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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诱拐玩笑 蓝色学者与戏言玩家的女儿 第一天(1)——恶魔前来轧人

哀川润

AIKAWA JUN

承包人。

0

人会被外表欺骗9成。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31)

1

你知道自动驾驶的悖论吗?自动驾驶是能让汽车变成名副其实的自动车的梦幻系统。通过传感器和摄像头解析交通状况,不必劳烦司机动手,也不必劳烦司机动脚,电脑就能自动保持车距、减速、停车入库、曲线倒车。从呼吸中检测出酒精就停止发动机,在广义上也许也可以算是一种自动驾驶。而悖论就是指矛盾。

鬻矛誉盾。

最强的矛对上最强的盾会发生什么?或者让阿基里斯和乌龟赛跑会怎样?阿基里斯稍微比乌龟晚出发一点,却因为跑得太快绕地球一圈,不知何时又到了本应早已超过的乌龟身后?不,这个有点不一样,不过总之这种“怎么可能会这样”的逻辑思考就是悖论。绝对不是狗的名字。

那么,将这两个词连起来,自动驾驶的悖论又是什么?原本自动驾驶是为了在汽车社会中消除交通事故而诞生的梦幻技术,但如果这种绝对不会发生交通事故的技术和能让人沉睡的AI一起装在发动机盖里,会发生什么事呢?就是指这样的思想实验。

人行横道上不会再发生事故,这个答案太平凡了。而且也太单纯了。平凡又单纯。虽然对我来说并非如此,但这一般都是坏话。

实际并非如此,能够设想到的最糟糕的未来图景是:行人『再也不会』走人行横道了。何止是“人多力量大,汽车不敢轧”,识别到行人就自动刹车、绝对不会发生事故的汽车,对行人根本不构成威胁。

也就是说,没有必要遵守红绿灯。

本应是为了将有可能发生的交通事故防范于未然的自动驾驶,却不仅仅使道路状况剧烈变化,甚至让它无法正常运作。由于太过追求安全,人行横道变成了无法地带。人们会像牛一样闯红灯。像牛羚群一样集体冲锋。虽然听起来像是某种比喻,但人不一定总会做出合理的行动……不,从合理的角度来说,这才是最合理的。

目前,自动驾驶终究只停留于辅助人类开车,汽车不会像这样丧失功能,但这个悖论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本应可以将慢吞吞的人类从遥远的后方一口气撞飞的F1赛车,却不知何时只能慢悠悠地跟在这群乌龟身后……说不定可以用这种方法解决由二氧化碳排放导致的环境变暖问题呢。

话虽如此,这是目前还看不到,还远远看不到的未来的事情。要想直面这个悖论,感到困惑的话,首先必须活到那时候——不能出交通事故。

看向右边、左边、右边。

过马路的时候要举起手。

看右边、左边、右边,这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必须举着手走路呢?我从来没看到过有大人这样做啊?在我幼小的时候,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答案似乎是如果不举起手来的话,司机会看不到小孩子。这根本轮不到自动驾驶出马,完全是结构缺陷吧?不管怎样。

在私立澄百合学园上完高中一年级第一学期后的暑假,我为了回家探亲,正在过京都市内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顺带一提,我们澄百合学园位于京都人不觉得是京都的地区。我虽然想说京都又不只有左京区,但像这样回到中心地带的时候,果然会有“嗯,THIS IS KYOTO”的感觉。

我虽然正处于叛逆期,但还不至于尖锐到暑假不回家。短短数月不可能变成不良学生或辣妹。听说爸爸曾经超过十年都没回过老家。他疯了吗?不如说,回去让父母看一眼我这个孙女的时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回家探亲,真是让人佩服。既是我出生以后第一次,也是爸爸有生以来第一次,双重含义。

即便如此,他也比妈妈要好些。妈妈完全和老家断绝来往了。真是的,那两个人永远是我理想的反面教材。

就在我一边不停地想着这些,一边穿过四条河原町的路口的时候——我被撞飞了。冲击强烈得让我还以为是脑袋被砍掉了。

2

回到自动驾驶的悖论再啰嗦几句(我很喜欢这个话题),虽然我说得好像威胁,好像给未来投下了阴影,但实际上即使自动驾驶普及,道路也不会变成无法地带。不可能。这种就只是思想实验,是纸上谈兵。

因为,不单只是“目前”,完美的电脑都是空想的产物。虽然我想说是“只会出现在科幻小说中”,但反而是科幻小说中更不会出现。科幻小说中登场的那些大家熟悉的会失控的不完备的电脑,才是现实机器的姿态。

