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葵井巫女子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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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求你,别让我再有所期待。
「我明天再来。十二点左右。那时给我答案。」
这是我留在巫女子房间茶几上的纸条。骑摩托车的话,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她家,时间十分充裕。
早上八点起床。为了打发时间,稍微晨跑片刻,事后再次感到后悔。美衣子小姐约我吃早餐,因此到她房间用餐。与其说是日式料理,几乎都是素食,虽然没什幺山珍海味,不过分量充足,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那幺,我去打工了。」
美衣子小姐在十点左右离开公寓。
我返回自己的房间,打发时间。原本打算像先前那样玩八皇后,不过思考回路一直不顺,到第五个皇后就放弃了。接着改玩传教士与食人族的游戏,但也没两下就腻了。假如有电脑的话,至少可以打打电动。果然应该跟玖渚要一台吗?不过只为了打发时间,就让房间面积变小,总觉得不是高明的想法。而且既然是空闲时间,打不打发不都一样吗?就像我跟巫女子说得那样,我并不讨厌无聊,也很习惯等待的时间。
「」
一如知识浅薄的孩子们的最佳选择,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星星王子的绘本。
当时完全看不懂内容。
周围的人对我说:「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这本书的好处。」
前阵子想起这件事,又重读了一遍。
果然还是一头雾水。
「零崎已经离开京都了我也没办法联络哀川小姐玖渚又是家里蹲废柴」
我真的没有一个正常的朋友。尽管我打从一开始对此就没有任何期待。
有时仍不免会想。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孤独地生存,其实只是被蒙养在牢笼里。
「想也是白想。」
终归只是世界登场人物之一的我,不可能俯瞰整个世界。尤其我既非主角,亦非配角,不过是哀川小姐所说的戏剧旁白。在与世界毫无关联之处,拙劣地讲述故事里的篇章。
基本上。
这种程度的事实,甚至称不上是自虐。
「该出发了吗」
现在时刻是十一点。虽然有点早,不过早一点也不是坏事。如此决定后,我离开公寓,走向停车场。发动旧款伟士牌的引擎,戴上安全帽。安全帽是昨天巫女子放在房间里的半罩式帅气款。我再如何努力都很不搭,不过因为尺寸刚好,至少可以达到安全帽本身的保护目的才对。
出发。沿着千本通前进,在丸太町通转向东方。抵达掘川通再往南走,就这样一路驰骋。
破风而行的感觉舒畅无比。
可以略微遗忘,活着这件事。
跟预定一样花费十分钟就抵达御池通。将伟士牌停在巫女子公万的地下停车场,锁好车子。
从停车场出来,转到公寓前门。
「上次在这里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哪」
非常丢脸的回忆。我的记忆力就只有这种事情无法遗忘,真是伤脑筋。既然如此,至少善用这个记忆,切莫重复相同的失败吗?
到于这时。
我脚步未停,直接进入公寓。向监视摄影机轻轻打过招呼,走进电梯里。
到了这时,我还是什幺都没思考。
对巫女子的告白,该如何回复呢?
对她的好意,又该如何回报呢?
这一切,我什幺都没思考。
「骗人的。」
其实我早已决定了。
回答她的话语,只有一句。
是故,根本无须迷惑。
一旦考量自己是何种人类,巫女子是何种女生,答案就像数学公式般呼之欲出。话说回来,现实毕竟无法一如演算式简单。若要举例来说,就像思考圆周率的最后一位数是奇数或偶数。对于一直游荡在乘以高除以二就能算出三角形面积的底边附近思考的我,不论是方程式、公式解答或演算,都再愚蠢不过了。
每次决定一件事,总是在最后的最后改变意见,这就是我的风格。既然如此,现在思考什幺都没有意义。
在四楼离开电梯,走在走廊上。
三号室。
「好象是这里吧」
虽然记不太清楚,不过好象是这里。
巫女子已经起床了吗?看起来也不太像低血压,可是从迟到大王这点来看,实在不像有早起的习惯。
按下电铃。
「」
没有响应。
「咦?」
这个意义,并非只是室内没有响应。
反应的主体,以及声音的形体,一切都不存在。
「这个应该不是多心吧?」
再按一次电铃。
还是一样。
室内没有任何动静。
焦躁。焦躁。焦躁。
心跳加速。
身体机能出现异常。
「」
我闷不作声地不停按着电铃。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超过五次时,我放弃计算。
我察觉了。
不是多心的某种预感。
这个感觉与其说是预感,更加接近预知。
「就好象永无止尽地观赏着业已熟知情节的电影。」
那个预言者好象是这幺形容的吧?
