刻又尝了尝茶杯里的可可,喃喃地说:「好甜,好苦。」然而她却不停止地继续喝着。

她的眼神茫然,不去回顾库罗狄亚斯,仅只望着暖炉。她红色的眼睛映照出火焰,看起来就像是无可匹敌的宝石一般。然后,不久之后艾尔莎小声说:

「我今后到底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沙哑,和之前不一样,毫无霸气。库罗狄亚斯为了回答,踌躇了一会儿。然而,他隐藏了他的犹豫,故意以明亮的声音说:

「你不是打算要逃出去吗?」

尽管库罗狄亚斯向艾尔莎说道,艾尔莎却仍然不回过头来,她眯起了眼睛。接下来她的声音低沉,恢复了些许坚强喃喃地说: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是啊。我的职责就是不要让你逃跑。」

库罗狄亚斯捏起附近盆栽中的叶子说。他的态度温和却又倔强;艾尔莎再度以微弱的声音说:

「你是当真想和我成为夫妻吗?」

艾尔莎在说出口后,心中的空虚格外分明。即使被带到别国,裹在带有不知名香气的棉被之中,艾尔莎仍旧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

每当她感受到亲切,温柔以及温暖,她便愈是认为这些美好的事物不是真的,认为这是苦涩的恶梦。

如果有醒目的疼痛以及苦楚,也许就能感受到些许真实。她并且也觉得这些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认为她应该会被赐予这些。

「你不相信吗?」

库罗狄亚斯轻声地问艾尔莎,艾尔莎对于他的问话也以问话回应。

「相信什么?」

艾尔莎披着棉被,抱住膝盖瞪着库罗狄亚斯。她的瞳孔不再映照着火焰,红色的眼珠黯淡无光而混浊。

她半闭着眼,沙哑的声音仿佛梦呓般。

她的手伸向胸前,握住脖子下挂的石头。

「……我绝对不要被他人决定我的生活方式!」

艾尔莎呻吟似地喃喃自语,说完蜷曲起自己的身子,将头放在环抱的膝盖上,开始无声地打起瞌睡。

库罗狄亚斯坐在椅子上交抱双手,望着睡梦中的艾尔莎。

过了不久,两人所在的房间外传来有礼的敲门声。接着,敲门的人客气地向库罗狄亚斯说话;库罗狄亚斯站了起来,打开了门。

「安迪,你来得正好。」

进来的是晚餐前走开的圣骑士。库罗狄亚斯邀请了他,指着艾尔莎说:

「能不能帮我把她搬到寝室呢?我没自信抱得动她。」

看着艾尔莎蜷曲沉睡的样子,安·多克讶异地张大了眼,窥视着她,并且悄声询问:

「这……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不知库罗狄亚斯如何会意他的踌躇,他回答他:

「我想她不会醒过来的哟。」

面对库罗狄亚斯清晰的回答,安·多克看着他,以平静的声音说:

「……你是让她喝下了什么吗?」

库罗狄亚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我在可可里混了强烈的安眠药。如果让她突然醒过来大闹或逃走就糟了。」

安·多克先是交抱着双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度松开手臂之后将手放在库罗狄亚斯的头上说:

「狄亚——」

「什么事?」

「我是不是应该斥责你啊?」

仿佛自语一般,他悄声说道。

然而,库罗狄亚斯和圣骑士相交已久,受他教诲多年,因此觉察到他话里的含意,一双绿色的眼珠黯淡了起来。

「……我这么做是错误的吗?」

他看着仿佛昏厥般沉睡的艾尔莎,似乎在为自己辩解般地说:

「我不是要夺去她的自由。她经过长途拔涉,而且如果她受到魔法的封印,身体的负担应该是很重的呀。要她在刚到的这个国家安心下来,应该也是很困难的……」

安·多克把手放在库罗狄亚斯的头上。银色的头发覆盖着他的头,摸起来很舒服。由于生来特殊的体格,库罗狄亚斯比起同年代的少年发育迟缓,体格瘦小。对于圣骑士来说,是永远的小小王子。

然后,一如往常般地,他以缓缓的语气向库罗狄亚斯说:

「我知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也许也会这么做。这是为她好,为她着想。但是,狄亚是悄悄这么做的吧?违反她的意思擅自对她用法术或药物,让她生气,那也就没办法了。」

库罗狄亚斯的视线垂下来,仔细咀嚼着安·多克的话说:

「……对不起。」

他像个孩子似的回答,这可以说是库罗狄亚斯的不可靠,也可以说是他纯真的美德。因此安·多克不再责备他,只揉乱了库罗狄亚斯的头发,然后面向艾尔莎。

「那么,就失礼了。」

连着被单他抱起了艾尔莎,刹那之间他皱了皱眉头说:「真轻。」那似乎并不是在赞美她的身子轻盈。

他把她放到床上。在呼叫女侍们之前,安·多克感慨地说:

「我在之前是做了种种想像,但是——」

艾尔莎的睡脸并不安祥。虽然沉睡,却似乎受到什么痛苦一般。仿佛要掩饰这份哀怜,安·多克耸了耸肩。

「没想到是这么野性的公主。」

库罗狄亚斯原本也在看着她的睡脸,他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说:

「是吗?」

「狄亚,你喜欢上她了?」

安·多克微微一笑说;然而,库罗狄亚斯却笑不出来。他只静静地看着沉睡中艾尔莎的脸庞说: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他的侧脸显得冷峻,像个大人一般。

「这也是我重要的任务之一。」

安·多克在刹那间出其不意地经他这么一说,又焦急地搔了搔头。身为一个年长者,他觉得他必须说些什么,但是无法巧妙地化为言语说出来。

在他找话说的当口,库罗狄亚斯从艾尔莎身上别开视线,向着安·多克说:

「安迪,父王他……」

安·多克以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生硬语气,挑了挑眉毛,用力笑开脸说:

「没事,我赶过去看,他还好好的呢。要他倒下去没那么简单哩,那个老头子顽强得很。」

据说为慎重起见要在侯爵宅邸休息一晚再回来——安·多克对库罗狄亚斯安慰似地说。

国王现在不在列德亚克的王城中。有通报说在秘密会谈的某侯爵宅邸,国王健康情形很不乐观。库罗狄亚斯于是拜托圣骑士前往国王身边一探究竟,即使圣骑士必须离开城堡。

和库罗狄亚斯的年轻相较之下,现在的国王年事已高。另外,与其说是年龄,不难想像他累积的诸多劳苦带给他的身体极大负担。

他将这个荒废的国家在他任期间重新打造了起来;对于英明国王其身体健康情形不乐观的传言,不只是尚还年轻的继承人库罗狄亚斯,任谁都感到无比不安。

然而库罗狄亚斯仿佛装起坚强刚毅般,只点了点头,不再深入追究。

「我从明天起又要开始忙了。这段期间,她……」

他低头看了看艾尔莎,小声说:

「能不能拜托欧莉叶特?」

库罗狄亚斯口中的欧莉叶特,正是安·多克的妻子。守护国家圣剑的骑士之妻,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也绝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她是在王国列德亚克的传承中享有盛名的一位女子。为了守护圣剑,一生要和圣剑共存亡的巫女。如今她选择了不是和圣剑,而是和圣骑士本身白头偕老的道路。

安·多克听到库罗狄亚斯的话,爽朗地笑了。

「我明天早上立刻拜托她。今天我才被狠狠地抱怨说,为什么就只有我能先见到公主的面呢。」

安·多克耸耸肩说着,他也低头看了看艾尔莎又说:

「那个什么封住说话能力的魔法,我也挺挂心的。」

圣剑的巫女在这个国家之中,对于魔法的造诣特别深入。即使是从人品来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照顾艾尔莎了。唯一的障碍,便是圣剑的巫女不是库罗狄亚斯的立场所能轻易下命令要她遵从的,她拥有和王族权威不同的独立权限。

然而对于没有孩子的安·多克和欧莉叶特来说,库罗狄亚斯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理所当然会想要成全他的愿望。

对安·多克慷慨答应这件事,库罗狄亚斯道过谢后,他看着艾尔莎,眯起了眼睛以平静的声音说:

「我没有对母后的记忆。所以我无从知道父王和母后是怎样的一对夫妻。虽然我可以把他们当作是理想的夫妻,却无法把他们当作是样本。」

他的母亲因为身体孱弱,生下库罗狄亚斯后便立刻过世。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像安迪和欧莉叶特那样的夫妻。」

库罗狄亚斯只知道身为国王的父亲,只从肖像画知道母亲。他会如此盼望,安·多克感到无比光荣。

他难为情似地搔了搔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也不是从见面起就处得很好,不是没有经历过任何艰辛的呀。」

仿佛在怀念过去的时光,安·多克从艾尔莎寝室的窗口望着尖尖的月亮,喃喃说道。

细细的月光从石壁之间射入烛台的火焰之中。缝隙没有窗框也没有玻璃,说是窗户也太狭窄了;代之有复杂的计量器具装在上头。被称做是取星器的该机器,在占卜的国家维恩的上流阶级之间很普遍。

全新的取星器,燃烧的精油芬芳的香气,似乎在在都象征着君主的权威。房间里昏暗无光,是很适合密谈的夜晚。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值壮年,留着胡须,脸上是深刻的皱纹;眼睛细小,有斜视。即使在烛台昏暗的灯光之下,也看得出来他的衣服上等而高贵;缝有维恩的城中唯独赐给统治者的徽章。但是他既不是王族,甚至也不是出身高贵的人士。正因为如此,从醒过来到入睡之间,从不摘下显示宰相地位的徽章,身上穿的也绝对是最上等的衣料。

身为宰相的他,喝干倒在银质酒杯中的蒸馏酒后,依偎在一旁的女人又斟了酒。女人还年轻,虽然和壮年的男人不相衬,但是她散发的美色比酒还要浓烈。她是宰相的妻子,同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占星的女神。

