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 无法成为
我无法成为我想成为的我
无法成为 想要成为
无法成为我想成为的我的我是我
兜着圈子 迷了路
对着镜子问：你是谁？
镜子回答：你是谁？
眼前永远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摘自雾岛透子《Someone》
1
这一天，梓川咲太身在星空下的黑暗之中。
狮子座的轩辕十四。室女座的角宿一。牧夫座的大角星。太阳刚下山不一会儿。春日夜空的星光，温柔地洒在人群身上。
但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星星。一万多人的观众，都看着同一个地方。
那时一个露天舞台。设置在横滨红砖仓库外的广场上。
现在，这里正在举办一场音乐节。参会者可以同时感受到海风。
舞台上，有一位女子在歌唱。她是某个当红摇滚乐团的特邀嘉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也包括咲太的。
她的声音很响亮通透。
很稳重。
同时又有着十足的中气，不会被埋没在暴力美学般演奏中。她的歌声真的很美。
咲太认识她。
她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她从小当演员，现在依旧在出演各种电影电视剧。她就是樱岛麻衣。
聚集在舞台前的观众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他们一声不吭。自从麻衣上台，他们就带着一脸惊愕的表情定格在了那里。
这曲子咲太也听过。
是雾岛透子的招牌歌。曾经还被用来打过广告。
而现在，麻衣在演唱这首歌。
就像是在演唱自己的歌一样，毫不拘束……
就像她就是雾岛透子一样，大大方方……
她在舞台上高歌。
观众们一片哑然。没有人跟着打拍子，也没有人鼓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麻衣唱完了一首歌。这时观众还没缓过神来。
橙色灯光照耀下的红砖建筑物恢复了它原本的静谧。传入耳中的只有一点波浪声和风声。但在这片夜色之中，的确有过万观众在呼吸。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所有人都在等麻衣发话。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麻衣站在舞台上，或许也感受到了台下观众的期待。所以，她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她的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她一笑，观众对她的期待就更大了。已经大到了快要炸裂的地步。
麻衣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再次拿起了麦克风。
「今天我要借这个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观众们还是没有反应。他们都紧盯着舞台。
「我想，有些观众应该已经猜到了……」
麻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同时望向观众席。
所有观众急切地等着她下一句话。麻衣看着观众们，领会了观众们的意思。
然后，她再次深呼吸。
「其实，我就是雾岛透子」
最后，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刚说完，观众们沉默了一秒。
接下来的一秒，依旧沉默。
等到又过了一秒的时候，整个观众席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不再需要等待。暂停的时间再次动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响彻云霄。整个会场顿时有了音乐盛会该有的样子。
除了喝彩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整个会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有一种，像是巨大生物张口咆哮一样的魄力。过万观众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凝聚起来，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唯独咲太没有跟上节奏。
咲太依旧呆立当场。
直到旁边的观众跳起来，撞到咲太的肩膀，咲太才总算回过神来。
「那么，最后再来一首」
麻衣话音一落，架子鼓就响了起来。
后面的观众不停往前挤，咲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舞台正面了。
在远处的舞台上，麻衣显得很小。中间隔了四十米……不，可能是五十米。
咲太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舞台上的麻衣，但没等这首歌唱完，咲太就转身离开了。舞台周围有灯光，但现在咲太离得太远，周围基本没有光亮。咲太一边走，一边从裤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个有点重量的智能手机。
咲太点击有点晃眼的屏幕，轻车熟路地调出了通讯录，然后拨通了最顶上的电话号码。
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了三声信号音。
「你好，我是赤城」
郁实接了电话。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是梓川」
「我知道啊……你找我什么事？」
「我有事要麻烦你」
「你有事麻烦我？听起来不太妙」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半像是开玩笑，却又有一半是认真的。
「今天有时间吗？等会儿能不能见个面」
「这么着急」
「是很着急」
咲太这么说的同时，眼睛看着台上的麻衣。
「……好吧」
