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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受到信任,就无法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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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玖渚友三个字,脑中会浮现的种种联想-
蓝头发。蓝眼睛。朋友。天真无邪。纯真洁白。工程师。与我同年。唯一知道的表情只有笑容。蓝色学者。玖渚机构。玖渚直。霞丘道儿。「集团」。死线之蓝。「凶兽」、「害恶细菌」、「双重世界」、「罪恶夜行」、「永久立体」、「狂喜乱舞」、「街」、「尸」。电脑世界的恐怖分子。蓝色妖精。Geocide。无法独自一个人下楼梯。无法独自一个人上楼梯。充电中。任性自我。身材娇小。体质虚弱。夜行性动物。专心一志精神集中型。说话口齿不清。自称人家。摸起来有软又舒服。讨厌洗澡。俄罗斯蓝猫。不会成长。绝对停止。绝对不会忘记。有钱人。断绝血缘关系孤立中。城口关的高级大厦。电脑主机。偏不世界的根基。装置。异于常人。异性。对我而言重要的存在。对我而言无可取代的存在。曾经喜欢过的存在。过去当我尚未完全崩溃的时候,曾经喜欢过的存在。将我破环至体无完肤的存在。被窝破环至体无完肤的存在。
「…………………………」
后来。
后来事情如何发展,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我想,应该已经被处理妥当了。
虽然事件并非发生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可能没办法完全毁尸灭迹封锁消息,不过——至少并不是无法掩人耳目的大规模事件。充其量,也不过是死了四个人而已。与战争当中发射一枚飞弹的威力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上什么。所谓四个人就是八个人的一半,也就是等于四十个人的十分之一,总而言之,事情不过仅此而已。
啊啊……
仔细想想,还真是难为情。
在靠近小姬之前,我还先打电话向玖渚求救。脑中第一时间最先想到的还是如何自保。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了自保的行动。
唉,实在很差劲。
「阿伊~~?」
敲门声传来,接着门被开启了。门外轻轻走进,一头蓝色长发。
是玖渚。
「阿伊,起床了吗?」
「恩……?什么起床……?」
咦,我原本,是睡觉的吗。
连梦也没做地——沉睡,
有如已死般,一如往常。
「……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点,人家的活动时间正要开始。」
「啊……这样啊。那,今天是几号?」
「唔臆?」
「今天几号?」
「阿伊在发什么呆,今天是八月十七号。」
「………………呃…………」
啊啊。
所以说,那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吗。
什么嘛。
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世纪般。
「阿伊~~起床了啊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玖渚来到面前,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朝我的脸颊使出十六连发巴掌攻击。「人家醒着的时候阿伊一直在睡觉这样人家好无聊啊。」
「……唔,抱歉。」
「肚子好饿,阿伊去弄点吃的吧。」
「OK。」
马上站起来。
什么,我刚才,是坐着睡觉的吗?
真没想到,我还有如此绝技。
「……咦?」才刚做出房间门我就疑惑地偏头问道:「小友……这里,是哪里?」
「是人家的窝啦,阿伊在讲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玖渚神拳——」
立刻挨了一记勾拳。
看她表情,已经有点不爽。
「真是够了,阿伊,人家特地帮你脱困借你地方躲起来,居然还讲出那种话简直该打耶。」
「唔——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对了。
我从那间研究室,直接被不认识的人带上陌生的车子,没有回古董公寓也没联络任何人,直接被带到玖渚的高级大厦来。
然后,就睡着了。
有如死亡般,沉沉睡去。
「阿伊最近是不是都没睡觉咧?这次睡超~~~~久的,完全熟睡耶,或者应该叫爆睡?」
「唔——」
「结果人家趁机对阿伊好好地恶搞一番。」
「什么——?」
「呼呼呼——」玖渚笑得很邪恶。「阿伊睡着的时候可真是大胆呢。」
「什……」
「呵。」充满挑衅的,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笑法。「省省吧,不管嘴上讲得再怎么冠冕堂皇,身体还是嘴诚实的,口嫌体正直嘛。」
「喂,你这家伙!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可恶!」
「哈哈哈,哇——!」
果然是自己的地盘,玖渚开心地嬉笑着,才一眨眼功夫便逃得不见人影。在这间大房子里一旦被她逃走,根本就无法找起。可恶的家伙……居然趁人家熟睡时候偷袭。连我都没干过那种禽兽行径……正因为如此,才会那样严重地睡眠不足啊。
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刚才应该是开玩笑的吧,玖渚?
唉——让你费心了真不好意思啊。
「………………」
我不再多想,移步朝厨房走去,一边小心避开脚下如蜘蛛网般密布的缆线。不关是地板,包括天花板上跟墙壁上,也都固定着数条扎起的电线。感觉似乎,又比上次来访的时候更加壮观了……仿佛机械化为拥有意志的生物正侵蚀着空间的状态。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为什么上个月就做好的东西一直放到现在完全是个谜。非但如此,整个冷藏室内部,根本近乎全灭。那丫头近半个月来只靠垃圾食物维生吗?真是怪物。无可奈何,彻底死心的我将目标转向冷冻库,这便还残留着仅存的一线希望。虽然冷冻食品也很乏善可陈……不过反正我也没有能够做出精致料理的好手艺。调味料呢,啊——果然又是用过就直接丢着不关。我便用电瓁炊饭,边利用空当时间随便制作几样勉强可果腹的菜色。玖渚是那种要吃就起来狂吃,不吃就完全不吃的类型。对了,在那座岛上的一流厨师……呃——名字叫什么来着,当时由她负责烹调的料理,玖渚倒是每天都吃的津津有味,那几天几乎三餐进食得特别有规律。也就是说,假如厨艺能达到那种境界的话,就连个人的生活习惯都会为之改变是吗?花了大约一小时左右准备好饭菜,「喂~~~~小友,吃的弄好了,来帮忙端吧——」我出声叫她,却没有任何回应。是没听见吗,还是有听见却假装没听见呢,究竟是哪一种?这里我没有托盘之类方便周到的器具,没办法,只好一盘接一盘地依序端到餐桌上(看得出来平常根本没有再使用,桌面上堆积着厚度微妙的尘埃。套句朽叶的话,东西放着不用是很容易积灰尘的,人类也是一样)。第一盘端上桌,忽然想到是不是应该先清扫一下,便又开始寻找抹布。结果等到准备完毕去叫玖渚友吃饭,已经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情。虽然菜都放凉了,不过反正也没做什么特别讲究的料理就无所谓。