也就是说,不论设计得多么精巧的AI,都有可能出错。即便到不了明显bug的程度,也难以完全排除风险。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几的概率可能发生交通事故——这个可能性比人类因为不成熟而引发事故的概率要低得多,但既然存在看错红绿灯、将行人识别为一团空气、或电脑脚踩错油门和刹车的可能性,那行人就不得不遵守信号灯。就和大家虽然脑子里都明白飞机很少坠落,但就是有人绝对不坐飞机的感觉差不多——既然人类不可信赖,那机器也不可信赖。就算存在绝对不会出瑕疵的完美电脑,但讽刺的是,它实际存在这一点本身就是弱点。

简单来说,即使设计上没有失误也没有bug,也会因为老化而出故障。我刚才虽然代表感性扭曲的十多岁青少年说出了世间无绝对这种话,但这就是绝对的。没有不会坏的机器。

无法新陈代谢这一点,对物质界的机器来说是致命的弱点。即使在购买时是装载了优秀得无与伦比的自动驾驶功能的超跑,也总有一天会生锈、溶解、变脆、接触不良、电池容量下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若是型号变得落后,或是没有更新时不时修订的道路交通法,也许就无法应对不断变化的二段式右转的规则。必须不断购买最新机种,这个要求实在超出车检的范畴太多了。

机器会坏。人也一样。

话虽如此,连科幻作家都没想象到的,所有人都拥有手机全体人类都成为发布者的这个未来,正是我们的“现代”,这同样是事实。现在随口说出这种话,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完美AI就能实现没有矛盾的交通情况了。连滑板车里都装上绝对安全AI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发明出由有机体构成,不仅可以新陈代谢甚至可以生长的机器的可能性也不是零(那时候也许会发生腐烂的问题,但这大概也不过是17个可持续解决目标)。十五岁的我能够看到的视界和世界是有限的。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17。

要正视视野的狭窄。

不过,即使是我,也可以通过十五年的人生经验断言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什么样的安全装置,怎样的安全阀,在人类的恶意面前都不过是风中残烛。关上开关,黑进系统,改写程序,物理破坏AI,规避警报系统……

将来也许能够防止交通事故发生。

但是,未来永远无法防止『交通事件』发生,就像无法防止战争一样——电脑无法阻止故意轧人的行为。就像这一天,我在四条河原的交叉口被撞飞一样。

身体仿佛变成布丁(pudding),就像一个玩笑(kidding)一样。不,也许说是虐杀(killing)更符合现实。

格斗系漫画中经常有太阳穴被狠狠打了一拳时,仿佛大脑被摇晃的描写,我的感觉就是那东西的全身版。甚至觉得皮肤、肌肉、内脏、骨骼是不是都混在一起变成了糊状。

体感上觉得被撞飞了几百米,还以为肯定会掉进鸭川,但实际上只在空中浮游了几米,就砸到了地上,我由此得知自己没有变成糊状。

不是布丁而是萝卜吧?

感觉像是在被削成萝卜泥……皮肤擦破时疼得令我发誓,以后不论多么美味的秋刀鱼端上餐桌,我都再也不会将萝卜削成萝卜泥撒上去。我并不是素食主义者,但也不能失去对植物的关心。

其实仔细想想,“太可怜了不能吃它”的想法也是一种傲慢。苹果的果实通过被动物残酷地揪下、冷酷地咀嚼、严酷地消化,将种子像广告一样扩散到四处,因此伦理观并不唯一……那么被吃掉肉的家畜,也相当于可以因此安全地繁衍?

不,思考被扰乱了。

我像碎苹果一样被碾碎了,所以自然会这样。又或是因为大脑被晃动了,所以更加自然会这样。这可不只是变成奶昔。

啊,这样啊。

我会这样死掉啊。

降生在那样离谱的父母之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认为自己不会死在榻榻米上了,但我设想的全都是从背后被刺杀、被人殴打后脑勺、遭遇豪快的拷问一类戏剧性的事态,因为交通事故死去实在出乎预料。

这可不好。

我反省了。

我太自以为是了。因为我是特别的人,所以会有特别的死法等着我。写下了一看,这思考回路实在太羞耻了。

我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父母特别而已吧?

