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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利鲁加桥之役

「真是的。大哥是怎么啦?」

结束手下士兵的训练,弗雷不禁如此抱怨。

不仅止是弗雷。在听闻蜜欧转述谢尔的异状后,玛姬、伊娜,甚至法鲁利亚均深感困惑。

谢尔下令扎营之后已过了四天。这几天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弗雷、玛姬与法鲁利亚只能靠训练士兵打发时间。

「似乎是计划出了状况。谢尔本来想要接着收复费烈利加,但是目前的领主卡齐斯侯爵却坐拥超出预期的庞大兵力。」

弗雷等人聚在一起讨论,此时蜜欧与伊娜也前来加入。

「兵力有多少?」

玛姬向蜜欧提问。

「五〇〇〇。」

『什么!?』

数字之惊人,令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费烈利加只有一〇〇〇兵力而已吗……消息来源很可靠的呀……」

伊娜的声调几乎像是在哀号。由于伊娜于当地拥有值得信赖的人脉,因此先前便依谢尔吩咐而调查过旧费烈利加王国情势。

「五〇〇〇……真棘手呢。我们的兵力虽有一〇〇〇左右,大部分来自帝国军。就算他们已誓师蜜欧公主,如果我方陷入不利之势,难保他们不会倒戈。」

玛姬的想法直捣问题核心。

身处乱世,任谁都会想依靠势力较强的那一边。

「会这样吗,法鲁?」

弗雷扔出问题,法鲁利亚以坚定眼神回应。

「请别把我跟那些墙头草混为一谈。我已决定要一辈子追随蜜欧公主。不论今后陷入怎样的苦难也不会改变!」

法鲁利亚的话替现场所有人的内心注入些微的暖意。

「法鲁谢谢你。那么谢尔就交给我吧。」

弗雷、玛姬、伊娜、法鲁利亚互相交换眼神,确认彼此的心意。

而蜜欧的脸上则流露出些许信心。

「就麻烦您了。」

伊娜这样说,弗雷与玛姬点头。

蜜欧听到这边,步伐俐落地走向马车。

「我会把谢尔带过来。你们三个先进行准备!」

『遵命!』

众人对蜜欧鞠躬行礼。

蜜欧开启谢尔乘坐之箱型马车的门,进到车内。谢尔坐在角落,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

「谢尔!」

「……非常抱歉。」

蜜欧啪咚一声关上门,谢尔立刻以欲哭无泪似的声调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

蜜欧轻轻落坐于谢尔身边。

「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对,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这样。若是能早点察觉尤米加的计策,说不定还能想到办法对抗。」

谢尔脸上找不出一丝活力,平时自信满满的表情已不复见。

「天翔虎军师又怎样。还说天才哩。我只不过是个蠢蛋。尤米加身处远方,却早已安排好对付我们的手段。而我却——」

下一秒,谢尔一时无法意会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蜜欧抱住。谢尔的脸正埋在蜜欧小巧而柔软的胸部里。

「谢尔,别这么说。你确实是天才。而且你还为了父亲和我整整努力了两年不是吗?」

谢尔没有抵抗,就这样在蜜欧胸口闭起眼。

诚如蜜欧所说,谢尔一路走来均是全力以赴。

但是结果又如何?费烈利加王受到处刑,现在连蜜欧都面临危机。

而且自己还完全想不出对策。

谢尔感到羞耻、不甘心。更怨恨着自己的无能。

「谢尔,你听我说,不要责怪自己。若不是你,我永远没有机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早就死在帝都了。伊娜、弗雷、还有玛姬也是……大家若是没有你的指引,只是盲目地抵抗帝国,想必早就没命了。」

蜜欧所说的每一个字,穿过谢尔的耳朵渗进心底。胸口升起的一股暖流让谢尔脑里冻结的冰霜逐渐融化。

「我们都已经成功走到这一步了,不要放弃。你不是要当我的得力助手,帮我打倒帝国吗?那么我绝不允许你放弃。请你努力再努力,跨越苦难。如果这样还是不行的话……我也会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谢尔的心脏大力跳动,双眼恢复神采。

「蜜欧……」

「就是这个称呼!谢尔。」

蜜欧将谢尔搂得更紧。

「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你也从没用公主称呼我。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希望你跟以前一样,喊我蜜欧就好。」

「但、但是——」

「这是命令唷?」

「……是。遵命。」

谢尔有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的感觉。

被蜜欧这样抱着,心情就莫名地平静下来。

头脑变得清楚,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走吧,谢尔。担心着你的伙伴们都在外面等着。跟我一起走吧。这次一定要并肩走到天涯海角。」

蜜欧说完,将身体拉离谢尔。

「好的。」

蜜欧站起身,打开马车门。

谢尔紧闭上眼之后,下定决心并步出马车。

『谢尔!』

弗雷、玛姬、法鲁利亚,还有伊娜都跑到谢尔身边。

「大哥,你别老是一个人担起所有的事嘛。五〇〇〇大军算什么,我会全部把他们解决掉的!」

弗雷一如往常,豪迈地眯眼大笑。

「谢尔大哥,我好担心你喔!」

玛姬也在看到谢尔后,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

「我们的目标可是天下统一,这点小状况就沮丧成这样怎么行呢?军师。」

连甫加入的法鲁利亚也对谢尔投以关爱的言语。

「弗雷、玛姬、法鲁……」

还有一个人没出声。她用手指推高镜框,身影大步地靠近。

「伊——」

咚啪!

随着一声闷响,谢尔滚倒在地。

弗雷一行人惊讶得睁大双眼。

「你这个……大笨蛋!谁准你独自烦恼了,笨蛋!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谁要你自己解决所有事了,笨蛋!笨蛋谢尔!」

伊娜双手扠腰高声怒吼。稍早的一拳也是至今力道最重的一次。

谢尔重心不稳地直起身,又低下头。

「伊娜说得没错。抱歉。」

受到殴打的左脸一片刺痛,但是心情却很舒畅。

自己赢不过尤米加。

更赢不过一人独操大局的阿雷亚。

但是只要跟这些伙伴同心协力的话……肯定不会输。

于自由之翼享有千人斩将军之盛名的弗雷·冯尔克。

谢尔的私人军队·蜂蜘蛛队的大队长,更是蹴爪术的高手,玛姬·拜帕。

于帝都共同渡过艰苦困难,以史上最低年龄就任尚书一职的伊娜·华特森。

身为帝国军却仍受蜜欧的信念感化转而成为伙伴的法鲁利亚·贝里布鲁。

最后则是娇小身躯里蕴酿着雄壮目标及祈愿和平的公主,蜜欧·费烈利加。

我并非孤独一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充满信心。

谢尔边流着眼泪而笑。

蜜欧使劲抱住这样的谢尔。

其后,谢尔被蜜欧牵着,加入费烈利加士兵们的宴席。众人情绪高昂地唱歌、喝酒,气氛非常热络。

谢尔一脸严肃地望着营火啜饮。

能够成功救出蜜欧,谢尔真的非常高兴。然而帝国军五〇〇〇名阻挡在前,通往费烈利加之路途被堵住一事,目前仍无法改变。

谢尔望向营火的另一侧,看到弗雷、玛姬、法鲁利亚、伊娜四人正带着笑容与士兵们互饮。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因为大家都明白,一旦上了战场,笑容必定会消失。

就像吃饭和睡觉。现在能办到的事,就要尽力去做。

而开怀大笑也是其中一桩。

「怎么啦~?还在心情不好啊?」

突然有道声音自头顶传来。谢尔抬头一看,眼前站了一位晃着银色双马尾的女孩子。双颊已呈深粉红色,手执酒杯,连站都站不稳。

「蜜、蜜欧?」,

「没错。我就是你的主人,蜜欧!哇哈哈~!」

蜜欧一屁股坐在谢尔旁边。

「你喝太多了吧?」

「啥?又没关系!」

蜜欧酒量有很好吗?谢尔不禁心生疑问。

就在此时,蜜欧摇晃起身子。

「小心!」

「啦~?啊哇?」

谢尔伸出双臂,试图接住失去平衡的蜜欧。

然而谢尔本来体能就不怎么样。他没能完美撑住蜜欧,使得蜜欧的额头猛力撞上谢尔的嘴唇……咕咚一道闷响传遍周围。

「呜咕呜呜。好痛——」

「哇啊。谢尔,对不起!」

两人以像是抱着彼此的姿势,侧倒在地。

将身体转成仰躺的角度后,满天星星映入眼帘。

「呐,谢尔。」

「嗯?」

「谢谢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

谢尔不禁撑起上身,窥视蜜欧的表情。蜜欧露出衷心感到愉快的笑容,接着舒服地闭上眼。

「经过这两年,我才明白原本视为理所当然的生活有多么珍贵。温热的食物,柔软的床铺,气味芬芳的香茶……还有能自由行动的环境。这些享受的背后,全都多亏有其他人的努力。」