绝对无法触及的显像管后方。
纵然不愿理解,如今亦能理解那种心情。
葵井巫女子。
同学。
总是乐观开朗
告诉我
她喜欢我的女生。
偶尔也会悲伤
这是印象。
彷佛遗忘在某处的情景。
勾起乡愁的风景。
不知何时开始,过于接近自己
甚至忘了它的存在
亦没有想起的必要
邪恶
令人避讳的
光景。
死亡。
虚无。
「,」
我畏惧某事似的低语,
开启巫女子房间的门。
然后,
葵井巫女子死了。
2
残酷的情景。惨厉的情景。
我杵在巫女子房间的中央。
完全无法移动。
恶心。恶心。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作呕。作呕。作呕。
极度不适。
按着胸口。
想吐。
犹如将绝对无法消化的东西压进腹内的感觉。
目光望着床铺。
巫女子横躺在那里。
沉睡。
应该是沉睡吧。
即使那具身躯失去机能。
即使心脏不再跳动。
即使那纤细的玉颈,
残留着无情的布痕。
即使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我也不愿用其它说法来表现。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恶心。
头昏脑胀头昏脑胀头晕目眩晕头转向头晕眼花
某种东西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不发疯的是我吗?
即使是现在
在这里
也彷佛即将倒地不起,
心跳急促。
呼吸困难。
难以生存。
彷佛即将窒息。
眼珠深处发热。
心脏深处发热。
「」
想要让自己冷静,我努力吞了一口唾液,却失败了。
痛苦痛苦苦不堪言。
「葵井巫女子」
我开口说了。
宛如要告诉自己。
「被杀死了。」
呼咚一声。
我真的一屁股倒在原地。
我早已习惯人类的死亡,
也已习惯自己朋友被杀。
对我而言.死亡是很接近的事,
然而。
难过。痛苦。苦不堪言
痛心疾首。
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
进入房间的瞬间,巫女于跃入视网膜的「死亡本身」。她那具没有残留任何意识的尸体.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
「唔」
竭力唤醒犹如坠入无底深渊的意识。
然后目光再次转向巫女子的身体。
仰躺在床铺上的巫女子。
痛苦扭曲的脸孔。
发紫瘀血的侧脸。
见过她那开朗笑容的我,
这实在太过残酷。
服装并非昨日的吊带裤。
雪白的露背衬衫,以及同样是白色但偏奶油色系的裤裙。实在不像准备赴死的服装。
「」
我想起来了。
这是巫女子昨天疯狂采购的服装之一。
她生前最后购买的衣服。
巫女子试穿后问我:「适合我吗?」
之前一直虚与委蛇的我,终于坳不过她,
「很适合。」
忍不住如此回答的这件衣服。
昨晚将巫女子搬进来时,我当然不可能干出替她更衣的事。只有将她放在床铺上。换言之,巫女子曾经醒来一次,换过衣服吧。
然后,在那之后
她究竟是在何种心情下换穿这件衣服呢?
她又是在等谁呢?
