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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往脸颊捏了一下。好痛。看来应该不是在做梦。
——在图书馆打瞌睡的我一觉醒来,映入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美到有些欠缺真实感。
有个女孩子在睡觉。
坐在我对面席位上的女生以手臂为枕,大片的春日阳光从她身后的窗口洒落。
她有一头烈焰般艳红的头发,长长的发丝似乎有些自然卷,发尾各自翘往不同的方向。闭阖的眼皮底下装饰着细长柔软的睫毛。
挺直小巧的鼻子,再往下是桃粉色的小小嘴唇。
看似柔软的脸颊印上了淡淡压痕,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印象。
而这一切,竟如此协调地在她的脸上形成一幅绝美的风景。
人们常把「好像洋娃娃喔」这样的形容词套用在拥有出色外表的人身上。电视上那些女演员和偶像们一定也是如此吧。
但就算真的是人偶娃娃——又是谁制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有谁创造得出我眼前这般美丽的少女?
若是现场有个摄影师,说不定会直盯着她,看到都忘记按下快门。
若是现场有个画家,说不定会被她的美貌震慑得忘记提笔画下这幅美景。
但至少我不是摄影师,也并非画家。
所以我就只是看着她。不,我根本是看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
「请、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可以吗?这样……会让我很害羞的。」
我一直凝视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原本以为她睡着了——想不到少女竟支支吾吾地出了声。她的脸颊红通通的,微微嘟起的嘴唇还有些颤抖。背部会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应该是她正不安地磨蹭着膝盖的关系吧。
以为她睡着了,就情不自禁干出这么失礼的事。「抱歉。」我赶紧道了声歉,将视线移回摊开的习题簿上。
尽管把视线移回英文作业上,那些文字却完全没办法塞进脑海里。意识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她身上。
她的声音还残留在耳膜深处。不高亢、也不低沉,澄净清澈的声音,这是我对她的印象。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就听惯了这个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可是……学校里有这么一位女生吗?
插图
我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再一次抬起眼睛窥视着眼前的红发少女。
她身上穿着这间学校——私立清纳高中的制服。仔细一看,还是新衣呢,连上头的摺痕都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是新生啊。
「……那个……」
偷看被发觉了吗?
我佯装平静,努力挤出冷静的口吻出声回应。
「怎么了?」
「就是,那个……」
明明是她主动开口的,却迟迟没办法把一句话讲完。柔软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戛然而止,然后又蠕动了几下。看样子,她应该是在思索该说些什么吧。
终于,她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相信……」
「相信?」
听到我的反问,少女点点头。
「对我来说——不对,对我们来说,你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存在。」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想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你是必要的。真的是必要的存在,所以拜托你……」
握起小小的拳头,少女维持趴在桌面上的姿势,接着把话说下去。
「请你要相信她,请你陪在她的身边——不要背叛她,请陪在她身边。」
「………………」
我完全搞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该不会是那种……什么电波系之类的人种吧?还是专爱开不好笑的笑话那种类型?
可是,该怎么说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好像非得相信她不可。我也很清楚有这种念头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她透露出的软弱,才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也搞不懂这是怎么样的心情……
搔了搔头,我深深吐出一口气。
「的确——我一点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原本就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但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也很想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帮忙。」
她的脍上浮现出腼腆的微笑。
「……谢谢你。」
那是非常矜持的羞怯笑容。所谓惹人怜爱的笑容就是指这种吧——看到那样的笑容,我体内的保护欲都情不自禁蠢蠢欲动了。
因为有点难为情,我刻意转开视线,但又忍不住想……
她为什么不坐起来呢?
客观来说,闭着眼睛趴在桌上实在不是适合用来与人对话的姿势。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太没礼貌因而大发雷霆呢。
因为对话的关系成立了,我知道她并没有在睡觉,但怎么也抹不去那股异样的感觉。
忽然间,我发现她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时间就快到了。」
她的眉毛弯成八字形,嗫嚅似的轻轻出声。
「刚才你说的话,我就相信了喔?你说,你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看着她蹙起眉头一脸不安的表情,我反射性地开口回答:
「嗯嗯,就相信我吧。」
那虚渺的笑意再次出现在她脸上,小小的嘴唇随之一开一阖。
「——那么,此门为君启。」
她突如其来念了一句类似古老咒语的文言文,随即陷入沉默。
我在一旁注视了好一阵子,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看来是彻底沉睡了。
……怎么回事啊?我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果然是那种电波系人类吗?
就在我为此困惑不已时——状况发生了。
她的身体又一次痉挛似地颤动了下。接着传入耳中的是好像很不舒服的喘息声。
「啊……唔、唔呜呜、唔嗯……啊啊!」
哈啊、哈啊……她不断大口喘气,珍珠色泽的指尖难耐地抵在桌面上。
「你怎么了?」
「啊啊嗯!呼啊啊啊……」
代替答覆回应我的是变得更高亢苦闷的呻吟。
此时她的背部已经止不住哆嗦,潮红的脸庞布满一层薄汗。
很明显有哪里不太对劲——是宿疾还是什么急病发作了吗?