「蜜欧……」

身为费烈利加王的独生女,蜜欧自出生起便衣食无虞。

这样的环境却在某一天毫无预警地被剥夺,接着面对长达两年的禁闭生活。内心势必有难以一言喻的苦楚。

「蜜欧并不是虚度这两年的时光。」

「是啊。想必父亲也希望我透过牢狱生活而明白这件事。」

「经历过苦难的人,比未曾面对过的人坚强好几倍,也更懂得体贴别人。蜜欧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国王。」

复兴费烈利加、击败帝国、统一洛可斯大陆。治理天下的唯一一位国王是蜜欧这样的人,那该会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光只是想像,就让人内心雀跃不已。

「谢尔!」

蜜欧转过身,凝视着谢尔的脸。

她的脸颊因酒气而泛红,随意垂在双颊及唇边的银色发丝显得很性感。

「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

「咦?什么事?」

蜜欧一脸困窘,猛眨着湿润的双眼。

『我~、偶……我呀。那个、还是处女喔。』

『…………!?』

谢尔霎时满脸通红,好似「噗」地一声冒出热气一般。

「就、就只有你,不希望你误会我。被关的这两年,确实有遇上几次有人想侵犯我,但我成功保住贞操。多亏了这个。」

蜜欧出示手环给谢尔看。

「这是……远古工艺品?」

「没错。我现在马上证明给你看。」

蜜欧手指触上手环,闭上眼并解放远古工艺品的力量。

啪唰一声,霎时一团红光包围蜜欧的身体,很快又消失。

「哇啊,蜜欧,蜜……」

谢尔担忧地直起身探视。下一秒。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有!」

蜜欧的样貌变得惨不忍睹。

眉尾长长垂吊着,头发干燥无光又如树上细枝般胡乱伸展。原本细致白皙的肌肤粗糙如干涸的大地一般。鼻头浮现一个大肿包,唇色带紫,毫无润泽感。

非常莫名地,谢尔内心对于蜜欧是女性这个事实的认知突然已消失无踪。

「这就是远古工艺品『丑化手环』的功效。不只外表会改变,还可以吸收小哥你的精气喔。」

蜜欧哇哈哈地大笑。连笑脸都很吓人。

「呜哈哈。我刚刚从你身上吸到精气啰。如何?想抱我吗?」

「恕不回答。」

说老实话,那类的念头,根本一丝丝都生不出来。蜜欧再度向谢尔露出恐怖的笑容,接着陷入红光里,恢复真实样貌。

「呼~真是受不了。男人满脑子都只有欲望嘛。像我这样的小姑娘,大家总是流着口水靠过来呢!」

「欲、望……?」

这个语辞莫名地在谢尔的脑中回荡。

「这个证据够有力了吧?我还是一身清白的喔。」

「啊、嗯。不过就算没拿出证据,我也会相信蜜欧说的话。」

「才不是这样的吧?男人总是嘴上说相信你,私下却找密探调查身世哩!」

「那又是哪来的故事!?」

看蜜欧讲得这么激动,谢尔不禁笑出声。

「不、不准笑~!」

蜜欧怒鼓红红的脸颊。

「啊啊,抱歉抱歉。」

「什么嘛!话说在前头,这也是因为远古工艺品的效力!」

「这我知道啦……啊!」

原来如此。远古工艺品能够发挥惊人的力量,但是力量越强悍,副作用也会更趋激进。蜜欧慌张地看向四周,接着不好意思似地低声说。

「然后,那个……就是啊,用了这个远古工艺品后……身、身体会热得像烧起来一样。」

「咦?」

谢尔的表情僵直。

「啊呜,不是啦!不、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是远古工艺品的副作用……啊。」

谢尔攫住蜜欧双肩,发出炽热的眼神。

「蜜欧。」

「哈呜。现在突然摸我,我会……呜呜,但如果是你的话——」

『就是这个!』

「咿呀啊!?」

谢尔唐突的大喊令蜜欧吓得弹起身。谢尔的脑中,所有的关键字如拼图般,一片接一片拼凑了起来。

布署于比耶尔河东岸的敌方士兵。连同帝国四大将鲁尼兵力的五〇〇〇联军。

帝国军的愚昧将领·卡齐斯。沿着山脉吹袭而下的北风。易燃的芦苇草。

极少人数即可封锁的利鲁加桥。东方的要塞拉札,西方的莫罗。

欲望。身体燃烧起来。

凑齐了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漂亮地全数密合。

谢尔抓着蜜欧的肩头,如是说。

「谢谢。全多亏了蜜欧!」

「咦?呜、啊?」

蜜欧杏眼圆睁。

「立刻召集大家进行军事会议。时间紧迫!」

「咦……啊、呜、嗯。」

谢尔拉着蜜欧的手,急忙前往寻找伙伴们。

被牵引着的蜜欧,表情蒙上些许的忧郁。

谢尔焦急地进入帐篷,与蜜欧一起等待大家到齐。

待弗雷、玛姬、法鲁利亚都到了之后,谢尔立刻切入正题。

「现在要向大家传授击破五〇〇〇帝国军的策略。这个计划需要在场所有人的帮忙,请仔细听取说明,务必确实理解内容。」

『咦!?』

谢尔的话让在场的人讶异出声。

「大、大哥,你真的有办法赢过帝国军吗!?」

弗雷睁大双眼反问。

「不敢说绝对可行,但我有相当的自信。」

谢尔的视线掠过所有人的脸,接着开始说明。

「听好了。针对我们的少数兵力,尤米加将五〇〇〇兵马安排在重要据点的计策非常高明。但是尤米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没将这批大军交给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反让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贵族来管理。」

「……卡齐斯侯爵?」

「没错。他没办法好好治理费烈利加领地,还总是扬言自己是次任皇帝。这点显示出卡齐斯侯爵是个欲望很强的人。再加上他拥有五〇〇〇兵力,却没有派出侦察队。他若是有派人侦察,早该发现我们的行踪,并且采取某些对策。由此可知卡齐斯侯爵不懂掌握情报的重要性。」

看谢尔流畅地论述卡齐斯的性格,法鲁利亚不禁提问。

「军师与卡齐斯侯爵见过面吗?」

「一次也没有。不过只要观察状况就能明白他是怎样的人。」

「原、原来如此……所以军师打算怎么做?」

谢尔站起身,轮流望向将掌握此战役关键之三人的脸。

「弗雷、玛姬、法鲁。这个策略全都要靠你们了。你们愿意帮忙吗?」

三人彼此对望,毫不犹豫地首肯。

「很好。那么接下来开始说明计划内容。行动的时机不好掌握,请你们一定要确实理解。」

「明白了。交给我们吧。」

谢尔将计策告诉大家。

一个可谓孤注一掷的计策。

隔天早晨。

谢尔独自骑马沿着比耶尔河南下。

空气因十一月的季风而极为寒冷,谢尔的手和脸颊都被冻到麻痹。吐出的气息像细棉丝,白而美丽,却也如幻觉般迅速消逝。

谢尔的目的地是左侧之比耶尔河对岸的帝国军阵营。

为了抓回逃狱的蜜欧以及叛逃的谢尔与伊娜,五〇〇〇名帝国士兵应该正在那里受着寒风。再前进两天的路程,眼前出现茂密的芦苇草丛,高到几乎看不见比耶尔河面。

谢尔轻轻触碰已化为茶色的芦苇草。曝露在干燥北风下的芦苇草已如稻草般干硬。

谢尔沿着芦苇草继续南下,终于到达城区。

朝右边前进将接到莫罗,往左经过利鲁加桥后则可通往拉札保垒以及布雷夫,最终可到达费烈利加首都·密斯提海角。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

谢尔大吐一口气,操纵马儿往左行。

正前方有座幅度宽广的石造桥梁,尽头处有士兵们手持长枪镇守着。谢尔脚踢马匹侧腹,靠近利鲁加桥。

没想到谢尔就这样轻松地进入帝国军阵营内。

(咦?)