宰相的嘴唇沾了沾新酒,低声说道:

「抬起你的脸吧,卡尔斯顿大人。」

房间里流逝着甜如蜜的时光,这里待着一个不合这房间的人士。他在石头地板上支着膝盖和拳头;这个低着头的大块头男人身上穿着肮脏的上衣,和这间房间以及大人这句尊称,是那么地不相称。他听到宰相的话后动了动肩膀,但是因为昏暗,看不出他的表情。

男人腰部垂着的星石,有如夜空一般,是深蓝色的。在街道上有很多人会隐藏星石;但是依惯例,在进入城中和神殿里的时候,星石必须放在外头让人看见。石头是确认为维恩国民无误的证物。这块石头有时还象征着地位和立场。

「——我早已失去了爵位。」

男人沙哑地低声回答,含着仿佛要吐血般的苦涩。

宰相的嘴歪曲成笑容。

「那不是你的本意吧。至少上一代在卡尔斯顿家解体时不是抵抗到最后吗?是胆小鬼哈利斯发的脾气吧。」

宰相口中所说的胆小鬼,在维恩是家喻户晓的大贵族。他贵族家庭的来历和权威,以及和宰相立于根深蒂固的对立关系,都是众所皆知的事。

宰相的话是出于体谅,然而也许是宰相和贵族两人对立之故,这句话显得甚为轻微。男人仅只用力握了拳头,不做回答。

「……我想听听您叫我来到这里的理由。」

男人以不惯的口吻性急地询问,宰相则似乎要让他焦急似地别过视线,抚摸着一旁妻子的头发。女人娇笑着,散发出令人发狂的美色。

然后,宰相以轻松的口吻,有如在闲聊时事般说:

「今天维恩提奴嫁了。」

膝盖跪着的男人,肩膀颤抖。然而男人还是没说什么。

「可悲的毒吐姬啊。如果她不出生在这个国家,就不会为了占卜什么的决定了她的一生啊。」

「——」

「卡尔斯顿大人,您也是啊。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也是。」

宰相将喝完的酒杯放在一旁,站了起来。

「想不想要一个没有占卜的国家?」

男人吞咽的声音作响。他仍然不发一语。

宰相前进到男人身边,在他之前顶住膝盖,然后,在昏暗之中只传来宰相的声音。

「所有的人们能够享有自尊,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想不想要这样的国家?我们的确是星与神之子,但是,就因为如此连上天也都忧虑着这个国家的腐败吧。」

「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的声音颤抖,是为了了解宰相真正的意思所指为何。宰相的话依旧空虚,却有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我出生于陋巷。我也知道哈利斯和你们用什么样的话语诬蔑我。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懂某些事啊。」

他的手放在肩头上。干燥的手掌,到底会抓住什么样的未来呢?

「作为划时代黎明的开端,这个国家需要新的议会。由人民组成,为了人民的议会。为此这个国家有必要兴起风浪。」

为了国家——宰相如此说道。为了维恩,为了改变这个完全疲弊,属于占卜师们的国家。

「——能不能再一次,拿起您的剑呢?卡尔斯顿大人啊。」

房间里传来精油燃烧的声音,也唯有男人喉咙发出的声音作响。

男人自己似乎也不明白他的颤抖来自于畏怯,还是兴奋。宰相仿佛乘胜追击一般,再度说话了:

「由于占卜,多数人民被迫过着苦不堪舌的生活。不是吗?」

男人的嘴唇发抖,发出沙哑的声音:

「……毒吐姬啊。」

听到这个遭忌的名字,宰相挑了挑眉毛。男人似乎也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困惑,继续找话说。然而,他似乎想清楚了,开口说:

「不只是人民,这个国家的毒吐姬也……」

可悲的维恩提奴。听到她的名字,宰相笑了。他满足地想,正合我意。

「当然,她也是一名牺牲者。新的历史即将开始,让她再回到这个国家吧。让她身为这个国家,维恩国的公主,保障她能够过着幸福的生活。」

为此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宰相询问男人愿不愿意帮忙。

男人未能即时回答。沉默表示着他的迷惘。宰相告诉他保障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这句话有什么样的效力呢?他自己也不明白。

然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没有人想要站出来改变这个国家。

「……真的。」

沙哑的声音中断,传来衣服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是宰相站起来的声音,而是在他之后一直依偎在沙发上的长衣女子,站了起来发出的声响。

「相信吧。星与神和我们同在。」

她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实在是过于圆润。女人以妖艳的声音耳语着他们听惯了的场面话。

「交给星与神所指示的命运。」

似乎在呼应她的话,宰相也反覆地说:

「交给星与种所指示的命运。」

宰相说到没有占卜的国家。愿望和祈祷是如此地鲜明,他们是如此地渴望着;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习惯常听到的发誓语句所陶醉。

交给星与神所指示的命运。

高举起银质酒杯,女人笑了。

「整个国家要改变了呢。」

流云隐蔽了指示去路的星辰,也隐蔽了细细的月亮。

烛台的火焰熄了,一切都为黑暗所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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