虽然不清楚日本人的头号死因是癌症还是什么,但对我们年轻人来说,最切身的危机就是交通事故。然而我却在身处安全地带、被完美保护着的宿舍生活中,丧失了危机感。

绿灯完全帮不上忙。姑且不论审判和量刑的情况,道路交通法中没有一条是说在绿灯时被轧不会有生命危险。

应该看向右、左、右,然后举着手过马路。因为我的身高还不到一百五十厘米。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89。

人行横道要竖着过。

这是什么意思?爸爸的戏言系列中有不少意义不明的句子。不如说大半都意义不明。恐怕这个第89条,是在批评那种叫做人行横道就横着过的直白想法吧。也可能是推荐那种挑人行横道白色部分跳着过的天真玩心。

临死前想到的还是爸爸的戏言真是够了,让人想笑。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46。

能笑就笑。

就像溺水时才正要抓住稻草一样。

姑且不论那位缺乏表情的父亲说的话,若是一开始就让大家失望的话,我实在无从辩解。不过我没有死在这里。并不会由此开始我因为交通事故而死去后的灵界侦探篇。我说这话不是开玩笑,我是通过保姆当年代替绘本念给我听的幽★游★白书学习的伦理观。因此我的心灵老师是仙水忍。不选他选谁?不过到了十五岁的最近,我不禁心想,给年幼孩子植入仙水忍的思想的保姆,立场上不就是树吗?说起来,澄百合学园的宿舍禁止带入漫画,现在HUNTER×HUNTER怎么样了?

为了知道酷拉皮卡和雷欧力怎么样了,我也不能死在这里。好漫画能延长人的寿命。

“哦哦,还活着啊。不愧是小哥的女儿。”

这样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本来还期待会是侦探助手牡丹的声音,然而并不是——她说『小哥』?

貌似是轧了我那辆车的司机。她从驾驶座上下来,为了救助而赶到被撞飞的交通弱者身边——貌似不是这样。

“而且,不愧是继承了『我的』名字啊。”

她说。

将已经沾满鲜血,仰面躺着的我的头部——像西瓜一样踩碎了。

没有工夫,也没有精力问她是谁,但我通过这少少的接触,通过这比初吻还冲击性的第一次接触,就十二分地直觉地知道了踩碎自己头部的是什么人了。

像钢琴一样轧人的女人。

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哀川润。

3

头被踩碎当然是文学上的修辞手法。说到歪过头的时候,也不一定真的会歪头吧?若是实际作出耸肩的动作,反而会因为过度反应,让对方耸肩。吓得缩起来。和这些一样,我的头实际并没有被踩碎。

被踩是事实。

用细高跟鞋。

那仿佛连柏油都能贯穿的尖端,差点就贯穿了我的眼球,但在千钧一发之时,我反过来主动用额头接住脚尖,逃过了一劫。

不过那鞋的脚尖也是仿佛能扎人的设计就是了。那双比青春期的孩子还要尖锐的鞋子,简直就像灰姑娘的玻璃鞋一样完美体现了穿鞋人的性格。

这些想法都是过后才有的,在那个瞬间,我在被车轧后依然勉强靠毅力保持的意识,因为这个冲击完全丧失了。

回想起来,我为了回避尖鞋跟随便移动头部,结果不止是额头,后脑勺也就着被踩的势头撞上了地面,大概是这个三明治攻击的问题吧。以后吃三明治的时候只吃单片三明治就好。

也很时髦。

因此,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鲜红的超跑的副驾驶座上。超跑这个词现在大概已经没人用了,不过希望您不要在意。喏,若是说出了实际存在的汽车名称,就会有权利一类的各种问题。这是也许身处死后世界的我的请求。很可怜吧?求您同意。

“哦,小盾,你醒了吗?哈哈哈,感觉好奇怪啊,小润管小盾叫小盾。”

握着方向盘的司机这样笑着对依旧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的我说——同时理所当然地超速,理所当然地无视信号灯,理所当然地占据超车道。

绝对不能说出车名。

是遇到交通事故是噩梦,还是现在这样坐在被吊销一百次驾照也不够的司机旁边才是噩梦?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41。

是身为蝴蝶时是梦,还是身为蛹时是梦?