谢尔对于完全没人阻挡一事感到讶异,一边继续前进,同时仔细观察敌方阵形及士兵们的状况。

阵营内的气氛和缓得不像是准备打仗的样子。

谢尔朝着最大也最豪华的帐篷前进。策马缓缓靠近后,让人怀疑自己看错的讶异景象映入眼帘。

大帐篷旁边排了几个小帐篷,门口伫立着好几位女性。竟然把女人带进军营里。放松也该有点分寸吧,谢尔不禁怀抱起几近愤慨的情绪。

谢尔就此进入阵营中心,来到豪华帐篷的门前,对上守在入口的两名卫兵。

谢尔跳下马,走近卫兵。

「那边的,停下来。这里是总司令的帐篷。你有什么事?」

「是吗?那太好了。我是谢尔·史诺哈特。我想见卡齐斯侯爵。」

「什么!谢尔!?」

两名卫兵惊讶到连手上的长枪都弄掉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这批帝国军正是为了抓回叛国的谢尔与逃狱的蜜欧,才会来到这里。

卫兵们拾起长枪,慌张地将枪头对向谢尔。

「喂喂喂,可以别这么吓人吗?」

「你这个叛国贼!我们受命于天龙姬尤米加,要来这里取你谢尔·史诺哈特的命。我就在这里取你首级,献给皇帝陛下——」

『闭嘴!你这个蠢蛋!』

为了让帐篷内的卡齐斯也听得到,谢尔刻意高声宣言。

「我可是在帝国长大的人。我从未忘记过帝国的恩泽!」

双方的气势无法相比拟。一介小兵完全无法与谢尔相对峙。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是你们这种小角色有资格听的。让我见卡齐斯侯爵!」

「咕呜呜。我、我明白了。我进去通报卡齐斯侯爵,请稍候。」

就在卫兵咬着下唇,准备进入帐篷时。

「不需要通报了。」

随着这句话,一名男子步出帐篷。

男子身穿看似高价的长袍。留得很长的头发于后方束起。眼神颇为高傲。谢尔一眼便察知这个人就是卡齐斯,立刻跪地并垂下头。

「你就是天翔虎军师,谢尔·史诺哈特?」

「是的。臣就是。」

「你为何来此?」

谢尔抬起头,向卡齐斯说。

「为了将天下献给您而来。」

「你说什么?」

卡齐斯将手放到谢尔的肩头并笑道。

「也好。这么想替我工作的话,就进来吧。」

「遵命!」

谢尔依照吩咐走进帐篷后,不禁睁大了双眼。

帐篷设置了各种陶壶、雕刻等生活用品,连镜台都有。帐篷深处甚至还架了一个王座。

「吓到了吗?身为帝王一族,不管到哪里都要顾到派头嘛。」

卡齐斯高声大笑。

谢尔并不是被吓到。

而是愕然到无言以对。卡齐斯一屁股坐上王座,执起扶手旁小茶几上的酒杯。

「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谢尔单膝跪地,平静心绪后开口。

胜负就从这一秒开始。

「侯爵您长期远离帝都,完全不明白如今已默默传遍帝都的消息。」

「什么谣言?」

卡齐斯的眉角颤动了一下。

「您认为,无子嗣的皇帝陛下会选择谁作为继承人呢?」

「哈!这还用说吗?能够继续陛下之位的人,除了我不作他想。」

「没错……就连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尔带着悲愤的语调令卡齐斯身体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有其他人有资格继位的吗?」

「不,并没有。」

「那继承人就只能是我啦!」

谢尔静默几秒,接着缓缓地、语气沉重地、平静地宣告。

「皇帝陛下似乎迟迟无法选定继承人。」

『哪有这种事。我才不相信这种蠢话!』

虽然卡齐斯立刻表示否定,额上却老实地浮出豆大的汗珠。

「这一阵子,陛下的状况很不寻常。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送上处刑场……这些您应该有听说了吧?」

「嗯。呃、嗯嗯……」

「陛下自从统一天下后就变了一个人。如今他耐不住和平的日子,又想要制造乱世。实际上,特兰因才刚发生八〇〇〇名叛军被讨伐的战事,天翼狼阿雷亚叛逃到东边的帕鲁迪那引发革命,连琉那斯也高喊反帝国的口号、打算出兵袭击帝都,而预定前往讨伐的大军师迪欧拉则病倒在床。」

「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您可以派人查证,就会明白臣说的是真话。」

谢尔刚刚所说的大致上是事实,卡齐斯真的去调查也无所谓。

「若是皇帝陛下在没有选定继承者的情况下驾崩,您认为天下将落入谁的手中呢?」

卡齐斯早已脸色发青。

「你认为会是谁?」

「这很容易推测。自然是帝国实力第一之人,大军师迪欧拉的继任者,握有天龙姬尤米加的那个男人。」

「大元帅吉恩·罗迪吗!?」

谢尔深深点头。

「这次侯爵带兵驻扎此地,想必也非出自本意。是尤米加利用侯爵的温厚性格唆使您听从,才会演变至此。臣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建议我怎么做?」

谢尔直挺起身,以强力的声调回答。

「臣也有野心。想要财富,也想要女色。更想要大军师的地位。若是能够获得这些,臣愿意侍奉侯爵,尽全力帮助侯爵取得天下。」

卡齐斯与谢尔互相望着彼此。

这时卡齐斯拼命思考。

天翔虎军师谢尔。师事帝国大军师迪欧拉的天才军师。

往后若是必须对上尤米加或阿雷亚,这个人肯定能派上用场。

「有何不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属下了。俸给就照你的希望。」

「臣铭感五内!」

谢尔作出欣喜的样子,再次跪地谢恩。

「接下来。既然已经明白吉恩跟尤米加的阴谋,我也不需要在这边浪费时间了。早早收兵吧。」

「请您三思。」

谢尔把手往前伸,阻止卡齐斯。

「三天后,将有帝国的背叛者带上二〇〇〇兵马来到这座桥,打算闯入费烈利加首都·密斯提海角。」

「什么!?二〇〇〇!?」

卡齐斯大感惊愕,酒杯滑出手中,摔碎在地上。

而二〇〇〇这个数字当然是谢尔捏造的。

「哪里找来这么多人!?」

「全是原费烈利加的人所计划。臣就老实说了,光靠这边的兵力是无法赢过他们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二〇〇〇这个数字确实惊人,但是包括镇南将军鲁尼的援军,我手上可是有高达五〇〇〇的兵力。怎么会赢不了二〇〇〇人的反叛军?」

卡齐斯已完全听信谢尔的说词。

接下来就看谢尔如何让这说词更具说服力。

「反叛军以蜜欧公主为中心,可说是团结一致,绝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反观我方的士兵们,人数虽多却无合作的意识,更是士气与军纪均低落的集团。外来者的我能够轻易到达这里,就是最大的证据。」

「呃嗯。嗯嗯……」

「臣担心侯爵恐怕就此丧命,便先行潜入反叛军观察状况。」

「你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让侯爵获得胜利,更要让侯爵坐上皇帝的位子。帝都内甚至因此而传出臣叛逃的谣言呢。」

「这样啊。有关叛逃的误会,之后我会亲自写信向帝都呈报。所以我现在该、该、该怎么做才好?」

一个率领五〇〇〇大军的男人竟然如此怯懦,谢尔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臣认为,抢先行动才是上策。依臣所见,侯爵手下的士兵们打仗经验不足,也没有强力的将领。应该让士兵们渡桥到西岸,尽量聚集在一起以埋伏敌兵。比耶尔河两岸的芦苇草又高又茂密,不用等到反叛军发现我方,就能早一步把他们都解决掉。」

「原、原来如此!不愧是天翔虎军师。那就马上照你说的办。」

卡齐斯连忙摇响唤人铃,卫兵立刻进入帐篷。

「听好了。从今天起,谢尔就是我的属下了。马上依照谢尔的建议移动,渡过利鲁加桥,将阵营安排在西岸。谢尔,等帐篷架好,跟我一起喝一杯吧。我想再多听听你的意见。」

「「遵命!」」

卫兵与谢尔异口同声地回应。

之后,帝国军遵照卡齐斯的命令,迅速到达利鲁加桥的另-头并布署完成。

至今为止一直无所事事的士兵们,认为可藉由重新布阵而转换心情,众人均欣喜地加入工作行列,移动阵营不过才耗费约半天的时间。

「只不过是从桥的另一边把阵营移过来而已。没花多少时间嘛。」

卡齐斯坐在马背上露出游刃有余的态度。被允许乘马的谢尔则随侍在侧。

「谢尔,真的有必要移动阵营吗?」

「那是当然的,侯爵。」

谢尔轻柔地笑。

「反叛军会从河岸的这一边来袭。若照原本的位置,待反抗军出现、欲动兵时,五〇〇〇名士兵得同时渡过利鲁加桥。这座桥这么狭窄,您认为有可能办到吗?」

「嗯嗯……应该是没办法呢。」

「千万不能轻敌。反帝国军经历过各方战役,如今更拥戴从帝都逃脱的旧费烈利加公主,若是他们每个人都拿出十倍的战力,经验尚浅的帝国军很快就会被击破。」

谢尔所言极为中肯。

毕竟连担任帝国军总大将的卡齐斯自己也从未有过与敌军对战的经验。

「综合以上情况,为了充份发挥我方士兵的力量,守在利鲁加桥西岸才是合理的。」

「但、但是尤米加说,绝对不可以在西岸布阵……」

「您没有发现到,这正是尤米加的阴谋吗?」

卡齐斯侯爵全身僵直。

「难道说,尤米加那家伙故意想让我吃败仗!?」

「这就是她的目的。这么一来侯爵就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更有可能就此失去地位。」