咲太的要求实在是太过突然。郁实心里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她一个都没有问。因为咲太说着急。
「哪里见面？」
「我现在在红砖仓库。要不横滨站？」
「好。等会儿见」
咲太按下屏幕上的红色按钮，结束了通话。
手机进入待机模式。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咲太凝重的表情。咲太看着自己这张脸，不知对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咲太才注意到，这是在做梦。
咲太一睁开眼，就看到麻衣一脸不悦地俯视着自己。
「早上好。麻衣同学」
于是咲太向自己的女朋友道了个早安。但说话却有点不利索。这很正常，因为咲太的脸颊被麻衣揪住了。
「我说什么奇怪的梦话了吗」
咲太问了麻衣这么一句。麻衣依旧一脸不悦。
「你在梦里和赤城同学干嘛了？」
看来，麻衣不开心的原因，是咲太在睡梦中叫了赤城的名字。
「我在梦里，拿手机给赤城打了个电话」
咲太把这个奇怪的梦原样描述给了麻衣。
「你给赤城打了电话？」
麻衣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是的」
「用的你自己的手机？」
「我是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来的，所以应该是」
「是吗，你这梦有够奇怪的」
麻衣松开了手。她一脸诧异。她似乎也觉得，咲太有手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自打她认识咲太开始，咲太就一直都没有手机，所以她会这么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咲太撑起身子，坐到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一个陌生的房间。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这里很整洁，但没有生活气息。因为这里是箱根的一所温泉旅馆。咲太和麻衣昨晚住在这里，所以两人都穿着浴衣。
「这个梦真的太怪了」
咲太回忆着梦的内容，接着说了起来。
「我梦见红砖仓库旁边的广场上搭了个舞台……好像是在办什么音乐节？你在舞台上唱歌，唱的是雾岛透子的歌……你唱完之后，还宣称自己就是雾岛透子」
「真是荒谬的内容，很有做梦的感觉」
麻衣无奈地笑了笑。
「……」
但咲太笑不出来。
麻衣注意到咲太的表情，关切地问到。
「……咲太，你觉得，这个和最近网上传的那个预知梦有关？」
「有这个可能性。我莫名地感觉这个梦很真实」
我现在还记得右手握住手机的感觉。手机的重量还残留在手掌上。麻衣的歌声还回荡在脑海里。
「但我根本没有要参加音乐节的安排。隔行如隔山啊」
「我也知道」
樱岛麻衣这位艺人的主要业务是出演电影、连续剧广告，还有担任模特。虽然她以前在电影里唱过歌，但她没有当过歌手。
「退一万步说，我今后接到了参加音乐节演出的工作，同时你也想通了买了手机……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变成雾岛透子啊」
「因为你的确不是雾岛透子」
麻衣说得很对。麻衣参加音乐节是有可能的。咲太买手机也是有可能的。这两点，至少可能性都不是零。
但咲太自己也说了，麻衣不可能是透子。所以，梦中唯有这一点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之前怪事太多了，也难免」
确实怪事太多了。而且可能还不只是之前。
「你呢？你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没有。我一觉睡到大天亮」
「你跟我一起出来住，睡这么香合适吗？」
「好不容易来一趟箱根，不好好休息怎么行。我劝你也好好泡下温泉，感受一下治愈」
在这一点上，麻衣也说得很对。至少现在应该放松一下。
「那我去大浴场游泳了」
「那你顺便再散个步，一个小时之内别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在房间里泡温泉」
麻衣看向了玻璃窗，外面有个房间附带的露天浴池。
「那我也想跟你一起泡啊」
「少说废话，快去」
麻衣用力指了指房间门。
这时，麻衣的经纪人花轮凉子从二楼下来了。
「早上好，凉子小姐」
「早上好，花轮小姐」
「两位早上好」
互相道过早安后，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向着麻衣开了口。
「对了，麻衣」
「什么事」
麻衣刚刚还在把咲太往外面赶，现在她转头看向了凉子。
「昨天忘记告诉你了，来了个有点特别的工作……」
凉子说到这里，看了眼咲太。她现在说的是工作相关的话题。而咲太是局外人。她可能觉得在咲太面前说不太合适。
「有点特别，也就是说，不是电影连续剧之类的？」
但麻衣毫不在意地问了下去。
「是音乐相关的」
凉子没有回答具体内容。
但咲太和麻衣听到这里心里都有数了。咲太看了眼麻衣，麻衣也瞥了一下咲太。接着，麻衣向凉子问到。
「该不会是，要参加音乐节吧？」
「哎？你怎么知道？」
凉子当然很吃惊。咲太和麻衣只得赔笑糊弄过去。
2
大浴场早上没人，咲太包场享受了一番。然后回到房间享用了早餐，在房间里打发了会儿时间，最后三人一起退了房。
来到停车场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
凉子是开自己车来的，所以现在开始要分头行动了。凉子说她要去品尝一圈甜品再回去。
「可别让人拍到太多照片」
她上车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这么一句。
「那一点点是可以的咯？」
咲太看着凉子的车开走，向麻衣问到。
「可以的吧」
麻衣笑着做出回答。
咲太和麻衣一边打着趣儿，一边也上了车。
麻衣开着车，沿着山路往上行驶，最后来到了箱根登山铁路终点站，强罗。再往前走，就得用缆车代步了。
强罗站周围的店铺前有很多二三十岁的情侣。大家都有说有笑，有的在挑选礼物，有的在吃团子。
「凉子小姐说，音乐节是四月一日」
「还早啊」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是个约会的好日子。距离音乐节还有三个多月。
