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提起这两个字,就让我想到昨晚的工作。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多余的心力考虑抓到抢匪与羽岛集团的业务关系是怎么连系起来的,但在看过今早的新闻报导后,某些「说不定是……」的想法也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改变未来——我的伙伴是这么解释工作内容的。
异羽的能力是〈预知未来〉。如果看得见好几十亿种不同走向的未来,其中当然也应该存在着对羽岛有益的未来才对。
那些出自于章子姊之口、由我代为转达的台词,与出现在今天晨间新闻报导中的会长说法,依据这几点仔细想想,大概就能拼凑出个大概的面貌了。
为了让吸收合并能圆滑且合理的进行,确实是需要发言有一定影响力的会长站出来说句话才行。正因如此,才得趁高龄的老人家身体还硬朗时请他尽早做出决定,赶在剩下的人们意见各有分歧,使公司的营运方针失衡之前——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虽然作法迂回了些,但似乎比直接威胁逼迫来得更有效果。至少老爷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依自己的意志承诺合作一事了。
究竟又有多少人注意到这次的骚动背后是超能力者暗中操纵的结果呢?恐怕大部分的人想都没有想过这种事吧。我可以想像那些名嘴或时事评论员对自己的意见侃侃而谈,或针对某些方面的独到见解。我想,不管那些人怎么说,都是对的。
但那绝不是事情的全貌。
因为大家并不是在理所当然存在着超能力的世界里议论这整件事情。
——我在午后的课堂上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些事,结果国语课被点到名时,我连该从课本的第几页开始朗读都没搞清楚。
放学后,我和异羽并肩走出了教学大楼。顺带一提,这星期原本是由我负责值日打扫的,却以突然有急事得先离开为藉口免除了职责。「樱花季已经结束了呢。」异羽的视线追寻着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颇是感慨地开口。通往正门前的那一整排樱树被称作是清纳高中的名物,但现在枝桠上只剩翠绿的叶片,余留脚边一片散落的花海,说是春季的遗痕也算是挺诗情画意的吧。「真希望能在樱花盛开的时候过来看看,一定很漂亮吧?」「是啊……不过最值得一看的,还是操场那头的樱树吧。」言语间,视线也自动移向隔着一排青葱也能窥见的操场景色。在棒球队与田径队挥洒青春汗水的风景一隅矗立着一棵樱树。比起靠近校门的这一整排,那棵的树干更为结实粗大,甚至能感受到其不凡的树龄。听人说,那棵樱树早在建校前就已经存在了。
向她说明过后,异羽用充满信仰的语气回了句「就像是棵神木呢。」
「守护学校历史的神木吗?这样的话,得更小心保护它才行了……奇怪,是哪个社团的人啊?居然把毛巾挂在树枝上?」
异羽模仿幽灵女鬼摆出一副空洞虚渺的表情,伸直了双手假装无力垂下。
「说不定会遭到天谴喔……呵呵呵。」
映入异羽眼里的是田径社那帮家伙,但其实我在上体育课时也曾经好几次把那棵树拿来当晒衣竿使用。粗实的树枝就位在伸直了背脊便能够到的高度,真的是相当便利。
不过我可不想遭到天谴——心里这么想,我决定在讨论变得更深入之前赶紧改变话题。
「念国中时,你参加的是什么社团?」
从外表给人的印象来判断,异羽的运动神经应该不错才对。不管是踢足球、打篮球、或任何陆上竞技,都能轻易想像得出她开心地跑来跑去挥洒汗水的快活模样。
「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啊,因为我得去打工。」
「羽岛的吗?」
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她一定随时得做好被叫去帮忙的准备吧,就像现在一样。
「不是啊,是在肉铺和蔬果摊和中华料理店。」
「你打那么多工啊?」
「对呀,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呢。」
说着说着,异羽有些难为情地扬起笑容。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一条:『不工作就没饭吃——就算没有钱,我们还有知识和毅力』——说是这么说啦……简而言之,木枕家就是很穷。」
这也没什么好自傲的就是了,异羽苦笑着添上这一句。
「是……这样的呀。」
我完全无法想像。国中时代我甚至没想过要去打工。最主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工作的必要,虽然也曾想过进高中之后要打个工什么的,但一想到我这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根本没办法做服务业,我就断了打工的念头了。
「喂,不要一听到这些事就一句话都不说嘛!」
被迫回过神时,我的一边脸颊又被她捏住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我在羽岛工作,生活也过得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了。」
说出这些话时,异羽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阴霾,一如她给人的感觉,那么爽朗、明亮。
「而且啊,我过的也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穷困生活啦。『今天一定要让你连本带利把欠的钱都还清!不然的话,我就要带走你女儿啰?』『不要,放开我啦!爹~!』『阿菊,我的宝贝阿菊啊啊啊啊!』——之类的。」
「阿菊是谁啊?」
数盘子的那一位吗?
