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呢?
我所坐着的地方是一处开满色彩缤纷花朵的平原。我转动脖子,发现近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河川,河面相当宽广,却看不到任何桥梁。
虽然怎么看都觉得有印象,但是由于太过舒适,我的思绪也无法集中。
带着蜂蜜般香甜气味的风缓缓吹拂,抚动着我的发丝。
算了,现在不用想那些事吧……
仰躺在地上的我,耳边好像听到某个曾听过的声音。
「喂~~赛莲迪安娜~~」
我尝试着坐起身子,往声音传来之处一看,只见隔着河川,对岸似乎看得到人群,而远方的其中一个人影正呼唤着我。
然后我想起那声音主人的身分。
不会吧……不,没有错,那是HaNiHo!?
『小魔女HaNiHo』……叙述身为土偶的少女HaNiHo与她的朋友们,以见习官员的身分努力奋斗的过程,是一部充满温馨爱情的魔法少女动画系列作品。分不清是古坟时代还是室町后期,那样随便的时代考证却意外受到女孩子们的欢迎,之后又推出第二季、第三季等续篇,获得广大观众的喜爱。
融合日本史与魔法,这种崭新的设定就好像将水倒入热油中般,在许多意义上都将时代抛在脑后的一部作品。而那也是我每周必看的节目,因此我记得很清楚。
只见HaNiHo她们在对岸挥着手,口中呼唤我的名字。
不,不止这样,那里的人数比全体小魔女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
「赛莲迪安娜~~!看这里!看这里!」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高声叫着我。那是在金发的头上左右各一个包包头,从那里再延伸出双马尾,一个留着不可思议发型的少女。
「那是……天鹅座α星兵士!」
『美少女兵士Army Deneb』。距今十年前曾经风靡一世,可以说是开创战斗魔法少女此一类别先驱的作品,在海外也成为日本动画的代名词,至今仍维持着无可撼动的人气。
天鹅座α星、天鹰座α星、天琴座α星、大犬座α星、猎户座α星、小犬座α星。叙述六位美少女兵士以点缀夜空的星宿为名,与邪恶势力的装甲车和攻击直升机展开战斗的故事。
附带一提,由于这些名字唸起来致命地难听,特别是身为主角的天鹅座α星,在主要收视对象的小女孩之间人气显著低落,因此造成天鹅座α星的相关商品异常滞销的结果。难道就不能选别的星宿吗?过去也曾引起这样的讨论,如今也成为我年幼时期的一段酸甜回忆了。
她们也和小魔女一起呼唤着我。
不,还没完,不止这些。
再旁边是『库罗魔法使小菊』,也看得到『魔法武士Zero Moon』的身影。
正可谓是众星云集,过去我所憧憬的魔法少女们都聚集在一起了。
对了,这里一定是魔法界那类的地方与人界的交界处,只要渡过这条河,我也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了。虽然没有根据,不过大概没错。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那条河奔去,现在不是担心衣服的时候了,正当我即将踏入那条河的时候——
「不可以过去那里!」
突然背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制止了我,尽管差点收势不及,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道声音的主人也是我熟悉的声音。
「香、香水粉红……!」
我向后回头一看,不知她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只见穿着每周见惯的粉彩制服的人正双手盘在胸前。
「你还有该做的事没做吧?现在过去那边还太早了。」
香水粉红的话深深刺进我的心头。
……我该做的事……?
我握住手抵在胸口。
对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在这样对话之中,我的内心涌现一股虽不具体、却像是使命感的情感。
我带着决心凛然抬头直视着香水粉红,当我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对岸又有声音传来。
「那你就错了,香水粉红!」
打岔的人是天鹅座α星兵士。
「赛莲迪安娜以敌方角色的身分,迎战身为主角的索尔英媞而英勇捐躯!她已经光荣地达成她的任务了啊!」
咦?我是那样的角色定位吗?不,或者该说谁是主角是谁分类的?不过我也认为对方比较像正义的一方啦。
正当我首次听见这个惊愕事实而愣住的时候,听见那句话的香水粉红像是思考了一遍,然后……
「说的也是呢,瑠奈同学,那你可以过去了。」
她露出满脸的笑容,竖起大拇指,指向对岸。
被她那样一说,我反而不想过去了。
当我思考着要如何婉转地拒绝时,我的耳朵听到细微的声响。只听见低沉又阴森的声音,逐渐变得更响亮清晰,过没多久,这次则是站在地上的脚也感受到震动。
这是……地震?
我环顾四周,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这一侧河岸的花圃不自然地隆起。地面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变形而裂开,转眼间就土石飞散,喷出火来了。
不,不是那样,那并不是火山活动,而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推挤。
而在那下面的是——
『瑠~~~~奈~~~~小~~~~姐~~~~……』
那是我熟知的人,但是却明显地不对劲。从土里窜出的只有头而已,可是巨大的程度却不是平常所能想象,那正是怪物尺寸的欧若。
马形态的欧若虽然也很高大,但却比不上这个。虽然现在看得到的只有头而已,然而那尺寸就已经有如小山一般了……我简直就像从下方仰望狮身人面像一样。
那巨大的马头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着我,用充满诅咒的声音呼唤着我,就连早应该习惯欧若模样的我,看到这样的他也不禁缩起身子。
然后……
沙的一声,只见香水粉红张开双臂,挡在我的身前。她用身体与欧若对峙,头却转过来向我叫道:
「瑠奈同学——不,赛莲迪安娜!这里交给我,你快点渡河到对岸!」
「可恶!演一出帅气的戏码想要哄骗我过河,没那么容易!」
历代魔法少女明星大集合依然在对岸和乐融融地呼唤着我,尽管在这异常的情况下,她们脸上仍浮现像是贴上去的笑容,那景象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不可以渡河,不能听这些家伙的话。
这里是——
●
「——瑠奈小姐!」
在我眼前的是欧若。
他一看到我醒来,马上就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请别让我担心啦。」
……是梦啊。虽然中途我也知道了。
窥视我的欧若并不是梦中那只巨无霸的马,而是人类的模样。
「这里……是哪里?」
我坐起身子问道,而欧若则是将脸后退之后告诉了我:
「……这是与刚才战斗之处相距一段距离的地方,敌人已经不在了。」
战斗……敌人……
在我仍然迟钝的脑中,那段打斗的记忆复苏了。
「对了……」
我向欧若追问。
「索尔英媞……阳守人呢?……弗涅呢!?」
「请冷静下来,那个叫做索尔英媞的人已经没有追过来了;把瑠奈小姐抱来的那个人,在你醒来之前就走了。」
追过来……对了,我与化身索尔英媞的阳守交战——然后输了?
虽然那是偷袭,不过抱怨也没用。总之我昏了过去,到现在才醒来,在敌人面前倒下还能够平安无事,那是因为那个瞬间——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确实是被弗涅抱了起来。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就是那家伙带着瑠奈小姐逃到这里来的,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有如证实我的想法一般,欧若对我说出详情。
不过只有两个小时吗?我只昏睡这么短的时间吗?