这个时候,我的思绪既已停顿。
然后。
在她的头部旁边。
红色的文字。
X/Y。
写着
跟智惠房间里相同的式子。
「真是一派戏言哪。」
我取出手机。
接着按下记忆中的号码。
第一声响到一半,对方就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佐佐。」
「喂」
我正想报上姓名,但沙咲小姐抢先说道:「啊啊,是你啊?」似乎光凭声音就记住对方。而且我跟她只说过一次话。假使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会感到钦佩不已。
「怎幺了?你想起什幺了吗?」
沙咲小姐的声音很冷静。
这让我感到内心不悦。
不愉快。不愉快。
「沙咲小姐,那个我葵井她」
「什幺?抱歉,我听不太清楚,请你说大声一点。什幺事?葵并同学吗?」
「是的葵并她被杀死了。」
「」话机另一端的口气骤变。「你现在在哪里?」
「葵井的公寓」
「我马上去。」
通话犹如一个生命般轻松切断。我维持手机摆在耳畔的姿势片刻。眼前依旧是巫女子。
「真是」
我向沉默的巫女子攀谈。
无谓之事。
不但无谓,而且不象样。
「真是的,我究竟打算对你说什幺呀」
巫女子。
肚子彷佛吞下异物的恶心感依然。完全也没有转好的迹象。
不到十分钟,警察就赶到了。
「你还好吧?」
沙咲小姐问完,抱住我的身体。我的神情大概非常绝望,沙咲小姐似乎真的很担心。
「你还好吧?」
沙咲小姐又问了一次。我无法用言语响应,只好抬起手臂示意。沙咲小姐看见后,认真地点
点头
「你先到外面。来,快点。」
我扶着沙咲小姐的肩膀,一起走到走廊。电梯那头来了一群警察模样的人物。咦?数一先生不在。那个人没来吗?或者是在其它地方做其它事吗?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
「呜」胸口气闷。胸口气闷。胸口气闷。
「呜呜呜呜呜」
恶心。恶、心。
极度恶心。
胸口彷佛即将燃烧,彷佛将要从内侧引爆,某种东西在内脏翻搅似的不快感乘着血液流窜全身。闷热、闷热、闷热、闷热。
发狂似的痛苦。
沙咲小姐将我带离公寓,让我坐在丰田皇冠(Crown)的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座。接着回头问我:「你冷静下来了吗?」
我默默摇头。
「是吗?」
沙咲小姐对这样的我投以怪异的视线。
「我以为你就算看见尸体也无所谓的,即使那是朋友的尸体。」彬彬有礼的语气略变,沙咲小姐说道:「你比我想象得更纤细。一脸快要死的表情呢。」
「就当成你对我的赞美」
正想说「收下了」时,突然一阵恶心,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再怎幺说,也不能在沙咲小姐的车子里吐。我努力控制内脏器官。该死的!连句玩笑都说不出口了吗?
「喔」沙咲小姐一脸无趣地领首。「虽然是润小姐的宠儿想不到如此没骨气啊。」
啊啊,这幺说来,哀川小姐好象说过她跟沙咲小姐是旧识,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努力转移注意力。我抬起低垂的身体,将全身体重靠在椅背上,然后用力深呼吸。
「嗯,没错,我的人格其实非常脆弱。不过,我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脆弱、靠不住,或者只是卑劣」
「你在说什幺?我听不太懂。」
「哎,请期待下次机会下次机会哪。这次是非常情况我是何种人类,请下次再判断吧总之这次真的很不妙」
咕噜一声,我再度闭上眼睛。
「」沙咲小姐沉默半响后说:「总之,我接下来要问你事情经过。因此现在要开往府警你忍得住吗?」
「慢慢开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好,那我尽量开慢一点。」
她说完,转回前方发动车子。巫女子的公寓没一会儿就从窗外消失。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仪表板,不过这个体感速度,实在不像是慢慢开。
「沙咲小姐可以不待在现场吗?」
「我的工作是以动脑为主。」
「那真是」原本想说「跟我很合」,终究放弃了。再怎幺想,我都不可能跟她合得来。
「那个,沙咲小姐。」
「嗯,什幺事?」
「你跟哀川小姐是什幺关系?」
「」沙咲小姐缄口不语。很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为何。「偶尔会请她协助办案。嗯,只是这样而已。你看过刑警连续剧吗?」
「略知一二」
「嗯,主角的刑警不是有非法线民吗?大概就像那样。工作上的关系。」
很简略的说明。或者该说,沙咲小姐似乎并不打算说明。那个红色承包人是难以表现的人,或许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不是这种,不是这种具体的事,我是想问抽象一点的事。从沙咲小姐的眼光来看,哀川小姐是怎幺样的人?」
「有必要现在说这种事吗?」
「转移注意力嘛。」这是老实话。倘若不用其它方法转移注意力,这副身躯彷佛就要从肚子里爆炸。
「拜托了,随便说一说呀。」
「无论如何,这也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哪」沙咲小姐顿了一会儿才说:「举例来说,你相信有人在近距离被散弹枪直接击中腹部还能存活的故事吗?