「我家附近有条商店街,商店街里的每间商店我都曾去打过工,因为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所以他们也都二话不说立刻给了我一份工作。别看我这样,我在那些店里打工时,可是被称为活招牌看板娘呢!」
异羽洋洋得意地挺起胸口道。什么别看我这样,分明是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当看板娘的料吧。有这样的女孩子神采奕奕地在店里招揽生意,心被掳获成为常客的客人就算有个十打以上也不足为奇呀。
「……真是一群好人呢。」
「对呀!」异羽打从心底感到开心般地应了一声,手指也从我的脸皮上移开。
「不过我工作的店基本上就是刚才说的那三家啦,只有在店里很清闲时,我才会去其他地方帮忙。去帮忙虽然领不到工资,但大家都会送我很多好东西喔——」
异羽之所以没变成一个个性扭曲的孩子,一定是那条商店街的人们都对她很亲切的关系吧。也难怪她这么会照顾人了。
曾经认为她很孩子气的想法真是太失礼了——附和着用明亮的声线畅谈过往点点滴滴的异羽,我对她也有所改观了。
「啊,是章子姊耶!」
身穿红色套装的章子姊就靠在正门的门柱上。脸上戴着一支细框墨镜,她正拿着手机在与人通话。足以被列入美腿排行榜的一双长腿随意的交叠,就连这种不经意的姿态都宛如是西洋电影里的一幕画面般美好。偶尔抬起头对从旁经过的高中生投来的热烈视线报以一抹微笑,那些未成年的男男女女就这么轻易地被俘获了。
还不只如此。站在校门边的两名中年警卫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正如痴如醉地把目光胶着在章子姊身上。我还是相信他们应该有做好领人薪水所该负责的分内工作啦。
章子姊一注意到我们便挂断电话。异羽马上朝她冲了过去。
「你在跟谁讲电话啊?」
「只是有个部下突然没来上班——我才打电话过去确认一下状况而已。先不说那个了,我来接你下课啰,可爱的公主殿下?」
「章子姊最讨厌了!就说了别用那么孩子气的——哇啊!」
「不~行,我才不会放弃这个称呼呢。」
章子姊用热烈的拥抱阻断了异羽的抗议,同时也把异羽的头搂进自己丰满的胸脯间。那抹从容的微笑让这幅温馨画面多了一丝妖艳的氛围。总之就是呈现出某种异样的情色感。
「要不要也给优一抱一下呢?」
那就麻烦你——危险,差点就要把持不住冲过去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动员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理性坚定拒绝后,藏在墨镜底下的那双眼睛露出恶作剧似的目光紧盯着我。
「哎呀,真是可惜——那我们走吧,车子要是停在那里太久会挨骂的。」
终于肯把手脚并用不断苦苦挣扎的异羽放开,绝世美女踩着高跟鞋步出学校的领地。临去之际,还不忘对警卫们挥挥手。看着对章子姊报以最高礼节鞠躬礼的中年欧吉桑,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本校的警备危机。
「讨厌啦,章子姊!你别突然做出那种举动嘛!」
异羽边抱怨边走到身旁时,章子姊顺手将异羽的乱发抚平。
「别生气嘛?因为人家实在太高兴了,谁叫我们异羽这么可爱呢~」
「你——你干么说出这种让人难为情的话啦!」
美女与美少女和乐融融的这一幕,实在美得太像一幅画了。
可是……以上司和部下的身分关系来说,她们两个人的感情不会太好了?
我搞不懂女孩子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是男生嘛),但怎么看都觉得她们两人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工作上的关系。没错,她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是有一种像是家人之间的亲昵感。
话说回来,异羽的转学手续也是章子姊帮她处理的。一般不是都由家长来办理吗?为什么异羽是请章子姊帮忙?