一看之下,幻身也已经解除了,我看到自己的服装变回制服——
「咦……没有伤口?」
这么说来我应该受了严重的伤势才对,甚至都经历那种临死体验了。
然而我摸了摸遭到攻击的胸口,身体一点伤痕都没有。
「那家伙也帮你治疗过伤势了……不过幻身成赛莲迪安娜的瑠奈小姐治愈力也提升了,所以不管有没有治疗,应该都没有生命危险才是。」
「这样啊……是弗涅他……」
我用手指描绘原本受伤之处,愣愣地回答道。
该说冷漠还是面无表情呢?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不过说不定他这个人还不错呢。
但是看来这家伙却不这么想。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家伙……瑠奈小姐,请千万不要大意相信他喔。」
他直接以不快的语气向我叮咛……不,他的声音中甚至含有明确的敌意。
「……为什么啊?」
对于在危急时出手救我的人,竟然说得那么过分,我的语气中自然显露不快。
而欧若没有注意到我非难的视线,继续说道:
「因为那家伙来历不明,谁知道他是不是同伴。」
「但是他救了我耶……对了,他还把那个道具送过来不是吗?不是同伴是什么?」
「……是这样没错……」
听到我的反驳,欧若似乎仍是无法接受,只是含糊其词地搔了搔头。
「……你为什么那么怀疑他?」
他过剩的戒心让我感到奇怪,于是便坐起身子问道。对此,欧若的回答则是单纯明了。
「因为我没听过这个叫做弗涅的魔族。」
「你说没听过……就只有这个原因吗?」
「那样就足够了,我只和他在一起短暂时间就明白。他拥有相当强的魔力,但是既然拥有那么强的魔力,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魔族的名字,」
是那样吗?至少我连住在大楼隔壁那对夫妇的名字都忘记了。
不管怎么说,或许对欧若而言,必须知道名字才是正常。但是他却没听过那个名字,这就代表——
「……那么他报的是假名啰?」
「不是的,因为我们和人类不同,对方的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名,我们马上就能辨别出来。」
「……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技能啊,话说那样用假名就没意义了吧……?」
欧若似乎早知道我会有此疑问,他好像在卖关子似地,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话。
「对我们而言,真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对方如果不是相当信赖的人,那么隐瞒真名使用假名就是司空见惯之事。只要能够做为个体的识别,那么那家伙就算报假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曾经听说过,魔法师为了不被下诅咒,他们不会把名字告诉别人……
「总而言之,因此弗涅确实是他的真名,只不过我没听过有这个魔族——」
结果我还是不懂他这种因为不认识对方就心生怀疑的感觉。
不过……他在我成为赛莲迪安娜之后转学进来,而且彷佛看准时机似地救了我——我并不是同意欧若的理由,但我心里也确实觉得这未免过于巧合。
「啊——」
忽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就像是点与点的拼图,不知为何就是恰好拼凑起来的感觉。
没错,说不定……对,那样想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呼……我已经知道弗涅的真实身分了。」
「咦?真的吗?瑠奈小姐。」
听到我得意地如此断言,欧若赶紧追问。
「对……他毫无疑问就是学长变身后的模样。学长其实和我是命中注定的关系,他是因为我遇到危机,所以赶来救我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于我完美的推理,欧若的反应却非常冷淡。
——可、可是,说到像这样在危急时赶来的帅哥英雄,他通常都是女主角暗恋的人,戏里都是这样演的——
「再说如果他的真实身分是那个什么学长,那何必特地变身转学过来呢?你们本来就是同校啊。」
「唔……」
推理轻易地被推翻,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另外学长其实是魔族,这个设定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但是不管怎么说,因为不知道对方身分就怀疑救助自己的人,我总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也不知道是否看出我心中所想,欧若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深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认为袭击华劣克的人,也有可能并不是神族。」
「华劣克……你是说那个小孩?」
「是啊……华劣克是掌管探索与获得的魔族。特别擅长探查的他,竟然会没发现神族而遭受偷袭,这种事我实在难以想象。如果假装同族出其不备,那还比较有可能——」
金发碧眼的少年‧华劣克。他是在欧若之前,负责找寻赛莲迪安娜适任者的人。据说他是在进行那项任务的途中,被某人攻击而负伤,所以才会躲藏起来。
——可是我脑海所浮现的是在夕阳中,那家伙露出的邪恶笑容。
「……要我来说的话,他才明显可疑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忠告所指的就是索尔英媞吧。
那么为什么华劣克会知道她的事?他意有所指的言行又有何企图呢——
「……不,仔细想想,说不定那家伙就是幕后黑手。」
「怎么会?我才不懂为什么瑠奈小姐会那么警戒华劣克呢。」
欧若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你问为什么……那么一开始我们见面时,他为什么不想回去魔界?」
「那、那是……大概是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我想那也是和找东西有关——」
……不行了,我们的对话完全没有交集。
对拥护的人说「那家伙可疑」,我们彼此也不可能会接受,再继续讨论下去也只是各说各话。
而欧若似乎也领悟到这一点,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哎,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总之我们先回家吧。你最好让身体休息一下比较好。」
说的也是,伤口虽然痊愈了,但是还残留着严重的疲劳感。而且浑身上下都还在痛,完全称不上是最佳状况。
「那我们回家吧——来,瑠奈小姐。」
欧若说着背向我,单膝跪地鐏下。
「……咦?什么?」
听到我愣愣地问起,欧若回头对我说道:
「……还有什么,我背你啊。我会背你回家,快点上来吧。」
「不,可是………………拜托你了。」
我本来慌张地打算推辞,但我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
于是我放弃抵抗,双手绕过他的颈子。
●
「嗯~~真是好天气。」
靠在楼顶的围栏上,我闭目感受春风吹拂着全身,听来模糊不清的呻吟声更是悦耳。
在那之后,我一觉睡到日出,身体也总算恢复了。随后我如往常般来到学校,首先前往教室——
「……瑠奈小姐,这种诱拐技能你是从哪学来的?」
看着地下躺着的人,欧若尴尬地问我……而在这段期间,那个人仍然不放弃,持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唔~~!唔唔、唔唔~~!?」
即便是听不出意思的呻吟,仍然感受得到她的愤怒。
我走到欧若身旁,双手盘胸俯视下方一看,顿时大大激起了我的嗜虐心理。
只见裸露的水泥地上,手脚被绑起、嘴巴贴着胶布的阳守躺在地上。
我蹲下来,靠近挣扎的阳守耳边。
「好了,乖乖的别吵,我会让你说话的。」
我轻声告诉她,然后有些粗鲁地撕下阳守嘴上的胶布。
「噗、痛、好痡!……你到底想做什么啦!?」
一得到自由她就是这样的反应。
「不是啦,我想说我们彼此应该有许多话想问对方。」
「那跟这无礼的举动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解释……!」
被欧若解开手脚的束缚后,阳守好似要发泄怒气般叹了口气。
「……呼,啊啊,原来如此,你是想报复我抢走学长对吧?果然是你会有的卑鄙想法。」
她以挑衅的语气,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抢走……你在说什么啊?」
「你才是明知故问吧,昨天怎么看都是我赢了吧?那么学长当然就应该归我所有了。」
「啥?那种规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我们彼此只是单纯要收拾掉碍事者而已吧,我可不记得有接受那种条件。
「什么!输了还想找借口——!」
我不与仍然紧咬不放的阳守争论,而是劝告一般地说道:
「比起那种事,现在是不是有别的事应该谈呢?」
「……你是转移话题吧,算了。」
咳嗽一声,重新转换心情……先开口的是阳守。
「那么我要问你。望月同学,你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她说的果然是——
「就是昨天带走你的那个男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么说来阳守昨天请假没来学校,所以不知道他转学进来的事吧。
于是我就我所知对她说明。
弗涅是昨天转入我们班的人。他知道欧若的存在,而且也自称是魔族,然后昨晚突然出现救了我。
不止是我……连欧若也几乎对他一无所知,所谓的关系也不过是同班同学,并且同是魔族,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原来如此……」
阳守频频点头,然后——
「——也就是说,并不单纯是目的相同这么简单啰——」
她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
感觉她好像擅自就结束话题了,不过就我而言,如果她深入追问关于昨天……公主抱的事情就麻烦了,因此她转换话题反而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这次换我发问了。」
我探出身子,而好像还在思考事情的阳守也抬起头来。
「索尔英媞是什么?为什么阳守会变身成那个?」
阳守昨天承认自己就是传闻中的魔法少女。
而且毫无疑问,欧若说的「狩猎魔族」的凶手就是那个魔法少女——索尔英媞。
那么为什么阳守会变身成索尔英媞,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数天前才刚加入的我,对于那方面的事还完全不了解。
阳守则是回答:
「就像我昨天说的一样,你可以把索尔英媞想成和赛莲迪安娜是相同的存在。」
阳守一边说,一边拿出她的手杖。那是一支洁白无瑕的手杖,手杖前端是一颗在阳光下会发出复杂光辉的深蓝色宝玉。色调虽然正好相反,但那果然和我持有的手杖有相通之处。
「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神与魔共同制造了赛莲迪安娜。赛莲迪安娜本身虽然成为魔族所有,但是神界也留存着那时所培养的技术。而发展那样的技术,由神界单独开发出来的,就是相对于魔装仪甲的神装仪甲……也就是这个索尔英媞。」
原来如此……索尔英媞的外表给人的印象,就是与我的赛莲迪安娜是一对。如果说是以哪一边为原型而重新制造,那也的确有道理,不过——
「不,我完全不知情哦……没想到竟然做出了那种东西……」
被我的目光一瞥,欧若用力摇头否认。
就连欧若也不知道这个可说是对抗赛莲迪安娜的力量。
「……那为什么阳守会得到那样的东西?」
既然是神族所制造,那当然就是神族所拥有,而现在却是由阳守持有,这就代表——
「那是在我初次遇见望月同学的几天前,神族出现在我面前,把手杖托付给我——他说魔族在这个世界袭击人类,要我协助打倒他们。」
果然和我很像。
就像我是身为魔族的欧若硬塞给我的,阳守也是神族将那手杖交给她的。
「……那个神族该不会……」
「对,是小岬。」
果然如此。
「那只金色的鸟是你的伙伴吗?」
我记得昨天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曾听到阳守那么叫牠。
「是的,关于这件事,直接问本人会比较好吧……小岬,过来。」
只听到啪沙的声音响起,然后短短一瞬间,视界突然变得昏暗。
我发现是某个东西飞过上空,遮住了阳光的关系。过没多久,只听到振翅声频繁响起,一只黑色——拥有三只脚的乌鸦,飞到阳守的身边。
然后它发出光芒,短短一阵闪光之后,那里站了一个人。
「……找我有什么事?」
双手盘胸,一对双眼不愉快地瞇起,斜视看着这里。
「原来如此……你是八咫乌吧?」
……八咫乌,那名字我或许也听过。
不,比起那个——
「……原来你是女的啊。」
欧若代替我说出了感想。
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小岬,她的人类形态虽然是散乱的短发,严厉的眼神,但却的的确确是个女性。或者该说她上半身某个特定部位的女人味,是我与阳守都远远不及的。
「……不行吗?我没有义务迎合魔族的喜好变身。」
乌鸦女以锐利的目光瞪着欧若,语气明显充满厌恶。被她这么一说,欧若似乎也火大了,只见他的脸颊不停抽动。
一下子险恶度就已经达到最大状态,两人在见面之前的第一印象就是最差了……不过若说神族与魔族本来就势同水火,那也没办法了。
为了避开互瞪的两人一触即发的气氛,我向阳守提出一个突然想到的问题。
「这么说来,你有听说你被选为索尔英媞的理由吗?」
在这个世界的居民当中,选中我和阳守的理由,我与欧若相遇的那一天,我记得他曾以「理由」为名,把我说得一文不值……那理由是真是假,在我已知道欧若性格的现在,我开始觉得很可疑了。
那或许只是想哄骗我的谎言,也有可能单纯只是开我玩笑而已。
阳守听我这么一问,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知道耶,关于那个我也……」
……果然,她似乎也没听说。
嗯~~我沉吟一声,随即阳守露出略显恶作剧的微笑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我想想——因为我喜欢魔法少女,这个理由如何?」
「喜欢……?」
依照我昨天回想起来的记忆,阳守精通那类动画——说明白一点就是她喜欢那种东西,这点是没有错的。
那么我呢……?