「我开动咯——!」
「请慢用。」
玖渚讲手中预备好的筷子伸向餐盘,像饿鬼似的大吃特吃起来。此时严禁交谈。关于用餐时间不说话的习惯,虽然那和那名狐狸面男子不谋而合,但这丫头纯粹只是忙着埋头猛吃而已。因为进食的时候要是没有多吃一点,什么时候会突然衰竭而死都不知道。如果之前去健康检查的时候也同样这副德性,直先生想必非常担心吧……毕竟哪种人,可是相当在乎妹妹的。
妹妹。
理澄。
糟糕,不小心又想起来了。
「我吃饱咯——!」
「粗茶淡饭多多包涵。」
两个人多用餐完毕,差不多该来洗碗了,我起身收拾碗盘。「啊,阿伊,阿伊阿伊阿伊~~」玖渚突然出声叫我。
「……阿伊叫一次就够了。」
「是是是~~」
「是也讲一次就够了。」
「有件事情必须先报告一下。」
「嗯?」
尽管玖渚一副轻松自若的摸样,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散漫表情,但这丫头的价值观向来异于常人,思想完全脱离常轨,因此从表情无法解读真实的情况,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是有关于阿伊昨天被卷入的事件。」
「恩。」
「没办法完全掩盖。」
「恩?」我暂时搁下收到一半的碗盘,重新坐回椅子上。「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咧,因为稍微超出了玖渚机关的管辖范围,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哎呀,毕竟人家现在也已经算是一个外人了,从间接打探的消息听来,情况似乎很不妙呢。」玖渚盯着空盘子说,仿佛脑中一部分注意力并未放在我身上,二是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盘子舔干净,又怕这样做会被骂的样子。
「那个叫做木贺峰约的副教授倒好,然后那个自称管理人的圆朽叶,唔,也还算简单,这两个人都有办法解决。或者应该说,总会解决掉的。反正先掩人耳目,等过一阵子就船水过无痕了。」
木贺峰副教授。
圆朽叶。
「只不过,问题出在剩下的两个人。」
「所谓剩下的两个人是……」
「其中一个是住在阿伊那栋公寓的房客紫木一姬,然后另外一个是——匂宫理澄。因为她同时也等于匂宫出梦,所以正确来讲应该算是三个人才对。」
小姬。
理澄。
出梦。
「着三个人,已经超出玖渚机构管辖范围了唷。」
「对玖渚机构——对那种绝对强势的组织而言,还会有管辖不到的范围吗。」
「与其说管辖办不到,不如说是别人的领域,算是别人的势力范围吧~该怎么说咧,或许用画图的方式比较容易理解,不过……唔,算了,用最简化的说明方式大略讲一下重点就好,阿伊要仔细听唷。」
「……真实让人一点都不想听的主题呀……」
「这个世界是由四个安定的世界所组成,而这四个世界彼此又互相有着少许的重叠。」
「你是宗教家吗……」在下敬而远之。「麻烦用普通人的说法解释给我听。」
「了解~~~那,嗯——这样讲吧,这四个世界,首先是普通的世界,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以日常生活而言,是相对和平又带有竞争的世界,这是一切的基础,算标准模式吧。如果要说以什么喂划分基准的话……对了,像阿伊曾经去留学过的ER3系统,就勉强算在「普通世界」的范围内。」
「……那种地方还叫做「普通」吗?」
「勉强算啦,那已经是最底限了。」玖渚若无其事地,宛如在背诵九九乘法般说明着。「好,剩下另外三个。加入将正常世界当成表象世界的话,其余三个感觉就像隐藏在背后的神、肆尸、伍砦、陆枷、跳过柒的姓氏,接着是捌限,以及统帅众势力的玖渚机构。因为是一种类似秘密结社的存在,所以知名度并不高,不过——其影响力却是,涵盖地相当广泛。再来是,阿伊应该还记得吧……伊利亚,鸦濡羽岛的伊利亚。包含她曾经所属的赤神集团在内,以四神一镜为核心的世界,也可称之为财政力量的世界。赤神、谓神、氏神、神镜、槛神等财阀——若要论最接近表面世界的存在,也许这就是位于最上层的部分。好比说,神理乐就经常被称之为日本的ER3系统对吧?实际上某些方面的确只有一线之隔——而且恶劣的本质,也同样半斤八两呢。」「唔——的确,或许正如你所言。」
「然后还有一个,最后的世界——就数字上与概念上而言,都是最后的世界……五月那时候不是曾经出现过杀人鬼吗?就是之前,阿伊提到的那家伙,一个叫零崎人识什么的人。以那群鬼魅魍魉为核心的——属于战斗能力的世界。简单讲,生存在这个世界的都是怪物,感觉就像所谓的,非人魔境。各种各样的异样全部群聚在一起的漠视摸样。和玖渚机构或四神一镜有所不同,生存在其中的人,并非有所为而为,不会为了某种特殊目的而行动,然而他们所拥有的能力,确实压倒性的危险,可以称之为秩序中的无秩序世界吧。所谓的一骑当千,用来形容这群人还真贴切,简直是专门为他们缩创造的成语……光凭这句话的说服力,便足以和其他两个世界彼此牵制互相抗衡,堪称究极的异性族群。这三个世界在各方面产生纠葛,关系很复杂,互相勾结的同时却又彼此对立。」
「也就是说,维持着一种势力平衡咯。虽然印象很模糊,不过这种三足鼎立的状况之前曾经听过……毕竟我也不是无知的小孩子了。当然啦,六年前对这种事情确实只有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
「唔——,那还言之过早咧。」玖渚说道。她似乎已经放弃了舔盘子的念头,双眼正视着我。「阿伊应该也知道吧,那个叫紫木的女孩子,跟四神一镜排行最末的监神家族颇有渊源,据说曾经属与旗下的私兵部队……这部分阿伊想必不会不知情。除此之外,那个叫匂宫则是——」
「匂宫的背景我也知道,是职业杀手没错吧。」
「没错。杀戮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在人家还身为恐怖分子的时代,也曾经为了避开这群人而花过不少心思呢。包括刚才提到的零崎也一样,因为赌坊作风是在太脱离时代啦……所以才恐怖。」
「恐怖吗?」
「嗯,如此这般——所以,超出管辖范围。」
「什么叫「如此这般」……」
「唉呀,就这么回事。「如此这般」,所以报告完毕,仅此而已,没有语带保留只有清楚完整的前因接续后果,然后理论便成立了。嗯,华硕回来,其实也没有过度担心,事情没那么严重啦。势力平衡状态并不会因此而崩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顶多是一两条人命罢了,还不到惊天动地的程度,既有的平衡状态并不会轻易产生动摇。只不过——正因如此,才会很难掩人耳目。」
「听不太懂……怎么说呢?」
「想想看,刚才不是说过这个「三足鼎立」的关系彼此也「互相勾结」吗?所以咯,无论什么的消息,都会有人负责将情报传达至另一墙。既然成为内部消息,就怎么都没办法封锁了。」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人言可畏,嘴巴是上不了锁的。
虽然问题应该没有如此单纯,但说穿了就这么回事吧。「不过,我想应该还不至于无法掩盖……毕竟对我而言,只要能瞒过「表面的世界」,这样就够了。」
「人家所谓的无法隐瞒——」玖渚说着突然伸出两只食指,将自己双眼的眼角向上推。
尽管一点都不像,但这动作在模仿谁已经一目了然。「是指没办法瞒过小润那一关。」
「………………」
哀川——润。
人类最强的,承包人。
「那个叫紫木一姬的女生,跟小润关系匪浅没错吧?那个女孩子是小润的人没错吧?因为这层关系,事情变得有一点棘手呢。尤其对阿伊而言。」玖渚丝毫没有停顿地接着说:「毕竟那个紫木会死,感觉好像都是阿伊造成的。」