「怎么了?不赶快上车的话,就要把你丢在这里啰?」
听到异羽的催促声,我才发现已经来到一辆亮红色的积架跑车旁。
磨得光洁发亮的车身像面镜子映出街道上的景色。昨天见到时已经入夜了所以看不清楚……就算是对车子并不那么熟悉的我,也能一眼看出若不是有钱人或爱车成痴的发烧友肯定一见到这辆跑车的价格就直接打退堂鼓了。
「……是高级车喔。」异羽突然靠到我耳边说起悄悄话。
「我第一次坐的时候也很紧张,还是脱了鞋子才敢上车呢。」
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想归想,我还是压低音量对异羽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幽灵课〉工作能赚很多钱吗?」
「嗯,我跟公司打契约时,就说好学费、生活费、零用钱……还有其他各种支出都由公司负责,连带集团底下各种关系企业的特别优待都包含在内唷。」
不愧是称霸天下的羽岛集团,光是财力这点就不容小觑。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聊什么呢?」
已经坐进驾驶座的章子姊出声一喊,异羽连忙钻进后座。
一坐进车里,章子姊便把一只厚厚的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里头装的是你的契约书影印本和有关契约内容的资料。要看那么多东西实在很麻烦,总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守秘密喔。」
〈幽灵课〉并不是台面上的一般部门,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也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对家人也是。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你的父母仔细解释的。要是不愿意,也可以说你是在其他的公司上班。」
「不……这种事随便怎样都好。」
正如异羽对于把我卷进这种事感到很过意不去,我也想尽可能避免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把其他人拖进这淌浑水里。对自己的家人就更是如此了。
况且就算在打工这件事上编了个谎,我家还有妈妈在。若是被她知道,一定会遭受拷问被迫吐实,什么时候要在什么地方工作,然后每当我要出门打工时,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捣蛋的。
「这样的话,我就帮你办个新帐户,再把薪水汇进去好吗?」
「那个……章子姊,关于薪水可以请你先帮我保管吗?」
「你不想瞒着家人赚钱吗?」
「这也是理由之一。」
如果我能赚钱,就算金额不多,也希望能拿来贴补家用,但如果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话……
能领到的薪资分量或许并不相等,但那已经是足够异羽一个人生活开销的金额了。在知道是那么一大笔钱的前提下,我可没有圣人到可以抑制自己的欲望。我不愿意忘了何谓自我克制。我并非圣人,但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堕落。
「总而言之……我现在还不需要那么多钱。」
「太可惜了啦!」
异羽惊讶地出声,转过头来窥探着我的脸孔。
「钱是很重要的耶?当然在这个世界上,钱并不是唯一……」
「我知道,可是有一笔没办法说明来源的钱,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这么说也没错啦,异羽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是家人有一天突然出手变得阔绰了,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阿爹,这些钱究竟是哪儿来的呀?』『没什么啦,只是最近有人介绍了一份好工作给我,你什么都用不着担心』——在时代剧里一定是被约去干什么坏事了。」
「然后就是被灭口的桥段了吧。」
在听完异羽的说法之后,我就更不愿意表现出对金钱执着的那一面了。跟为了生存下去而打工的异羽不同,我的食衣住行完全是靠父母。如果变成一个明明不虞匮乏,却只对金钱有反应的守财奴,那实在太讨厌了。
「等哪天我需要用到钱时会再跟你说的,所以在那之前……」
「……我明白了,那你的薪资就由我暂时帮你保管啰。」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章子姊无奈地微微一笑,接着又从副驾驶座拿起一个奇怪的东西。
「不过,这东西我还是得交给你才行。是加入公司的记念,兼作报答昨天的谢礼。」
「……这个是?」
「哎呀,你没见过吗?——是神灯啊。」
章子姊手里拿的是童话故事里那个封印了精灵的金色神灯。这玩意儿被拿在有着一身褐色皮肤的章子姊手上,竟没有一丝违和感。要是再穿上异国风情的服饰,肯定马上会变成一千零一夜的世界观吧。
「这个是数位录音机,盖子的部分就是录音键。顺时针回转压下去后,就能在按住的这段时间内进行录音,记得录音时要对着灯口的部分喔。」
还真是有够不方便随身携带的录音机啊……
「其实只要让你动个笔写一下就行了,但难得有这种机会嘛,技术部就卯起劲来搞出了这个玩意儿。」
把神灯型的录音机交给我之后,章子姊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向神灯许下你的愿望吧。以羽岛的财力和旗下的网路组织做为后盾,不管是怎么样的愿望,都能为你达成一个。就跟外表一样,这真的是盏神灯喔——不过愿望比故事里少了两个,是不是有点不够力呢?」
「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一旁的异羽羡慕得直嚷「好好喔~」边把脸转向我,一双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光。
「许个一年份冰淇淋的愿望也可以吗?」
「别说一年了,就算要求十年或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可是优一是男孩子嘛……呵呵,会不会想组个后宫什么的呢?」
在那双妖媚的目光流转与言词蛊惑下——我的身体彷佛遭到类似电流的冲击。
后宫什么的……?
是指石油王那一类人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被美女包围着,每天过着哦呵呵呜嘻嘻的那个——那个后宫吗!只要摸摸这盏神灯,我也能成为那样的核心人物吗?