现在因为会害羞的关系,要我承认我心里会有所抵抗……但是我果然还是喜欢的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一时之间,我们的对话就此中断了。
这时我才发现,欧若与小岬的无言对峙也结束了,话虽如此他们并未达成和解,只是决定各自无视对方而已。
在有点尴尬的气氛中,欧若向阳守提问了:
「好了,这次也让我问个问题吧……你们为什么要狩猎魔族呢?」
阳守转而面向欧若,以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
「那是当然的吧,魔族会袭击人类……那么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哦……你是听谁说的?」
「你问是谁我也……就是小岬啊。」
阳守一脸讶异的表情,相对于她,欧若则似乎查觉到什么。
「那就奇怪了,那边的八咫乌真的那样说了?」
「……你是什么意思呀?」
欧若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从正面注视着阳守的双眼,瞬间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魔与神之间为了灵界而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然而今天身为灵族的你,如果继续那种可能破坏两者均衡的举动……那就等同于火上加油一般。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魔族,连神族也有可能大规模进军灵界,但是我很难想象那边的神族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欧若的目光注视着她——小岬只是闭目不答,也不否认。
「——数千年前,由于一个魔族的恣意妄为,魔与神曾经引发凄惨无比的战争……对于魔神灵全部的世界都造成莫大的牺牲。所以如果古代的战争再度重演,那么你可能就是点燃导火线的人。」
「……那是什么啊?」
阳守愣愣地问道,而我虽然不出声,但我也是同样的心境。
「果然没有听说吗?你真的只是被操纵去战斗呢。」
听到欧若怜悯的语气,阳守悔恨地沉默了一段时间——
「那么——」
她欲言又止,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你要我们乖乖让魔族吃掉吗?你要我们生活在恐惧魔族的阴影下吗?」
她紧握双手,声音微微颤抖。
有魔法少女在战斗。从京子那边听到的传闻,指的就是阳守。她在我之前就一个人战斗至今。
而她的动力只是源自想保护人类的那份强烈思念。
欧若似乎也明白这一点,然而——
「——你的愤怒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就因为这样而去协助神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是比菜小姐……对吧?姑且不论魔族,你知道神族都在做什么吗?」
欧若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难。
「……你问神族在做什么……是指?」
阳守皱起眉头。
「假设魔族来到灵界是为了袭击人类好了,那么神族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来此,还把索尔英媞交给你呢?」
「……那是为了打倒袭击我们的魔族——」
「单纯为了救助人类的慈善活动吗?假使真是那样,那么在你开始做那件事情以前,为什么都没发生狩猎魔族的事?」
欧若打断阳守的话,如连珠炮一般发问。
……这时我才想到,我还不知道神族的目的。不,我甚至没想过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的。
神是善良一方,会打倒恶魔,守护人类我脑中似乎存在这样一厢情愿的前提。
「神族绝非你们的同伴或保护者。因为看在神族的眼里,灵族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的仆人或奴隶。」
听到欧若这番话……阳守眼中浮现的感情,是怀疑。
这也难怪,因为一般人不会轻易相信魔族的话,更何况是协助神族的阳守就更是如此了。
「要你相信我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欧若叹了口气,然后不知他做何打算,却将视线移向我这里。
「我……欧若博司绝对不会欺骗、或是对召唤者说假话,也就是说我不是对比菜小姐你,而是对一起在场的瑠奈小姐,我是不会说谎骗她的。请你考虑到这一点,听听我的说法吧。」
接着欧若开始娓娓道来:
「在遥远的过去,世界只有魔界与神界两个世界而已——」
那是我们人类所不知道的神话的一幕。
相互对立的两个世界,从那时起就各自有其问题存在。
魔族方面是粮食匮乏,自从神族力量增强、加强防守之后,想要袭击捕食就变得困难了。
据说一时还曾经发生同族之间的自相残杀,情况非常地严重。
另一边的神族则是劳动力不足。技术与社会制度发达的神界,为了支撑其文明,至此已到了缺少更下层的被支配阶级就无法运作的地步。
这可说是两者史上第一次的利害一致,就是这个原因,让总是相互对立的两个种族,连手进行了某个计划。
那就是创造新世界。
能够尽情啃食,吃苦耐劳,又拥有旺盛的繁殖能力,并且又没有任何力量的奴隶。那些奴隶的牧场就是『隶界』,而居住在那里的就是『隶族』。
然而两者为了争夺成熟后的隶界产生摩擦,眼看就要发展成为战争。
却在那时候发生了令人不解的事件。
应该是没有力量的隶族竟然打倒了神魔。
那是既非神也非魔的力量,原本应该软弱无力的隶族……人类所使用的那股力量,将出兵隶界的神魔部队逼入溃灭的地步。
在那之后,神魔缔结了对隶界不可侵犯的协议,之后除了零星的小争执之外,两者就没有再发生大规模争斗了。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开始被称为『灵界』,而居住在上面的存在也被称为『灵族』,如今来自他界的干涉也仅止于最小限度——
「——我想说的就是,对你们而言,其实神和魔都没有多大差别。」
不是被当成食物看待,就是当成奴隶看待……两者虽有差异,但本质上都是把灵族当成家畜之类来看待,这一点并没有不同。
「如果你听信那只乌鸦灌输的观念,相信只有魔族才是绝对邪恶的一方,那我劝你最好更正这个想法,因为从以前那就是他们最常用的招数。我们袭击人类固然是事实,但是神族对人类而言也是敌人,你最好该有这样的认知。」
阳守并没有回答。
或许是判断她已经无话可说了吧,欧若这时将矛头指向小岬。
「这次我要问的人是你,为什么你们只在这灵界狩猎魔族?」
「……那还用问,因为她是人类。」
「……哼,果然如此,也就是说最近我们被杀掉的那些同伴,下手的人几乎都是索尔英媞吧。」
欧若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露出得意的微笑。
对喔,不管是赛莲迪安娜还是索尔英媞,真实身分也就是我和阳守……我们都是普通人类。正如我办不到一般,阳守也无法移动到另一个世界吧,所以魔族遇害只发生在这个世界。
「那么你们神族为什么不惜搬出索尔英媞来对付魔族?」
「……没有理由,只是采用消灭你们最有效的手段而已——」
「装傻也没用,你们神族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我们使用赛莲迪安娜。你们制造出这样的状况,就是要让我们不得不拿出被封印的赛莲迪安娜,夹与你们对抗,所以才特地使用索尔英媞在灵界生事。」
欧若曾说过他们魔族在灵界使用魔术有受到限制,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选择在灵界也能发挥力量,并且能与神族一战的赛莲迪安娜做为对抗手段——可是打从一开始那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只见欧若露出犬齿,放诞不羁地笑了出来。对于他那挑衅般的笑容,小岬则是——
「……我不知道,就算真是那样,那也是上面的意思,我全然不知。」
她果然还是装傻到底。
不过欧若大概也预测到她会装傻吧,他问出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上面吗……那真的是神族上层的人吗?」
「——!」
小岬很明显产生动摇,只见她眼神怨恨地咬牙切齿。
……老实说我完全不懂欧若到底想说什么。假设他的推论正确,那么神族不惜那样做也要让赛莲迪安娜解除封印,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至少他一语说中对方的想法,这一点似乎是没错的。
只见小岬彷佛不理会欧若的言语般转身离去。
「话说完了。我们走,比菜。」
「你想逃吗?」
「闭嘴,我跟你们无话可说。」
背对着说完这句话后,小岬的身形包覆在光芒之中,随即化身成为一只鸟展翅飞起。
只见黑色乌鸦用那三只脚停在顶楼的护栏上,好像在放狠话似地瞬间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就这样飞走了。
剩下来的阳守也拍拍裙摆站了起来。
「……今天我就回去了,但是我可还没认同你们的话。」
说完她便穿越楼梯间的铁门,往楼下走去。
只听见响亮的关门声响起。我看着关上的门,一个人默默思考。
她说她还没认同,这一点我也是同样。
「……真是的,这根本就是不完全燃烧嘛,这样会产生O2的。」
「O2是氧气喔。」
欧若一板一眼地纠正我,但是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但是事情变得复杂了呢。」
说的没错。
我本来想打听出事情原由,视情况重新打倒索尔英媞以解决事件……但正因为事情发展出乎原先的预料,因此只感觉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而且……欧若似乎另外在意别的事。
