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姊将车子停在住宅区里的某个小公园前。离刚才的狙击者无法再行动的位置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大概是判定已经甩掉对方的追击了吧。
「我想问问那边进行的状况,而且也得向上司报告一下。」
异羽和我下了车之后,章子姊拿出平板电脑向我们解释。
「还是有对策的,确认接下来该怎么做之后,只要和其他部署取得连络就行了。我认为是没什么危险——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你们还是别跑得太远喔。」
「别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啦,没事的,我只是想呼吸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而已。」
异羽笑着回完话后,立刻转身走进公园里。
我本来也想跟她一起走,却被章子姊唤住。
「有什么事吗?」
「——刚才那个超能力者是谁?」
质询的声音太过沉重,也很锐利。和至今为止完全不同次元的压迫感,让我得拚蠕动萎顿的舌头才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我只看到一眼……实在没办法断定到底认不认识那个人。」
「不过,那张脸是你熟悉的吧?」
我还不想承认。
就算那一瞬间能做出判断,但我的动态视力并没有那么好。而且要是说出口,好像我就真的彻底认定是她了。
咽下混杂着叹息与回答的一口气,我低着头杵在原地。
「沉默不语就代表你几乎是默认了这件事喔。」
上司的一句话直接刺入我的心口。
我扬起头,从昏暗的跑车驾驶座上抬头盯着我的章子姊摘下墨镜,那双眼里释放出的是平时的轻浮完全无法比拟,让人感到无比沉重的目光。
「你认识的人是个超能力者,而那个人攻击了我们,你虽然没说出口,但几乎已经承认这件事了,而且你也知道没办法反驳这一点,所以才什么都说不出口吧。」
章子姊下了车,在我面前站定。撩起发丝,厌烦似地甩了甩挡在眼前的浏海。
「话先说在前头——人是无法逃避事实的。事实就明确地摆在我们眼前,无论你再怎么否认,它就是无可奈何地存在你的眼鼻前端,这就是现实。」
「…………」
「现实可不好混——人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现实只是以它原有的样貌存在着而已。先有起因,才会产生结果,就只是这样。充满这世界的『原因』与『结果』互相堆叠缠绕,才构筑出了这个复杂的现实。」
「这是我的看法」——章子姊做出这个结论。
「以这次的状况来说……会造成这场突袭的原因,很明显就是昨天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昨天的事,就不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了吗?」
「是啊。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未来。不过相对的,将会是有个老人遭受了暴力对待的未来,而且恐怕会危及到性命。在那个未来里,你也不会知道自己认识的某个人是超能力者,更重要的是——」
话说到一半,章子姊闭上了眼睛。
「异羽一定会哭吧。」
「异羽她……」
会哭?
章子姊缓缓睁开眼,嘴唇也以同样的速度轻轻掀动。
「优一——你拒绝得了异羽的请求吗?」
质问的声音那么轻,却又清楚地撼动我的耳膜。
我想起来了。异羽那时候的表情、颤抖的手、还有她说过的话。
「……没办法,我已经和另一个异羽约定好了。约定好的事就不能反悔,况且——」
「况且?」
在章子姊的敦促声中,残留在我胸臆间那不可思议的感情彷佛全被掏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我得相信异羽才行。」
掺杂着叹息,章子姊轻喃了一句「是业障啊。」靠在车身上,抬头看着淡墨流逝般瞬息万变的天空。双手环胸,两条长腿也随意交叠着。
在章子姊面前,不管再怎么高级的跑车看起来都只是一般的铁块,真是不可思议。
「上一辈子该做而没去做的、没有完成的遗憾、又或是因果报应,就叫作业障。若是换个说法……唔,你就想成是灵魂的功课吧。」
灵魂的功课——业障。
「你的灵魂对异羽的灵魂有该完成而未完成的遗憾,但不晓得是哪个异羽就是了,也许对两个异羽都有吧。无论如何,你对她就是有种难以解释的义务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当成证据了。」
可能是我不够聪明吧,对于灵魂的话题实在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好困难喔。」
「会吗?先有『原因』而产生了『结果』,这一点我觉得挺好理解的呀。只不过这个原因——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而产生、为了谁而产生——我们都忘记了而已。」
背靠着车身的绝世美女挺起身与我正面相对。彩绘着寇丹艳红色的指尖朝我伸来,微凉的掌心左右挟住了我的脸颊,连想别开视线逃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剩下柔软的呼息轻触脸部肌肤。
「——优一,你为什么都不为自己打算呢?」
花香味在我的鼻间窜动。我猜想,应该是玫瑰花。
「你突然……说什么啊……?」
「你完全没有去计算自己可能遭遇到的风险,你对自己未免太不关心了。你答应了异羽的请求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只会关心别人,像你这样的程度已经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了。」
凝视着那双彷若黑曜石的眼瞳,我看见倒映其中自己的模样。
「那不就是……你说的业障吗?」