执着神灯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说这种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健全的高中男生,当然也跟一般男生一样有过那方面的妄想。
我是不是……得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唔!
「不……不行啦,后宫什么的!绝对不行!」
异羽用力握住我的手,一脸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优一要是被一群美女服侍,怎么看都只会是个超S王子啦!」
「…………」
呜哇哇……太有画面了。原本只是暴发户的愚蠢明亮氛围,瞬间就转变成阴郁变态的邪魔歪道了。时值世纪末,不把人当人看的冷血男子逼迫哭得不能自己的美女们坐在自己身旁,而那个冷血男人——是吗,原来就是我呀。
……后宫计划什么的还是放弃吧。
「别急,你想什么时候使用愿望都无所谓,好好考虑一下吧。」
微微一笑,章子姊发动了车子。
「接下来,就来谈谈工作上的事吧。」
车子上路行驶了好一会儿后,章子姊直接切入了主题。
「昨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两个人能一起工作真是件好事。多亏了你们,外界对于羽岛幽灵的评价又提升了不少呢。」
羽岛幽灵似乎是所属单位的自称。我得记起来才行。
「那个时候我只大略做了点解释,不如就趁现在来简单地复习一下吧——未来并不是确定的,而是有许多不同面向的可能性,这一点异羽应该跟你提过了吧?」
见我点了点头,身旁的异羽接着补充。
「话虽如此,但那些未来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平等的。只是依照现状进行的话,变成那种结果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也是一说。做出不同的选择,方向性也会跟着改变,而不同的方向性又会衍生出不同的未来。就像游戏一样,选择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换言之,看得见的未来是会改变的。就像优一还没确定加入羽岛的昨天,和在优一的帮忙下,拯救了那个老爷爷的今天。」
这种说法是让人接受的。若不是在事件即将发生之前,也不可能预知详细的未来。在数不尽的可能性之中,想要预知其中一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就跟在麦田中寻针一样是会让人发狂的作业。更可以说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总之,详细的预知只能发生在昨天那种情况下,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机会可以使用,多半都只能粗略地看着那些未来画面流逝而过。」
「在那些流逝而过的画面中……也是有看不见的未来吧?」
听到我的询问,章子姊打响了手指。
「所以这就是优一出场的时候了——异羽跟你说过〈灵魂伴侣〉的事了吗?」
「说过了。」
「GOOD。因为契合度不同,只能看见片段是常有的事,而且也没办法锁定是哪种未来的延长发展,不确定要素实在太多了。」
可是呢,章子姊刻意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把话接了下去。
「异羽与优一的灵魂连系是很强烈的,连系越是强烈,异羽的能力也会跟着强化,这也表示她的可视范围变得更宽广了。说得夸张点……在现在这个时刻,她甚至有可能看见横亘在眼前的所有未来。」
「可视范围变得宽广……」
这么一说,她拥有的还真是不得了的能力呀。就连长期的预知也是不无可能。即将降临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她都能做出一定程度的预测,也能在事发之前想好应对之策。若再极端点,说不定还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
那种事——……
我怀着不敢置信的心情转头看向坐在邻座的伙伴。她睁圆了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不明究理地回望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
简直……就像神一样啊。
「通晓一切,能看穿世间万物的能力,这种人被称为全知全能。而能达到全知全能领域的,就是有办法与〈阿卡西记录〉相互连结的人,也就是〈全知全能的公主殿下〉——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女生喔。」
「都说过好几次了,别再叫我公主了啦!而且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忘了说。」
气恼的异羽本来就坐在我身边,但还是刻意把脸朝我贴得更近一些。
「优一,你知道我是怎么看见未来的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却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是怎么看见的呢?俯瞰吗?或是假设自己也在现场?我想了又想,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不知道。」
这时,异羽忽然伸手指向我。
「……我?」
「没错——就是以优一所在之处为基本地点看见未来的。」
「我的所在之处?」
「就是成为预言者的双眼,同时也负责质询的任务。只要是优一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也看不见那个地方的未来。」
「我的眼睛……变成了异羽的眼睛,是这个意思吗?」
「也并非完全变成了我的眼睛,你只要当作我们都在你身边就行了。」
我下意识地用肉眼寻找起另一个异羽的存在——一旁的异羽(露出一副愚蠢的人类啊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想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懊恼。
「调查情报进行预知的另一个我,靠身体读取〈阿卡西记录〉的这个我,再加上成为预言者双眼并实际行动的优一——我们三个人各司其职互相配合后,才能完成预知的动作。」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就理解了。
「所以……我们并不是两人组,而是一个小队呀。」
虽然表面上只有两个人,实际上却存在着三个人。这么说起来,伙伴这个称呼到底正不正确也值得探讨一下……唔,其实也用不着连这种小细节都搬出来一一争论啦。
「未来是操控在你们手上的——就是这样。呵呵,真像电影的广告文宣呢。」
半开玩笑地说完后,章子姊又笑了出来。
「那些难解的事等晚点再说,今天的工作内容相当有趣喔。」
「是怎样的工作啊?」
坐在一脸紧张的异羽身边,我也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沫。
第一份工作就已经是那种程度的事件了。我想,今天大概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吧……
「为了庆祝优一加入我们公司,加上成功与异羽组成小队,所以要办一场纪念餐会~!」
根本不是工作嘛!