「狩猎魔族的犯人是比菜小姐——索尔英媞。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到此为止是在昨天的阶段就已经了解的事,一连串的袭击魔族事件是阳守为了保护人类,为了这个信念而持续至今。
「但是我看不出她有『开始』做那种事的理由,这一点那只八咫乌也是相同的。」
小岬所说……那是上面的命令。那也就是说,索尔英媞的存在本身就伴随着政治上的判断。
不,从方才欧若追问的情况看来,事态或许更为复杂也说不定。
「总之只要能够说服或是限制索尔英媞的行动,那样应该就能够防止对魔族的伤害了……」
欧若好像很不高兴地搔着头站起来。
「总觉得背后还有隐情。」
欧若嘀嘀咕咕的这句话,让我总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
●
时间已经是第一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了,我心想至少从第二节课就该出席了吧,于是我决定把欧若留在顶楼前往教室。
我决定以身体不适为迟到的理由,于是我装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伸手打开教室的门。
……瞬间,教室内飘散着奇妙的气氛。
视线看着我的同学都停住动作,而周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的人,也跟着将目光移过来——
瞬间教室中充满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与其说是悄悄话,倒不如说是背后中伤。
咦……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一走向我的座位时,大家的视线也追了过来,而且仍是持续着小声的对话。
……我有不好的预感。
在明显遭到疏远的气氛中,唯一有个人来找我说话。
「……喂,瑠奈。」
「嗯,怎么了?京子。」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着好友的脸,而京子好像也和平时不同。她的态度暧昧不清,好像犹豫着该不该接触棘手之人的感觉。
「现在流传着关于你的奇怪谣言哦。」
京子横目睥睨着教室内,对我如此小声说道。原来如此,大家之所以不太对劲,原来是因为那个谣言的关系啊。
可是那究竟是怎样的——
「——听说你是魔法少女的敌人。」
「…………咦?」
闻言,我整个人冻结住了。
「听说昨天有人看到……那个变身的女孩子又出现在街上,而她战斗的对手不管怎么看都是你。」
对,那就是我。
果然被看到了啊……我不禁在心中抱头伤脑筋,而京子不理会那样的我继续说道:
「我是不愿意相信……可是你先前又想打听关于那个……魔法少女的事……?」
京子尴尬地低下头。
「不,那是」
看到我欲言又止的回答,京子眼中怀疑的神色更加浓厚了。糟糕,我要找些借口才行……
「再……再说为什么我会是魔法少女的敌人呢?就算我真的要当魔法少女好了,那应该成为她的同伴还比较容易理解吧。」
我的说辞真是天衣无缝。
正因为京子知道我平时就喜欢魔法少女,所以这个理由应该更具有真实感……∣
可是京子却是冷眼看着拚命掩饰的我,从怀中取出某样东西。
「也有照片为证喔?」
「照片……?」
「这是早上被人贴在玄关前公布栏上的照片。基本上我还是先帮你回收了,你看。」
只见照片被摊开在桌上,我往那些照片看去。
第一张,是在我自己的房间,手肘拄在桌上撑着脸颊的我。
第二张,是打开冰箱弯下腰,想要从里面取出牛奶的我。附带一提,由于是从背后的角度拍摄,因此若隐若现,是一张非常危险的照片。
第三张,是我的睡脸。
……上面穿的全是赛莲迪安娜的服装。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老哥搞的鬼。
「那个可恶的老哥……!」
我将手中的照片握成一团,喉咙中挤出怨恨的声音。
我明明对他那样千叮咛万嘱咐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京子将脸靠近我,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量低声说道:
「这是你家吧?我有印象。」
「不、不……那个……所以这是……」
「那个转学生叫弗涅对吧?据说他之所以不见人影,也是因为被你欺负才回去了……你被人说得很难听喔。」
「……啥!?那是什么!?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那样吧!」
受到不白之冤的我,语气粗暴地加以否认。可是仔细一想,那种说法感觉像是承认其他都是事实一样。
不过那家伙才转过来第二天就公然逃课吗?
总之京子似乎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算了,我就当你是有隐情吧。这个照片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不过如果有其他人发现,我可管不着了。」
「虽然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感谢您的恩德,京子大人。」
我深深地向京子低头鞠躬。
●
「……啊,学长。」
我在走廊巧遇学长。
「啊、啊啊……你好。」
学长注意到我的瞬间……明显像是感到尴尬似地避开视线。
……咦?什么?我做了什么——
「那个……那样的兴趣也是不错啦。」
「……咦?」
「我觉得瑠奈穿那样的服装也很好看……」
看到学长那副有话难以启齿的模样,我脸上的血液好似全都抽干了。
「只不过那个……把那个带到学校来就让人不能苟同了。要在自己的家,或是那种活动的专用场地玩赏才对,任何事都必须适可而止。」
学长对那方面的事变得愈来愈清楚,这毫无疑问是老哥的影响吧。
不,现在比起那种事——
「好像在许多地方都有张贴,你要确实带回去哦,那么再见了。」
学长轻轻举起手道别,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啊、等——」
就算我想叫住他也来不及。
我只能呆呆地目送那个背影转过转角消失。
那照片确实被人看见了,而且偏偏是学长。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一股空虚感让我感到欲哭无泪,我只是两眼无神地杲立在原地。
……然后,学长才刚离去,就看到有个绿色人影从楼梯走下来。
「……啊,弗涅……」
什么嘛,刚才京子说他逃课,结果还是有来学校嘛。
不过身为魔族的弗涅并没有必要认真上课就是了……话说回来,弗涅平时都待在哪里呢?
「你在做什么?」
当我正逃避现实,想着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弗涅向我这么问道。
「嗯,没什么,只是在思考关于世上的不合理——」
说到一半,突然有个曾经见过……却是怎么想都与这里不相衬的人,进入我的视界里。
走廊的另一头,与我现在所在位置看去,几乎是位于校舍另一侧的楼梯上,我看到一个矮小的金发背影。
「那是……」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小学生程度的身高、剪短切齐的金发,那怎么看都是——华劣克?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错觉吗……我想应该不是,但是他又为什么来学校……?
随口敷衍弗涅的我,结果并没有再多想下去,之后我与弗涅道别,回到了教室。
●
放学后。
「啊~~我受不了了……」
我走在校园里,嘴里忍不住发出叹息。
在一楼走廊的公布栏上,又出现照片了。
我弯下腰,把钉住照片的图钉一个个拔下。
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就像这样到处回收照片,然后发现一件令我在意的事……为什么照片都是贴在特别低的位置呢?
总之,这样校舍内应该就已经全部巡过一圈了……只希望不会连各教室内都有贴。
但是结果关于这无可撼动的证据……照片,似乎已经有相当多人看过了。
确实,即使幻身成赛莲迪安娜,我的长相还是原来的我。不过如果只有那样,那还可以说只是长得很像而已,用这个方法来强行解决。但是那照片糟糕的地方在于背景是我家。
注意到这件事的人,目前似乎只有京子,毕竟来过我们家的人就只有京子和学长而已,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由于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因为确实是本人无误——所以就因为那些照片的关系,「我=魔法少女之敌」的疑惑似乎已经传开来了。
学生之中好像也有目睹昨夜骚动的人,看来那也是要因之一。
虽然决定性的证据京子肯为我保密,但是谣言与臆测已经扩散开来,甚至连保密的必要都没有了。
从明天起我要用什么脸来上学啊……
我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鞋柜,将脱下的室内鞋放进去。正要取出皮鞋的时候,这时才发现了那东西的存在。
有一个白色四方形的东西,放在我的鞋子上。我拿起来一看,那是薄薄的纸制……简单说就是信封。
我确认过正反两面,上面似乎没有写任何字,不过既然是放在我的鞋柜里,那么无疑是要给我的信没错。
——剎那间,我的脑中窜过一阵电流。
这个该不会是……
我的手指尽管焦急,却是慎重地打开信封。
但是里面却一反我的猜测,并没有装入信纸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张——
画有骸骨的卡片。
「……这在耍我啊~~~~!?」
期待被打个粉碎,我心灵的呐喊在空荡荡的玄关内回荡。
我重新检查被我捏成一团的信封,可是里面并没有装入其他的东西,连寄信人的名字都没看到。
……该不会是哪个相信谣言的家伙寄不幸的信给我?