在枪林弹雨中照样旁若无人地悠然行走的故事,从失火的四十层大楼一跃而下却毫发未伤的故事等等,就算听了也不会相信吧?每次跟别人说起润小姐的事,对方总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故而难以说明。」
「」
我对沙咲小姐的那种心情感同身受,因此并未继续逼问。
十分钟左右,我们抵达府警。沙咲小姐带我进入建筑物。
「刚好十二点已经中午了,要不要吃什幺?」
「可以吃炸猪排饭吗?」
「无妨。不过事后会跟你请款。」
国家权力十分啰唆。「那就算了。」我摇摇头。现在无论吃什幺,铁定都会吐出来的。这可以称为具有确信的预测。
「喔那幺,你到那个房间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两分钟回来。」
沙咲小姐将我推进小会议室似的房间,便从走廊离开。我心想至少不是侦讯室,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突然想要抽烟。
明明没有抽过烟。
这是打发时间?
还是逃避现实?
抑或者,只是单纯想自杀?
无论何者,对我都是相同的价值。
别去想那种毫无益处之事
这样下去,事情大为不妙吗?
只要再一步,
我这个存在,
自己这个自我,
就要发狂。
「久等了。」沙咲小姐回来了。手里似乎提着粉红色的包袱。「没事吧?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满脸都是冷汗喔。」
「对不起,请问厕所在哪里?」
「走廊右手边。就在尽头,很好找的。」
「谢谢。」我狂奔而出。
捂着胸口,忍受胸口的气闷。
在她说的地点找到厕所,进入室内,将肚子里积存的东西全部吐出。
「呕呕」
从自己的喉咙逸出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酸味残留口中。
甚至怀疑内脏莫非整个翻转似的吐出所有东西,我缓缓调整呼吸,站起身,用手帕擦拭嘴角按下马桶的冲水钮。
呼
走到洗手台,洗把脸。用手掏水漱口。看着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现在确实也是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可是,跟刚才相比,心情好上百倍
「好,复活。」
低语之后,我离开厕所。走过走廊,返回房间,沙咲小姐彷佛等得不耐烦地问道:「你没事吗?」
「嗯,没事。吐了以后舒服多了。」
「是吗?这个」她把拿来的包袱放在我的前面。
「是我的午餐,你要吃吗?」
「可以吗?」
「我不会跟你请款,放心吧。」
她耸肩说完,拉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我心怀感谢地享用沙咲小姐的便当。那是没什幺特殊的普通便当,可是因为肚子空无一物,感到非常美味。
沙咲小姐等我吃完之后说:「那幺,是怎幺一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
「」她似乎不太能接受我的说法,默然地盯着我。畏惧那道视线,我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那幺,请简单说明当时情况。」
「呃这必须提及昨天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请别在意。在事件解决以前,再久都奉陪到底。」
沙咲小姐微微一笑。不过因为眼睛没笑,看起来相当可怕。我打消说笑的念头,决定认真回答
「是吗然后呢?」
「昨天,我跟葵井一起出去,到新京极附近。后来,葵井有一点喝多了。」
那股锐利的视线宛如在探查我的弱点。当然不可能是对未成年喝酒这档事吹毛求疵。我暗忖绝对不可大意。
「然后,我送葵井回那栋公寓的那栋房间。自行从包包里拿出钥匙,把她放在床铺上。最后,我就搭巴士返回我的公寓。」我想大概不用说遇见哀川小姐的事,就决定略过此事不提。
「之后,就跟平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你有锁门吗?」
「有锁。因为葵井的伟士牌停在我的公寓旁边,原本打算明天一起是今天啊,打算今天一起送还给她。所以骑伟士牌到那栋公寓。开门进去一看,就是那种状况。」
「喔钥匙呢?有上锁吗?」
「咦?」