视线瞥向周围,偏偏在这种时候就是没有半个人在场。
总之得赶快找人来帮忙才行,正当我这么想准备站起身时——
『陪在她身边。』
不久前她所说的那句话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没错,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这时候丢下她不管的话,的确不太好。
……还是直接带她去保健室吧。
我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打算将她抱起来而碰触她的肩膀。再自然不过地,我的手摸到了她的长发。
这时我才注意到另一个「异变」。
「…………咦?」
她的发色原本是代表热情的艳红色。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可这一刻,我却看见她的头发染上了另一种颜色。
除了烈焰燃烧般的赤红之外——还有色调柔和的亮褐色。
我无意识地伸手掏起眼前的一束长发。摸起来的手感就像高级的绢丝。凝神细看,确认两种发色的交替改变。
「……骗人的吧……」
艳红的色泽在我的视线底下逐渐缩小规模。一开始注意到时,明明只有头顶到肩膀的部分产生变化……但现在只剩发尾还带有一点红了。
不过眨眼瞬间,红头发的少女已经消失——在我面前的是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孔,但顶着一头亮褐色长发的少女。
变化结束的同时,她也缓缓坐直了身体。
「……嗯嗯,呼啊啊啊。」
先打了个大呵欠,再接着揉揉眼睛。这样的举动真像个小孩子。
接着,她才把目光移向愣在一旁发呆的我。
「…………」
「…………」
与睡眼惺忪全然扯不上边的大眼睛把我从头顶到脚趾巡了一遍。如此一来,我正摸着她头发的事实当然也无可避免地被看见了。
「……呃?」
看着她张大嘴一脸疑惑不解的反应,我赶紧缩回自己的手。
「啊……不是的,这是误会……」
我想替自己辩解,却连话都没办法说得完整。
在她眼中——一醒过来就有个男生站在身旁,而且还摸着自己的头发。不管怎么看,都是没办法以善意做为解释的场景。而我就是那个趁着人家熟睡时,偷摸别人头发的变态恋发癖患者。怎么看都只能这样解释了。
「咦,呃……咦咦咦咦咦咦?」
果然如我猜测的,她现在大概觉得自己被变态袭击了吧。连贴在墙上那张『禁止交谈』的宣导标语都不理会了,她大叫一声后慌慌张张地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先、先等一下!让、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把椅子当成路障或护盾什么的挡在身前,我们两人形成正面对峙的姿态。她的脸都红了,不晓得是因为觉得困惑还是生气、或者是感到羞耻,没什么社交经验的我实在无法判别。
接着,她抬起写满讶异的双眼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地开口:
「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是有点那个,不过你……是有恋发癖吗?」
不,真要说起来——唔,好险,简直是在自掘坟墓啊。要我主动曝露自己是个恋物狂是哪招啊?
「并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发?……自然卷有那么稀奇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不满地嘟起了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不太开心。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发质问题。
「我觉得……你的自然卷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啦。」
「真的吗?」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尽管对我的说法存疑,但刚才那句话对她好像还挺受用的。
「是啊,你的发丝很柔软,既没损伤,发型也没有坍塌,而且不是也有人会故意烫成这样吗……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是很不错的自然卷。」
尽可能用言语大力赞美了一番后,原本还笑得很羞赧的少女突然倒抽一口气。
「比我预测的感想还要详细入微呢——你果然是个恋发癖嘛!」
糟糕,夸得太过火了!
「啊……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是有理由的……」
「那你就说说看啊。」
真是教人意外。在做出那种活该被提防的举动之后,我原本以为她不会再给初次见面的对象任何辩解的机会,都已经做好下一秒就要被警察伯伯抓走的觉悟了。
无论如何,真是太走运了。既然她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当然得好好活用才行。
「首先……我得对擅自摸了你的头发这件事郑重道歉才行,对不起。」
我对她低下头行了一礼,接着才开始向她解释刚才发生的状况。
「唔……我一睁开眼睛,你就趴在那里睡觉——不对,是醒着吧……?」
「什么,到底睡了还是醒着?」她翻着白眼反问。
「这么说起来……」
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前不久发生的事实在过于诡异,我也没办法好好表达。
「总而言之……你好像忽然很痛苦的样子……我就想说要带你去保健室,才会走到你前身边去的。然后——我想我应该没有看错——你的发色就改变了……」
「…………咦?」
「所以说……在不久之前,你看起来还是一头红发。」
尽管我再怎么努力选择适当的词汇,到头来还是说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要是她这个当事者再对我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我肯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温暖的春日阳光给晒昏头了。
然而她却像是亲眼见证了什么教人错愕的景象般瞪大双眼,嘴也忘了要阖上,双手无力地抓着挡在身前的椅背。看来这次换她把我当成电波怪胎了。
我果然是在做梦吗……?