那也未免太拐弯抹角了。不过如果放进去的是刮胡刀片、炸弹,那些物理上会让人疼痛的东西,那我也会觉得很因扰的。
或许是终于开始恢复冷静的关系吧。我发现我想错了一件事,于是试着仔细观察装在里面那张卡片的图案。
果然,那与其说是骸骨,倒不如说是——
「死神……?」
披着黑色斗篷的骸骨,手上握着巨大的镰刀。
果然没错,这是死神的图案。
虽然同样是不祥的东西,可是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就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这该不会是塔罗牌?」
塔罗牌……时常用于占卜的卡片,记得其中应该也有表示死神的卡片。不过特地送这一张牌过来的意思……结果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讯息吧。
没错,平常的话是那样。
但是……死神和镰刀。
总觉得这和某件事有所关连。
只见死神插画之下是『ⅩⅢ』的文字,明明只有写着这样的字,我的口中却不知为何——
「dreizehn(十三)——」
彷佛是被人拉出来一般,我口中自然地说出这个词语。
随后——
卡片燃烧了起来。
「——唔哇啊!?什什什么!?怎么回事!?」
我手中的卡片以惊人的速度,在紫色火焰的包覆之下逐渐燃烧。
然后附近不知从哪里传来既像「科科科」又像「哇哈哈」的笑声。
「呀~~~~!?」
我忍不住抛开卡片,抱头蹲了下来。
不,其实到这时我心里隐约想到了……这和那个有关。
但是可怕的东西就是会让人害怕嘛。
就在疯狂笑声止息之后,只见原本落在地上的死神卡片已经消失不见,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这是在耍我啊…………?」
我眼眶泛泪地再次喃喃说道。
●
「……那么你觉得如何?」
围绕着摊在地上的一封信,我和欧若各自思考。
这是刚才放在鞋柜里的信……才怪。那个信封我已经撕破,丢进学校厕所的垃圾桶里了。
由于卡片本身已经烧光了,所以我手边并没有留下与那封信相关的物品。
现在我们在讨论的议题,是我回家后在邮筒里找到的信。只有写上收信人的信封里,装的是一张便条以及数张照片。
那和早上京子给我看的照片,很明显是相同的照片……也就是我幻身中的照片。
而在与照片一起附上的便条上——
「这恐怕是陷阱吧,用让赛莲迪安娜的真实身分曝光做为威胁,把瑠奈小姐引诱出去杀掉——真是老套的招数。」
……果然是那样啊……
听到欧若的推测,我发出同意的叹息。
我有这张照片的数位资料。希望我还给你的话,今晚到外国人墓场来。
将上面写的讯息简略之后,大概就是这样。
因此我们现在才在开会。
眼前的议题是这个寄信人是谁……
「能够拿到这种照片的人应该并不多,而且和这些同样的东西,在早上时就被人贴在公布栏上了吧。」
简单说犯人就是与我关系非常亲密的人,而从张贴的场所来看,跟学校应该也关系浓厚。
……以现状来说有三个人有嫌疑。
第一个人不用说,那就是拍这张照片的人,也就是……老哥。
这张照片拍到幻身后的我,以及作为照片背景的我家。那恐怕是在我第一次变成赛莲迪安娜的那天晚上拍的。
而拥有拍摄那种照片的机会,并且又拥有资料的人……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笨蛋老哥。
而那位老哥不知为何,今天还没回到家来。
若说不可疑,那就是在说谎了。可是我不愿相信也是事实,再说老哥没有理由做那种事。
比如、假设、如果是其实老哥是神族这种发展,那么已经一起生活数天的欧若不可能没发现。所以所谓的嫌疑者,纯粹是能够得到照片的人。
然后下一个是阳守比菜。
目前她是我们的敌人。
只不过从今天在学校看到她的反应,她似乎也有打算向我问话……所以她真的有可能先下手为强,做出那种事吗?
再说如果阳守希望和我战斗,那根本不用费事。不用寄什么恐吓信,寄挑战信来就可以了,而且今天在顶楼就可以一决胜负了,没有那样做却反而特地寄恐吓信过来,这样实在有点没道理。
再来就是另一个人,这次则单纯是可疑的对象。那就是——
「……我果然还是觉得华劣克很可疑。」
「华劣克……?你还在说那种话啊。」
「……不,我反而想问他哪里不可疑了?」
并不是证据或动机的问题,单纯只是他的行动太可疑了。
现在想来,他找借口留在这个世界,又突然在路上等我,给我别具含意的忠告。而且刚才也曾看到他身影——
……话虽如此,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要特地背叛魔族同伴。
「这个嘛,不管谁是犯人……既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那再多想也无益吧。」
既然恐吓信的目的是为了引诱我出面,那么该优先怀疑的还是神族吧……既然无法过滤出嫌疑犯,那么前往指定地点确认,才是最单纯明快的方法。
可是对于这个方案,欧若却面有难色。
「本来应该别去才是。因为就算身分暴露,身为赛莲迪安娜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需要冒着危险去回收照片。」
「……怎么可能会没有坏处?那种谣言传开来的话,我的生活就要乱七八糟了啦!」
「没错,对方也知道这一点吧,这么说来犯人很了解瑠奈小姐的心理。」
不过话虽如此,我也没有那么笨,没有任何准备就去赴约。
……大概就是这样,最后还是讨论不出结论。
总之,首先要问一下最亲近的元凶……老哥,才能再做决定吧。
但是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他就这么晚回来呢……这样不就愈来愈可疑了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学生会的工作或其他要事,让他还留在学校吧,再稍微等一会儿吧。
我仰躺在沙发上,茫然注视着天花板——
●
我在昏暗的房间中思考。
我想保护我的生活。
阳守想守护人类与这个世界。
欧若则是必须保护魔族的世界。
三个人,三种心思。
那就表示这样下去,这个困境并没有解决的妥协点。
我们站在各自立场,各自的思绪交错之下,将我们卷入战争的漩涡中。
忽然——
会是因为入眠前一刻,那摇摆不定的思考的关系吗?
我心想真的是那样吗?
我们为什么会战斗呢?
欧若也说过,背后或许有什么隐情。
我们好像被丝线一般的东西连结在一起——
虽然我有那样的感觉。
意识却很快地沉了下去。
●
「——瑠奈小姐!快起来!瑠奈小姐!」
我听到欧若的声音,感觉到身体受到摇晃的感触。
这个情境之前好像也有发生过……
「……什么啦,真是的……」
口中抱怨睡眠遭到妨碍的不满,我坐起了身子。
窗外还很暗……从这么暗的天色看来,现在还是半夜?
「不好了!令兄他——」
……老哥?老哥怎么了……
「你看,快点起来看看窗外!」
被他这么一说,我站起身,看来我是不小心睡在沙发上了。
我往窗边走去,隔着玻璃看得到外面的景色,其中只有一个……在动的人影。
我惺忪的睡眼,好不容易与那人影对上——
「……那是……老哥?」
只见一个背影走在大楼前的道路上,那个我熟悉的背影,即使从这个距离我也能够清楚分辨出来。
「他刚刚才悄悄走出家门。」
欧若说道。在这种时间到底是——
「……对了,时间!现在几点了!?」
我往时钟看去,仔细一看,指针指着一点半,还是大半夜。
我记得……对了,我是想等老哥回家,在沙发上休息……结果就直接睡着了。
老哥回来我竟然也没发觉,我不禁对自己的疏忽大意咂舌。
总之目光先回到外面的人影。
假设从这里走路前去的话……要去恐吓信指定的场所,时间上刚刚好。
「不会吧……但是为什么老哥要……?」
我最先想到的是老哥是犯人的说法,但总觉得这样也很奇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为什么要特地把对方约到那么远的地方见面?
我想了半天,结果还是不明白。
……总而言之,只能追上去看看了。
于是我甩了甩头,赶走睡意,然后拿起魔杖与手机就飞奔出家门。
●
「……话说为什么要指定这种地方啊?」
四周只有风声吹拂而过。
『体内寄宿死神化身的你竟然害怕墓园,这样象话吗?』
欧若有如引路般飞在前方。
结果在我跑出外面的那段期间,老哥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话虽如此,他前往的地方,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了……而且万一贸然追上,或许反而会让他心生戒备。
对方指定的外国人墓地占地相当辽阔,而且地形也有不小的高低差。
信中指示的场所,地势在墓园中也算是特别低的地方,而且是在墓园深处。要避人耳目确实是绝佳的地点,但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选了吗?
……还是说这个选择是带有「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的意思吗?
欧若不管心中畏惧的我,穿越林立的墓碑之间前进,我提心吊胆地跟在它后面,进入一个被树木围绕的角落……看来那里就是指定的地点。
深夜之中,即使在不可能有路灯的墓园里,这里也是特别昏暗的地方。若不是我幻身成夜能视物的赛莲迪安娜,大概连走路都会有困难。而在这样的地方,我看到了那个。
「……那是……」
是人影,那个人有如与墓碑同化一般伫立在那里。或许是察觉到我接近的脚步声吧,那个人打开手上的手电筒,往我这里照了过来——
「什么嘛,瑠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听见的果然是老哥的声音……但是那句话我真想原封不动奉还给他。
可是我却办不到。
因为我发不出声音。
只觉得背上毛骨悚然。
这时有如算好时机一般,天上的云散开,月亮露出脸来,那微微的亮光赶走墓地里的黑暗,隐隐约约照出他们的身影。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便服、我所熟悉的老哥……和另一个人——
那是一位柔顺长发随风飘逸的女性,身上大概是修道服之类吧,一件连身裙将身体直直包覆到脚边,脸上浮现出圣洁慈祥的微笑……不用看欧若的反应也知道。
我身体紧张,右脚退后半步,然后完全不敢大意,以嘶哑的声音询问老哥:
「……老哥才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叫我哥哥。」
「别管了啦,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吗!?」
看到我加强语气,怒气冲冲的模样,老哥也不为所动,说了句「当然啊」,再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好了啦,别摆姿势了。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往那个女人一指……
「她是加百列小姐,听说是天使哦。」
……对我们这样介绍——咦?咦咦~~!?