一瞬间。
便捷的话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想要说,没那回事。想要说,才不是这样。
然而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说的没错。
她说的确实没错。
「唔当然啦,小润想必也不会责怪阿伊,只是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嘛。所以人家想说能瞒就尽量帮忙瞒过去,可惜另一边已经先走漏消息,就爱莫能助了。既然没办法封锁内部情报,小润绝对迟早会知道的,毕竟她跟刚才所说的那三个世界,全部都有往来,况且前阵子人家才把小豹介绍给小润认识,只要她想知道就不可能打听不到。唉呀~~~这可真是一大失策~~~~原本说不要介绍双方认识的。所以咯,因为这个缘故,人家也尽可能试着挽救了,即使如此这件事情顶多也只能瞒着小润三天左右,已经是最大极限了。」
「——我并不打算瞒着哀川小姐啊。」
「哦?」
「之所以打电话向你求救——的却是因为五个人当中死了四个,结果我变成最可疑的嫌犯。如此一来会惹上许多麻烦事,但只要帮我构成不在场证明——事件本身就算不隐瞒也无所谓。」
「唔——」
「所以,就算让哀川小姐知道也无妨,倒不如说其实我还比较希望让她知道咧。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样的情况发生,不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需要可以取搞懂也没关系。反正哀川小姐想必又会按照惯例,出面将事情解决的干净利落吧。」
「什么原因导致那样的情况发生吗……」玖渚别有深意的复述这句话。「只是随口问一下,阿伊,这起事件,你真的不是凶手吗?」
「……为什么这样想?」
「理由就跟阿伊讲得一样。一共有五个人,结果死了四个,按照常理推断剩下来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凶手囖。」「你在怀疑我吗?」
「人家相信你啊。只是要确认一下而已。假如阿伊没有先将真实情况交代清楚,那就没办法帮忙掩护咯。如果是你杀的要坦白讲唷?万一事后又推翻说辞,那可就麻烦大了。即使是玖渚机构,也不代表具有无穷无尽的权力。」
「……不是我杀的啦。」
「真的吗?」
「真的,这句话绝对,没有说谎。」
对,不是我杀的。
我没有杀任何人。
最低限度,至少没有杀那四个人。
其实我有双重人格,夜晚入睡后,在自己无意识的状态下杀光其他四个人——除非坐着设定了这种推理小说惯用的伎俩,否则我就没有杀任何人。
「唔——」玖渚点点头。「好呗,既然如此,昨天看你好像很累所以没有追问,现在可以告诉人家详细经过了吗?阿伊这次,究竟在人家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些什么?」
「呃这个嘛……该怎么说咧——」
该从何说起才好呢。
犹豫片刻后,我决定从八月一日,与木贺峰副教授初次见面那天开始讲起。反正细节部分我本来就不可能记住,许多地方,包括美衣子小姐的事情或狐面男子的事情,这些事件主轴无关的琐碎过程就通通省略,然后连带地,即使不具有任何特殊理由跟必要性,但我仍将春日井小姐赖在我房里当食客的事情改编,变成借住在小姬的房间里。
整个来龙去脉讲完,总共花三十分钟。
就这样吗,油然而生一种复杂的心情。
这一连串事情——值等于短短的三十分钟。
恍如隔世啊。
「嗯——」
「小友对于这起事件,有何看法呢?」
「嗯……,可以算是,一种假设吧。」
「什么样的假设?」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应该是所谓的骨牌杀人法。」
「那是啥?」
「A被B杀掉,B又被C所杀害,最后C再落入A生前设下的圈套当中被杀死,于是全员死亡。这种剧情模式,也是推理小说常见的类型之一喔。」
「唔……毕竟总有些思想异于常人的家伙嘛,只不过话说回来——」
即使撇开木贺峰副教授不谈,姑且将她视为普通人。
但「不死之身」的圆朽叶。
匂宫理澄,「汉尼拔」理澄。匂宫出梦,「食人魔」出梦。
以及——病蜘蛛的弟子,紫木一姬。
「坦白讲——说真的,跟小姬一对一决斗能赢的人类,我是在无法想象——况且就算对方人多势众也不代表什么,小姬所使用的「琴弦师」技术,基本上就是设定为一对多的绝对防御技,是宛如蜘蛛网般重重包围的招式。」
「嗯……「汉尼拔」的身份不用说,换成「食人魔」匂宫出梦应该也一样吧,反正可以一开始就针对化身为「汉尼拔」的事件来下手。——只不过,话虽如此,最后却没有人幸存……大概所谓的双重人格,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可以操纵彼此的隐现吧。」
「疼痛或者危机感,都会成为信号——出梦似乎说过类似的话。虽然木贺峰副教授跟圆朽叶是出梦的「猎杀目标」,两人的死因或许可以就次结案,但是……出梦本身也被杀死,再加上连不相干的小姬也被杀害了——这部分就很诡异。应该说,这根本不合理啊。」
「同类相残的可能性呢?」
「嗯?」
「同类相残,同样身为强者的彼此厮杀。」
同类相残。
小姬跟——出梦,是吗。
「可是,如果真如此的话,四体必须出现在相同的地点才对吧。一个死在中庭里,一个却死在二楼病房内,完全不相干的位置。」
「也对,只是问问看而已。」玖渚像在咀嚼讯息般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要不然自杀呢?举行像大逃杀那样的生存游戏,最后活下来的唯一生还者自杀而死。」
「不可能。无论是谁,要以那种方式自杀都很不合理。」
上半身和下半身分裂为二的她。
脖子被砍断,右肩被撕裂的她。
首级被砍,胸口被挖贯穿的她。
双手被扯落,脖子被扭断的她。
那种自杀方式,并不存在。
那种以外事故,也不存在。
完全就是——
任意杀害弃尸的景象。
生吞活剥支离破碎的景象。
「那就变成,外来者的入侵犯罪咯。」
「唔……以消去法思考,或许自然会得出这个结论,不过那种地方根本没有外来者出现的可能性。没有外来者可以入侵的余地,这一点就类似当时鸦濡羽岛的暴风雨山庄状态,像斜道卿一郎研究所一样,是座陆地上的孤岛。」
「哦……那先行离开的春日井呢?」玖渚说道:「春日井要成为入侵者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不行的不是吗?」
「……你这个疑问句究竟是正面疑问剧还是否定疑问句,我已经无法判断了——不过这也不合理吧。毕竟那个人,可是春日井小姐呢。」
「这样啊。」
玖渚坦然接受了。
看样子这答案颇具说服力。
他可是春日井小姐呢。
比起任何严密的理论都更有强而有力的理由。
「况且就算有外来者入侵……又或者,那间研究室除了朽叶以外,还有别的藏匿者住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即便如此,这才是重点啊——」
除非对方是哀川润。
除非祭出最强的王牌。
「……说的也对啦~~~~如此一来,身为内部成员的阿伊却能够独自一人呼呼大睡一觉到天明,背后的原因也成迷咯。……唔——事情听到这里,最后只剩下一种合理的假说了。」
「什么假设?」
「阿伊想听?」
「呃,不……」我支吾其词。「算了,反正事情与我无关。」
「唔咦——……也好,毕竟只要一牵涉到「杀人集团」,就已经脱离人家感兴趣的范围了……」玖渚说:「不过,假如这起事件另有凶手存在的话,对方想必是一名理性主义者。想想看,在推理小说当中,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往往都一次治沙一个人对不对?一个杀完再杀另一个,按顺序来进行。可是按照常理思考,这种事情应该一次全部解决掉比较有效率嘛。一击必杀,一击解脱。在战场上,这是最基本的观念吧。」