「邀请我去的，是上个月那部电影里和我一起参演的那个乐队。他们请我去做神秘嘉宾」
「毕竟电影里，你在他们的伴奏下唱得那么激情。他们当然想请你了」
「他们会请我去，就是因为这个情节为他们炒热了话题。这个演出能回馈粉丝，所以凉子小姐和事务所的人都很上心。
这样确实能还原电影剧情。看过电影的人相当于在现实中看到了电影的剧情，现场听到了电影里的歌。体验会很好。
「于是，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接不接这个工作」
「接啊。之前一起工作过的人给的邀请，我干嘛不去」
「那么，未来就离那个梦更进一步了」
四月一日，麻衣会走上音乐节的舞台。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在舞台上唱雾岛透子的歌，然后宣称自己是雾岛透子」
「那我还得买个手机」
「这样就完美了」
他们现在还能笑出来，是因为双方都没有这个打算。
「但如果未来真和你梦里一样，那至少有一点事可以放心的对吧？」
麻衣看到了箱根花园的招牌，于是打起指示灯把车开进了辅道。
「什么可以放心？」
「至少四月一日之前我不会出事」
「这个确实可以放心了」
——去找雾岛透子
——麻衣同学有危险
咲太还不知道这条信息究竟代表什么。
麻衣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两人来到了位于强罗和仙石原之间的箱根花园。这是一处外国鲜花艺术家利用箱根自然风光打造的庭院。
「知道了这一点，现在我们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咲太下了车，跟麻衣一起走了起来。
「是啊。我们得好好享受约会」
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手。
冬日里顽强绽放的花草点缀着庭院。在里面散步非常闲适。虽然偶尔会和其他游客擦肩而过，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时，忽然传来了啄木鸟啄木头的声音。
「它在哪？」
「我也不知道」
两人找了一会儿，但还是没有发现啄木鸟。只听到咚咚声一直响。
最后，咲太和麻衣放弃了寻找啄木鸟，来到园内的咖啡厅稍作休息。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告诉二人，啄木鸟那样的声音是在宣誓主权。
咲太和麻衣逛完后，开车回到了强罗站附近。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两人吃了顿稍微有些晚的午饭。内容是土锅煮得滚烫的炸豆腐。这是强罗的特色菜。
一边吹气一边吃完后，麻衣开着车，驶下蜿蜒曲折的山道，来到浪漫铁道终点站，箱根汤本。车站前全都是买东西的店铺。两人在这里买了伴手礼。
咲太买了木雕杯垫和汤饼。汤饼是一种配茶的点心，外层是口感像棉花糖的糯米饼，里面夹着切细的羊羹。咲太跟麻衣一起，在和汤饼店开在一起的咖啡店吃到了这种点心，觉得花枫会喜欢，于是就决定要买回去。
咲太和麻衣在下午三点过的时候离开了箱根汤本。因为预报说傍晚会堵车，所以两人选择了提前出发。
途中绕道去了趟小田原，订好了正月要吃的鱼糕，最后在五点左右回到了熟悉的藤泽。
「我六点左右去你家」
「好，我等你」
咲太跟麻衣约好一起吃晚饭，然后在公寓门前暂时和她分开了。
咲太确认信箱里什么都没有之后，就上了电梯。虽然这次旅行只在外面住了一天，但咲太还是有种旅行归来的亲切感。
走出电梯，来到门口，这种亲切感就更强了。
大开门，走进家里。
然后就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大概是电视里传来的。昨晚花枫去了父母家住，但现在客厅灯亮着，也的确有人在家里。
「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咲太还在脱鞋，花枫就抱着家里的猫那须野出来了。那须野冲着咲太『喵』了一声，那一定是在说欢迎回家。
「我刚约完会，算回来得早的了好吧」
咲太脱完鞋走进屋里。
「你为什么会在家里啊。你昨天不是去爸妈那了吗？」
「总不能一直把那须野单独丢在家里。而且我六点还要打工……而且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咲太往客厅走，花枫跟在咲太背后，一边走一边说，越说声音越小。不是因为距离变远，而是因为她声音变小。咲太清楚地听见她的脚步跟在自己后面。
「想跟我说什么？」
咲太一边把装伴手礼的口袋放到餐桌上，一边问到。
「……」
但花枫没有马上回应。
咲太回过头去，就看到花枫移开了视线，把那须野放到了地上。
电视里的广告结束了。傍晚的新闻节目再次开始播放。
「接下来我们继续关注各种网络平台链接故障的新闻。从今天上午开始，各大网络聊天平台均出现了用户联网困难的问题」
屏幕上显示出了各种信息平台的商标图案。
「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花枫指着电视这么说。但咲太完全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这个？」
咲太看向了电视。接着男主持人讲解起了故障原因。
「据本台情报显示，故障原因可能是大量用户同时发送『#做梦』这个tag的信息。现在问题仍在继续。观众朋友们可能已经知道了……」
男主持人流畅地念完稿子后开始解释什么是tag。
「又是『#做梦』……」
最近经常听到这个词。而且于此相关的预知梦正好困扰着咲太。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这件事上了新闻，应该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新闻的主要内容是关于网络故障也一样。
「花枫，借你电脑用一下」
「嗯」
咲太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然后尝试打开聊天平台。但没反应。等了好一会儿，画面才显示出来。就跟新闻里说的一样，有点难连上。
咲太搜索了『#做梦』。
这次又等了快一分钟，搜索结果才出来。
出来了一长串关于做梦的话题。