「光说是前世的因缘,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章子姊把脸贴近我的耳边。几乎陷落在被玫瑰花团团围困住的馥郁错觉中,成熟女性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
「自暴自弃不求回报的温柔。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将你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才不温柔,我一点也不温柔。」
我只是……只不过是——
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口。这种感情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
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这种心情。
「将来有机会的话,再告诉我吧?我会等你的。」
章子姊将一个染上她体温的小瓶子交到我手上。
视线落到自己的掌心间。那是昨天使用过的——催眠瓦斯。
「优一,现在就去听取异羽的预言吧。问她该选择怎么样的未来,才能阻止刚才那个超能力者。」
「阻止……?」
「对方已经表现出攻击的意图了,不管敌人是谁,我们都得想办法找出对策才行。昨天的作战计划是由你们两个负责执行的,所以你们也是最有可能遭到报复的对象,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怎么可以——」
这样的理由也太乱来了。
「不管是怎么样的理由,都不再只是你们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问题,现在的状况已经延伸到关乎好几万人的企业之争。一旦逃避,企业也将失去信用。组织越是强大,一点小小的破绽都会显得更触目惊心。」
「所以那又……」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难道就要去伤害她吗!
「优一,正因为是这么回事啊。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你去听听异羽的预言。」
你仔细听我说,章子姊清晰地一字一句慢慢说着。
「因为你昨天改变了未来,才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个老人因为你而得救了。你的行动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觉得能做到呢?」
章子姊所说的话轻巧地渗透我沸腾的脑袋。
「你认识对方的那个超能力者,不想伤害她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定对方也不是自愿发动攻击的呀。」
没错,她怎么可能主动攻击我们。
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暴力根本就不是她会的事,就算她的个性再怎么严厉,基本上她就是个清廉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做出那种背离伦理的事。若有那样的选择摆在眼前,她一定也会拒绝的。
「如果你正在为对方设想,我劝你别再继续想下去了。对方不会有事的,异羽和你也都不会有事,这样的未来一定是存在的。因为看得到那个未来的人,跟你是同一个小队的伙伴呀。」
话说到这个节骨眼,章子姊突然喃喃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要你转达给那个老爷爷的台词,最后的那一句。」
昨天,对那个茫然失措的老人所说的一长串台词里,我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请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吧。」
GOOD,章子姊轻抚了下我的脸颊。
「选择现在,而不要为过去的选择后悔。」
留下温暖的微笑后,章子姊转身回到车子里。
在被住宅区围绕的小小公园里,小孩子若是想在这里打发半日悠闲时光,游乐器材似乎稍嫌少了些。这个公园里既没有攀登架、也没有溜滑梯,只有一处小沙堆和两座翘翘板,再加上单杠就是全部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长椅和公共厕所,但这些应该不能算进游乐器材里。
异羽就坐在被时亮时暗的日光灯光笼罩的长椅上,正呆呆地抬头望着天空。注意到我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缓缓把脸转过来。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异羽点点头,为我挪出一个位置。
「你和章子姊谈了什么?」
我把章子姊刚才对我说的内容转述了一遍。关于我们不得不与刚才的超能力者对战;关于若想阻止对手,就需要异羽做出预言;而我现在就是要来听异羽预言。至于与我有关的那些,还是别提了。
听完我的话后,「……是吗。」异羽轻声回应道。
「优一。」
「嗯?」
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异羽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刚才在那里的那个人,是蓬子吧?」
异羽也跟我一样,不想承认那个事实吧。所以直到这一刻,我们彼此都没有提起那场攻击的话题。
我也和异羽一样,需要花上一段沉默的时间才有办法给出回答。
「说不定只是偶然。」
「只是偶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是偶然怀里抱着『阿姆斯壮先生』?可是,阿姆斯壮先生并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娃娃啊?」
「这么说起来……那个娃娃现在好像很难买到了呢。」