「……真的吗?」
过了十几秒,她才吐出这一句话。
「真的吗?你没有看错?确定不是在做梦吗?」
她从椅子后头探出身子,无比认真地凝视着我。因为身体太向前倾,连椅脚都因受力不均而浮起来了。
「你把体重都压在椅子上很危险的——会倒下来喔。」
「啊啊,嗯。就是说啊,很危险呢。」
点点头,她把椅子摆回原本的位置,接着迅速移步来到我面前。
「你是真的看到了吧?没有说谎对吧?」
「呃……是啊。」
连一点点距离都没有剩下。她再自然不过地向我逼近,可爱的脸蛋离我只有仅仅十几公分。完全没有一丝犹豫。
太近了,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近」这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总而言之,实在太近了。要是再往前踏出半步,我们的身体就会紧紧贴在一起了。这简直可以算是侵害私人领域啦。
她给人的感觉……也未免差太多了吧?
在发色改变之后,她的反应跟说话方式实在落差太大了。直到刚才都还像个不幸的美少女般惹人怜爱,此刻却充满无穷的生命力。说话声顿挫有致,双眼闪闪发亮,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比一般人更为生动活泼。
唯一不变的是那张漂亮的脸蛋。还隔着一张桌子时,就已经可爱得教人不由得屏息了,在这种极近距离下,更是细致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而且她身上似乎还散发出一股香味。甜甜的,是柑橘系的清香。
「……是吗。」
她恍然大悟似地喃喃自语着,而后低下头。
「我睡着了呀……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吗?」
听我这么问,还在自言自语的她好似很开心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都没有啦!」
轻快地给出回答后,她脸上浮现出如花朵绽放般灿烂的笑容。
像是一朵大而耀眼的向日葵。明明不是对着天空却令人眩目,在地面上绽放的太阳——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让我有了这样的联想。那么活泼充满光采,光是看着就让心也随之染上一片温暖的阳光笑容。
怎么会——有如此生动美好的笑容呢?
「好了,既然已经确认完毕,我也该回家了。」
拍了下手,她踩着轻松愉快的步伐从我面前离开。「啪」的一声,也将我恍惚的意志拉回现实世界中。
「确认?」
「是秘密喔。」她将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
「那个……刚才的——头发变色的原因是……」
「这一点,现在也还是秘密。」
她扬起笑容回答,这次换成用左手食指抵在嘴唇上。这样的小动作是很可爱没错,但我依然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心情上当然也就没办法踏实。
「什么现在也……」
意思是下次有机会的话就会告诉我吗——似乎看穿了我心里的疑问,她像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般勾起微笑,再一次敏锐地答覆道:
「所以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内藤优一同学——不对不对,是不是该叫你〈死人脸〉(Death Mask)同学比较好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而且更重要的是,
「你从哪里听来我的外号的?」
「这种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
她露出整齐的洁白牙齿,眯细了眼道。
「不管是待在我身边时,还是说到我的头发变色时……你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就是所谓的『面瘫』啦。你明明可以表现出更震撼的样子,会面瘫到这种地步的不是死人……就只有被称作〈死人脸〉的你啰。」
微微向上抬起的圆圆亮亮眼瞳里,倒映出我的脸孔。一如往常的不爽快表情,没有干劲也看不出一丝生气的双眼。可悲的是,这的确是我的脸没错。
「那就这样,下次见啰!」
向我告别后,她便哼着小曲儿往图书馆大门的方向走去了。但我还是朝她的背影唤了一声。
「这样的话……至少请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喔!我都忘记了。」
自然卷的长发随着她轻快的回身动作轻轻弹动了下,她转身面向我。
「我是异羽——木枕异羽!十六岁,喜欢暖被桌和冰淇淋,特殊技能是超能力。」
嘿,原来她跟我同年啊,还以为她比我小呢……
「——嗯?」
先等一下。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你的特殊技能是什么来着?」
「是超能力呀?」
她倒是很坦率地肯定了我的疑惑。
面对哑口无言的我,像是要趁胜追击般她挺起胸脯放话道:
「换句话说,我就是个超能力者啦。」
「超……能力者?」
我的声音恐怕有点走调了,她则开心地露出白亮亮的牙齿。
「没有错。我是沉眠的超能力者——木枕异羽,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啦!」
大幅度地挥了挥手,她踩着犹如舞步的轻巧步伐离开了图书馆。
被留下来的我只能呆愣在原地……直到残留在鼻腔的柑橘香气消失为止,我始终没办法抹去那种恍惚又茫然的怪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