「这、可、可恶的家伙……!」

卡齐斯怒不可遏,满脸通红。

「您不必担忧。只要臣在侯爵身边的一天,就不会让尤米加称心如意。只要我们反过来讨伐反叛军,抓到美丽的费烈利加公主、献给帝都,侯爵想必能被认可为继承者。」

「喔喔,喔喔喔喔。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这样才算是个称职的军师。」

谢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获得卡齐斯侯爵全面的信赖。

然而,就在此时。

「卡齐斯侯爵,为何突然变动阵形?」

一道极为洪亮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回过头一看,前方站着一名壮汉。

「你……你是!」

谢尔认得这位壮汉。

圆脸搭上自然卷的卡其色发丝,混有白毛的漂亮大胡子。全身充满肌肉,身高比弗雷还高,

不过体型偏圆润。

帝国统一天下之前,于费烈利加邻国·杰鲁巴格享有盛名的札古罗尼亚大将军。

「嗯?你该不会是费烈利加的史诺哈特之子吧?」

谢尔突然有种周围的风向转变的感受。

「好、好久不见。札古罗尼亚将军。」

「喔。这样啊,那个小鬼头,都长得这么大啦!」

嘎哈哈,札古罗尼亚豪爽大笑。

这名男子光靠武力就坐上大将军之位。身上伤疤无数。他手上的钉头锤不知在战场敲碎过多少脑袋。

「没想到会在卡齐斯侯爵的阵营里跟你重逢呢……真让我吃惊。」

谢尔内心充满拔腿就跑的念头,但仍死命忍耐住。

「等等,札古罗尼亚。你刚刚的意思是说,谢尔是费烈利加人吗?」

卡齐斯侯爵的语调明显带有质疑的情绪。

谢尔感觉到冷汗划过自己的背。

「那又怎样?」

札古罗尼亚一脸无趣似地说。

「我也是旧杰鲁巴格人呀。整天介意对方是哪里人,全天下就没人能当你部下啦!」

哇哈哈。札古罗尼亚再度放出笑声。

「这倒是。」卡齐斯侯爵简短回应后,看向谢尔。

「说得也是呢。我可是即将取得天下的人。重要的不是过去,是现在。」

谢尔向卡齐斯弓身行礼。

「承蒙您不嫌弃。」

「这有什么。不必介意。」

卡齐斯留下这句话,离开马儿,迳自走回帐篷里。谢尔则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此般豪杰战士而内心感到动摇不安。

隔日的黎明时分。昨晚谢尔不得已替卡齐斯及札古罗尼亚将军作陪,被灌了不少酒。

(惨了……好想吐……)

谢尔于将校用的帐篷内独自醒转,在棉被里痛苦挣扎。

他试着撑开眼皮。眼里只有歪斜的天花板。

连吐出的气息都还带有浓重酒味。恐怕连走路都走不好吧。

(呜呜……头好痛……)

计划执行的暗号非常简单。

只要等帝国军从东岸移到西岸,大家就会依着谢尔的策略行事。

谢尔奋力撑起剧烈疼痛的头并站起身。前进两步,迅速倒地。

(不行了。)

谢尔安排居住的帐篷,很不幸地位于阵营的北侧。明明是冬天,却感觉到温度逐渐上升。帐蓬的布幕上出现深茶色的污渍并缓缓扩散,最后化成大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

费烈利加军发动的火攻已然展开。

(这下子……无计、可施了……)

谢尔这么想着,同时只能无谓地怨恨自己差劲的酒量和体力。

于此之前,卡齐斯在被带到寝室的床上后,一直享受着久违的畅快睡眠。

然而这场好眠却被士兵们骚乱的声音给打断。睁开眼才察觉帐篷外吵闹得不像话,想要了解状况,但不管怎摇铃都没有人进来。

卡齐斯不得已地穿上长袍,自己走到外面查看。

「这是、怎么、一回事!?」

根本不需要多问了。

比耶尔河北端,帝国军的右阵已全数被大火包围。

「怎、怎、怎么会这样!?」

卡齐斯大喊,仍被士兵们亢奋的吼叫声给盖过。火势吞噬比耶尔河边丛生的芦苇草,乘着北风,瞬间向帝国军袭来。

「卡齐斯侯爵!」

札古罗尼亚将军引着两匹马从正前方靠近。

「喔喔,札古罗尼亚!这究竟是——」

「原因不清楚。据士兵说,火突然从北边烧过来。」

听闻这般说明,卡齐斯的脑袋陷入更大的混乱。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听从谢尔的话,自己就能继任皇帝。

为了到达那个高位,简单却重要的事。

此时卡齐斯才总算察觉到。谢尔不在现场。

「谢尔呢?天翔虎谢尔到哪去了^」

面对卡齐斯的激动喊叫,札古罗尼亚皱起脸回答。

「谢尔的帐篷已经……被火包围了。」

「你说什么!?那谢尔呢!?」

「我问过帐篷的卫兵了,据报谢尔完全没有走出帐篷过……有试着救他,但是火势太强……」

「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今后还想让他替我斩除阻碍的天才军师,竟然就这样没了。」

卡齐斯全身无力,双脚一软跪落在地。

「侯爵!现在不是慨叹失去军师的时候……」

札古罗尼亚的声音无法传进卡齐斯的耳里。札古罗尼亚对着卡齐斯叹了口气,自己向陷入混乱的士兵下令。

「听好了!总之先灭火!右军负责从河里汲水,先专心灭火!」

『遵、遵命!』

士兵们向札古罗尼亚行礼后,慌张地赶往右军。

照理来说应由身为总大将的卡齐斯下达命令,只是卡齐斯为了失去天翔虎谢尔而大受打击,无心顾及。

(不过失去一名军师而已……说不定我真的跟错人了呢。)

札古罗尼亚眯着眼俯视卡齐斯不成样地低垂着头。

就在此时。

「急报、急、急报!」

一匹快马从左军方向奔驰到卡齐斯跟前。

「这边正忙着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左军受到不明军队袭击!』

「你说什么!?」

卡齐斯与札古罗尼亚,两个人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兵力多少?」

「不清楚。敌方分批投入兵力,不确定是一〇〇〇还二〇〇〇……恳请尽快支援!」

「嗯呜呜~~」

札古罗尼亚一脸困扰地瞄向右军。

就算想要派出兵支援,然而袭击右军的大火随着芦苇草,延烧过一个又一个的帐篷。为了压制火势,根本没有多余的人力能调到左军去。

「好吧,那我率领侯爵指派的五〇〇名部下前往支援!告诉左军再撑一会——」

札古罗尼亚的嘴随着来自背后的哀号声而停住。回头一看,发现利鲁加桥的另一侧传来军队移动的声响,并且有帝国士兵朝这头逃跑。

「这、这次又是什么状况!?」

札古罗尼亚大吼。随后一名骑兵来到札古罗尼亚身边,高声回应。

「敌、敌人、有敌军来袭!有敌军从利鲁加桥闯进阵营!」

『什么——————!?』

敌军来袭。帝国士兵们一听到这个词,开始坐立不安。

「北方有大火,南方有敌袭,现在连背后也……?」

火焰趁着北风的风势,迅速南下。

来自南方,兵力不明的袭击。

从东边利鲁加桥而来,对主阵的奇袭。

三方面的同时攻击。陷入慌乱的帝国士兵不知该往哪儿去,甚至有人连盔甲都忘了穿,整个阵营被卷入一场漩涡般地失去秩序。

「噗……哇哈哈哈哈!」

在这充满混乱气氛及哀号声频繁交错的阵营里,面对无路可逃的窘局,札古罗尼亚不禁感到热血沸腾,进而大笑出声。匹敌帝国四大将等级的兵力,竟然会被彻底控制住。

札古罗尼亚身为战士的血液久违地燃烧起来。

「没挡下其中一边就整个崩盘啦。我去对付利鲁加桥那头。没问题吧?侯爵?」

卡齐斯面无血色,毫无生气地连续点头。

「不必慌张!本阵一军将阵营往西移,不要被火烧到。二军保护卡齐斯侯爵。三军跟着我来。一起赶走利鲁加桥上的鼠辈!」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札古罗尼亚发出明确的指令,让失去方向的帝国军暂时恢复机能。

「好!所有人跟上!」

札古罗尼亚背起钉头锤,乘马奔向东边。

另一方面,于开战前一天便趁着夜晚布兵于南侧的玛姬与法鲁利亚亦配合帝国军右阵的火势,开始作战。

首先由玛姬带着一〇〇〇名士兵突击估计兵力二〇〇〇以上的左阵。法鲁利亚则带着一〇〇〇名弓兵尾随。

采取行动时正值清早,帝国军的士兵几乎还在帐篷睡得香甜。法鲁利亚命令火箭射向帐篷,玛姬则负责打倒慌乱逃出帐篷的士兵。然而帝国军在判断发动此般奇袭的兵力想必不多之后,很快重整队伍发动反击。