我略显吃惊地抬头。接着摆出搜索记忆的姿态,沉默约莫五秒。
「不,没有上锁。我不记得自己有使用钥匙。」
「是吗?」
沙咲小姐一脸诧异,但终究点点头。
「那栋公寓不是有很多监视摄影机?我想应该可以证明我刚才说的不是谎言。」
「应该是。我们也已经跟保全公司联络了。」沙咲小姐冷静地说:「为了以防万一,我再问一次,你没有碰现场任何东西吧?」
「嗯,虽然很丢脸,该怎幺说?我真是六神无主。甚至没办法跑到葵井旁边。」
「这是相当正确的处置。」
她说完,闭上眼睛思考。
她好象说过自己的工作是以动脑为主?加上上次造访公寓的事,我自然非常了解。那个决定性的败北意识,想忘都忘不掉。
「我没有碰葵井也无法确定,她真的死了吗?」
「嗯,这我可以断言。差不多死亡两、三小时。详细情况要解剖以后才知道,不过犯案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到十点左右。」
「也许不是什幺重要的事」
「请说。这世界上没有不重要的事。」
这也是我想说一次的台词,不过我大概没什幺机会吧。
「我昨天把她放到床铺上时,葵井穿的是吊带裤。但现在不是,换句话说,她在早上或者昨晚,不论何时曾经醒来过一次。我昨晚已经锁门了,因此搞不好是葵井自己让犯人进去的。」
「原来如此」
「对了,那件衣服是我们昨天一起去购物时买的。」
「是吗?」沙咲小姐领首。我突然发现,她从刚才就没有抄笔记。这幺说来,上次也只是聆听我的话,完全没有记录。
「你记忆力真好。」
「什幺?啊,嗯,还可以。」
彷佛这点小事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幺,沙咲小姐无所谓地应道。然而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真是令人羡慕的优点。
「还有,呃九点到十点的期间,我在隔壁大姊的房间吃早餐。所以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啊啊,是吗?」
她兴致索然地点点头。宛如在说:本小姐正在思考比这种芝麻小事更重要的事情。比我的不在场证明这种无聊事更重要的事情。
「接获通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犯人。」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言论感到哑口无言。「还真不拐弯抹角我有一点吃惊。」
「嗯,哎,吃惊也是正常的。可是,我是说真的。我这幺想是事实,没有骗你。我当时以为是你杀死她,再装成第一发现者。不过,你确实显得非常不舒服况且,即使不管死亡时间,现场也没有凶器的细布条。换言之,就物理性来说,你不可能犯案。」
「」
「假使你的衣服某处此刻没有隐藏布条的话。」
「要搜搜看吗?」
「不、不用了。」
沙咲小姐如此说,但绝不是怠忽职守。她将我带出巫女子的公寓时,既已完成了那项作业。
将肩膀借给因身体不适而无法行走的我的那个时候。
潜藏在亲切里的精明干练。
我倒也不讨厌这种个性。
「那真是多谢了」
「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和死亡时间确定后,你的清白就毫无疑问了可是,这幺一来」
她重新坐好,直勾勾地盯着我。
开口问道:「犯人究竟是谁呢?」
这是我上次问过她两次的问题。
「呃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我立刻回答。「我本来跟葵井就不是那幺熟的朋友。直到最近才开始一起玩、一起吃饭。」
「我开门见山地问吧?」沙咲小姐说:「你跟葵并同学是男女朋友吗?」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是否定,也只能否定。如果重新回想,说我们是朋友也怪怪的。」
「啊啊原来如此。这幺说来,润小姐对你的为人也说过是『这种风格』。」
她一个人在那里频频点头。
「哀川小姐吗?哀川小姐说了我什幺吗?」
「这我不能告诉你。」
尽管非常在意沙咲小姐那种引人遐思的说法,可是这或许也是她的作战方式,于是审慎地放弃追问。基本上,我大概也猜得出哀川小姐对我有何评语。
沙咲小姐接着问我一些比较详细的问题,然后说道:「我知道了。那幺你有什幺问题要问我吗?」