我的视线落在手里的催眠瓦斯瓶上。下意识地就让瓶子在掌心间转动起来。藉着眼角余光,我知道异羽正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知道了,我睡就是了嘛。」
当我转过视线看着异羽时,这次倒换她低下头去了。摆在膝上的手攥住裙摆,被她抓出深深的皱褶。
「啊……不是啦,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是我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的……当然也得由我负责解决。」
又来了,又是『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
「这又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因为我把优一卷进来,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说出这句话时,异羽的侧脸黏着类似微笑的表情。
「是我害优一遇到危险,也让蓬子是超能力者的事曝光了。」
非常悲伤又冷冽,充满自嘲的微笑。
「都是因为我——太任性的关系。」
当那张无法称作笑容的表情映入视野的瞬间——
我已经下意识拉起异羽的手。
「不是异羽的错。」
「……谢谢你。」
回握的力道如此微弱,一点都感觉不出她的活力。
她没有看我,只是默默缩回手。原本握住她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就像掬了一手心的水,最后仍是轻易离散了。
异羽闭上眼,重覆了好几次深呼吸。
看起来好像是在集中精神……但感觉又不太像。
我没办法读出异羽的情绪。
如果这是集中的结果,那也就到此为止了。可在心里的某处,又有个声音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
『我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没错。昨天异羽在使用超能力之前,也显得无比踌躇无助。
『超能力是异质的存在。只要具有这种能力,这个存在本身就不会是理所当然的。换句话说——是会被理所当然并不存在超能力的这个世界无情排除掉的。』
今天早上,她才对我说过。在那之后,她还加了一句「我并不憎恨超能力本身」——但从她此刻的模样看来,说那种话只是在逞强吧。
「……对不起。」
我忍不住脱口道出歉语,但她没有回应,只是依然低着头。
异羽横躺在长椅上,当她把头枕在我膝上的那一瞬间——我明确地感受到她藏在心里的那份犹豫不安。
又来了。又是这种状况,我什么都办不到的状况。
那张表情又一次浮上我的脑海。
那个相信我,说了她喜欢我,比任何人都还重要的那个人——在被背叛时浮现出的那张表情。相信你的我真是个大笨蛋——就算没开口,那侮蔑与自嘲的微笑已经忠实地告诉我她心中所想了。
『自暴自弃不求回报的温柔。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将你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根本一点都不温柔。也不是基于什么美好伟大的情操才这么做的。
几分钟后,听到异羽说「我准备好了」,我便举起手里的喷雾喷在她的脸上。
「…………唔嗯!」
异羽的身体猛地一震。
「咕唔唔……啊、哈啊啊啊啊……!」
从她嘴角逸出的是生病发烧时特有的那种痛苦又沉闷的喘息,她扳直了脚趾又蜷缩起来,持续重覆这个动作好多次。发红的脸孔布满大颗大颗的汗珠,眼角甚至渗出泪滴。
在她因难受而左右摆动头部时,我拿出手帕为她抹去眼泪与汗水。我只能为痛苦不堪的她做这么多,就算再懊恼也无济于事。
「呼唔唔唔唔嗯!啊啊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张大嘴巴发出不成声的叫唤,突然用力绷紧了背脊。
接着是发色上的变化。从发根处冒出的赤红渐渐扩散开来,就像吸收了饱满的红色墨水,最终呈现出一整头鲜艳的红发。
「——此门为谁开?」
念完那句熟悉的咒语后,红发预言者才怯怯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你……你好。」
「你好,昨天才见过呢。」
异羽(红)只是缩起下颚,没再多说什么。
她也要这样吗?这一边的异羽也和昨天不太一样。
我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对于那种细微但确实存在的能力所该具备的自信。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显而易见的软弱与退怯。
「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异羽你们的错,别往心里去了。」
同样的话,我又重覆说了一遍。
「可是……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这里……优一就不会碰上那种危险了。」
用蚊蚋般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后,她悄悄缩起身体,把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抵在唇边。
「况且……我真的没想过小日向同学会是个超能力者,她应该也不想让人知道才对。」
「……没有关系,反正迟早有一天也是会知道的。」
好难受。想不到——她会表现出如此赤裸裸的拒绝态度。
「拜托你了,有看到怎么样的未来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只能先把正事处理好。
异羽(红)点点头,闭上双眼后,她彷佛看见了某些景色。然后——她抱歉地对我轻声说道:
「……我看不见未来。」
「怎么回事?」
「……因为异羽的心情无法平定下来。」
「而且……」她依然闭着眼睛,但面朝向我。
「……我的心情也是,我们的灵魂无法紧密地结合。」
紧密地结合?