我回想起这一条仿佛夸张过的蝴蝶之梦的教诲。不,如果这位穿着比车体还鲜红的西装的超华丽司机是如我推测的那个人的话,她肯定根本就没有驾照。

根本不用持有汽车驾驶执照。

若是仿佛一出生就被赋予免死金牌,不仅速度连强度都没有限制的那个人的话——肯定能够特许免除任何限制。

即使在路口正中将小(这个不是文学上的修辞手法,而是真的个子小)女孩儿撞飞,还将浑身是血的她堆在副驾驶座上逃跑,至少也能特许免让那好几位目击者谁也不报警。

否则我实在无法想象。

这个人遭到警察盘问,掏出驾照的场景……

“……润阿姨。”

“喂喂,不要叫得好像梅姨一样啊。”

“你这不是听得超级受用吗……我可以系上安全带吗?我害怕会因为惯性被抛出去。”

虽然不能说出车的品牌,但是应该可以透露是敞篷车。为了我的人身安全。

“没有什么安全带。这是古典车。啊啊,不过,你不必在意弄脏座椅。我的车经常沾满血。”

我可没有乖到会因为用被你轧和踩弄出的血弄脏你的车而感到抱歉,但另一方面,我也因为这是安全带普及前的老车,而稍微放下心来。

并不是因为没有了权利问题。虽说是古典车,但也没有那么老。又不是贝多芬。

并不是因为这个,也就是说,这个旧黄金时代的汽车没有搭载高科技电脑,让我打心眼里长出了一口气……不仅是尚在发展过程中的自动驾驶系统,连导航都没有装。那么不管它是怎样的怪物车,这辆旧式汽车在我家的定义中都不算是“机器”。

太好了。不必违背妈妈的教导。

妈妈的绝对法则。

不许碰机器。

既然能够不违背妈妈的教导,那么不过是没有安全带这种小事,我完全不在意。古典车不也挺好的吗?虽然对环境不好,但对我的精神很好。尽管烧汽油吧。

“呃……说到哪里来着?”

“小盾,你可真不像样。小哥和玖渚没有教过你礼貌吗?对我的礼貌。面对初次见面的人,要说初次见面吧?”

居然被初次见面时会用车轧的人教导礼貌。……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生啊。经过一学期的宿舍生活,我也完全变成和平呆子了,学校外的世界真是充满不讲理。

『小哥』。『玖渚』。

听到自己父母被人用昵称称呼,总觉得不太舒服,或是说害羞。得知父母的父母以外的一面,心情就像是看到了不能看的东西一样。

这先姑且不论,那两个人没有教过我礼貌这么高格调的东西。何止是初次见面,有没有教过我早上好都值得怀疑,就像前面反复说的那样,他们只教了戏言和绝对法则。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54。

亲密的关系也有例外。

这些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先放到一边,以我来说,其实不觉得是第一次见到润阿姨。爸爸和妈妈就像是炫耀自己的经历一样给我讲过许多她的英雄事迹,爸爸和妈妈的朋友也向我展示过她多到烦人的段子宝库。再加上,在我现在居住并就读的澄百合学园,也柴犬有机会听到有关人士对她的怨言。

错了,是时不时。【译注:柴犬(sibainu)和时不时(sibasiba)有部分读音相同。】

要问为什么能听到澄百合学园的有关人士对她的怨言,那是因为从前,润阿姨还是润姐姐的时候曾经大肆破坏。发掘一下那些细小的传说就知道,他们当然会忍不住想要对继承了润阿姨名字的我说几句抱怨。虽然是不讲理的因果报应,但那些传说更加不讲理。

将这些在各处听到的信息结合起来,我总也不觉得自己这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名字源头的这位“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哀川润”。说真的,我叫她阿姨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觉得她就像是听过传闻的奇怪亲戚……不是梅姨而是外甥女和阿姨。遇到后一看,不仅没有违背想象,还超出想象。

就算听说她是像钢琴(piano)一样轧人的女人,我也擅自向下修正为“估计也就是被极弱音符(pianissimo)敲一下吧?”还心想:“讨厌啦,一定是故意说得夸张吓唬我,其实是在专家的指导下安全地轧人。”

完全不是。

这冲击让我怀疑她在保险杠上装了刺。还以为是被音爆轧到了。自己现在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严格来说,你曾经一度心脏停止,是我按摩后再次启动的。小盾,你要一辈子都感谢救命恩人哦。你今后的人生,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样啊,那真是谢谢您了,我会一辈子感谢润阿姨,将您指定为我的人身保险的受益人——怎么可能这么说?”

虽然不知道我有没有投人身保险,但如果爸爸妈妈给我投保了,以我现在摇摇欲坠的情况,保险公司说不定都会直接给钱了。但我还是这样吐槽。

被打了。

咦……

“不许这么不客气的吐槽,你以为我是谁啊?”

“是润阿姨吧?”