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她,我们也不禁大吃一惊。
『加百列……!那不是在天使中属于最高层的大人物吗?』
欧若以沙哑的声音喃喃说道,即使是我也知道那个名字,如果被要求举出几个天使的名字,最先想到的几乎都会是她,她就是这么有名。
真的是那样的人……不,应该说为什么那位大天使大人,会和老哥一起出现在夜晚的墓园呢?
简直莫名其妙。心想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却遭到背叛,我冲去质问与天使站在一起,表情一派轻松的老哥。
「总而言之!你明知道那家伙是神族,为什么还要协助——」
「协助?你在说什么啊?瑠奈。」
老哥打断我的话,再次用手指按着眼镜。
「我是来做生意的,她非常热情地想买瑠奈的照片。」
咻碰!
我所击出的火球包住老哥。
然后我把视线从炭化的前血亲移向天使……加百列。
「——虽然不明白有怎样的内情,总之请你把照片交给我吧。」
在此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天使,此时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
「呼呼、啊哈哈哈……真受不了,就是这样灵族才会这么有趣啊。」
随后加百列的手,与她手上拿着的CD盒一起猛烈燃烧起来。
「咦……?」
出乎意料的我顿时愣住,只见在我面前,那娇柔的身体与周围的空间,忽然像是化为水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没想到竟然真的为了这种东西跑过来,他说的没错……好了,你祈祷过了吗?如果还没就快点祈祷吧。』
我定神一看,眼前身穿修道服的修女已经不存在了。
连她是什么时候变身我也不知道。宛如本来就一直存在那里,我却始终没有发现的异形。
我抬头望着与周围树木差不多的异形,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这种东西会是天使吗?
从她伸展开的白色巨大翅膀,确实还看得出原本身为天使的风貌。
但是……下半身却只能说是难以形容。
若说是野兽,则太过肥短,看不出她的脚在哪里——或者该说真的有脚吗——真要说的话,那外形或许比较接近一般的战车。只不过其材质既非皮肤,也非钢铁。
然后,那勉强保留住人型的上半身,从背后有如涌现般,伸出……无数光滑蠕动的触手。
……那是个货真价实,天下一等一的怪物。
「你也稍微选个有身为神圣方自觉的模样吧……!」
我厌恶地向她抱怨,而回应我的则是天使的触手。
「〈死镰‧奥克斯之爪〉!」
复数伸长蠢动的触手向我飞来,我镰刀一挥将之割断,只见恶心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溅开。
我小心不踩到掉落的触手,朝那异形的天使狂奔而去。
在这段期间,有如充塞整个墓地的触手群逼近而来。我再度挥动镰刀,将它们砍落一地。
「……唔恶,这是什么啊!」
被我砍落地面的触手像蜥蜴的尾巴,至今仍不停蠕动……宛如具有个别意志的生物般,烦人地想要朝我缠绕上来。再加上从断面又生出好几根更细的触手,更让人难以对付。
附近转眼间就被大大小小各种触手所覆盖,四方传来潮湿濡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更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而那所有的触手,不管是我的手还是脚,全都蠕动着想要纠缠上来。
——烦死人了!
我将镰刀大大地拉到身后,然后扭转腰部,将拉到极限的镰刀,一口气水平横扫。
任由镰刀本身的重量与离心力,我的身体就这样一个回转,刀刃昼出了一个圆——随即黑色的风从那里迸出。
风瞬间膨胀而起,以我为中心卷起涡流,往上窜升。
只见遮蔽光线的黑色龙卷风,将触碰到的触手切得粉碎四散。风刃在旋转了一会儿后,有如分解一般,范围逐渐扩散开来,随后化成气旋而消散。
——看到了!
触手群被斩断,露出由破绽构成的空间,看得到加百列的本体就在那里。
我弯曲身子,将镰刀拉到后方,飞身往突破口冲了过去。
突破触手的包围网后,我和天使之间再也没有阻隔之物。
敌人虽然也急忙地想要拉回几只触手,但我不予理会。我在地面用力一踩,往天使的上半身——
「!?」
突然间,我的脚——准备踏步的右脚顿时失去力量,接着传来剧烈刺痛。我失去了平衡,
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
究竟发生什么——
就在我分神的一瞬间。从别的方向挥来一记触手的攻击,把我击飞出去。
背后传来激烈的撞击后我才停了下来。粗暴地接住我身体的东西,是附近无数林立的其中一个石头十字架。
「呜咕……!!」
我靠在墓碑上呻吟。
然后我看向最初感到痛楚的右脚……不知何时,大腿附近有个东西深深插在上面。
这是什么……!?
我慌慌张张地抓住它,打算把它拔起来。
「啊呜……!!」
或许是刺得太深了吧,我使出浑身力气一拔,伴随着松脱的感触,同时一阵令人几欲晕眩的剧痛灼烧着神经。
我彷佛要将臼齿咬碎般,咬牙忍受着彷佛眼中火花四散的疼痛。继续加强力道,终于随着鲜血如涌泉般喷出,我总算把那东西拔了出来。
那东西虽然受到我的血所沾污,不过看起来是白色锐利的刀刃状物体……就形状的印象来说,接近忍者所使用的苦无。
我火大地将它丢掉,调整我的呼吸……然而这是最差的状况。
「咿……」
我忍不住惊叫出声。覆盖墓地一角的触手群,那份恶心已经足够唤起我本能的厌恶感。
接着它们一齐袭击过来。
首先缠住我无法动弹的脚,我还来不及召唤武器,连手也被缠住了。
「可恶!给我放开……!」
我好像被人从四方拉扯一般,身体被抬了起来。用刀刃切断时并不觉得怎么费力的触手,力量却意外地大,我即使全身奋力挣扎也无法挣脱。
「瑠奈……!」
从下方——地上传来老哥的声音,我转动唯一自由的脖子看去,只见离触手堆一段距离之处,老哥抬头仰望着我——手上拿着相机。
「啊,右脚再稍微开一点。」
彷佛响应老哥的要求,触手拉开我的脚让他方便观看,只见闪光灯瞬间闪动,照亮了深夜的墓地。
「加百列,用更细的触手像这样……重点地对准胸部——」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啊~~!!」
靠着一股愤怒与羞耻所激发的蛮力,我把右手对准老哥伸出,只见从掌上迸射而出的魔力弹,不偏不倚地将老哥击飞,同时顺道也把缠在右手的触手蒸发掉了。
我马上用右手召唤出刀,将捉住我手脚的触手砍断。
终于重获自由的我降落地面一看,脚的伤口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合,并且行动如常。
于是我再召唤出镰刀,握住镰刀与天使对峙。
触手本身并没有多大威胁性。只不过刚才的苦无……那个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从哪飞来的,因此我丝毫大意不得。
就在我烦恼着该如何进攻的时候,加百列的手轻轻地动了起来。
人类外形的上半身将双手手掌置于胸前,只见神力汇聚在手掌间,形成一个……一人环抱大小的光球。
我像是脊髓被直接抚摸一般,产生本能性的预感与寒意,推动着我编织出法术。随即我的眼前点亮一个闪耀着淡淡光辉的防御阵,然而——
无数颗小光点就好似离巢的鸟一般,自加百列所创造出的能源球飞出——一瞬之后,只见有如钢铁般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往我群起围攻。
光线有如雨点般倾注,至此防御阵也已经没有意义,从全方位发出的集中炮火侵袭着我。
「唔啊!」
衣服、皮肤被烧焦。
光是用手护住脸就已经尽了我最大力量,我甚至无法逃走,只能拚命承受中弹的冲击。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发现接下来的攻击。
只见触手横向大力一挥,用蛮力打在我的身上。我几乎与地面呈水平飞行,被击飞了有十公尺以上的距离。
尽管四肢着地,我总算还是让身体停留在地面上。可是——
抬起头来,正面就是异形的天使,没有墓碑也没有树木,找不到任何遮蔽物。
天使的上半身好似寻求喝采般张开双臂,随即有如呼应她的动作般,光线逐渐聚集在加百列的眼前。
那颗光球的大小并非刚才可比,如今加百列就要解放那庞大的能源——然而我的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怎么这样……这样就结束了吗……?