——我梦见我跟男朋友提分手。我在梦里说的那些理由简直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笑死我了！『#做梦』
——什么鬼玩意啊。怎么梦到大学考上了啊。尼玛怎么醒来发现是个梦啊！而且还在去了东京刚开始一个人生活这种最精彩的地方醒过来的！『#做梦』
——梦见去看夜樱，大学同学喝多了，吐得很壮观。我以后不准他喝酒了。『#做梦』
——烦死了，梦见被女朋友甩了。说了一堆理由，最后最关键的居然是不喜欢我拿筷子的姿势。我要从今天开始改正。『#做梦』
每个梦都只有一小段场景，但内容都很详细。写得都像是亲身经历一样。这很像咲太做的那个梦。
类似的消息无穷无尽。现在还在增加。不止几百，不止几千。检索结果有几百万条。也就是说，有如此之多的人在昨天晚上做了梦，并且把内容编辑成『#做梦』发到了网上。
如果这些内容都是真正的未来，那这个情况究竟该怎么解读。现在这个情况，会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个因为拿筷子的姿势被女朋友甩了的男生改正姿势之后可能就不会被甩了。也有可能会因为别的理由被甩，不到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
「……」
咲太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花枫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看着自己。
「那你是做什么梦了？」
「哎？」
听我突然这么说，花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猜你是想跟我说梦的内容。最近有梦会成真这种说法」
「是这样的，但是……」
花枫撅起嘴，显得有些不满。看来她是想跟我说，又有不太想说。咲太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矛盾情绪。
「说出来会不好意思？」
咲太把手伸向了装伴手礼的袋子。
「不会不好意思，只是……」
「只是？」
「……我梦见我变回另一个我了」
咲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咲太抬头看向花枫，花枫像是在躲避咲太的视线一样蹲下来抚摸起了那须野的背。
「所以我就在家和那须野一起等你回来……」
她蹲着这么说道。
「……」
咲太默默地抓起一块汤饼，打开包装，把那一拿起来就快要散架的点心放进了嘴里。一进嘴里，不用咬就化了。
咲太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了分别画着狸猫和熊猫的两个马克杯，然后烧上水，准备泡点喝的。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会导致分离性障碍症复发的那种」
往狸猫的马克杯里倒进速溶咖啡粉，接着往熊猫马克杯里倒上了热巧克力粉。
「我又不是你，我肯定有烦心事的啊」
「比如？」
电水壶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响了。顺便说一下，其实咲太也有烦心事。
「比如升学问题」
花枫极不情愿地回了这么一句。
「你这烦恼也太正常了。这不正是高二学生该在冬天想的事儿吗？」
咲太把烧开的水倒进了两个马克杯。咖啡略带苦味的香气和热巧克力略带甜味的香气交织在了一起。
「你不是根本没有过这个问题吗」
「我也为这个问题发过愁的。当时我一直在想，要是没考上该怎么在麻衣同学面前找借口」
咲太把熊猫马克杯递给了花枫。
「但你最后考上了啊」
「因为我没能想出能让麻衣同学接受的借口。所以就只好拼命努力学习了」
「……」
花枫默默地喝了口热巧克力。
「要是你没考上，你会怎么跟麻衣姐姐解释？」
「你也知道，辅导我应考的是麻衣同学，对吧？」
「嗯」
「所以，我觉得我会说『也可能是你教得不好』」
「……」
花枫张着嘴愣住了。看来她是完全无语了。
「当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去说」
「我觉得，正常人就算开玩笑也不会说这种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所以我实际上也没说啊」
花枫深深叹了口气。但她现在的表情却稍微积极了一点。嘴角有点往上翘的意思了。
「那要是我没考上大学，就是你的问题」
「为啥啊？」
「我也要考大学」
「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你在烦升学问题吗」
「我决定了。就在刚才。虽然我还是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但我昨天听小琴说，她第一志愿是你那个大学」
花枫口中的小琴，是她的发小，名字叫鹿野琴美。
「能和小琴一起上大学的话，我也想试试……可以吗？」
「挺好的啊」
「但出于这样的动机考大学真的好吗」
「我考大学的动机是跟麻衣同学上一所大学」
「你不只是对麻衣姐姐百依百顺吗」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虽然是真的，但被亲妹妹说百依百顺，还是有点受打击的。
「我猜你想去大学，还有别的理由吧。比如想更经常出门，想去更远的地方这种愿望」
「是有……但你干嘛非得说这么直白。留点面子好吧」
「你想做就去做呗」
「嗯……谢谢你」
「那啥，你来得及吗？我记得你是不是六点要打工？」
看了下时间，已经五点四十了。
「啊！你就不能早点说！」
花枫连忙跑进自己房间，套了件外套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直接去了门口。
「我走了！」
她的声音传到了客厅。
「路上小心」
「帮我关下门，锁好」
「好」
咲太一边应声一边走了过去。等到了门口，花枫已经走了。于是咲太关上门，并按她说的锁好。
「……她梦到『枫』了」
咲太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如果她的梦成真了，那这对于咲太可是大事一件。花枫克服了分离性障碍症，从枫变回了花枫。但医生说这种病存在复发的可能性。