「理性主义者吗……」
换言之……没有偏颇,均等配置,简单讲就这么回事。然而——实际上,真的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地「就这么回事」吗?那种状况,那个现场——感觉似乎和这样的说法相去甚远。
那是——偏离常轨的。
极端,偏离常轨的。
我思考着「合理」一词的含义,不经意地朝玖渚撇去,结果发现玖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随即又若有所思地望向半空中——
「嘿,阿伊。」
开口说道:
「莫非阿伊的心情正陷入低潮?从刚才就一直无精打采地,看起来很沮丧耶。」
「陷入低潮……」面对突来的追问,我一时语塞。「……唔,的确是啊。」
「为什么咧?」
「因为……因为有认识的人死了,而且还是一次死了四个人,任谁都会感到沮丧吧。」
「真奇怪耶。」玖渚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唉呀~~~想想到目前为止阿伊和人家的周围已经死过多少人了,事到如今在增加四个根本算不了什么。别放在心上,没事没事啦~」
说完又哈哈两声,天真无邪地轻笑着。「本来就很奇怪嘛,死的是那四个人,又不是阿伊或人家对不对?既然如此那就怎么都无所谓咯。」
「怎么都……无所谓吗?」
的确。
也许真是这样没错。
玖渚还活着。
玖渚友还,好好的活着。
在这里,像这样,与我交谈着。
既然如此,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这世界,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仰赖着——命运的安排。
「要不要先过来这边?」
「……咦?」
「人家是说,要不要先搬来这边住?反正房间多到快发霉了,阿伊就搬过来跟人家一起生活呗。」
「…………」
「因为想想现在的处境,阿伊很难再回到那栋公寓不是吗?即使能够隐瞒事件本身,即使能够隐瞒真相,但那个叫紫木一姬的女孩子永远不会再回去了,唯独这件事没办法隐瞒啊。到时候很难面对古董公寓的众人,气氛会变得很尴尬吧?」
的确……
要面对的,不知是哀川小姐而已。还包括七七见跟萌太与荒唐丸老先生……以及,美衣子小姐。大家,每个人每个人,都非常喜欢小姬。
而我却毁了这一切。
……还有什么脸回去呢。
「飞雅特等轮胎修好会送回公寓停车场,这段期间必然也要跟音音断绝往来,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咯。莫非阿伊心里还执迷不悟吗?」
「执迷不悟……」
「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人家对这些事情不会太介意啦。无论是自怨自艾或者唉声叹气,人家都会用无限大的爱来包容一切唷~」玖渚身体向前倾,仿佛要爬过餐桌般,脸孔朝我逼近。「还是说,其实阿伊比较在乎的是,跟你住在一起同居的春日井?」
「……你早就知道了吗?」
「只要是阿伊的事情,十之八九都知道唷。」
玖渚满脸笑容。
大眼睛微微眯起,咪成细缝。
「所以咯,人家并不会特别在意,即使阿伊喜欢上谁,爱上谁,或者被谁吸引,和谁拥抱,甚至跟谁接吻,跟谁上床,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人家反而还想举手赞成咧。只要阿伊高兴就好了。只要阿伊是阿伊,就算必须扭曲什么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阿伊能够当个正常人,光这样人家就觉得超级开心了喔。况且阿伊将会如何转变,这也很有意思呢。阿伊的幸福,就是人家的幸福。所以咯,不关阿伊要做什么,要想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只不过,唯有一点。」
玖渚的眼瞳——
瞬间由群青,变质为苍蓝。
更加清澈。
更加纯粹。
「一旦阿伊变成不属于我的东西,届时我将会破坏整个地球。就像当初一样,如果阿伊再从我面前消失的话,这次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阿伊不属我的话,那我谁都不要。届时会将一切都破坏得体无完肤,将全部都毁灭,杀到片甲不留。」
「……小·友——」
「什么嘛,嘿嘿嘿,这种事情,应该不用说也知道吧?毕竟阿伊是个聪明人~~」
笑容满面。
纯真,无邪,全然澄净——
事故,傲慢,妖媚,的笑容。
我,只能点头。
对于自己,自己这个人,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深切地,体认到。
「嗯——我知道啊。这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说得没错呢~~~真好,呵呵呵,阿伊什么也没做,就成为救世主成为英雄咯。阿伊是以现在进行式拯救世界的为人唷~~~~实在太~~幸运了不是吗?大家都托阿伊的福,今天才能够世界和平唷~~~」
「…………你说得对。」
「嘿嘿嘿,阿伊~~~~阿伊~~~~阿伊~~~~」见我点头,玖渚立刻把手伸到我背后用力圈住,整个人贴抱上来。沉甸甸地,将全身体重都赖到我身上。「人家最喜欢阿伊了!」
「啊啊……嗯。」
已经——够了么。
连思考都嫌麻烦。
连活着都嫌麻烦。
既然如此——
干脆溺死也,不错吧。
要疯狂就疯狂,要崩坏就崩坏,异常者就不要循正道走。彻底觉悟无声无息地沉沦并不代表洒脱。对命运既不顺重也不违抗,只是放任自然随波逐流,亦是一种——符合失败者改有的,生存方式。
「小友——」
我说:
「把我推到,吃了我吧。」
「…………嗯——?」
玖渚靠在我肩膀的下颚缓缓移动,脸颊与我互相摩擦。此刻的她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光凭想象已绰绰有余。
「可以吗?」
「……可以啊。」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世界并非充满了绝望,世界就是绝望本身。这个世界是地域,但那又如何。不要怀抱期望,就不会遭到掠夺。眼前若出现门扉,就转身往会走。无须哭泣,无须欢笑,一切都毫无意义。无论信者或不信者一律平等,通通得不到救赎。
所以——
停滞吧。
沉淀吧。
溺死吧。
让我,成为你的所有物。
「那,人家要动手咯……啊,今天不行。」
「……为什么?」
「明天还要进行复检,如果今天上床的话,会被小直发现。」
「……怎么了,检查的结果,有问题吗?」
「恩——」玖渚暂时放开我,暂时,暂时,暂时而已。「好像是吧~~~看样子全身上下都已经濒临危险状态了。没办法,人家本来就过着不正常的生活。」
「大概……还能撑多久?」
「啊,情况也没那么糟,至少再拖两三年没问题——应该吧。要看明天的检查的结果而定。」
「是吗……好吧,那就先欠着。」
「好的~~~啊,不过,如果只做一半倒无妨。」
「不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留着以后慢慢享用吧。那我先回去收拾一趟,把行李拿过来。」
「唔咦?」
「不是加我搬过来住吗?在这边跟你一起生活。」
「……喔,好啊。」
「什么嘛,明明是你自己提出邀请的。」
「唔,人家以为阿伊还会恋恋不舍地说。虽然知道最后终究会大曾这个结论,不过比想像中来的快耶,真惊讶。」