「不,这次没有。」我略微思索后回答:「我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是吗?那今天你可以先回去了。我送你一程吧。」
她说完站起身,走出房间。我跟在她后面离开建筑物,接着跟刚才一样,进入丰田皇冠的后座。沙咲小姐以比刚才略微猛烈的势子发动引擎。
「中立卖通嘛?干本通那里。」
「是的。」
「身体恢复了吗?」
「嗯,吐了以后舒服多了。」
「我」
沙咲小姐边开车边说。
极度压抑感情的声音。
「总觉得你还有所隐瞒。」
「隐瞒?我吗?」
「我是这幺说的。」
「没有。一如所见,是人畜无害、极端乖巧、光明正大的男生。」
「哟,是吗?」沙咲小姐难得语气略带讥笑。
「实在是看不出来。既然本人这幺说,大概不会错吧。」
「你好象话中有话。」
「没这回事。如果听起来是这样,就是因为你的内心某处有所隐瞒。可是,我不认为光明正大的男生会非法入侵杀人现场。」
「啊」
完全被识破。
这种程度的危险性当然早有觉悟,话虽如此,沙咲小姐的发言仍然令我感到意外。根据玖渚的资料,这件事不是根本没有任何记录吗?正因为如此,我才认定没有被识破,即使识破了,也不可能确定入侵者的身分。
彷若看透我的这种想法,沙咲小姐头也不回地说:「总之你可以暂且放心。这个情报目前只有我知道。」
「只有沙咲小姐知道?」
「我是这幺说的。」
语气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可是含有某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对,就是让人想起那个人类最强的红色承包人的语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幺要非法入侵江本同学的房间不过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我的忠告。」
「不是警告吗?」
「不不不,是忠告。」
可是「轻举妄动」听来恐吓意味非常重。不论怎幺想,那种行为确实过于轻率,或许这才是正确的表现。
「沙咲小姐,我姑且问问看为什幺这个情报『目前』只有你知道呢?」
「嗯有许多内情。详细情况不能告诉你。不过希望你记得一件事,就是我握有你的一项把柄。你千万别忘记这个事实。」
「」
我只能叹息。肩膀自然下垂,感到一阵虚脱。咕又是这个模式吗?为什幺我的周围净是这种人呢?
「我的朋友不是脑筋好,就是性格差全部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角色,偶尔也希望出现一、两个虽然脑筋不好,可是性格善良的人」
「哎呀哎呀。」沙咲小姐皮笑肉不笑。「那真是抱歉了。我并不打算放弃这项优势。」
我们抵达千本通与中立卖通的十字路口。我问她:「你要进房间吗?」可是沙咲小姐以有工作在身为由拒绝。我既没有觉得特别可惜,也没有感到欣喜。
最后,她摇下车窗问我:「你觉得X/Y是什幺?」
我顿了一下,只回她一句:「天知道。」沙咲小姐应该不可能因此满足,可是她只是说:「是吗?」就静静点头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醒悟到这种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便返回公寓。走过二楼走廊,进入房间,
安静的空间。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人。
葵井巫女子曾经,
造访这里两次。
第一次我请她吃八桥,第二次她请我吃自己做的姜汁蕃薯。
「」
我没有陷入感伤主义的嗜好。
当然我亦不是悲观主义者,更不是浪漫主义者,而是决定性错误的琐事主义者。
「不,可是,即使如此啊」我嘟嚷道:「也不能说是出乎意料。嗯啊,不能说。我没有这幺说。」
我想起昨天跟巫女子的对话。
想起再也无法
跟巫女子说的对话。
「一切都是戏言啊。」
这样的女生。
就来猜想巫女子是否怨恨杀死自己的人吧。她大概不会怨恨。或许只会责怪对方。我想她是真的不会吧?
我应该对她说的话语。
昨天应该说的话语,究竟是什幺?
「这才叫马后炮。」
残酷、冷漠的独白。
内心暗忖一般人这时或许会哭泣。
眉头上的另一个自己如是想。
到了晚上,美衣子小姐担心地造访我的房间。
挂念我,让我感到非常惭愧。
「快吃。」她将杂汇粥端到我的眼前。表情仍旧木讷,可是目光极为真挚,明显是发自内心真是的。
我活着究竟要对多少人造成无谓的影响?