但以前，咲太没把这件事跟枫联系起来。因为就算病情复发，也不见得就是同一个情况。所以咲太就特意不让自己去想这种可能性。
特别是在花枫考上高中以后……
等到花枫开始在通信制高中上学，还开始打工了之后，咲太就更不能去想这些了。
花枫以她自己的身份，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咲太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她的病情复发。
「也没办法。只有多留个心眼了」
咲太对着那须野这么说，那须野自信地喵了一声回答咲太。
咲太拿起杯子喝了口凉掉的咖啡，缓了下神。这时忽然看见了电话。
「啊，对了……」
咲太想起了一件想要确认的事。
于是拿起了听筒，循着模糊的记忆，拨打了一个十一位号码。那是赤城郁实的电话号码。咲太在梦里看见的。
听筒里传来了电子音。这说明打通了。这个号码不是空号。
但响了五次还是没人接。
然后就进入了留言模式。
于是咲太给她留了言。
「请问这是赤城郁实的电话号码吗？我叫梓川咲太。如果我没打错号码的话，还请给我回个电话。打扰了」
说完要说的之后就挂掉了电话。如果号码没错，那她应该会立刻回电话。郁实性格认真并且重礼节，所以她听到留言应该会立刻行动。
咲太的猜测很正确。不到一分钟电话就响了。
来电显示上显示着刚才拨打的号码。
「你好」
对方不一定就是郁实，所以咲太用的是见外的语气。
「您好，我是赤城」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也显得有些见外。
但这个沉稳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属于郁实的。
「是我，梓川」
于是咲太换成了平常的语气。
「嗯」
于是也小声表示了解。
「不好意思，这种日子突然打电话给你」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
「没事。圣诞聚会的收尾工作已经做完了」
「是你那个助学志愿者活动？」
「嗯。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那你们的活动办得很有价值」
「你呢。你有一个那么完美的女朋友，却在这种日子给我打电话，这真的好吗？」
「我们刚约完会。等会儿还要一起吃晚饭呢」
「于是，谁告诉你我电话的」
郁实根本不听咲太秀恩爱，直接切入了主题。
「谁也没告诉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梦里看见的」
「你梦见了这个号码，然后记住了，还试着给我打了一个？」
「理解万岁」
「这可真是……有够恶心的」
「你是说这个情况很恶心对吧？」
「有一半是」
「另一半是说我恶心？」
「……」
她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这是代表肯定的沉默。这比直接承认还伤人。
「你做的梦，是上了新闻的那种对吧」
「多半是」
「你真梦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明那个梦可能是真正的未来」
郁实说出来的话非常异想天开。但她很平静。咲太觉得这很有她的风格。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青春期综合征带来的奇怪现象。所以她能够接受这种可能性。
「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给你打的电话。突然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
「无所谓。其实我正好也想跟你说关于这个的事」
「你也做了这种梦？」
「我觉得我梦见的，跟你是同一天，同一个时间点。因为梦里我正好在接你的电话」
「……这样啊」
咲太感受到了惊讶。但惊讶的点太多，反而倒是能保持冷静。
「我跟你说什么了？」
「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到横滨站见面。你说有事要麻烦我，语气很严肃。对了，来电显示是个手机号码。时间是在傍晚」
「那确实和我梦见的一样」
区别只在于她是接电话的那一边。和咲太的视角不一样。但其他内容都完全一致。
会有这种偶然吗。当然，可能会有。但是，现在这个问题都上新闻了，很难把它当成一个单纯的偶然。
「梓川」
咲太还没整理好思绪，郁实就先开了口。
「嗯？」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关于梦境的？」
「我可能知道那个梦是什么原理了」
「真的吗？！」
咲太突然放大了音量，沙发上的那须野被吓了一跳。
「那个梦应该是——」
咲太一边看着电话按钮，一边听了郁实接下来说的话。但咲太并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听觉上，去听郁实说的每一个字。
这时只有她才能发现的答案。咲太听了这个答案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想通了的感觉。因为郁实的表述真的很贴切。
「你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错」
3
圣诞节结束之后，街道上没有了圣诞老人，驯鹿和圣诞树。取而代之的是寒流，还有年末那种特别的紧迫感。
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匆忙地检查，看今年还有没有什么事没做完。所有人都在寒冷中快步行走。像是在被什么追赶一样。
每年年末都是这个感觉。
和往年不同的，就只有今年多了『#做梦』这么一个话题。
自从『#做梦』上了新闻之后，其势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已经连着两三天有综艺节目拿着个当题材了。
节目里会有高中女生介绍自己做梦成真的亲身体会。播音室里评论家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冷静下来想一想就挺好笑的。但节目里讨论这个话题的时间每天都在变多。也不知道是因为收视率意外的高，还是因为实在没别的话题好聊了。