「你们的灵魂调性不是最相适的吗?」
「基本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是,若我们三人的步伐没办法同调,原本看得见的景色也会看不到了。只要有一个人倒下去,谁也没办法抢先跑在前方呀。」
「那种事我才……!」
我才不想知道呢——拚命吞下想吼出这句话的冲动。事到如今再去责备抱怨也没有用,况且……就是因为我刚才叫得太大声,已经让异羽露出惶惑惊恐的样子。几乎有种她是因为寒冷而缩起身子的错觉,但其实她是在害怕。
我无奈地搔了搔头。
「都特地请你现身了,这样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等一下……我再仔细看看——只要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制止她就行了吧?」
「没错,阻止她的方法。随便什么都好,拜托你了。」
我感觉得出她长长的睫毛正微微发颤,是因为集中精神的关系吧。如果不聚精会神就没办法完成任务,看来预测未来对她而言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凝视着她那张无法掩饰困惑的表情数十秒后——
她用惊愕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句「不会吧……」
「看到什么了吗?」
我怀着窥探意图把脸靠向她。
「不管怎样都好,无论是什么方法,我都会想办法做到的,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异羽(红)有口难言似地蹙紧了眉头。
「我……我没有自信,而且我实在无法相信。」
安静了一会儿后,她又沉声说:
「还有,我不知道这个方法该在什么时机点执行,也无法确定会导向怎么样的未来。是真正的、完全不确定的未来。」
「这样也无所谓,我会想办法的。」
若是能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形下让整件事落幕,不管再怎么困难的方法,我都愿意试它一试。
「你真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做吗?」
面对她的嗫嚅声,我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快点告诉我——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接吻了。」
「嘎啊?」
…………………………………………听错了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可能是风声或什么混了进来,才害我不小心听错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你们接吻了。」
看我沉默不语,这一个异羽难得用干脆的语气给了我最后一击。
「优一在一个幽暗的地方和她接吻了,这就是能阻止那个女生的方法!」
「先——先等一下!你应该是看错了吧?」
「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所以我才说不敢相信啊……」
与先前那胆怯的态度截然不同,异羽(红)的语气相当坚定。虽然有所克制,但真的很像另一个异羽心情不好时会有的情绪表现。
「呃,那就是……那个吗?」
「……那个是?」
呜喔……她的语气虽然沉稳,但真的是用生命在不爽啊。
「该怎么说呢……就是把重点放在嘴巴上的那个……接吻吗?」
「我刚才就这么告诉你了。」
「对不起……」
我只能乖乖道歉。
「……要做吗?」
喃喃吐出这么一句,异羽(红)极不开心地鼓起脸颊。
「你要跟小日向同学……接、接吻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
那种事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办得到……啊,对了。在国外就像是打招呼一样吧——
唔,我哪办得到啊啊啊啊啊啊!
总的来说,我跟那种用接吻打招呼的文化一点都不熟悉啊。说到打招呼,应该是在彼此都处于舒适圈的状态下进行的吧?更遑论是肉体上的接触了。这十六年来,我所学习的日系打招呼方式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到那个对象。公主殿下和我接吻什么的——简直是晴天霹雳好吗!再也没有比我与她更不合适的配对了吧!她可是我们学校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而我则是有着一双死气沉沉死鱼眼的死人(外界给的称号)。
那样的未来绝不可能发生。还是请异羽再帮忙看看有没有其他未来好了——
「——那么,此门为君启。」
来不及了……
当异羽再一次陷入梦魇状态发出痛苦的呻吟时,我只能茫然且呆愣地为她擦汗。
经过一分钟后。
「…………早啊。」
就算相隔一百公尺,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醒来的异羽有多不开心。
「……您早。」
「为什么跟我说敬语?」
「没……没有啊。」
被她翻着白眼狠狠一瞪,我只能迅速转开视线。
但,异羽却捏着我的脸颊不让我逃避。光捏脸颊还不解恨,她还用力扭啊扭。除了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啦……」
她说得很快又有点口齿不清,我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咦?」
「吻……啦……」
「什么?」
原本安然无恙的另一边脸颊也遭到同样的疼痛攻击。然后她硬是把我拉近,我不得不与近在眼前的异羽四目相交。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都快额头贴上额头了——我能感觉到异羽绯红脸蛋上的热气,往上吊起的眼瞳里彷佛还漫着一层泪雾。
然后她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像是站在山顶想实验一下回音效果,憋足了气朝我大喊:
「光——光靠接吻,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战争啦!」
异羽大到吓人的音量被尽数吸进星光灿烂的春季夜空中。那惊天动地的胁迫声,就好像哪户人家养的小狗正汪汪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