「谢谢。」
我用美衣子小姐带来的汤匙(我的房间只有免洗筷)舀了杂汇粥,送进嘴里。美衣子小姐并不是很会做菜,不过这碗粥相当入味,非常好吃。
「发生什幺事了?」
美衣子小姐并未出言相问。她就是这种不多管闲事的人。只是默默守在对方身旁的人。是真正意义上的邻居。尽管这种感情与温柔不同,但我觉得美衣子小姐是温柔的人。
这幺说来,巫女子也是,这样对我评价的吗?
说我很温柔。
「巫女子她啊死了。」
我在毫无预警下开口。
「是吗?」美衣子小姐点点头。
宛如毫无感触的语气。
「昨天晚上」美衣子小姐说「那天晚上是指那丫头在我房里过夜的晚上。早上起床后,她似乎极度心情不佳。一开始以为是宿醉,不过好象不是这样。」
「我问她:『你感觉如何?』那丫头回答『人生最差劲的早晨。』唔,只是这样而已。」
「不,这就够了。」我应道:「谢谢你,美衣子小姐。」
「话说回来,你的人生还真是多灾多难哪。虽然不至于危机重重,可是非常容易崩塌的人生道路。难得你可以一路走到现在,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早就一脚踏空了。可是这条路的重力异常强大,才黏在外侧没掉下去。」
「总之,现在是最难走的一段。」美衣子小姐略微放低声音,威胁似的说道:「此时踏空可就万事皆休了。你不断忍耐,累积至令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你大概这样也不在乎,可是你的人生不是由你一人形成的。别忘了这世上也有因你活着而得到救赎的人。」
「才没有那种人。」
这种语气或许太过自虐。也许因为如此,美衣子小姐对我投以略微哀伤的目光。
「你背负太多事了。别认为自己如此容易影响他人。近朱者赤,只不过显露出被染者的懦弱。只要能够律己,就不会被他人影响。你活着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人的麻烦。」
「也许是这样。」
反正只是自我意识过剩。
因为我活着与否都没有差异。
我生存的场所,纵使有杀人鬼,世界亦不为所动。
「即使如此,还是有喜欢你的家伙吧。确实有愿意无条件爱你的存在。这就是世界的环状跑道。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好好记住我说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至少给我活到那一天为止。」
愿意无条件爱我的人。
这种人今天死了一个。
那幺,究竟还剩几个人呢?
「我不会叫你提起精神,因为这是你必须独自解决的问题。只不过,那丫头并非因你而死。这件事我可以保证。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深信如此亡者终究只是死亡而已。」
「可是巫女子就像是我杀死的。」
「是你杀死的?」
「不,不是。可是,如果」
如果
如果我没有将她一个人留在公寓。如果我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如果我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结果就不一样。
「这就叫做背负太多。这种思考毫无意义,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但是,美衣子小姐,我还有一句话没跟她说。」
最后的一句话。
最后的一句话,我还没跟她说。
「悔不当初是没有用的,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美衣子小姐这时视线略微游移。
「对了,我早上忘了说,铃无有留言给你。她要我一定要跟你说。」
「咦?铃无小姐的留言?」
「嗯。」她点点头。我听了重新坐好。铃无小姐并不在这里,我也知道不必如此费心,但她就是这种让人不禁要正襟危坐的人。
铃无音音这个人。
美衣子小姐开口。
「人类有两种:一种是不知会做出什幺而让人恐惧,另一种则是知道会做什幺才让人恐惧。可是,你并非让人恐惧之人,因此无须在意这些了」
「我会铭记在心。」
「记好了她下次好象会下山,到时三人一起吃顿饭吧。她很想对你说教。」
「姑且不管说教云云,吃饭倒是无妨。可是」
「嗯?」
「不,没事。谢谢你的招待。」
我将杂汇粥的碗还给美衣子小姐。
她接过之后,「那幺,晚安。」就离开我的房间。甚平背面的文字是「无常」。这是我第二次看见这件甚平。
「真是的」
我独自嘀咕。
真是麻烦的存在呀。
我这个家伙。
确实应该让铃无小姐说教一整天比较好。
不过。
「不过那间餐厅啊,这阵子都不想去了」
这次的精神论何时结束?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