冲到玛姬前方的敌人们均迅速倒地。但原为文官的法鲁利亚并没有厉害的作战技巧,玛姬手下的人也不是全都像她一样骁勇善战。

费烈利加军的情势越来越显不利,快要压制不住帝国军。

「别慌张!这种程度的奇袭不足为惧。冷静作战就不会输!」

帝国军的将校如此大喊,士兵们的眼神随之改变,军队全体的气魄增强。

这名将校的声音很洪亮。多亏于此,士兵们能很快就理解自己的任务。

「小姑娘!别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们。」

将校用他的大嗓音朝着正在前线挥舞双脚的玛姬说话。玛姬于马背上反转了一圈,握住马鞍上的方向杆并站直身回应。

「那边那个男人,你很吵。这种事还用你说。第二阵,出击!」

「什么!?」

玛姬一声令下,奇袭队的后方出现更多士兵,兵力瞬间增加一倍以上。

增援部队如怒涛汹涌的攻势令帝国军不知所措。

「呜喔喔,怎么回事!?」

面对失去方向的帝国军,玛姬深吸一口气后大喊。

『我等效忠果敢的费烈利加新王·蜜欧!至今糟蹋此地的帝国贼子们,你们就好好感受一下人民的怒气吧!』

「唔、费烈利加军!?」

将校深感困惑,玛姬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她一举靠近将校,左手离开方向杆,左脚挥到头顶上。

脚尖处有片俐落的刀刃,反射早晨的阳光,熠熠生辉。

「啊,我、我乃——」

玛姬用整个身体的力道挥下左脚,将校的胸口被撕裂并随后坠地,再也无法开口。

「队、队长!」

「连名字都还没报上!」

「怎、怎么会这么快。」

宛如一阵疾风,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玛姬懊恼似地握着拳,高声说道。

「呜、这次变成忘了问名字啦……我拿下这个声音很大的人啦!」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袭队一同发出欢呼。

不知不觉间,奇袭队的人数已增加到无法小觑的数目。

「队长被打败了!快叫副队长过来!」

「副队长早就被那女的解决了!」

「什么!?那谁来指挥左军?」

「这、这些家伙,兵力一波接一波的来耶」

「兵力不足,立刻要求支援!」

帝国军的混乱状况因队长瞬间倒地而到达难以控制之境,终究开始有人逃离战场了。

玛姬放出足爪踏的刀刃,朝着帝国军喊道。

「喂!别~逃~呀~!是男子汉的话,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表惹人怜爱,但却拥有成反比的压倒性技术。帝国军士兵开始纷纷奔逃以远离这样的玛姬。

在帝国军眼里,这名娇小少女的笑容,宛如恶魔一般。

『喔啦啊啊啊,帝国军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弗雷一边甩着巨矛,猛烈攻打拼死应战的敌方士兵。

「呜、呜啊啊……」

看乘着马的帝国士兵面露惧色,弗雷继续甩着长矛。

原本前线的五名士兵,已经化为十个肉块弹落到桥下。

「来呀!下一个!」

弗雷如火焰般的红发直竖,奔过利鲁加桥。

桥面上有八成的空间已被奇袭队的士兵占据。

「呜哇哇。哇哇哇哇————!」

弗雷视线下方是恐惧至极的帝国兵。

被猛烈火势包围的帝国军阵营在右侧。左侧的帝国军被玛姬与法鲁利亚之联合军队的阶段性攻击而感到困惑,传出阵阵哀号声。

(大哥真的好厉害啊。)

尊为兄长的谢尔所订立的策略,让五〇〇〇兵马的帝国军被人数未达一〇〇〇的费烈利加军队玩弄于掌心。

「好啦,各位,突破这里,敌军主阵就在眼前!我们一举——」

『到此为止——!』

「冲过去……喔?」

弗雷的高喊被某人的粗犷声线给掩盖。

弗雷望向声音来源,看到一名身材壮硕的骑士独自穿越四处奔逃之步兵形成的人潮,朝着自己靠近。身上装备着帝国军的红色全套金属盔甲,手执巨大的钉头锤。

(这位不是普通人。)

仅此一瞥,弗雷便能明白札古罗尼亚并非一般的武人。札古罗尼亚单枪匹马地逼近弗雷。弗雷亦示意自己的手下退后,独自留在桥上。

「小弟。挺会耍小聪明的嘛。胆敢向帝国军出手,也该有觉悟了吧?」

札古罗尼亚带着怒气的沉重声调极具气势。确实给人不小的压力,但弗雷像要挥开这道气魄般以长矛横扫。

「我乃费烈利加王国的弗雷·冯尔克。为了击溃坏事做尽的帝国并拯救人民脱离苦海而起义。我很懂得敬老尊贤,但若执意阻挡,我也只好将你切成两半了!」

「给我闭嘴。不过是个还在流鼻水的小鬼,想跟我打还早十年。就让前杰鲁巴格王国大将军·札古罗尼亚本人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男子汉!」

札古罗尼亚亦以单手挥甩钉头锤示威。

利鲁加桥的桥面上演两名大将一对一决胜负的戏码。这场决斗的结果亦将左右这场战役的胜败。四周围观的所有士兵们均有此感受。

「来吧来吧来吧!老头子!」

「放马过来!小子!」

弗雷与札古罗尼亚同时策马前奔,长矛与钉头锤互击,敲出火花。

札古罗尼亚使劲全力,从右边挥出钉头锤,横扫而过。

弗雷用长矛挡下这波攻势,紧接着举起长矛,让钉头锤随着矛柄滑动。长矛瞄准札古罗尼亚的头部打下。

札古罗尼亚瞬间将钉头锤的柄架上肩头,低头闪避。弗雷的长矛被钉头锤的握柄抵住,未能击上目标的头部。

这之后,两人亦互相交手两次、三次、四次,仍未分出胜负。

「哼~不愧是前大将军呀。技巧挺丰富的嘛。」

弗雷微微喘息地说。

「哼,哈哈哈。你的臂力也很惊人。年纪尚轻,还挺厉害的。」

双方都已遍体鳞伤,也都尚未出现致命伤。

「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我们也不能玩太久。」

弗雷双臂加倍使力。

「那是我要说的。让我早点回去指挥手下吧。」

札古罗尼亚双手紧握钉头锤,直直往上举。

「小子,我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札古罗尼亚愉悦似地露齿而笑,钉头锤随着放出淡淡的光芒。

「难不成那把武器……是远古工艺品吗!?」

弗雷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已不复见。

而在札古罗尼亚背后静待对决结果的帝国军则慌张地远离桥边。

「啥?」

弗雷为士兵们的动向感到疑惑,同一时间,札古罗尼亚手上的钉头锤放出光线,锤头部分的形状大幅变动,转成一把又大又厚重的铁棒。

如今整把武器加上握柄的长度……至少有十公尺。

『那是什么鬼东西!?』

弗雷不禁惊讶地大喊。

「这是我的远古工艺品『隆骨杵』。你程受得住它的攻击吗?」

札古罗尼亚带着窃笑,挥舞起那把巨大的铁棒,带起风势,朝着弗雷打下!

「开、开什么玩笑!」

弗雷立刻让马儿往左边移动以闪避攻击。

咚嗡,一阵惊人的撞击声响起,连弗雷后方的几名费烈利加士兵都被卷入。

「可……恶。那东西也太犯规了吧」

札古罗尼亚收回隆骨杵并将其架上左肩,拉着马头往右转。

利用马儿回转的作用力,改以横扫隆骨杵的方式,再度攻向弗雷。

那种程度的尺寸及攻击范围,弗雷根本无法回避。只好瞬时横向执起长矛,打算以此姿态挡下札古罗尼亚的隆骨杵。

嘎锵!

「呜咕……」

有如被巨大铁板殴打一般,强烈的震荡传遍弗雷全身。

「呜咕啊。嘎!」

难以抵挡的冲力使长矛弹飞,弗雷落马,背部撞上石造的桥面。

「呼、哈。这次、这下就结束啦!」

札古罗尼亚使尽全力将隆骨杵往后甩。

隆骨杵刺上札古罗尼亚后方的桥面,利鲁加桥激烈晃动。

呼嗡一声,札古罗尼亚接着将如柱子般的巨大铁棍高举而起,顺着重力往弗雷头上挥去。弗雷明知成功率很低,依然双手握住长矛,咬牙挡下这一击!