在这个年关，咲太身边的人也都纷纷开始谈论『#做梦』。
十二月二十八日。周三。
咲太在补习班上今年最后一堂课的时候，也遇到了『#做梦』的话题。
咲太刚到补习班，就听到了一个不满的声音。
「老师，你怎么来这么晚」
一名咲太的负责的学生早就在休息区等着咲太了。他叫山田健人，高一。就读于咲太的母校，峰之原高中。
「山田，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平时他都是踩着点儿来。然后一下课就走。他很讨厌学习，在自习室自学这种事根本不存在。但他一次都没迟到过。虽然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其实还是很守规矩。
「咲太老师，你过来一下」
健人冲咲太招了招手，示意咲太来墙角。咲太只好无可奈何地跟了过去。
「今天的课我能不翘了啊？」
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先说说理由吧」
咲太理所当然地问了这个问题。健人听了之后先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又看了眼办公室，确认没其他人之后，他才小声开了口。
「老师，你把耳朵凑过来」
「我不想听你这个男生跟我说悄悄话啊」
咲太嘴上表现得很不乐意，但为了让话题进行下去，还是照做了。
「我在平安夜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我在江之岛跟吉和约会」
「你做梦吧」
「在梦里，我们吃了小沙丁鱼。所以时间应该是在禁渔令解除之后。三月末，或者是四月？梦里她喂我吃了冰淇淋，还和我牵了手……」
因为害羞，他原本就不大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听不见在说什么了……
虽然他还没说完，但咲太已经懂他意思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觉得现在见到吉和会尴尬，所以就想翘课，对吧？」
「对！」
「你不面对，到后面只会更尴尬」
咲太首先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大道理我不听」
「这是常理」
「总之求求你了，让我翘吧！」
健人两手合十开始求咲太。
「山田，我记得你之前喜欢的是姬路吧？」
「哇！老师，你声音太大了！」
「你声音更大」
健人慌忙看了下四周。幸好现在休息区只有咲太和健人。办公室里好像有人，但应该听不到外面说话的详细内容。
「姬路跟我划清界限了」
健人一脸纠结地说出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
「平安夜那天……我在藤泽站偶然遇见了她」
那天，咲太还有麻衣把纱良送到了藤泽站。他们大概是在那之后遇到的。然后，之前树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健人在平安夜被纱良拒绝了。
「她那天突然跟我说『不好意思之前让你误会了』……还说她有喜欢的人，当然，不是我」
「然后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不知道说啥，就跟她道了句圣诞快乐。然后她就笑了」
健人可能不知道，这对于纱良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回应。她为自己过去做的事画上了句号，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结果。
「然后，那天晚上你就正好梦到了吉和。你真行啊」
「那做梦的事我能管得着么」
「一个梦而已，没什么问题吧。而且你之前不是不相信『#做梦』这种不科学的事吗？」
「我是不相信啊，但要是吉和也跟我做了一样的梦怎么办！网上有好多这种信息！」
今天健人直觉挺准的。首先咲太就跟郁实做了同样的梦。咲太的梦中出现了郁实，郁实的梦里出现了咲太。
要是跟这个情况一样，那树里可能也梦见了和健人在江之岛约会的情形。那确实挺尴尬的。
「那你装作没做梦不就完了」
「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我就是觉得你做不到才说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烂！」
「我们先假设吉和跟你做了同样的梦好吧。吉和这个人比较淡定，所以她可能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对吧？」
「这倒也是……」
健人差一点就要被咲太诓进去了。这时，一名学生打开门进来了。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刚才出现在话题中的吉和树里。她之前去冲绳参加了沙滩排球比赛。稍微晒黑了一点。
她一看到咲太和健人，就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连忙四处张望，最后扭过了头去，避开咲太的目光。不对，她应该是在躲避健人的目光。接着，她快步走向了教室。快到已经可以用逃跑来形容了。
「看来她也做了一样的梦，没得跑了」
咲太自言自语，健人满脸通红。
当然这一天的课，可以说是毫无成效。健人和树里互相特别在意对方，青春的酸臭味充斥了整个教室，就这么过了整整八十分钟。
一下课，他们就都逃也似的走了。
「新年快……都跑没影儿了」
他么走了之后，咲太跟虎之介进行了一对一面谈。接下来，会由咲太接替理央来教他。但其实也就是在休息区闲聊……
「加西，你真的想好要跟我学了吗」
「请你多多指教」
他恭恭敬敬地向咲太行了个礼。大大的身体此时显得很渺小。他是运动社团的，所以会很注重这种上下关系。
「那你没考上双叶那个大学也不许怪我啊」
「平安夜我梦见我模拟考成绩糟糕透顶」
「按照量子力学的理论，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可以努力改变未来」
都这样了，说什么咲太都要让他考上。至少自己担任的科目不能给他拖后腿。
接着两人商量好新年过后的课程安排，就结束了面谈。但在要走的时候，虎之介叫住了咲太。
「对了。梓川老师」
「怎么？」
「谢谢你帮了纱良」
「她跟你说什么了？」