“果然还是这样叫我啊,总觉得不太得劲。”

突然被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十五岁小毛头叫阿姨,确实会觉得不对劲。虽然比不上一见面就被汽车轧。

“不不,本小姐认为全人类都是家人,在这方面不觉得不对劲。”

“真是可怕的人类爱呢。”

“我认为因为是家人所以做什么都可以。”

“可怕……单方面的家庭感,可怕!”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说被小盾叫做润。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两个老妈名字也都念“Jun”。Jun要发生交通堵塞了。”

润阿姨一边打破除了饮酒驾车和道路挑衅之外的所有交通法规(即使这部自传小说能改变成电影,最好也不要期待能有车厂投资),一边说——哎呀,这个段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润阿姨的父母也都叫Jun?

“不对不对,是两个老妈都叫Jun。顺序的顺,准则的准。”

“啊,好的好的,这样啊。”

虽然完全没听懂,不过还是顺着她说了。我从小就在可怕大人的围绕下长大,很擅长这种处世之术。

然而,这种耍小聪明的对话五步走,对人类最强的承包人没有用。

又被打了。

这个人真是像呼吸一样打人。

而且不是小戳级别的,是大戳。令和时代不该有她这样的人,是经济快速成长期的人物设定。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吧?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最恶的家庭就是最恶。”

托尔斯泰说的后半句完全不是这样的。不过,虽然并不是因为名字读音相同,但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明白这位旁若无人的人在说什么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说的没错。

特别是父母这种东西非常麻烦。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给女儿起这么糟糕的人的名字,我现在心中充满了想要责问他们的心情。说实话,也许肺里充满了损伤的内脏流出来的血。就是喘不过气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们三代人都是Jun,感觉好奇怪。真是的,那个戏言玩家,真有他的。不过想想看,这大概就像本以为与常人感情无缘的孙悟空,有了儿子后给他取爷爷的名字,也不能一概地生气啊。”

感觉她超级生气。

说起来关于孙悟空,有一个场景是他对儿子的教育方针,居然惹得比克生气……我不觉得孙悟空和常人的感情无缘,但从家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很危险的人物。

爸爸和妈妈作为家庭一员也是火星人级别。

不,该说是赛亚人级别吧。

嗯,思考又四处发散了。我虽然很早就从某处得知了润阿姨喜欢漫画,但现在不是热烈讨论龙珠这本全人类教科书的话题的时候。

“那个,润阿姨。这辆车是在开往哪间医院?”

“你问开往哪间美发店?小盾真是青春正貌呢。明明快死了还要在意发型?”【译注:医院(byouinn)和美发店(biyouinn)发音相似。】

我很在意发型。从出生开始就在意。

另外,也在意眼妆。

可是,现在我的视野渐渐染成鲜红,这些终究只是次要。没有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我是说医院,医院。Hospital。”

“身处这么好客(hospitality)的车内,还不满足,你可真是任性。现在不是开往医院。”

“啊?你说什么?”

这辆车鲜红得都不需要转报警灯,而且司机、甚至坐在副驾驶的穿制服的女孩儿也浑身鲜红,然而却不是在发挥救护车的功能?

那么我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搬上这辆车的呢?

“小盾,你太缺乏自知了。自己被诱拐、被杀害的自知。”

“杀、杀害?”

“啊,杀害有点夸张了。”

说着,润阿姨讽刺地笑了。

这就是著名的恶魔的微笑。

“大概是:说不定有可能会被杀。”

“那也不算是太夸张。”

不,就算被杀是夸张,但——诱诱诱诱诱、诱拐?这句话说得有些过度表演,舌头转不过来,但是,咦?这个人,是为了诱拐才轧我的?在光天化日之下?

“为、为什么润阿姨要诱拐我?明明这十五年间一直对我不闻不问?”

我太过混乱,说出了好似面对天各一方的亲生父母一样的台词,但这真的是我坦率地感想。

我坦白,我甚至曾经还怀疑过她是爸爸和妈妈想象出来的恩人。原因似乎是因为爸爸的活动范围主要局限于近畿地区(关于三重县和福井县算不上近畿地区,我们下次再讨论),而作为承包人的润阿姨从某个时期开始将活动的舞台转移到了全地球,甚至还有宇宙(他们的关系是像御手洗洁和石冈和己那样吗?)。就算是这样,也应该好歹来看一眼继承了自己名字的孩子啊。

“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别再嘀咕这些蠢话了,杀了你哦。”

这种性格的人,在昭和时代也没有吧?这个人是日本人全员持刀时代的人物吧?

“如果我不是那种连妈妈都会说要杀我的女孩儿的话,刚才那句话会伤到我的哦?”

“那种女孩儿本来就浑身是伤吧?”