猛烈的力道随着叽咚的声响,让桥面再次大幅摇晃,隆骨杵于弗雷与座骑所在之地点,深深陷入碎石里。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招了吧!哈、哈哈、这样红发小子就像老鼠一样被压得——」

札古罗尼亚才说到这里,弗雷已撑起札古罗尼亚的隆骨杵并站起身。

不过弗雷所骑的马已被击溃,躺在地上不停地痉挛。

「呼、哈啊、哈啊……真、真难缠的家伙。明明被隆骨杵击中,竟然还站得起来……」

「这种攻、攻击……完全不痛不痒啦。」

弗雷回呛的同时,血液自额角汨汨流出。

那句话只是在逞强罢了。

弗雷的左臂已彻底使不上力。肋骨恐怕也断了好几根。

膝盖发出哀号,只能勉强撑住站姿而已。

(惨了……意识越来越……)

刚才那一击为弗雷的身体带来不小的伤害。他瞄向手上的长矛,发现内嵌铁芯的矛柄央处已大幅弯曲而变形。

「真、真厉害。这就是前大将军的绝招吗?」

即便如此,弗雷仍挤出笑容。

「呼、哈。有、有什么好笑的!」

弗雷至今多次面临生死交关之境。

没有一次像今天,能为了挥舞长矛一事感到如此愉悦。

「嘿、嘿嘿……我的梦想就是啊,当上一国的将军,让弗雷·冯尔克的名号响遍天下。才不会死在这里!」

说是这么说,但是再被那般超越常理的武器打中的话,不论弗雷的身体再怎么健壮,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快想想。那个远古工艺品力道这么强,肯定会有副作用的。)

弗雷很不擅长动脑,但对于异常的状态倒是挺敏锐的。

而他察觉不对劲的则是札古罗尼亚的表情。札古罗尼亚汗如雨下,看似意识不清,眼神亦飘渺不定。

看来这个远古工艺品对于使用者的体力消耗挺不留情的。

「嘿,老头子,你怎么啦?怎么摇摇晃晃的?」

「臭小子……随便你说。反正下一击就要送你上西天啦——!」

札古罗尼亚挤出浑身的力量将隆骨杵高高举起。待在马背上、又垂直架起那么长的武器,总高度确实很惊人。

(嗯!?)

此时,弗雷的视线掌握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马儿的脚因重量而微微弯曲,却仍稳固地支撑在地。

(这样啊,看来那个远古工艺品并没有多重?)

但是如果使劲挥击的话,自然还是能产生不小的杀伤力。

还有另一个奇怪之处。

这点对弗雷来说非常重要。

(值得一赌!)

弗雷执起弯曲的长矛,朝札古罗尼亚冲刺。

「呼、哈。看、看我解决掉你————!」

札古罗尼亚挥下如柱子般粗壮的隆骨杵。

然而弗雷完全不介意头顶上的状况,以札古罗尼亚骑乘之马匹的脚为目标飞扑而去!

隆骨杵再次落地,桥面被打出碎石,飞散四处。

此时弗雷已来到札古罗尼亚座骑的正下方。

「噗哈啊。怎、怎么了!?」

从马背上甩下的隆骨杵带有强大的破坏力,但是却让札古罗尼亚的脚边产生死角。弗雷看穿这一点并果敢行动,他认为这样应该能闪过隆骨杵的攻势。

而弗雷亲身证明自己的预测是正确的。

「真遗憾呢。札古…………什么的。」

『连、连名字都不记得吗?这个混帐小子!』

弗雷使劲全力,紧握长矛。

「啰嗦!跟马儿一起下去游泳吧老头——————!」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弯曲的长矛戳向札古罗尼亚及其乘坐的马匹。

『看我这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弗雷以一只右手的力道让马儿失去平衡,将札古罗尼亚连马匹一起推飞到桥下!失去主人的隆骨杵喀当一声落在桥面上,外形亦恢复为原本钉头锤的样子。

「呼、哈、噗哈——!」

虽然几乎快喘不过气,弗雷仍将长矛伸向空中大喊!

「敌将……老头。被我拿下啦——————!」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札古罗尼亚落败。

这个事实同时代表卡齐斯侯爵率领的帝国军已失去其最大武力优势。

「札、札古罗尼亚将军输了!?」

「哇哇……」

「快、快逃……」

帝国军的士气终究落至谷底。

弗雷大吐一口气,跃上手下牵来的马。

全身剧痛不已,但是趁势攻进敌军主阵才是目前最优先该做的事。

「各位,这场对决证明了我们的实力。我们是最强的!帝国军没什么好怕的。尽情地杀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弗雷放出宣言,率领麾下的骑马队冲进敌军的主阵营。

弗雷仿佛化为厉鬼。而帝国军里再也无人能阻挠他前进。

「不、不得了了!赶向东边的札古罗尼亚将军对决落败,敌人正朝这边袭来!」

卡齐斯听闻这则报告,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瘫软在原地。

「报告!北侧火势猛烈,马上要烧到这边了!」

「紧急报告!左军士兵受敌方压制!右军的将领已被杀害……请求支援!」

面对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况报告,未有过打仗经验的卡齐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北方的火焰依然威猛地大步前进。

来自东边与南边的奇袭令帝国军节节败退。

天才军师谢尔被大火卷入而丧命。连最可靠的札古罗尼亚将军也被击败。

噗滋一声,卡齐斯体内有条线就这么断了。

「逃、逃跑。快逃吧!朝着正面西方前进!谁帮我准备马车!」

面对毫无骨气地大喊大叫的卡齐斯,下属的士兵回道。

「这种时候还要马车……等我们准备好,敌方早已攻进这里,连命都没了!」

「那、那、那就马吧。拉马过来!」

「遵命!」

卡齐斯的脸上布满恐惧催生的汗珠,眼神充满怯懦之情。

待马匹到场后,卡齐斯利用部下的肩膀跳上马背,穿着红色长袍,就此往西奔逃。

「侯、侯爵!我等该怎么办部下无助询问的声音,卡齐斯根本无心理会。

众多帝国士兵们很轻易地便注意到卡齐斯拼死逃命的样子。

毕竟卡齐斯身上的长袍是红色的。没有哪个骑兵身穿如此显眼的服装。

帝国军总大将逃跑了。这个资讯迅速传遍全军。如今已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还想逗留此地并与费烈利加军作战。

『全军往西撤退————!』

『快逃、快逃、快逃啊!』

这般哀号声袭卷全阵,帝国军就此全数往西边逃逸。

「敌人逃走了!我们赢了!」

「快追!多杀一个也好!」

逃兵。追兵。

双方拼命地于战场上奔波。

时值帝国历三八年十一月六日,黎明时分。

于旧费烈利加王国领地拉札保垒西边的利鲁加桥上爆发的这场战役中,帝国的五〇〇〇大军被新生费烈利加军的九〇〇名士兵打得体无完肤。

帝国方死伤高达三〇〇〇人,该地的帝国士兵则慌乱逃往西边或东边。

后世称此战役为『利鲁加桥之役』,并将其过程记录于兵法书籍内,是洛可斯史上具代表性的一场奇袭战。

费烈利加军成功击破帝国军后,很快地又过了半天的时间。

比耶尔河西侧河岸,从利鲁加桥以北的区域被烧出一片灰褐色的平原,视野变得极为开阔。

而蜜欧、弗雷、玛姬、伊娜以及法鲁利亚五人在这片荒野拼命地寻找谢尔的踪影。

「大哥~呜呜,谢尔大哥!」

玛姬不顾沾了满脸的黑炭,在帐篷的残烬间不停翻找。

「所有人优先找出谢尔军师!」

法鲁利亚亦指示手下的士兵,寻找谢尔的踪迹。

「笨蛋谢尔……你那么聪明,不是应该早就料到这种情况而立定策略吗……这不是闹着玩的呀,笨蛋。」

伊娜也两眼无神地走来走去,拼命探寻谢尔的身影。

「大哥、大哥————!」

弗雷连声大喊,同时在烧成灰烬的帐篷之间绕来绕去。此时,弗雷在被绳子绑住、正受着鞭刑的帝国士兵群里发现某个眼熟的巨汉。

那人正是于此战役中,与弗雷演出一场壮烈决斗的札古罗尼亚。

札古罗尼亚被打落比耶尔河后,在几乎要失去意识之前,努力到达河岸边。接着被守备河岸的费烈利加兵捕获。

「你这个样子还真不错看呢,老头子。」

弗雷将手中的棒子扛上肩说道。

「你这个、混帐、小子……」

冬天的比耶尔河水低温如寒冰。札古罗尼亚全身颤抖不停,唇色翻紫。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不过你要不要加入费烈利加军?」

「你、你说、什么?」

止不住颤栗的嘴唇,很难把话说清。

「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么理由加入帝国军,当了那家伙的部下。但是你跟我实力相当。说老实话,我吓了一大跳哩。不愧是前杰鲁巴格王国的大将军。」

弗雷屈身与札古罗尼亚平视。

「我、我也不是、欢天喜地、帮帝、帝国工作的!我是想要在帝国里立功,显示我的忠诚,说不定有机会、让皇帝恢复杰鲁巴格王国……可恶,竟然败在你这家伙手上……真让我懊悔。」

札古罗尼亚抖着唇瓣,低下视线。目睹札古罗尼亚的反应,弗雷搓着下巴、皱起眉。

「这样啊,原来你还没听说……」

「没听说?你在说什么!」

札古罗尼亚愤慨地回问,弗雷以坚定的口气说。

「杰鲁巴格王已经在帝都遭受处刑了。」

「你说……什么?」

札古罗尼亚惊讶得瞳孔大开。

「你、没骗、我、吧?」

「不止杰鲁巴格王。艾略丁王、琉那斯王、帕鲁迪那教皇……还有我等主上·费烈利加王全都被处刑了。而蜜欧公主举兵就是想要反抗这般残酷的帝国。」

「喔喔……喔喔喔……」

说到底,札古罗尼亚一直受帝国所欺骗。

他垂下乱发,额头抵上地面呜咽起来。

「老头子啊,我不是在施你恩惠。我不懂得说好话,但是蜜欧公主肯定会是个好国王。而且我方还有一位跟我一样强的玛姬将军,内政更有在帝国当上尚书的伊娜姐姐负责。更不用说还有天翔虎军师谢尔跟我们并肩作战!」