绝望之下,我只能紧咬着唇。
我全身无力,甚至想起身都办不到。然后就在俯视的视线前方——
啪啦啪啦的声音响起,地面蠢动不安。
有东西从土里冲出,那玩意儿就这样爬了出来。
我的喉咙忍不住呆呆地叫出声……声音中却又夹杂着厌恶之情。
「呜恶……这是什么……?」
骸骨。
有如要遮蔽我的视线一般,只见就在咫尺的距离,数具人骨发出僵硬的声响站了起来——
随后它们立刻被光所包覆。
我终于理解那道光是加百列的攻击……而那些骸骨们则是为我当挡箭牌。仔细一看,即使在那段期间,四处的土壤、墓碑也都隆起,白色的骨头探出头来。
『原来如此,这里是——』
我依旧趴在地面上,欧若往我这里飞了过来,它好似有所领悟般地说道。
那些是埋葬在这里,已经化成白骨的遗体吧。只剩骨头的那些尸骨竟自己站起,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动,这是在粗制滥造的恐怖电影能看到的光景。
但是那些骸骨们的目标并不是我。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天使发出困惑的声音。
骸骨空洞的眼窝皆朝着加百列的方向看去。
天使的声音中夹杂了焦躁之情,她挥动触手,劈砍缓缓逼近而来的骸骨们。
它们是在帮我……?
可是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些——
「——别发呆,赛莲迪安娜。」
忽然上方传来了一道声音,这声音……!
「弗涅……!」
在一座特别高耸,有如高塔般的纪念碑上,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果然来了,当我遇到危机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出现。
「这些……是你做的吗……?」
我如此向他问道,而弗涅则只是冷漠地点点头。
「没错,我的能力是〈操纵死灵〉……在这里的话就能够充分发挥。」
外国人墓地。原来如此,对于操纵殭尸和骸骨的能力而言,这个地方可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
『这种垃圾就算出来再多也没用……!』
就算叫醒再多手无寸铁的骸骨,也无法对天使造成任何伤害。实际上,以缓慢动作逼近天使的骸骨,一个个都被触手打倒了。
「——不过这可以争取时间。」
弗涅说的没错。
天使的触手即使能同时砍碎五具骸骨,在那段期间又有十具白骨爬出,再加上被打倒的骨头也在转瞬间重新组合,变回人形再次往加百列逼近。
不知不觉间,加百列周围已经被数十具骸骨所包围。
「快一点,赛莲迪安娜,你已经得到新的力量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视线往下看。或许是因为冲击而擅自启动了吧,只见腰上的皮带扣已经是变形操作后的状态。细细的沟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静静地开着口。
但是我还不知道使用方法。
——嗯?
这时我才首次注意到。
能够对应这个沟槽的东西十分有限,如果要插进去的话,应该是某个非常薄的——
对,是薄薄的……比如说……
对了。
一定是那个。
我站了起来,伤口和疼痛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消失。
将右手往前伸出。
我——
「〈ⅩⅢ〉!」
我高声呼唤那个名字。
随即指尖燃起曾经看过的火焰。
感觉就好像看到影片倒带似地,和那时正好相反,一张卡片有如被猛烈燃烧的紫色火焰吐出一般,正逐渐变回原来的形状。
我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伸出,宛如被夹在指间一般——『ⅩⅢ』的卡片出现了。
我空着的左手伸到腰上扶住,右手则是猛力将卡片插入沟槽。
随即皮带扣闭合。
「《Sudden death(骤死)》。」
然后一道无比低沉,阴森恐怖的声音响起。
●
死是如此强而有力吗?
死是如此耀眼夺目吗?
死是——如此让人充满希望吗?
我体内的疯狂感到惊喜,尽情地积蓄月光,光辉耀眼。
我体内的死神窃笑,为收获的喜悦而颤抖。
我因死则生,我就是死亡。有如一切的死亡与生命皆在我面前屈膝般,无比的昂扬感朝我侵袭而来。
——现在的我,有杀不死的人吗?
我睁开双眼。
有如破烂斗篷般的黑色,彷佛要将我包围般地纠缠过来。
染成血与暗色的光芒,从身体各处源源不绝涌出,化成黑色火焰窜升而起。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不是站在地上。
而是配合对方视线的高度,飘浮在空中静止不动,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不安定感。
我高举双手——手里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把不停流着血泪,染成一片血红的大镰。
我能够明白,与其说这是〈血泪天令〉的真正模样,倒不如说是我与〈血泪天令〉同化了。
我将渴求更多鲜血的刀刃指向天使。
『那模样——原来如此,连沙利叶也拉拢过去了啊,令人讨厌的家伙。』
沙利叶——我的这把武器,似乎是将冠有那个名称的天使本身变化成武器形状,再加以召唤而来。
眼前的大天使与他是否认识,我是不得而知,不过……他一定也会想说一个字。
一个非常简单的字。
「————杀!」
我飞翔在空中。
缠在我背上的黑色之物缭绕,形成一对翅膀,仅仅一次振翅,我的身体就化成了一阵风。
虽然有好几道神力的雷射向我射来,但是那些全都被我身上围绕的黑暗吞噬而消失。
红色的镰刀一挥,仅仅是这样,伸长攻击过来的触手就全部粉碎四散,我再反手挥刀往天使的脖子砍去——
只听到钢铁与钢铁交击的声音,我的镰刀挥到一半就停止了。
不知何时,加百列的手上多了一把巨大的剑,那粗大的剑挡住了我的红色镰刀。
加百列把剑用力一挥,彷佛完全不在乎与我武器交击的事,想要使用蛮力强硬地把我一刀两断。
我虽然身子退开躲过攻击,但是天使的大剑尚未挥到底,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再度向我逼近而来。完全无视武器外观可想见的重量,那不像现实所能办到的动作。
我举起左手,在手掌前描绘出防御阵,趁着阵挡住大剑的空隙,我也挥动镰刀;然而我的斩击仍被对方以不可能的动作扭转剑身挡住。
「呿——!」
我再次拉开距离。
触手全部都已切断,神术也几乎能够无效化,目前只要注意那把剑就没问题了……但就算只是如此,仍然十分棘手。
坚硬得就连〈血泪天令〉都被弹开,而且明明那么巨大,却速度却快得吓人……!
『你要冷静啊,赛莲迪安娜!那家伙的剑是幻影……正面与之交锋也是白费力气!』
听到欧若这样劝告,我恢复了冷静。
「幻影……!?」
原来如此……就算拥有神力,但我也不觉得能做得出那样乱来的武器。
那把巨大的剑是不存于现实的幻影。
既然如此——!
我闭上双眼。
『没错,不是用眼睛看,而是要感觉那家伙的气。』
我听从欧若的话,找寻对方的气息。
前方。我所感觉到的是与先前绝对的压迫感所无法比较,一个又小又弱……而且带有焦急之感的神气。
对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即使是大天使,也不过是个等待割头的可怜灵魂。
那矮小的气息流动……改变了。
——就是现在!
「喝!」
我一直线飞翔穿越过去,而加百列则是采取迎击。
两人的身躯与刀刃交错而过。
——之后是寂静的到来。
维持着镰刀挥过的姿势,我——睁开双眼。
『……怎么可能……区区人类竟……!?』
背后传来加百列苦闷的声音,而那就成为她的临终遗言。
只听到喀啷的声音响起,她的大剑掉落地面。
…………咦?喀啷……?
对于那一抹的怪异感,我还来不及皱眉,就听到我的脚下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我提心吊胆地往下一看,只见在草上滚动的是……我的手。
「…………手、手手手掉下去了~~~~!?」
什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我胜利吧门
看到我惊慌失措,欧若则是轻松地对我说道﹕
『没问题啦,捡起来接上去就会好了。』
「不是那种问题~~!什么幻影啊!都把我的手斩下来了啊!?」
『这是那个啦,就像※切肉断骨必须先从自己人开始。』(编注:日本谚语,原本应指「不惜让敌人砍伤自己的皮肉,也要砍断敌人的骨头」。与中文成语「背水一战」意思相近。)
「别让自己人的骨头也一刀两断啊~~!」
我愤怒地说着,往我的左肩仔细一瞧,只见原本应该是手臂的切断面并没有流出鲜血,只有黑色如烟雾般的东西在蠢动。
我赶紧着地,把左手捡起,对准断面接了上去,随即感觉便逐渐回来了。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看来是确实接上了。
……我的身体现在到底变成怎样的状态了啊……?
『哈哈哈,好像是瑠奈小姐喜欢的动画一样呢。』
欧若悠哉地大笑,我瞪了它一眼,要它闭嘴。
不管怎么样,全身平安无事地恢复了。我喘息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心情松懈的缘故吧,我的幻身解除,恢复成制服的模样。
我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放眼望去,墓地除了数处战斗痕迹以外,地上也开了无数的洞,还有术法解开后散落一地的人骨。
这看在旁人眼里,会不会以为我是大规模的盗墓啊……?
算了,事到如今在意这个也没意义。对在此安眠的各位虽然不好意思,不过趁没被人发现,我还是赶快走人吧。
我站起来,对于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我重新松了一口气,而恢复人类模样的欧若则是对我随口赞赏。
「哎呀——具是了不起,竟然能打倒那样的大人物。」
「……是啊,多亏某人撒的大谎啊。」
我话中带刺地说道,而欧若则是丝毫感觉不出反省之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对于说谎的事我向你道歉,不过如果不是那样做,一定会很辛苦吧。」
他找了这个借口。
……确实若是没有那样的决心,或许是无法打开突破口的……可是欺骗我,要我去舍命一搏,身为搭档这样对吗?