「我看学校也别去了……就在这里,跟你一起生活,悠哉游哉地过日子,这样也不错……会太早吗?一点也不,我只是经过这次的事件,终于痛定思痛罢了。」
明白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一直在追求着不该拥有的东西。
明白自己是个,崩坏到多么严重的人。
其实——早在五月那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的。
已经,可以停止了吧。
别再将不相干的人给,牵扯进来。
别将整个世界都卷入漩涡当中。
差不多该,封印起来。
「呵呵呵,这样子从早到晚随时随地都可以嘿咻,每天过着纵欲淫靡的生活耶~~~~阿伊跟人家,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咯?」
「这正是你最向往的伊甸园吧。善哉,善哉。」
「不过或说回来,行李也可以派别人去拿就好了不是吗?阿伊还专程回古董公寓一趟,万一遇到谁不是很麻烦吗?这种时候应该保持沉默,低调地销声匿迹比较好吧?」
「没关系啦,反正已经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了。」我说:「况且,有些东西我也不希望别人乱碰。」
「阿伊——」
「嗯?」
「老实说,现在人家觉得好安心。」玖渚她——带着微笑,向我表白。「因为只要跟小润那样的人来往,无论是谁都会受到改变,原本人家一位阿伊也不例外,应该也会跟着被潜移默化吧。毕竟,小润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存在,拥有绝对的领袖特质,而且又——很特别,嗯,她确实很特别。加上阿伊原本就属于被动类型的人,其实相当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不是吗。你去美国待了五年,似乎在那边经历过许多事情,人家一位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实际上,也得却感受到许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是——」
但是——
尽管如此——
玖渚说。
「阿伊是不会变得,对吧。」
玖渚说。
「阿伊是真正不会变得,对吧。」
玖渚说,[阿伊不可以变喔,永远都不准变.]
玖渚这么说。
玖渚这么说。
玖渚这么说。
鲜少外出的玖渚,并不拥有任何具机动性的工具,譬如汽车或摩托车之类的,因此我决定徒步走回古董公寓。玖渚提议叫计程车,但我婉拒了,并非想要附庸风雅,说些什么现在的心情适合漫步之类装模作样的台词,纯粹只是因为,希望保留觉悟的时间罢了。
觉悟。
刚才我对玖渚撒了谎,其实我根本就没拥有什么不希望被别人乱碰的重要东西。所谓重要的东西,连一个也不存在。无论对这个世界,或者对我而言都一样。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于我的空间里。
什么重要的东西,根本一个也没有。
所以,这只是一种眷恋。
正如玖渚友所说的,是一种眷恋。
想要再一次回到那栋公寓里。
想要再回去一次,见见大家。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对。」
啊啊,这样说也不对。
我并没有想遇见任何人。
并没有见面的大厦。
万一见着了,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只不过——究竟还是,有所眷恋啊……」
是希望被安慰吗?
是希望被斥责吗?
还是企图演出伪善者的戏码?
简直愚蠢又可笑、
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真是戏言中的戏言啊……」
到达千本中立卖(这是虾米?汗……不是偶打错来着的)大约是深夜三点半左右。因为没有带手表,二手机又从那时候切断电源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开机,所以zheyezhishi毫无根据的凭直觉推测。
就在公寓入口前方。
突然,遇到春日井小姐。
出乎意料。
真是的,神出鬼没。
这个人,三更半夜地还在这里干什么。
「……哎呀。哎呀呀呀~」
「………………」
「欢迎回来。」
「……春日井小姐,别来无恙。」
「回来得还真晚呢,顺带附送一句你看上去似乎别来「有恙」呢。」
「……嗯,没错。」
「飞雅特呢?」
「留在那里了。」
「一姬小妹妹呢?」
「已经死了。」
「哦~~这样啊——」春日井小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此人的认知观念里,死亡这回事,不管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好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好,都不过尔尔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经达到了那样的境界。「那我就搬到楼下的房间去住啰,两坪大的空间里要挤两个人毕竟还是太勉强了。什么幽居斗室知足常乐完全是鬼话连篇嘛。」
「…………」
「你那是什么表情?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哎呀呀真讨厌,快省省吧。」春日井小姐宛如与我对峙般,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要因为自己没办法伤心难过就想叫别人帮忙伤心帮忙难过,省省吧,我才没有那种感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拿来要求别人是一种不近情理的行为而别人办不到的事情还硬拿来要求别人更是一种不近情理的行为。」
「……说得也对。」
「对别人的死没办法感到悲伤并不是什么罪过话虽如此但也别怪到我头上来。况且我当初应该也警告过你了,请不要事后才来埋怨。」
「知道啦……」我将大部分想说的话都忍住了。尽管春日井小姐所说的话我根本连听都不想听懂,尽管我也不可能会听得懂,但和此人争论,在本质上毫无意义可言。「只不过,唯有一件事情我想确认清楚……你当时所谓不好的预感,主要是指朽叶的事情对吧?」
「答对了。」
答对了。
不愧是,生物学者。
而且是专攻生物全科的,生物学者。
「……不必特地搬到小姬房间去住,反正我要离开了。」
「嗯?真的假的?」
春日井小姐一脸真正受到惊吓的模样。
「是真的。所以,我是回来拿行李的……我已经决定,要搬到玖渚那边去住,反正也没什么脸回来见大家乐,而且这也是之前就考虑过的事情。」
「唔——」
春日井小姐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真是短暂的相处啊。」
「已经觉得太漫长了。」
「我会感到有点寂寞呢。」
「会吗?」
「也许吧……天晓得。好了,我要去一下便利商店,那就麻烦你在我回来之前搬走啰,掰掰。」
春日井小姐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说完便从我身旁经过离去。真的就像,明天理所当然还会碰面似的,轻松自若,只留下一句简单的道别,便从我身旁经过离去了。
无言以对。
不管是告辞也号后会有期也好,或是很抱歉也好请保重也好,用来对那个人说,似乎都觉得不大合适。
但或许,我应该这么说才对?