弗雷说到这里,将手上的棍棒扔到札古罗尼亚跟前。

「这、这这、这是!」

那正是札古罗尼亚与弗雷对决时所用的钉头锤,也就是隆骨杵。

「如果你愿意加入费烈利加军,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若是你不要,大概就会被当作奖励赏给某个人或是卖掉啰。」

「呜。你、你就、不想要、这把、锤子吗?」

弗雷摸摸下巴,一脸麻烦似地说。

「没兴趣。」

「为、为什么?这、这可是、远古工艺品喔?」

弗雷将脸逼近札古罗尼亚。

「我早就决定要当个称霸天下的大将军。要是用惯这东西,不就只能靠它打仗了吗!?」

哈哈哈。弗雷大笑着捡起隆骨杵,拳头碰地一声敲上札古罗尼亚的胸口。

「跟我们一起走吧!前大将军!还是你想死在这里?」

札古罗尼亚瞪向弗雷,接着说道。

「……我明白了。我就加入费烈利加军吧。」

「这才对嘛。」

弗雷露齿而笑,用小刀切断绑缚着札古罗尼亚的绳子。

「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啊。那个、谢尔也好、你也好,真是后生可畏啊。」

札古罗尼亚抖着语调叹道,弗雷讶异地停止呼吸。

「喂,老头。你认识我大哥吗?」

「大、大哥?」

弗雷焦急地揪住札古罗尼亚的领口并将他抬起。

「谢尔跟我情同手足。你知道我大哥人在哪吗!?打完仗后一直找不到他!」

身材壮硕的自己竟被弗雷如此轻易地举起,札古罗尼亚再次惊叹眼前这位小弟的臂力。但是听到弗雷说谢尔是他的结拜兄弟,则不忍心似地别过眼。

「原来如此。谢尔、是费烈利加军、派来的呀。」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

札古罗尼亚拍拍弗雷的手臂,简短说声「放我下来」。弗雷一松开手,札古罗尼亚便背过身前行。

「跟我、过来。我知道、谢尔的、帐篷、是哪一个。谢尔在帐篷里——」

札古罗尼亚不敢看弗雷的脸,继续说道。

『烧死了。』

几分钟后。

藉着札古罗尼亚指路,所有人集合在谢尔所睡的帐篷遗迹处。

「这是……骗人的吧?」

伊娜无力地说。

这座帐篷似乎烧得很猛烈,连一根柱子都没留下。众人的脚边只剩看不出原为何物的灰烬。

「不会错的。火攻发生时,我也找过谢尔。据说谢尔昨晚进到这个帐篷之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不可能!」

蜜欧哭泣大喊。

「今后我该怎么办才好……你不是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吗!?谢尔!你不是说答应要保护我的吗!?」

蜜欧瘫跪在地,痛哭失声。

时间稍微往前拉,来到利鲁加桥之役的两天前。

谢尔想出足以对付五〇〇〇帝国军的计策,绘制利鲁加桥附近的简易地图并将其摊在桌面上,集合蜜欧等人到场。

「我再重申一次,以我们的少数兵马无法胜过目前的帝国军。因为他们布署在桥的另一头。尤米加确实厉害。」

谢尔将一个小道具放在地图上,利鲁加桥东侧的位置。

「喂,大哥。为什么帝国军在这里,我们就赢不了?」

弗雷双手抱胸,眼角下垂并歪过头。

「我来说明。他们待在这个位置,就算被我们击破,帝国军的后方还有拉札保垒在。若是他们将阵营转到拉札,我们就束手无策了。想要拿下镇守在城镇或保垒内的敌军,势必要有超越敌方的兵力才行。以少数人马围城,也只会落得被赶走的下场。」

「那如果我们不管拉札保垒,直接攻击首都密斯提海角的话呢?」

玛姬如是说,谢尔则摇头否定。

「那是最不可行之计。那样的话,帝国军就能袭击我们的后方。逃亡战里一向是追赶的那方较为有利,更何况这次对方又有压倒性的庞大兵力。会形成一场必败之战。」

谢尔如此说明。接着换伊娜提出意见。

「那我们该怎么办?帝国军维持不背对河川的常识守住桥梁。照这样看来,这里以南的桥梁恐怕也都配有守卫。」

「嗯,伊娜说得没错。即便我们闪过利鲁加桥也无济于事。若是正面迎击五〇〇〇大军,我们没有胜算。」

「那么……?」

「我们就这么办。」

谢尔拍响桌面,将代表帝国军的小道具放到地图上的利鲁加桥西侧。

「让帝国军移到利鲁加桥西侧,同时背对河岸。截断他们东边费烈利加领地的逃亡路线。」

众人「嗯……」地嗫嚅。

「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办得到吗?」

提问的是蜜欧。

「要想实现这个计谋,只能由我直接进到帝国军里了。」

『咦咦!?』

在场众人均瞪眼望向谢尔。

「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面对伊娜的话语,谢尔坚定表示。

「我要去让卡齐斯侯爵认为自己有机会当上下一任的皇帝。并且让他认为自己成功拿下费烈利加军便能确实进入继承者的候补名单。」

「你打算诓骗他让士兵渡桥比较容易打倒费烈利加军是吗?」

谢尔愉快似地一笑,接着开始说明策略详情。

「首先请弗雷率领二〇〇人的骑兵队从这里渡过比耶尔河,移到东岸。这一带水流颇强但水深不高,只要选对路线,骑马即可渡河。全队顺利过到对岸后,利用芦苇草丛偷偷南下。

务必别让帝国军发现。接着等帝国军转移阵地,全军过桥之后,隔天早上确认火势发生,就立刻通过桥梁、攻打敌军主阵。」

「喔!那我马上开始准备,先走一步啦!」

「嗯。有劳你了。」

弗雷啪地用拳头击向另一手的手心,甩着手臂离开现场。

「接着是玛姬与法鲁。你们两个各自带领三〇〇人,尽量不要接近利鲁加桥,趁夜绕路行军,让士兵们埋伏在利鲁加桥南边。利用芦苇草丛隐蔽行踪,待在离利鲁加桥较远的位置。连炊烟都不能有喔。玛姬是蜂蜘蛛队的队长,这部分应该难不倒你吧?」

「那是当然!那就马上——」

「等一等,别急。你跟法鲁是费烈利加军的主要攻击部队。绝对不能输。因为我要再授予你们另一计。」

「另一计?」

玛姬双眼发光,与法鲁利亚交换眼神。

「听好了。等你们在利鲁加桥南边布署完成后,将队伍以一〇〇人为单位分组。进攻时,玛姬带着第一队奇袭帝国军。第二、第三队则跟在玛姬左右两侧。第四队则作为你右阵的援军,第五队支援左阵。最后由法鲁率领第六队,从后方射出火箭掩护。」

指示内容颇为复杂,但是玛姬与法鲁利亚均已确实理解。

「也就是麻雀战术啰?」

法鲁利亚说,谢尔以笑容回应。

「完全正确。你们为主要攻击部队,但也只有六〇〇人的兵力。敌人估计是二、三〇〇〇左右,集中兵力正面迎击恐怕没办法造成多大的效果,迟早会被反制。用分批增援的方式来打,敌方就搞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也会心生恐惧。这场奇袭要是能拿下敌方将校,就算是非常优秀的战果了。」

「是!玛姬我会为大哥超级努力的!」

玛姬深呼吸。

「请放心交给我办吧,军师!」

法鲁利亚的眼底亦宿有坚定的意志。

「麻烦你们两个了。小心行事。」

「那我出发了!」

玛姬绽放活力十足的笑脸,法鲁则默默低头行礼,接着两人一起离开。

谢尔微笑着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手臂感觉到伊娜的手肘撞击。

「接着是给伊娜及蜜欧的计策。」

听到谢尔这么说,伊娜与蜜欧的表情一亮。

「你们两个带上五〇名士兵,抢在帝国军移动阵营之前,潜伏在利鲁加桥西岸的北端。等帝国军移到西岸后,在隔天黎明时,点火焚烧芦苇草。」

「明白了。」

伊娜点头。

「我也可以参加吗?」

蜜欧没想到自己也能分配到工作。

并非不想参与任务。蜜欧怕的反而是谢尔会叫她自己躲起来。

「现在所有人务必要同心协力才行。蜜欧当然也不例外。」

「等一下,谢尔!你怎么这样对蜜欧公主说话——」

「我好高兴!」

「……咦?」

伊娜一脸愕然,看着蜜欧双眼绽放光芒。

「我当然也是费烈利加军的一员。这个任务,我欣然接下了!」

与伊娜的预期背道而驰,蜜欧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既然蜜欧公主都这么说了……谢尔,那你打算怎么办?进入帝国军主阵之后,可没那么容易逃脱喔?」