「话说回来……你白天不是说不会欺骗召唤者吗?」
我带着责难的语气向他抱怨,然而欧若却故意跟我装傻。
「咦?我什么时候被瑠奈小姐召唤了?」
「啥?事到如今你还说什——」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了,我和这家伙的相遇……那是我偶然踏入公园被他叫住,结果虽然之后也像这样成为搭档一起作战,但我并没有召唤欧若——
「呼哈哈哈哈!被我骗倒了吧!傻傻的瑠奈小姐!」
我的右拳彷佛要让欧若的脸凹陷般地揍了下去。
「……该不会那时候在学校说的也全是假话吧?」
看到我怀疑的眼神,流着鼻血的欧若急忙否定。
「不不,那都是真话啦。」
「你这句话可能也是假话吧。」
「别再怀疑了!我有那么没信用吗!」
对于我紧咬不放,欧若也不高兴地大叫。话说回来,那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啊。
这时欧若突然露出诚恳的表情。
「……话说回来,瑠奈小姐。」
「我不会吸她的血喔。」
我抢先封住了他的嘴,欧若的语气则是明显地不满。
「……虽说是终端,但能够狩猎到这么高位神族的机会,可说是少之又少喔……?」
他唠叨地向我抱怨,为什么这家伙这么执着于血呢?
倒是他说的——
「终端?那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这么问,欧若竖起手指开始对我说明:
「像这种具有某种程度以上力量的对手,偶尔会使用这种手段。把本体留在神界,将自己的身体与部分力量做为分身送来战斗。」
只见他竖起的右手食指上,生出了一个像是灯火般的魔力球。之后彷佛细胞分裂一般,从那里又鼓起一个小一号的小球,然后欧若用左手手指拉扯那个小球,由细线连接的两颗球就这样延伸开来。
简单说,那颗小球就是我刚才打倒的部分,大概就是这样吧——
「咦……那我那么辛苦打倒她,不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不,这家伙只是冰山一角之事虽是事实,但是打倒她,对本体也是重大打击,这是不会有错的。因为这种手段本身的好处与其说是用过即丢,倒不如说是为了力量太过强大,很难移动到异界所想出的苦肉计。」
……我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算了,反正我对加百列的生死也没什么兴趣。
「……话说回来,结果原本到底是怎么回事昵?」
因为情势所迫而展开战斗的关系,我差点忘记原本来到这里的理由。
老哥似乎是和天使在这里进行照片的交易……那么把我叫到这里来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呢?
加百列一看到我就攻击过来,听她语气感觉也明确是她等着我出现。
恐吓犯是加百列吗……可是如果是那样,那她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准备从老哥那里收下资料呢?要把照片在学校散布,或是和恐吓信一起寄来……她都必须先拿到照片才有可能办到。
再说加百列把好不容易拿到的数据都烧光了,那也就是说,她本来就不是想要照片所以才来到这里吗……?
如果目的不是交易的话……
……对了。我们本来是不打算赴约的,尽管如此却仍是来到这里,那只是因为我们是追赶老哥才会过来。所以也就是说,老哥是为了确实把我们引诱到这来的诱饵……?
就算是那样,结果她到底想做什么呢?力量那么强大的家伙,为什么还要特地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段……?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无法串连起来,早知道就该先多打听一些消息再痛扁她的,至少该设法让她透露其他相关人士才对∣
「……啊。」
不是有吗?相关人士。
呃,记得我是把他打飞到那附近……有了有了。
我把倒在那里,掩埋在触手切片之下的……老哥挖了出来,我抓住他的衣襟摇晃了几下,随即他似乎就恢复了意识。
「老哥,你可以老实回答我吗?除了刚才的加百列之外,你还有把赛莲迪安娜的照片交给别人吗?」
我用幻身之杖拍打着他的脸颊,对他这样审问道,然后老哥很轻易就招供了。
「是啊,有啊。」
「……交给谁!?」
「我没有问他的名字,是个金发的外国少年。」
「……金发的少年……?」
「是啊,他相当有素质哦,加百列也是那位少年介绍给我的。」
……什么素质啊。会被老哥夸奖,一定不是什么好素质就是了。
总之那位少年毫无疑问就是华劣克吧。
现在回想起来,早上老哥的样子确实不对劲,记得那时候他也是带着CD盒出去——就是那时候交给他了吗?
这么一来,到目前为止除了老哥之外,拥有照片的人就只有华劣克了。
照片贴的位置都异常地低,再想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说不定——
「那么照片和恐吓信就是华劣克他做的……?」
……但是做那种事情,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利用老哥让我被加百列攻击的理由又是什么?
结果还是一大堆事情不明白。
啊~~真是的,我开始懒得思考了……
「对了,说到照片……瑠奈,你看一下这个。」
我对寻找犯人开始厌烦,这时老哥交给我看的是——数位相机。
目前是设定在确认拍摄照片的模式下,我观看显示在屏幕上的照片。
那是两人一组在做伸展操的女孩子的照片……那是背靠着背,勾着彼此的手,交互背起对方,借此伸展背部肌肉的体操。那个姿势无谓地强调出上面的女生胸部。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不是啦,是这里,这里啦,你看。」
老哥指是照片的边缘……背景的一部分,那里看起来似乎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可以放大吗?」
老哥点点头,然后操作按键。
「这是弗涅和……阳守?」
特征是绿色头发的男生所面对的人,没有错,就是阳守。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两个人会……?」
弗涅不用说也知道是魔族。相对的,阳守是索尔英媞……也就是神族一方的人,那两个人为什么——
「接下来是这个,这是刚拍下的照片……」
是我被触手玩弄的照片。
「……我话先说在前面,之后你要确实消除掉喔。」
我先跟他说好,不过老哥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了。
果然背景上有人影。
这也是弗涅。
可是关于这个的话,因为他刚才的确也在场,所以他被拍到也不奇怪不对。
「这是……」
我注意到了,果然照片放大之后就看得出来,照片中弗涅的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某个白色的菱形物体——
「怎么会?那刚才的那个……是弗涅他?」
屏幕上弗涅手上拿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刚才贯穿我脚的白色刀刃。
不,现在想来,我昨天也看过这个。在战斗的途中,从不可能的方向飞来的白色凶器……
从背后袭向索尔英媞的就是这个东西。那时我还以为是小岬怀着让她一同陪葬的觉悟而发出攻击——
——但是,为什么——?
「那家伙果然有问题。」
欧若像是确信了什么事般陷入沉思。
「什么问题……?」
欧若于是开始说明:
「今天在学校谈话时,比菜小姐问你『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他的目的是什么』对吧?」
「……那又怎样?」
「那样就奇怪了,想要探听完全不认识的人的情报,一般来说首先问的应该是『那家伙是谁』才对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
「这也就是说,比菜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与弗涅认识,但是不认为他是我们的同伴」
对于欧若想说的事,我感觉到事态颇不寻常。
不,其实我大概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吧。
但是为了推翻那样的想法,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是……他是魔族对吧?照理来说他应该是我们的同伴吧?」
「照理说是那样,但是相反的,身为魔族却不是我们的同伴,再考虑他与敌方之人认识的理由……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叛徒。
推导出来的是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我拼命压抑住这样的想法,并且向欧若抗辩:
「怎么会……别那样说!因为弗涅他可是救了我耶……!」
昨天还有今天也是最终救了我的人都是他。
那样的弗涅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
然而欧若却不理会我的制止,坚持反驳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比菜小姐才会感到疑问也说不定。因为明明应该是同伴的人,却救了身为自己敌人的瑠奈小姐。」
——那样回答太卑鄙了。
……在我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今天在顶楼的对话。
欧若对小岬说了意有所指的话,然后小岬却没有辩驳……那些全部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吗?真的吗?为什么?为了什么目的?我头脑一片混乱,整理不出个头绪不,不是的,我只是拒绝承认而已。
「但是为什么呢……?站在神族那一边,对魔族的弗涅有什么好处吗?而且假如弗涅真的背叛我们,那又为什么要救我?……弗涅到底站在哪一边?」
听到我拼命提出问题,欧若带着沉痛的表情避开了视线。
「……其实早就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明明我有与魔界保持联系,但却为什么没知会过我就派遣魔族过来呢……说不定,事态变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便笼罩了下来。
我咬着唇低着头,而打破这寂静的人依然是欧若,他以坚定的声音从正面向我进言: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想再多也没用,总之我们现在应该先去追那家伙。」
「但是……你知道弗涅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大概是动了什么手脚,让我无法探知吧,不过——」
尽管摇着头,欧若仍是以遥望远方的视线看着天空说道:
「我有感受到那只八咫乌的气息,如果索尔英媞与弗涅暗中连手的话……」
原来如此,他们有可能会在一起吧。
他之所以不知不觉间消失踪影,也是因为趁我与天使交战之际,他自己去与神族密会了,这么一想就合理了。
——我惊觉到,我心中已经开始对弗涅产生怀疑了。
我无法不做个确认。
「我有个想法。总之可以再拜托你幻身一次吗?瑠奈小姐。」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那么做。
先前死斗的疲累已经不知到哪去了。
于是我手持魔杖,咏唱幻身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