「太棒了——!可以吃外食了——不过,这不算工作吧?」
喔喔,异羽吐槽了。还不忘要摆出手势呢。
「以社会人士来说,聚餐可是很重要的工作喔?原来这个人连该怎么参加派对都不知道呀——别人可是会私下品头论足的……哎呀?」
就在章子姊随意找藉口搪塞时,车内忽然响起一阵慵懒的音乐。忘了曲名是什么,但印象中是一首相当有名的bossa nova乐曲。似乎是章子姊手机的来电铃声。
「谁打来的电话啊?」异羽开口问。
「就是刚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没来上班的部下啊,不晓得他会用怎么样的藉口来解释呢~」
轻率的口吻仍透露出属于上司的威严感,章子姊靠边停了车。接起电话后回了两三句话——然后吹了声口哨。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角色对什么事感到惊讶时会吹的那种口哨声。
之后章子姊又说了「挺快的嘛。」「那边有什么反应?」「事情进展得还顺利吗?」——之类的内容,大人之间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才挂断了电话。
章子姊像在整顿思绪般,抬手轻轻拨拢了下头发。从坐上车开始就隐约感受到的花香味随着她的动作也变得更浓郁了些。
「……唔唔嗯,扯上未来的事,果然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解决呀~」
章子姊微微一笑,再次踩下油门。
「对不起喔两位,刚才说的工作取消了。」
「咦—?」异羽掩饰不住一脸的遗憾。不管嘴上怎么说,她心里一定很期待能和大家一起聚餐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我的部下被监禁起来了。」
经我一问,章子姊倒也很干脆地回答。嘿,原来是被监禁了呀————嗯?
『监禁?』
我和异羽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昨天我去优一家接你们的时候,不是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吗?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那些有着特种部队体格的其中一人?在我看来,他们好像连火箭炮都能随意发射只为了消灭敌人呀?
「昨天晚上我请他帮忙湮灭证据和看守现场,似乎是在处理工作时被抓走的吧,不过他已经自力救济从被监禁的地方逃出来了。」
「看守现场?任务不都结束了吗?」
章子姊接着回答异羽的问题。
「是为了消除残留的意念啊。跟人为制造或非人为制造无关,世界上所有物体都会留下记忆,能够读取意的超能力就叫〈心灵占卜(psychometry)〉。」
我听说过那种超能力。应该是电视上播出的超自然节目,超能力者只要摸一摸手表或戒指,就能知道饰品的主人是谁。
「除了〈心灵占卜〉之外,还有能看见过去的〈天眼通(Precognition)〉,也就是能知晓过去的能力。总而言之,我昨晚请他去调查有没有出现能靠任何手段探查昨天事发现场的人,想不到会落得这种下场。」
根本就是适得其反啊,章子姊苦笑着做出这个结论。
「那个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是没有明显的外伤,不过好像是泄露情报了。照报告来推断,对方应该是〈精神感应(telepathy)〉吧。力量越是强大,就越容易被挖掘出内心世界,无法期待谎言跟刻意隐瞒能有多大的效果,甚至连自白剂都省了~」
各种不同的超能力者名称一一列举出来后,我的脑子已经被搅得无比混乱。〈心灵占卜〉跟〈精神感应〉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勉强还能跟得上话题的内容,但继续增加其他专有名词实在令人不堪负荷。
在我为了吸收那些情报而一个头两个大时,一旁的异羽发出「唔~」的轻哼声。又把嘴唇嘟起来了,每当在思考事情时,她的这点小习惯就会跑出来。
「也就是说……昨天的工作是由我们经手的这件事,已经被其他公司知道了吗?」
「GOOD,就是这么回事。」
「这不是很奇怪吗?预知的事是发生在昨晚,合并一事上了新闻被报出来是今天早上才对吧?就时间点来说,其他公司会不会太早察觉了?」
的确很奇怪。一般而言,应该得花上一点时间才会注意到这件事跟超能力扯上了边,接着才有必要去调查是在什么情况下、使用了怎么样的超能力吧。
若不是事前就已经知道,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有所反应的……
「该不会是……其他公司也有能〈预知未来〉的超能力者吗?」
「很可惜,你猜错了,这次的状况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合并一事就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了。」
章子姊边操作手机,边提起另一个话题。
「优一,昨天你不是事先预防了强盗事件发生吗,然后在我的通报下警察赶来逮捕了那两个人……你有看到这则新闻吗?」
我很在意昨天的事件,今天早上还在新闻台转了老半天,但不管哪个频道都大幅报导企业合并的新闻……完全没有连续强盗犯落网的消息。除此之外就只有政治家的严厉指责或艺人的八卦绯闻、还有人气甜点店的情报而已。
「我是没看到……毕竟是伤害未遂,所以电视台才没报导吧?」
「都已经抓到犯人了耶?只播报事件的经过,却没提到结果不是很奇怪吗?我就是这么想,才请我们课里负责情报调查的人帮我注意一下……」