向她说,有缘的话,再见吧。
「……为什么呢?」
究竟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呢。
明明就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话虽如此,
然而这其实连想都不必想,当然是,如同之前已经一再一再一再一再一再一再一再思考过,思考的次数多到答案早已昭然若揭般,肯定是我的错。
因果之中的因,就出在我身上。
缘分这东西,不要有比较好。
确实如此对吧?
我抬头仰望古董公寓。怎么回事……只不过猜短短两天没回来而已……竟然已经觉得,看上去仿佛全然陌生的地方。
无根浮萍。
好讨厌的字眼。
真的是,很讨厌的字眼。
带着些许踌躇,我一脚踏了进去。想当然,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跟刚才沿着柏油路走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用不着玖渚说我也知道。
又何妨。
已经够了,死心吧。已经够了,快停止吧。
弱者还做些无谓的挣扎,不是很难堪吗?
失败者做垂死的挣扎,太难看了吧?
搞清楚。
半吊子的家伙少得意忘形,能力不足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快滚回去吧。
死尸别假装自己还活着,输了就是输了心里有数。
承认吧。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败了。
别只会逞口舌之快。
坦白承认吧。
「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
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爬上楼梯,走向自己的房间。
呃……要拿换洗衣物、存折、还有……健保证。书籍之类的……放着就好吧。反正以我阅读的程度跟分量,玖渚那边成堆的书山已经绰绰有余。那么,要打包全部行李,应该用一个运动背包就足够了吧。
打开门锁,进入房内。
一片黑暗。
我把灯打开。
「…………」
「…………」
美衣子小姐,站在里面。
黑色的甚平,方才融入了黑暗当中。
她唔了一声,察觉到我的出现。
「……你……回来啦?」
「…………」
「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请不要明知故问,讲些心里有数的事情。」我无视美衣子小姐的存在,径自走向壁橱。没记错的话,存折应该就收在这个地方……。「还有,请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在这里等的。」
「担心?……真是多管闲事。」
「哦……小姬人呢,她怎么了?」
吵死了。
烦不烦啊。
凭什么我必须要一一解释这些事情?
根本与我无关好吗。
小姬也一样。
你也一样。
不相干的人就闭嘴少罗嗦。
「已经死了啦。」
「哦——」
美衣子小姐神色镇定地点点头。
接着从腰间取出鉄扇,啪地一声打开。
「那好——」
「怎么样?」
「既然小姬死了,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
「……因为就算小姬死了,我也不会死,反正又不干我的事——」
几乎无声无息,几乎猝不及防。
铁扇悄然一挥,打上了我的脸颊。宛如遭受雷击般的冲击力从脸颊穿透,我整个人从壁橱前方被打飞出去,肩膀撞上墙面,头部也受到猛烈撞击。很痛。脸颊的疼痛持续蔓延,之前被出梦划破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真是,好不容易才快要愈合的……
超痛的知不知道。
在搞什么东西啊。
「虽然光看你那副模样也知道出事情了。但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美衣子小姐平静地说:「而且也没兴趣知道。只不过,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还有,你打算到哪里去?」
「……去逃命啊。因为我害怕。」
要逃命是吗。
害怕了对不对?
没错正是如此。
因为害怕,所以想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只不过理所当然地作出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不是过错,不会被骂,不该被责怪。
「哦,是吗。」
「而且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决定异常的缺陷制品就该跟缺陷制品的同类在一起,异形就该和异形同类相聚。」
「哦——异形,是吗。」美衣子小姐蹲下身来,与跌坐着动也不动的我视线相交。「伊字诀,我并不认为在悲伤的时候哭泣,在厌烦的时候动怒,在高兴的时候欢笑,或者喜欢一个人感到幸福,讨厌一个人就会想要吵架,独自一个人会孤独寂寞,与社会群众相处融洽,这样就叫符合人性。」
「…………」
「尽管你说自己是不良制品,但我并不觉得——」
「吵死了你烦不烦啊!」
我忽然——
没来由地,大声怒吼。
「少用一副自以为了解的语气评论别人的事情!少瞧不起人!干嘛自作主张地滥用同情心,我有那么悲惨吗!你对我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懂!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简直莫名其妙!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根本搞不懂,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也无可奈何啊!算了随便怎样都行,这样都无所谓了!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直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让给数不清数不清数不清的人因我而死,已经有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都因我而死了!事到如今再多增加一个两个或三个四个,又算得上什么,还会有任何感觉吗!」
我粗暴地,一把揪住美衣子小姐的衣襟。
啊啊,已经受够了。
真想就这样狠狠地撕裂。
想要彻底撕个粉碎,狠狠地破坏。
愤怒正,只盼着我。
是对美衣子小姐所说的话,感到愤怒吗?
没错,一点是这样子。
绝不是因为小姬死了的关系。
绝不是因为小姬死了的关系。
「反正我早就觉得小姬很烦人了,一天到晚只会黏着我不放!心情好的时候稍微对她和颜悦色一点就自己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又老是没大没小让人很头痛,根本是一个乳臭未干又任性的死小鬼!死得干好,感觉轻松多了,反正对我而言所谓重要的人是连一个也没有!」
「…………」
「美衣子小姐,你也一样!你还不是一天到晚,只会说那种似是而非的陈腔滥调,如果真正了解我的心情,还会说得出那么没神经的话吗!假装信任我的样子,每次只要听到你那些状似豁达故作清高的言论,我就觉得很烦!干嘛表现一副好心大姐姐的模样,难道你以为我会感恩图报吗?带着一张温柔的面具,谁知道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少对绝望的人说什么还有希望存在!随便燃起别人的希望,你有办法负全责吗!简直恶心到了极点!有够恶心,就好像穿着袜子踩在纸箱上一样恶心!无可救药的人永远都是无可救药,只要别抱住任何期望就不会再有更多绝望了,为什么不肯让我死心,该适可而止吧?」
我一吐为快。
将积压已久的东西,全部一吐为快。
「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人!」
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说穿了,不就这么回事。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
情感联系。
体贴,温柔,慈爱。
想要帮助,想要守护。
可以信赖,可以托付。
真滑稽。
紧抓着这种东西不放真的很滑稽。
实在扫兴。
无以复加的,扫兴。
人明明只能够独自一人生存下去,严格来讲,所谓绝无背叛的人际关系明明就不存在。
会心怀顾虑而无法背叛的人际关系,哪里找得到?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背叛别人,谁都可以拿会背叛谁,只不过是在背叛之前,短暂地互相信赖而已不是吗?谨此而已。反正每个人,最终都必然要背叛的。
那就背叛吧。
既然如此,那就背叛好了。
什么相信别人。什么相信自己。
原本我也很想做到啊,真的。
可是,却做不到。
没有办法。
别强人所难啊。
到目前为止,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
已经努力过,一直到现在不是吗?