看来我的自虐段子戳中了笑点,润阿姨咯咯笑了起来——你笑可以,但是拜托看前面。要是因为我的笑话造成了交通事故,那就太悲惨了。

“话说我现在全身就有大概1000个伤口,这没问题吗?我现在是不是像水牛人一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以这个速度当然会这样),我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京都的中心地带。鲜红色的超跑正疾驰于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也许会说“这附近是奈良县”的地方——我本来想回的家,已经在遥远的后方了。

“区区十五年,跟去年也差不多吧。”

“感觉今年就要变成享年了。”

“令和的年轻人真是不像样。小哥年轻的时候,每次遇到我都会差点死去。”

“不止是我,你还差点杀死过爸爸吗?而且还是好几次。”

就这样还备受尊敬……是润阿姨奇怪,还是爸爸异常?

大概两边都是。

“我大概到十岁左右才知道自己有父母。在那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存在大人这种生物。啊,在那之前我是领着同样生长环境的流浪儿生活在纽约的下水道的哦?”

“一秒就超越了我的自虐段子啊。”

流浪儿是可以在令和使用的词语吗?自己说自己的话就可以吗?

“我明白了,润阿姨。像您这样超规格的存在,光是这样来看我,我就该感到高兴了。”

“明白就好,准你跪拜。”

讽刺没让她听懂。

脸皮太厚了。

我现在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只是因为交通事故造成的症状。

“可是,您这样拥有超规格格局的人的时间观念,无法成为为什么要诱拐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宇宙来的侵略者基本都已经打倒,我又闲下来了。心想:啊,最近我的人生没有新活动呢。于是就打算趁现在抽个复刻卡池。”

谁是复刻卡池啊。

这个人就是为了用和参加手游新活动一样的势头用车轧并诱拐朋友的孩子而千里迢迢地跑到京都来?就算京都欢迎全世界的观光游客,也会禁止这种人入内吧。

现代社会里靠不用手机来竖人设的人已经完全成了给别人添麻烦,但我却乖乖听从母亲地教导不能碰手机,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认为不能提及女性的年龄是过时的价值观,因此作为活在当下的现代人要问一句,润阿姨,你差不多五十岁了吧?”

“这是女性最闪耀的年龄吧。这就是所谓的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哦,小盾。而且我的混账老爹在五十岁左右的时候还召集了十三个奇人怪人,计划要终结世界呢。”

妈妈有两个,爸爸又是混账老爹吗?真是秒杀我的家庭环境。

“和他比起来,掠夺未成年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我觉得是生动地体现了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个谚语。”

被打了。

现在还有相声里打人的文化吗?我们是不是不知不觉间跨过了县界,进入了大阪地区?

“我原本还想像迪奥大人那样在人行步道上连着普通人一起狠狠地轧你,但又觉得那样还是太过分了,就挑了你一个人过人行横道的时候,像穿针一样。我也变得圆滑了呢。”

“润阿姨也会管迪奥大人叫迪奥大人呢。不对,不是说这个。”

“不过,我还是挺不情愿的。我明明曾经发誓,绝对不要变成那种不靠谱的父母那样,但自己长大后一看,居然跟混账老爹和双老妈像得令人讨厌。”

“我想你还没有长大。”

“什么嘛。小鬼,你这不是看得很清楚嘛。意思是说,还在反抗父母的人不算是大人?”

“不,我是说以手游的感觉半开玩笑地掠夺未成年人……”

从我的出血量来看,说不定马上就会再加一条过失致死罪……不,她是故意轧我的,所以应该是危险驾驶致死罪?但是那条法律应该是很难适用的。是否有法律能适用于哀川润也是个疑问。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13。

法律之下人人平等这句话,和云端上的人物无关。

“说我半开玩笑真没礼貌。”

“那是全开玩笑?”

“说的漂亮,不愧是戏言玩家的女儿。不过你长得倒是和蓝色学者一模一样。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

“不过你取了我的名字,就相当于我的孩子吧?让我们像母女鹰一样席卷世界吧。再找十二个像你一样的人组成真·十三阶梯,替混账老爹终结世界也不错。我现在也知道孝敬这个概念了呢。”

面对这简直将亲权、所有权和孝顺的概念全部颠覆的邀请和诱拐,我打心眼里害怕,但润阿姨又接着说:“这些都是开玩笑的。”

Are you kidding?

“其实全都是工作。对,本小姐身为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只会因为工作而行动。”

啊?因为工作而诱拐我?

那不就真的是罪犯吗?

诱拐承包人?

“是……是谁委托您诱拐我?让您趁我离开戒备森严的学园宿舍回家的途中,用车轧我?”