章子姊边说边递出手机,异羽立刻凑上前去。
「这是刚刚才发出来的新闻稿,关于连续强盗案件的报导。」
跟异羽一起盯着手机萤幕上显示出的报导内容——我突然注意到有哪里怪怪的。于是又从头读了一遍,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嫌犯是无职的五十岁男性?」
太奇怪了。昨天那两个人就算只是穿着打扮比较年轻,再怎么看顶多也只有三十出头而已,而且这篇报导说的是独自一人犯案,这么一来岂不是——
「优一抓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强匪吗?」
异羽代替我说出了浮上脑海的疑惑。
「GOOD。那只不过是模仿作案的手法,而且那两个人打一开始就锁定老爷爷了,关于那两个人的事现在正在调查中……但怎么想,跟监禁了我部下的那间公司应该是脱不了关系。」
是吗,异羽若有所思地喃喃出声。
「就是因为那间公司跟模仿犯私下互有勾结,才能那么快做出反应吗。照他们的预测,昨天的袭击应该要一举成功才对,想不到却惨遭滑铁卢。为了调查失败的原因而到现场勘查时,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羽岛的人。」
所以他们才会把人监禁起来,就为了查明真相吗?
「有些公司也是会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而特别设置超能力部门。在证据已经消失的地方找出证据的能力;就算不窍开对方的嘴,也能挖出情报的能力;还有不需要直接接触就能伤害人的能力,这些都是非常便利的超能力。」
言语间,章子姊的视线也悄悄瞥向后照镜。
「……知道对方是哪间公司吗?」
「算是吧——你有听过锻冶火重工吗?」
锻冶火……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但还是不太确定,我索性摇了摇头。
「在重工业界,可是间相当有规模的公司喔。最近他们开始着手研究工业用机器人,但想开发机器人必须具备电子机器的技术,所以他们才想将老爷爷的公司纳入自家产业的大伞下,好完整地挪用那方面的技术。」
结果却半路杀出了羽岛这个程咬金是吗……
「所以遭到报复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没错,预知昨天案发现场的是我与异羽的小队。因为我们重视的是确切的详细日期,又因为时间的关系并没有仔细调查之后可能发生的状况,所以只是大略地浏览过——在确定合并之后,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知道是锻冶火干出的好事。」
和在事件发生前一刻做出预知不同,想针对遥远的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件预测日期和地点肯定是难上加难吧。这一点就算是我也推敲得出来。
「对方也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搜集情报,他们也很想收购那间公司吧。结果……他们大概是觉得既然老爷爷的一句话就能左右一切的话,只要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就行了,如此一来只需收买对方公司里的高层,整件事就能圆满解决。」
圆满解决……
「——你是说得伤害别人吗?」
我大概发出了相当令人害怕的声音吧。异羽的肩膀倏地一颤,露出一脸胆怯的表情。
正操纵着方向盘的章子姊从刚才就一直注意身后的状况。
「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但在把伤害别人和获得利益这两点相互衡量后,也是会有人选择站在利益那一边的。而且——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所做的也是相似的行为喔。」
我开口试图反驳,但马上就放弃了。我不得不放弃反驳的念头。
昨天我所做的事……就算没有直接下手,但一样是利用超能力伤害了别人,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有问题——这是非常悲伤的真理。只要假装是连续强匪干出的犯罪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就不会曝光;只要使用超能力,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留下痕迹。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将对方逼进死胡同。我也觉得很难过——但这就是社会的本质!」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章子姊突然转动方向盘来个出乎意料的大回转。失去平衡的异羽尖叫着朝我倒了过来。
「你们要抓好啰?」
再次打档变速,章子姊踩下加速器。感觉排气管的响声彷佛在腹部底层轰隆作响,连尾椎骨都随之麻痹了。我搂着异羽纤细的肩膀,探头往后方确认状况。
有一辆完全不顾违反了速度限制的车子正紧跟在我们后头。那是一台黑色的房车。一名戴着墨镜遮掩住长相,身穿花俏衬衫的男人负责驾驶。
后座也坐着人。但因为挡风玻璃上贴着厚厚的防护贴,车子内部显得无比昏暗,再加上被前座席位给遮住了,我连后座那个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该不会是有人要袭击我们吧?