够了,让我放弃吧。
倒不如,给点掌声吧。
因为这种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因为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了。
就算给点掌声又何妨?
已经,可以了吧?
反正我,就是这种家伙。
嫌弃我,轻视我,嘲笑我吧。
随便要说什么都无所谓,任何谩骂都心甘情愿承受。我是一切毁谤中伤都罪有应得当之无愧的窝囊废。没办法重视任何人,所有重视的东西,全部都会崩坏殆尽。无论何时,待在我身旁的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我的身边不能有任何人存在。
「已经够了,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无谓的担心只会让我很烦!像我这样无关紧要又常惹是生非的祸害,就连美衣子小姐都会感到不耐烦吧?像我这种专找麻烦的不但,能够就如此断绝往来想必很爽快吧?其实美衣子小姐也很讨厌我,也打从心底鄙视我对吧?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不管——」
「伊字诀。」
喀地一声,脸颊猛然被掐住。
随即被使劲一推,直接撞上背后的墙壁。
力道之强,仿佛整栋公寓都为之震动,墙壁几乎要倒塌般。
肺部的空气全被挤光,我无法呼吸。
什么都,说不出口。
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的心情,轮不到你来决定。」
「唔……」
「你要这么说都随你高兴,你要怎么认定我也随你高兴,但是少用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来指挥我……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愤怒?」
「唔,呜,呜呜呜——」
「并不是因为我,对吧。」
脸孔被强制固定住,眼神无法闪避。
美衣子小姐的脸庞,愀然朝我逼近。
眼神锐利。
不要这样,我讨厌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
和别人产生交集,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都没有人愿意理解呢?
「吵死了……少罗嗦。够了……请你,快住手,放过我吧……我向你道歉……放过我吧……」我呼吸困难,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挤出话续道:「我有……说过什么吗?有拜托过你,要你同情我吗?有求你跟我做朋友吗?够了,放开我吧,反正已经来不及了。一切——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啊。」
「……是吗——」
美衣子小姐她——
把手松开,放开了我。
啊,一瞬间。
后悔涌上心头。
让对方失望了。
被对方舍弃了。
我不要。
我讨厌这样。
我讨厌被轻视。
但也,更讨厌被舍弃。
不想被眼前这个人,用哪种方式对待——
唯独不想被美衣子小姐,如此对待。
「既然如此,那你已经没救了。」
美衣子小姐啪地一声,收起铁扇。
「你真的是已经,无药可救了。」
「啊……」
这件事,我心知肚明。
然而却,不愿让别人说破。
不愿被你,毫不留情地说破。
「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甚至也没挺身去保护,只会废话连篇拼命找借口的家伙,根本没有生存的价值,只会逃避现实沉浸在自己的无能里,这种家伙,已经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便从铁扇抽出——
隐藏在扇柄机关里的,一把小刀。
一把匕首型的小刀,形状近似飞镖暗器。
「怎么?不想死吗?」
「……」
「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说着活着没有意义吗?不是老爱把这些厌世的思想挂在嘴边讲吗?好,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杀了你吧。
反正你也没必要再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了不是吗。」
「……怎么,会……」
不,是这样子的吗?
也许确实是这样子。
没错,我还要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做什么。
根本没有必要不是吗?
何须执意求生,拖泥带水地苟活着。
如果有人愿意代劳,被杀死也无妨。
是吗,原来如此。歧视我并非渴望被安慰,亦不是希望受到责骂。
而是期盼有人,来杀了我吗。
「点燃希望所该负起的责任——我就来好好跟你,算个清楚吧。恩——当然,难得能和伊字诀成为朋友,要动手杀了你对我而言实在很挣扎,不过你的痛苦和我的挣扎想必不相上下,彼此彼此,所以——」
动弹不得,无法逃跑。
可是却,不觉得害怕。
这样好吗?
咦?真的好吗?
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呢?
慢着。
慢着,等一——
「一次。」
咻——地一声,美衣子小姐的右手动作了。
短刀的光影掠过。
啊,死定了,我心理想。
然后。
紧接着。
正当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在脑海的时候——
「两次。」
美衣子小姐的动作,并未就此结束。
刀刃顺势往回,又重叠反复。
「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刀锋每划过一次——
右边脸颊,就被划出伤口。
等到她的动作终于停滞,同一瞬间,所有的伤口全部都一口气崩裂开来,被重复划了六刀的复杂伤口(这下跟零崎有的拼了0_0),喷出的血量也非比寻常——美衣子小姐诶将短刀往榻榻米上一扔,手掌贴抚我的脸颊,像要抑制出血般,温柔地轻轻按住。
「好了。这下子,你已经,死了六次。」
「…………」
脸颊的伤,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就连原本紧闭的口中,也渗出血腥味。看样子其中的几道伤口,似乎已穿透了脸颊。果然自己的血,味道实在是称不上好。真恶心。如此恶心的鲜血还是头一次尝到,充满铁的滋味,但急剧浸湿美衣子小姐手掌的鲜血,既非绿色也非紫色,而是深红色的。
并不是蓝色。
最闪亮耀眼的,红色。
「一口气重生六次——假如这样还要再说什么不知好歹的浑话,那你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我会真的杀了你。」
「…………」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问我也,没用——」我强忍着脸颊的疼痛,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回答道:「莫非——你的意思是,像我这种家伙,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
「至少,能做的事情比我多。」美衣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个无能者,除了舞刀弄剑之外别无所能,但你呢?你还有许多能做的事情不是吗?你只是——没有吧可以做到的
事情给付诸行动而已,不是吗?」
「……只是没有,付诸行动……」
「你一定,感到很悲伤吧?」
美衣子小姐沉静地说:「小姬死了……你一定很悲伤吧?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说出来又何妨。明明很伤心,为什么要苛责自己,又对我发怒呢?此时此刻,你必须要去做的——并不是这些事情,对吧?」
悲伤?
是这样子的吗?
我是——因为小姬死了,而感到悲伤吗?