“用车轧是我想出的计划。”

我想也是。

按照趋势,也可以在这里陈述一下诱拐、绑架和掠夺的区别,但我不是那么喜欢挑毛病的人。严格来说,“用车轧”和“用车撞”的意思也不一样,但比起这个,比起任何事,现在有个更该问的疑问。

“是谁拜托您诱拐我?”

说实话,我能想到太多可能了。

毕竟我是蓝色学者和戏言玩家的女儿。在至今为止的十五年人生中,从来没有被绑架过才奇怪。即使一天被绑架两次,大概也会嫌不够。

想到爸爸和妈妈在十几岁的时候干得那许许多多的坏事……但是,要说我是因为是蓝色学者和戏言玩家的女儿才活到现在,那也不能说不对。

不能出手的Untouchable。

可是,这种不成文的Untouchable规定对有些人不管用。或者说,有一个人。

那就是我的名字的源头。

也就是哀川润。

所以,润阿姨承包下绑架我这个发展,和她毫无意义地轧我这个发展同样充满现实意味。

因此,该问的不是承包人而是委托人。

话虽如此,能够委托润阿姨工作的人,现在非常有限。这也是从爸爸那里听来的,据说十五年前,在我出生前后,全世界达成了协议,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禁止委托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到头来那个协议也被润阿姨打得粉碎,但它的残骸现在应该依然保留着。

委托哀川润工作这件事本身就是地球规模的风险……就算我的爸爸妈妈在各处都招惹了怨恨,为了拐走他们的女儿而动员哀川润,性价比也太低了。

就像古典车的引擎一样。不,我并不是在说古典车不好哦?只不过这趟兜风对于我因为交通事故和到处是伤的身体有点难熬。

简单来说,能够给润阿姨新活动,不对,委托她诱拐的人,应当设想是相当的大人物。

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过,这也许和五分钟后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的我毫无关系,但有谜题就想解开,这大概是妈妈的基因。

妈妈用黑客技术寻找答案,不是安乐椅侦探而是电竞椅侦探,但被禁止使用机器的女儿只能直白地提问。

“与其说是人物不如说是组织。不是大人物而是大企业。”

“组织?大企业?”

“你知道玖渚机关吗?”

4

好的好的,玖渚机关是吧,我知道我知道,在网上还是哪里隐约听到过,不过具体不太了解。

我虽然想这样糊弄过去,但很遗憾事情没有那么顺利,不如说,玖渚机关不会允许。因为只要住在西日本,就无法逃离玖渚机关的影响。

更何况姓玖渚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个姓氏像王冠一样镇坐在取自润阿姨的盾这个名字上,在小学的时候受尽玩弄。现在虽然觉得很酷,但说真的,我曾经有段时间打心眼里讨厌在人面前说自己的名字。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1。

首先要报上名字。不论对方是谁。

然后让对方报上名字。不论对方是谁。

虽然记不清了,但爸爸的戏言系列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过,“具体不太了解”这部分也不全是糊弄。

没有人能掌握玖渚机关的全貌。恐怕就连组织内部的人也是。组织这个形容,大企业这个标签,实际上感觉也不正确。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支配阶级。

所以,如果曾经那些玩弄我姓氏的同学知道追溯我的家系图能到达玖渚本家的话,绝对不会做出那样危险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想出将我选做“机关长”来玩“假扮玖渚机关”的游戏。我靠着说是碰巧同姓来闯过了小学时代,但到了初中终究糊弄不过去了。升高中时会右满舵转向澄百合学园,除了想要感觉离开父母以外,也有这样切实的缘故。拥有四神一镜背景的澄百合学园,应该可以和玖渚机关保持一定的对抗和均衡(但是入学后却因为盾这个名字被人抱怨,爸爸的戏言系列之1真是罪孽深重)。

玖渚友。

我的妈妈出身于玖渚机关。

这一点我了解得也不详细。也许有人会觉得我太不关注母亲,太冷漠,但一般人会想听父母和老家闹矛盾的故事吗?可以肯定的是,妈妈十几岁的时候狠狠地走了歪路,被娘家,也就是玖渚机关长期断绝了关系。

其中有一段时期,她回到机关,在那里工作,但时间也很短,因为和爸爸结婚而再次被断绝关系了。

“哈哈哈,对对。所以我都管玖渚叫不是绝缘体的绝缘女。”

“你真的和我妈妈是朋友?”