「真是奇怪。照我刚才收到的报告,我们都已经和锻冶火直接接触过了,现在居然又来跑来攻击……该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还是说,正在追我们的是跟台面上无关的公司?这一点也得仔细调查一下才行呀。」
巧妙地不断变更车道,章子姊靠着灵巧的驾驶技术在车流之间钻来钻去,想藉此甩掉后头的追兵。
「想不到居然连我的车牌号码都被知道了……呵呵,果然一跟超能力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呢~」
「你们不这么认为吗?」章子姊边说还边转过头来征求同意,异羽都快被吓哭了。
「这种事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啦,你快看前面!这样很危险啦——车子跟红绿灯跟行人跟摩托车跟脚踏车什么的!」
「我有在看呀~不过对方可能会从后面干出什么来嘛~」
大概是为了排解我们的紧张情绪,她才刻意用那种轻松的语气说话吧。若非如此,此刻的章子姊看起来就只是个单纯的速度狂。
「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最先在超能力分野打响名号占有一席之地的羽岛幽灵,他们应该还准备了什么杀手锏才对,要是因为汽车追逐时操纵失误而引发事故——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瞧章子姊说的好像是云霄飞车很好玩之类的话题,但异羽的尖叫声可没有因此停下。顺带一提,我心里也发出跟她差不多的崩溃叫喊。还有就是异羽抓着我的手实在太用力了,把我捏得好痛。当然我是会忍耐啦。
一辆辆追过跑在我们前方的车子,就算后头传来抱怨的喇叭声,这场追逐与逃脱的剧码并没有因此画下休止符。擅自变化车道、无视红绿灯号志,甚至忽然来个紧急大转弯,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而我只觉得好像快晕车了。
像电影一样在上演汽车追逐战好一阵子后——我也总算能看穿对方车子的动向了。
「咦?」
突如其来的惊愕与困惑令异羽忍不住叫出声,我也瞠大了双眼。驾驶座上的章子姊则是吹了声口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紧跟着我们的汽车后座车窗飞了出来。
然后,就这样——飘浮在半空中。
黄昏色调既浓且深,在行驶中的车头灯晃荡闪烁的映照下——有什么粉红色的东西正飘浮在半空中与那台追赶着我们的车并行。不,应该说飞起来了才对。
对方的后座车窗都已经关上,应该不是从车子里牵着线进行操纵,但看起来也不像被风吹动。那玩意儿的飞行姿势实在太难以解释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粉红色的、大小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大,大概只有二、三十公分吧。一沱圆圆的,再看得更仔细点,上面好像有什么……被风吹起来的两个地方。会随风飘动,就表示那东西的材质就像布匹一样柔软。
「……『阿姆斯壮先生』?」
就在我凝神细看时,同样也注视着相同景色的异羽自言自语地喃喃出声。
「那是『阿姆斯壮先生』!绝对没有错——因为它的眼睛就跟优一一样都是死的呀!」
「明明还有其他特色,你怎么偏偏就靠那一点确认那玩意儿就是阿姆斯壮先生啊?」
我不太会分辨角色,但正在半空中飞行的那东西应该是布偶娃娃没错。而迎风摇晃的,大概是兔子耳朵的部分吧。
「是怎么飘浮起来的呀——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是〈念动力〉啊。」
章子姊立刻回答了异羽的疑问。
「在超能力之中,也有无论在反应速度或精密动作上都能随心所欲控制得当的佼佼者。就算有遮避物挡住也不是问题,隔着玻璃也是可以操纵的。你们看,对方不是把车窗关上了吗?但只有被操纵对象依然受到控制。那肯定是以念力操作强化过的能力。」
「跟精神动力不一样吗?」
「〈精神动力(psychokinesis)〉是向外释放精神能量藉以操纵物体的能力。因为是靠能量释放,如果与想移动的物体之间隔着什么遮蔽物就会受到阻碍,精神能量就像附加在自己手腕上一样,应该可以这样解释吧。」
「就像操纵者(manipulator)一样?」
「这个例子举得很不错,既有能量,又能以精神能量包覆欲操纵的物体。对于那些细腻的动作却也相对地不太擅长,很难将速度缓急拿捏得宜。」
「这么说的话,〈念动力〉没办法移动固定的东西吗?像电线杆之类的?」
「并不是办不到,但若是固定在地面上就有点困难了。就算能移动电线杆,地面也不列入操纵对象的范畴内,擅长这方面的还是威力系的〈精神动力〉啰。」
嘿,还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不对,现在是觉得佩服的时候吗!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强制结束了超能力讲座,我抬头往布偶娃娃所在的方位看去。