「昨天我社团活动结束后回家，在家门前和她聊过了……聊了很多」
纱良很聪明，肯定是在省略了青春期综合征和雾岛透子相关的事基础上，跟他把话讲清楚了。虎之介说聊了很多。那可能真的就是聊了很多。他们是发小，或许中间还会穿插一点过去的回忆。至少，现在虎之介不再担心纱良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关于双叶的事？」
「啊，有的。纱良说她要在双叶老师那上课」
跟那天说好的一样。咲太不再负责指导纱良，由理央接替咲太。但咲太现在不是想问这个。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关于你的恋爱」
「这、这个嘛、怎么说呢……她的意思大概是，『你都甩了我去追她了，我可不许你被她甩』」
「真有她的风格」
「确实。你说得很对」
虎之介一脸为难，对咲太的感想深表同意。
于是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虎之介走后，咲太也回了家。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天上飘着一些淡淡的云，星星时不时从云缝中漏出脸。
「关于梦的话题也太多了」
咲太忍不住要发句牢骚。
今年只剩几天了。或许到了新的一年，大家都会忘了『#做梦』这个话题吧。
咲太怀有这样的愿望。但同时有愿望不会成真的预感。事实证明咲太的预感很准。
4
新年一月三日。
这天下午，咲太和麻衣一起来到了位于横滨市的父母家。
电视里播放的贺岁节目比起前两天消停了不少。时隔一年，咲太在电视前吃到了母亲做的乱炖。花枫也在，她昨天就住在这边。
锅里有年糕，白菜，胡萝卜，红白相间的鱼糕。这是之前在从箱根回来的路上，绕道去小田原订的，订好了今天寄到。
「麻衣，谢谢你帮我们订鱼糕」
咲太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咲太的母亲向麻衣道了谢。
「不对啊，我订货的时候写的我的名字啊」
「但是人家麻衣提醒你的对吧？」
麻衣笑着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老妈，太懂我了」
「你这孩子」
麻衣微笑着，看着咲太和母亲的互动。
吃完午饭后，咲太和父亲负责收拾餐具。母亲和花枫还有麻衣接着在客厅看贺岁节目。
主持人说，『接下来插播一则新闻』，接着，画面切换到了报道室，一位年迈的主持人出现在了屏幕上。
主持人对着镜头行了一礼，然后开始念新闻。
「昨日清晨。神奈川县横滨市某居民区一名男子四处破坏车辆号牌，被当场逮捕。警方接到附近居民报案感到现场时，嫌疑人已经用疑似钳子的作案工具砸毁十多辆车的号牌。男子称，他做梦梦见自己四月还找不到工作，心情很糟一时冲动犯下了罪行。该男子的SNS账号在去年发表过带有『#做梦』的发言。此事和案件的关联性和案件详情请关注后续报道。插播新闻就到这里」
主持人再次行了一礼，结束了新闻播报。
画面切回了贺岁节目。电视里顿时一片欢笑。
「这可真是怪事」
咲太的母亲若有所思地说到。
「是啊」
对此，麻衣只能点头附和。
这的确是怪事。
做梦看见未来，突然怒不可遏，随便拿路边的车子撒气。这一点都不正常。但这种不正常的案件，出现在了普通的新闻里。
说实话，这很让人心里发毛。
但是，这是现实。是昨天真实发生的事情。不是网上那种超自然段子。警察介入调查，还上了新闻，有人拿着个做文章。
『#做梦』的话题以SNS软件网络故障为契机，成为了人们讨论的焦点。咲太的期待落了空，年后人们依旧在讨论这个。热度不仅没有随着时间降下去，反而还升高了。
「说起来，麻衣姐姐你梦见什么了？」
花枫随口问了一句。她已经先认定麻衣也做了这种梦。对此，咲太觉得很正常。
「我没做这种梦」
麻衣的回应也很平淡。那天早上咲太问她，她也是这么回答的。按理说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咲太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哎？真的啊？」
花枫也显得有些意外。这说明，花枫也觉得那天做了梦才正常。
为什么呢。很多青年都在平安夜做了梦。咲太做了。花枫也做了。健人和树里，还有虎之介也做了。郁实还和咲太梦见了同一个场景。
咲太身边，唯独麻衣没有做这种梦。花枫身边的人应该也一样。所以，两人听到麻衣的回答才会有点诧异。
这时偶然吗？
「接下来，是来自神奈川县江之岛的转播！」
电视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华丽振袖和服的女主持人。
咲太的母亲看见这个主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头问麻衣。
「说起来，麻衣你今年成年对吧？要参加成人式……不对，现在这个好像叫二十岁集会？」
「是的。就在下周」
「你要穿振袖吗？」
「昨天我妈妈突然来找我，要我当天穿这个」
麻衣从提包里拿出手机，给咲太的母亲还有花枫看了照片。
「哇，好漂亮。麻衣姐姐穿上一定很好看」
花枫的声音听起来很感动。
「真的很好看。真期待看到花枫成年的样子」
「我还早啦」
「不就三年了吗？」
「所以就是还早啊」
麻衣和花枫和咲太的母亲有说有笑，咲太在旁边听着，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
为什么麻衣没做梦呢。
下午四点过，窗外天色暗了下来。咲太说了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站起身来。麻衣也站起来，拿上了外套和提包。
「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啊」
「我等会儿还要打工。下次我会挑个没事的日子来」
「哥哥，你昨天不是也打工吗？过年还排这么多班」
「明天和后天也有」
咲太边说着边走出了门，抬头一看，天空已经有一半被夜色笼罩。西方的天空染着淡淡的橘红色，接着渐变到浅蓝色，再变成深蓝的夜空。
「回头见」
「打扰了」
咲太和麻衣冲着送两人到楼下的咲太父母还有花枫挥了挥手，然后走向了旁边的停车场。
麻衣支付了三小时的停车费，然后把车开了出去。
导航上显示着会藤泽的路。
「麻衣同学，借下手机可以吗？」
在遇到红灯的时候，咲太问了问麻衣。
「好啊」