不愧是伊娜,一如往常地直捣问题核心。

面对伊娜的提醒,谢尔露出些许困窘的笑容回应。

「不必介意我。这个策略成功的关键就在于该如何让帝国军从东岸移到西岸。只有这点最重要。」

「别说傻话了!要是你发生什么事……」

伊娜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异状。

蜜欧与谢尔都红着脸凝视着伊娜。

「难不成……伊娜你对谢尔……」

「不是这样的,蜜欧公主!我、我只是,以好友的身份担心谢尔这个蠢蛋而已!」

「哼~……喔~是这样啊……」

蜜欧不怀好心似地,眯眼看着伊娜。

「不过,我跟伊娜持相同意见。」

「「咦」」

谢尔与伊娜异口同声。

「谢尔答应过我,要一直守在我身边。那应该不只是承诺死后的事吧?」

蜜欧的语调极为平静,意义却很沉重。

「务必,绝对要,活着回来。约好了喔。听懂了吗!?」

蜜欧挑眉命令。

「我保证会尽力。只不过这是一场战争,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即使如此也得答应!」

蜜欧眼眶泛红。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无法放心送你走。」

谢尔迎向蜜欧认真的眼神,轻轻低头行礼。

「承蒙您看重。我……答应。」

「很好!你一定要回来!」

「遵命!」

谢尔以强而有力的口气回应,内心却很明白这个承诺有多难实现。

就结果来看,谢尔的策略漂亮地奏效,以仅仅九〇〇兵力将五〇〇〇帝国军打得体无完肤,获得完全胜利。

而这场战役的最大功劳者谢尔·史诺哈特,竟然就在这堆烧焦的帐篷底下。蜜欧坐立难安,开始将帐篷的残骸一片一片掀开。

「蜜欧公主……」

伊娜呆然站在原地,轻声唤道。

「我不会放弃的。在看到谢尔的遗体之前,我绝对不放弃。」

蜜欧的宣言推动弗雷与玛姬也跟着帮忙抬起瓦砾、扔到旁边。

此时,伊娜突然大叫出声。

「对、对了!远古工艺品!弗雷在森林逃亡战拿到的那一个坠子!我记得那个在谢尔手上……」

伊娜的话语让弗雷与玛姬脸上的阴霾消去。

「对!那东西可以让人闪过眼睛看得见的所有攻击。遇上火焰应该也有效!」

「所以大哥应该还在这下面啰!」

伊娜、弗雷、玛姬、法鲁利亚的脸上盈满希望之情。只有蜜欧一个人停下手边动作,摇摇头,接着从胸口处取出坠饰。

「啊……」

弗雷无言以对。

「谢尔那个傻子,坚持要我戴着它……可恶,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该强迫谢尔拿着的!」

啪答啪答,蜜欧豆大的泪珠打在瓦砾上。

「大哥的体力确实不太好,但也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我也相信大哥肯定还活着的。我想坚信到最后!」

蜜欧、弗雷、玛姬、法鲁利亚。所有人全身沾满黑炭,仍持续寻找谢尔的踪迹。他们的行动令伊娜与札古罗尼亚深感痛心。

「我明白你们的感受……但是火势猛烈,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札古罗尼亚低声说道,同时低下眼。

就在此时。伊娜的视线捕捉到左侧有块碎片喀啷一声被抬起的景象。

不会吧,伊娜想着。但是那个地点与蜜欧等人正着手翻找的区域完全不同方向,都还没有人动过。

「各位!刚刚这里动了一下!」

伊娜喊叫着,同时朝那里靠近,手执起碎片,一一往后扔。

「伊娜姐,真的吗?是这里吗!?」

弗雷、玛姬,还有蜜欧。

三人连忙奔跑过来。

「我刚刚看到它动了!快、快点帮忙——」

此时,伊娜的手碰到另一只满是泥巴的手。

「啊啊,啊啊啊……」

伊娜使尽全力拉扯手臂。

「那、那是!?」

弗雷也察觉到了,并出手支援伊娜。他用力抓起手臂。随后一名满身泥巴的男子从瓦砾下方现身。

正是谢尔。

众人全靠过来,首先脱掉谢尔的上衣。

蜜欧将耳朵贴上谢尔的胸口。确实听得到具生命力的鼓动声。

『快来人呀!马上在这里搭起帐篷!谢尔他、谢尔还活着!』

『遵命!』

蜜欧使劲抱紧失去意识的谢尔。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蜜欧收紧双臂,不顾形象地喜极而泣。

帐篷迅速搭建完成,众人连忙将谢尔搬到篷内。

不知为何,谢尔全身湿透,双手的指甲也全数剥落,背上有大片的烧伤。

这样下去恐怕性命垂危。众人分头进行照护。

伊娜在帐蓬里架好暖炉,点火加温空气。玛姬架床,并收集床单或干净的布。法鲁利亚负责继续指挥费烈利加军的工作。弗雷与札古罗尼亚则用水桶从比耶尔河汲取冰凉的河水。

蜜欧轻手轻脚地脱掉谢尔的服装,用布细心擦拭全身。将烧伤药涂满背部,最后让谢尔趴卧在床上休息。

谢尔呼吸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各位,今天就到此,先暂事休息。之后就交给我吧。」

蜜欧这么说后,众人便陆续离开帐篷。

「你很努力呢。竟然……伤成这样……」

每次发现布吸满热气,蜜欧便将手伸进水桶里,重新换上冰凉的布。

「快醒过来吧,谢尔。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呢!」

蜜欧执着凉布的手上,有水滴弹跳着。

蜜欧泪流满面,继续看顾着谢尔。

五小时后。

蜜欧走出帐篷,表情严肃地高声说道。

「各位,谢尔……谢尔他……」

蜜欧捣着脸,瘫跪在地。

「谢尔怎么了!?」

伊娜等人连忙跑到蜜欧身边。蜜欧湿着眼眶说。

『谢尔他醒过来了!』

『咦!?』

蜜欧领着大家进入帐篷,一起站到正坐在床上的谢尔身边。

「嗨!各位。看来计划成功了呢。」

看谢尔一派轻松地笑着,在场所有人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嗨什么嗨呀。大家都担心得要命耶!」

伊娜语气激奋地说。然而双眼却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我一直相信大哥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打败的!」

弗雷手握拳伸向谢尔,谢尔也笑着用自己的拳头顶上。

「我好担心军师的安危。太好了……」

法鲁利亚也带着安心的表情望着谢尔。

「大哥~大哥~!」

玛姬仅将下巴架在床边,狂掉着眼泪。谢尔伸手抚摸玛姬的头。

「谢尔,让我听听吧。你是怎么逃过那场大火的?」

望向说话的这名壮汉,谢尔大惊失色。

「札古罗尼亚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那位小弟对决输了,他劝我加入费烈利加军。帝国本来也于我无恩,就心甘情愿地过来啦。」

待札古罗尼亚说明完,弗雷愧疚似地补充报告。

「抱歉我擅自决定了。老头子的实力不比我差,我想说让他加入我们的行列应该不错。可以吗?」

「其实不太好呢。我们都是蜜欧公主的臣子。要不要让谁加入,应该由蜜欧公主来决定才对。」

「这样啊……」

弗雷一脸失望,蜜欧用力拍上他的背,高声说道。

「这次特别恩准!」

蜜欧向弗雷与札古罗尼亚露出灿烂的笑容。

「连蜜欧公主都同意了,这可是个大功劳呀。很难再有实力如此坚强的可靠同伴了。」

谢尔重新看向放下心来的弗雷与札古罗尼亚。

「话说回来,札古罗尼亚刚刚问的,也是我在意的事情。帐篷都烧成那样了,待在里面的人不可能有活路。」

蜜欧转向谢尔提问。

「啊啊,嗯。当时我确实已被火焰包围,一度以为没救了。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唯一有机会存活的方法。」

谢尔张开左手并将其凑到蜜欧眼前。手指上戴着原本预定要献给费烈利加王的戒指。

「啊啊。可以变身成白蜥蜴的远古工艺品!?」蜜欧不禁大喊,众人亦感到讶异。

「我急忙从附近抓一根棒子刺进土里,倒满水后,再化身为白蜥蜴钻进小洞里。火势烧过时温度非常高,就接着往洞底挖,努力熬过来。」

谢尔闭眼吐气。所有人均保持沉默,静听谢尔诉说。

「由于费烈利加王被处刑,这对戒指就一直留在我手边。也多亏于此,救了我一条小命。感觉就像是受到费烈利加王的庇护呢。」

「谢尔……」

蜜欧再也忍不住,紧抱住谢尔的脖子。

「呜咿,好痛啊啊啊!」

「哇呀。抱歉!不是故意的!」

看着谢尔差点没气的样子,周围的人脸上均绽开美丽的笑容,为室内增添许多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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