的钱。
「没错……确实如此。」我说。
这是,一种忏悔。
宛如,遗言般的自白。
「确实是那样没错,美衣子小姐。我……我到目前为止,已经伤害了太多人了。给许多的人带来不幸,让许多的人痛苦,已经忽略过许多人的存在。就连小姬,也等于是因此而牺牲的一样。事到如今,这个我……这样的我,更遑论为谁的死哀悼……自己究竟伤害过多少人,陷害过多少人,欺骗过多少人,设计过多人,我早已记不清楚。究竟背叛过多少人,利用过多少人,出卖过多少人,这些事情早已数也数不情了。用恶意回报好意,用憎恨回报爱慕,从来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对于相信我的家伙,也全都视为大骗子,即使被谁说了什么,无论对谁说了什么我都泰然自若,完全不当一回事,居然会有人无条件地喜欢我,自己根本连想都没想过。我是个糟糕透顶,差劲到极点的不良制品,老早就无药可救了,所以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更遑论什么悲伤,根本就——」
「你有完没完啊!」美衣子小姐大喝一声,以双眼都来不及捕捉的速度抓住我脖子,整个人被向上吊起。脚尖离开地板悬空,领口也被完全勒紧,真的无法呼吸了。
「什么戏言不戏言的我才不管,你以为这种死小鬼的胡说八道对我有用吗!从未认真与人坦诚相对,这种家伙说的话谁都不会产生共鸣!这样子认定自己一无是处,沉浸在无能的自卑感中,想必轻松又愉快对吧!但也站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立场想想看!这样是不行的,为什么你还搞不懂?」
「美衣子,小姐——」
「就算狼狈也好垂死挣扎也好,总之要有所行动!即使结果惨不忍睹,至少也远远胜过坐以待毙吧!挣扎过,抵抗过,这样就够了!每个人的生活都带着谎言和欺骗,大家都是这样子活着的啊!别以为只有自己活得最辛苦,不要只会选择那种股息苟且的生存方式!」
美衣子小姐强而有力的眼神,激动地注视着我。
那双眼眸,甚至隐隐浮现了泪光。
就连怒吼的声音,也带着哽咽。
「给我好好听清楚!无论你伤害过多少人,陷害过多少人,欺骗过多少人设计过多少人,或是背叛过多少人利用过多少人出卖过多少人都一样!即使造成再大的伤害带来再多的不幸也一样!不管有多滑稽多可笑多么地狼狈不堪!就算为时已晚就算无药可救也一样!就算身为不良制品从不相信任何人,就算你是个人间失格的杀人鬼也一样!
——凭什么这些就足以构成,你不被允许悲伤难过的理由呢。」
「…………」
忽然间——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松落了。
一瞬间,身体仿佛变得轻盈起来。直到前一刻自己还执迷不悟的事情,知道前一刻还束缚着自己的存在,终于明白,其实是极为渺小又脆弱,非常不堪一击的牢笼。
究竟——我是被什么东西给局限住了呢。我以为收到诅咒的禁锢……又是谁所扣上的枷锁?
「——你很喜欢一姬的,对吧?」
「……对。」
「有那丫头在,你觉得很开心对吧。」
「……对。」
「多亏有那丫头,你过得很幸福对吧。」
「——对!」
我——
带着确信,用力点头。
小姬。
总是开朗活泼的不像话。
人性胡闹,又爱哭。
容易受骗,却又,很会说谎。
经常用错词汇,数年的很糟糕。
然而却,非常地努力用功,是个勤奋的好学生。
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女孩子。
啊啊,没错。
这两个月当中。因为有小姬在,过得特别开心。
为何都没有察觉到呢。
自己是那样地幸福。
明明曾经,拥有过那样多的幸福。
我想起来了,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小姬的一言一语。小姬的身影。
甚至连她的每一根头发——
就算想忘也没办法忘记。明知道如果能够彻底遗忘,将会有多么轻松愉快,即便如此,却仍然无法忘怀。曾经那样地幸福、那样地快乐,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想要大声说出口,想要现在立刻前去告诉她,带着满满的诚意,向她宣告。告诉她——你曾经让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让这样一个认为人生毫无希望可言,唯一收获便是一无所获的家伙,在稍纵即逝的短暂时光里,切实地,感受到幸福。
一定,并不是只有我。
包括美衣子小姐,包括其他所有人。
甚至包括哀川小姐,一定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世上?诞生在这世上究竟有何意义?
假如只是为了体验这些感受,那我一开始就不愿意被生出来。假如只是为了要感受如此悲惨的,必死更加痛苦的心情,那我情愿没有被生出来。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也没有更正的打算。
因为没有更正的可能或必要。
觉得所有事情,都出了错。
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觉得所有事情,都很失败。
然而又,为什么呢?
真的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假如从未和小姬相遇过就好了——唯独这个念头,却无论如何,都不曾出现在我脑中。
「我——」感受着血腥的滋味,开口说道:「小姬死了……我很,不能接受。」
「啊啊。」
「小姬死了,我觉得很难过。」
「嗯……对啊。」
美衣子小姐松手,放开了我。
向下一沉,双脚落地。
感到安稳。
地面是,平稳安定的。
「我也,很难过。」
「……美衣子小姐。」
我触摸自己的脸颊。
湿湿粘粘地,流满了鲜血。
「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了。」
「是吗。」
「那是我非做不可,必须去做的事情。」
「是吗。」美衣子小姐轻轻颔首。「当然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嗯……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没关系,随你高兴,任何时候回来都好。」美衣子小姐豪爽地说:「因为,这里是你的家啊。」
「——也对。」
我用力抹去脸颊上的血。
却怎么擦也擦不完,鲜血已粘满了衣襟。
还真,适合我。
反正本来就像具行尸走肉。
只是存活着,却活得像行尸走肉。
既然如此那就挣扎吧。
就狼狈地垂死的挣扎吧。
前进是地狱,后退也是地狱。
就让时间倒流,一再地重演。
即使软弱无能也继续苟活下去吧。
死亦无所惧,原本便有死的觉悟。
无论别人怎么想。
那又如何根本不重要。
「那么,我出发了。」
「嗯,自己小心啊。」
临别最后一刻,我回头望。
看见美衣子小姐正双手环胸,注视着我的背影。
脸上微微扬起一抹浅笑。
没错——
我真的,很喜欢,这张笑容。
「美衣子小姐。」
「怎样?」
「等我回来之后,可能会向你告白,所以请你,先好好考虑一下答案。」
「告白?……莫非你,喜欢我?」
「是的……就跟美衣子小姐喜欢我的程度差不多。」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伊字诀。」美衣子小姐毫无畏怯地,向我回应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吧。」
「嗯……那再见了。」
即是无缘,也再见一面吧。
我故作潇洒地挥挥手,走出房间,走下楼梯,离开古董公寓。夜晚的空气冷却了脸颊的伤口,对夏季的京都而言是恰到好处的凉意。
鲜血汨汨流出,停不下来。
很红,很红,很红的,鲜红色。
头脑异常清晰,即使在黑暗当中也能清楚看见所有物体,就连蝙蝠飞过天边的声波都分辨得出来。神经异常敏锐,甚至连微风吹向皮肤的触感仿佛都能够仔细区别。
一切都释放了。
我的全身上下,都被解放了。
真是——
爽快。
真是,通体舒畅。
真是——杰作啊。
「那我就好好地认真一次卯足全力——去将你宰杀、肢解、排列、对齐,展览示众吧。」
于是,我出发了。
沿着鸭川向上直行。
翻山越岭,前往彼方。
到木贺峰教授的,研究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