此时此刻,那只兔子已经逼近到我们与后方依然紧追不舍的那台车之间。在彼此都死命飙出速度的情况下还有办法缩短敌我之间的距离,对方的强大实力让我不由得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惜祭出超能力者,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越来越接近了……奇怪?」
原本迫切的声音顿时变了个调,异羽似觉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阿姆斯壮先生』好像拿着什么……?唔——……应该不是木棍,前端是更细的……那个是——冰镐!」
拿出那种东西,只会让人联想到坏心眼的恶作剧。
「……对方想让我们爆胎吗?」
「现在这种速度,要是突然爆胎的话……」
异羽未说完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
这次她真的整张脸都失了血色。不管章子姊的驾驶技术再怎么高超,要是轮胎被刺爆,情况可就完全改观了。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演变成性命交关的重大事故。
「还真是糟糕啊,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报废这台车,当然也不想受伤啦……既然如此,差不多也该使出最后的手段了。」
章子姊将左手探进套装内,几秒钟后,伸出来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虽然不曾看过实物,在电影或连续剧里倒是见过这玩意儿不少次。
那东西是——一把手枪。
「以史密斯&威森公司出产的M三十六『史密斯女士』为雏型,经过〈幽灵课〉技术班改造出的小东西。换个方式说,这把枪就是『史密斯女士』的幽灵特别版吧。」
把枪换到右手,绝世美女将握枪的那只手伸出车窗外,闪着幽光的枪口对准了后头紧追不放的黑色涂装车。
「你们两个尽管放心,这里头装的不是真正的子弹,不过……」
倒映在后视镜里的红唇勾起微笑弧度。
「这里头装的子弹——可不是一般子弹喔?」
看着她将枪上膛,我跟异羽连忙伸手捣住耳朵。
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足以震破鼓膜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只听到会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小小爆裂声罢了。我和异羽面面相觑,心想是不是没有爆开的不良品。
章子姊又连续开了好几枪,背后这次传来类似哀号的煞车声。异羽立刻伸长了脖颈往出声的方向张望。
「他们的车窗上好像沾到什么东西耶!」
「那是加入哈瓦那辣椒成分的特浓油漆导弹,共计五发。不是用我惯用的手击发的,但每一发都命中挡风玻璃了!我的技术还真不得了啊~」
转头一看,对方的挡风玻璃就像被狠狠泼了一大桶红色油漆,视野被遮断后,他们也无法再继续开车追逐。只得减缓车速,最后终于停在路肩。而那只飘浮在半空中的布偶娃娃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大概已经回到车子里了吧。
装出吹散硝烟的动作(根本没有冒出半缕烟),章子姊扬起别有深意的笑容。
「——对自己太有自信可不是件好事,应该要明白自己的程度到哪里比较好唷。」
车子继续前进,在第三个交差路口处折返,溶入周围的车阵后也放缓了速度,但视线始终注意着对向车道。
那辆挡风玻璃被漆弹染红的黑色涂装车终于出现在眼前。一个看起来焦躁不已、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站在车外打电话。
然后——伫立在离车子不远,一盏昏暗街灯下的,是个抱着粉红色布娃娃的少女。大概是停车时不小心撞到了吧,她正按着低垂的额头。
那个少女就是刚才负责发动〈念动力〉的超能力者吗?
就算相隔遥远,也能感觉得出在街灯映照下那头黑发有多么艳丽。更教人惊讶的是,那个少女身上穿的是我熟悉的清纳高中制服。
——心脏不知怎地忽然骚动起来。
类似确信的情绪几乎要击溃我的心,莫名的焦躁感让我有种视力彷佛提升了的错觉。心跳加快、血液循环也跟着加速,相对地脑子却以令人不耐的迟缓速度处理着眼前所见的风景,
我见过那个女生。
在为了照亮景色而存在的光线之中,黑发少女缓缓抬起头。只有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能看见她的容貌,但光是那短短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我认识那个女生。
「……蓬子?」
异羽的声音彷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我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