“是知心朋友。”

“你又不是红发安妮。”

虽然润阿姨确实是红发。

我现在也是红发吧?是血的颜色。

“说起来,我听说红发安妮的续集中有一本叫做《安妮的女儿里拉》,就想读一读,于是便按顺序看红发安妮系列。我基本上都不看小说,所以还花了挺长一段时间的。但一直看到最后一本,感觉不对劲,就让玖渚查了一下,发现只有日本会把《安妮的女儿里拉》算作红发安妮系列。”

“哈、哈、哈。”

变成了干笑。

作为玖渚友的女儿盾。

将系列外的作品《壁炉山庄的里拉》取名为《安妮的女儿里拉》确实有些误导,但若要这么说的话,也许会连带着把将《绿山墙的安妮》翻译成《红发安妮》的天才性也一起否定,真是复杂。

“绿色的切妻(山墙)啊。那玖渚就是蓝色的新妻了吧?”

“她早就不是新妻了,是老婆。”

“那小哥就是老狐狸了。”

“真的是那种感觉。啊不,我也有几个月没见到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没有说:“这次回家也被您的诱拐妨碍了。”我现在满身疮痍,再被打会攸关性命。

“小盾只不过是几个月,但玖渚已经有超过二十年没有回过娘家了。”

润阿姨说。

她双手离开方向盘,整理着随风飘舞的红发——仅限此时,比起这种危险驾驶行为,对话的内容更加岌岌可危。

“包括十几岁时的离家出走的话,她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属于玖渚机关的时机更短。明明是玖渚本家的人。”

“嗯。这我也隐约察觉到了……十几岁的离家出走,也基本上是和爸爸私奔对吧?”

“虽然完全不一样,但就是那样。”

到底是怎样?

不,不要深究了。我绝对不想知道什么爸爸和妈妈的“小小的恋爱故事”。希望能永远封印。

“家父和家母都有各自的原因。作为女儿,希望能够尊重他们的隐私。”

“不要突然变得这么客气。杀了你哦。”

“现在的世界观是客气就会被杀吗?遵命。”

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装聪明,但说到聪明,我现在依然没有看清事情的脉络。因为我不想看清,所以也许反而是在装迟钝……为什么断绝关系状态的妈妈娘家,会委托人类最强的承包人诱拐我?

如果是想将等同于私奔地离家出走了的妈妈带回去也就算了……

“我根本就是她和可恨的爸爸生的恶魔之子吧?”

“你自我肯定之低确实遗传自爸爸。但即使是这样的恶魔之子,对外公外婆来说也是可爱的外孙女。”

嗯……

变得可疑起来了。虽然不知道kina是什么东西,但现在真实地飘起了它的气味。外公外婆……另外,妈妈应该还有个哥哥。【译注:日语中的可疑(きな臭い)的后半单拿出来有气味的意思。】

玖渚机关的现任机关长,玖渚直。

我没有见过他。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

虽然偶尔会去爸爸的老家露脸,但与玖渚机关之间,我就和妈妈一样,完全没有接触……我对此从来没有感到过疑问。

反而是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股危机感,往小了说是坏预感,难道说成真了吗?偏偏是由我名字由来的承包人引荐……

润阿姨大言不惭地说:

“唉,既然外公外婆都说了想看一眼外孙女的脸,我这么富有人情味,自然会帮一把啦。因为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家人就是家人啊。”

不,她绝对不是这样想的。

居然主动插手比流血还要泥泞的家庭内部矛盾……这个承包人不知道警察主张民事不介入的原因吗?

“如果您喜欢感情戏的话,请去读八墓村。或者犬神家。”

“我说过的吧,我不怎么读小说。那东西全是字啊。”

怎么会这样。没想到从以前就在说的脱离文字,会以这种形式影响我的人生……本以为是隔岸观火,也不知道是怎么蔓延过来的。

火花会随风飘舞。

我身负不能碰机器的束缚,对我来说娱乐基本就是指书本或是舞台表演,但我也比起小说更喜欢看漫画。八墓村和犬神家也都是先看的漫画版。

因此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都是因为脱离文字。

不,也许不是脱离文字,而是孩子离开父母、父母放孩子独立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但单看他们因为想看看孙子就委托承包人诱拐,就知道后面不会有什么正经地发展了。即便用车轧再绑架是润阿姨的原创。

“那、那么这辆车,难道正在开往那个玖渚本家吗?”

“貌似在体面上,不能让绝缘女的女儿跨进本家的门槛。所以会在处于中立地带的别馆和他们碰头。”

“别馆……是哪里?”

“兵库县的世界遗产。”

别名叫做玖渚城。

润阿姨说着——更加用力地踩下油门。不是自动地,而是有意识地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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