麻衣开车不方便，于是咲太从放在后座的包里拿出了装着兔耳手机壳的手机。
「怎么解锁啊」
「把屏幕转过来」
手机识别了麻衣的脸，然后解开了锁定。这手机还真认主。
绿灯亮了。车开了起来。咲太在副驾驶座上拨通了电话。
「姐？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了和花的声音。听起来她很愉快。
「是我」
「干嘛？」
但咲太一出声，和花的情绪立马一落千丈。应该说已经落到谷底了。
「有空吗？」
「没空怎么接的电话。我练舞练到一半在休息」
和花的语气显得意见很大。她在催促咲太有事赶紧说。
「新年这才第三天，你们这么拼啊」
「下一场演唱会快到了。你有事赶紧说」
「你在平安夜做梦了吗？」
麻衣听到咲太问出这个问题，转眼瞥了咲太一下。但她马上重新看向了前方，只是把耳朵凑近了咲太一点。
「你问这个干嘛」
「你别管，告诉我就好」
「做了。我梦见我在横滨的场馆开演唱会。卯月也……不对，其实是我们所有成员都做了在那里开演唱会的梦」
「这么巧啊」
「我们本来就订好了四月一号要在那里开演唱会。所以也没怎么吃惊」
「你们怎么能不吃惊呢」
虽然，咲太觉得就算她们吃惊，也会被卯月一句『哇塞好厉害！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走到一起的』带过去……
「于是，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只是想问下你做没做梦」
所以现在已经没她事了。咲太只需要知道她做没做梦。现在已经知道了和花做了梦，卯月和其他甜蜜子弹成员也都做了梦。这就够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拜」
「你等……！」
咲太问完后就干脆地挂了电话。和花要真有什么想说的，肯定还会再打过来。但是，等了十秒左右，电话还是没有响。可能是花的休息时间可能要结束了。也有可能是和花其实没那么在意。咲太也不在意到底是那种情况。
「谢谢你借我手机」
咲太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麻衣等咲太回过身来后，开了口。
「你是在想，我为什么没做梦？」
「是啊，我身边就只有你没做」
「我倒是更担心你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这倒也是……」
麻衣说得很有道理。正常来说，咲太做这么奇怪的梦才是不正常的。花枫和郁实，和花和卯月，健人和树里会做这种梦，才是不正常的。
「你父母不也没做梦」
这是实话。咲太的父母自己都说，没有做过像现实一样的梦。
「但我爸我妈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得什么青春期综合征」
如果那个梦是青春期综合征，那么会有症状的，就只有青少年。虽然这个年龄界定很模糊就是了……
「那可能说明我也已经不在青春期了」
麻衣干脆地这么说。
「你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很成熟」
「你也要快点长大才行」
麻衣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道。
「长大了，就不会被青春期综合征困扰了」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定义长大成人。如果青春期综合征的发作原因是精神层面不稳定，那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光长岁数就能解决的。在这个问题上，需要精神足够成熟，才能算是真正长大成人。而麻衣明显满足这个条件。
「……可能你说得对」
「嗯？」
「我会做这种奇怪的梦，才是不正常的」
「你还能看见我看不见的圣诞老人，这也不正常」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问题挺严重的」
从客观上来看，问题确实很严重。
「你问题这么严重，我这个女朋友还愿意理解你。你真的应该感谢我」
「我很感激你。所以后半期考试结束后，我准备去上驾校。以后至少能替你开车」
咲太袒露了一个秘密。
「这就是你寒假期间卖力打工的原因啊」
于是麻衣笑着这么回道。
5
两天后，一月五号。这一天，咲太从傍晚五点开始在家庭餐厅打工。从二号开始，咲太已经连续上了四天工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攒上驾校的钱。
咲太在寒风中打开店门，走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
迎客铃声响完之后，传来了一声精神饱满的招呼。一位小个子女服务生出来接待咲太。昨天还没见她在这里。她是一个咲太很熟悉的高中女生。
「我不是客人。所以你该跟我说『早上好』」
她叫姬路纱良。现在她胸口别着一个徽章，上面写着『实习』。所以咲太作为在这里打工的前辈，教了她一点规矩。
「老师，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平淡呢。正常来说，你应该表现得惊讶一点才对」
她一脸不开心，向咲太表示抗议。
「你不就是开始打工了吗。一看不就知道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
纱良没有从咲太这里得到她想要的反应，显得非常不满。咲太也不多理会她，径直走向了店内。跟后厨的人道过早上好之后，走进了休息室。
纱良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身后。
「老师，我穿这身制服是不是很可爱？」
「很好看」
咲太头也不回地这么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
但纱良依旧表现得很开心。
咲太躲到柜子背后开始换衣服。首先脱下上衣和裤子，只留下一条内裤。
「啊，对了，姬路」
然后穿上衬衫，扣好扣子，隔着柜子交了纱良一声。咲太知道纱良还没走。
「什么事？」
「你平安夜做梦了吗？」
「做了」
「什么内容？」
「我梦见，我和朋友去江之岛玩」
「江之岛」
地点和健人梦里一样。大概树里也是。
「你该不会，在梦里看到山田了吧？」
扣完扣子之后，开始穿西裤。
「看见了啊。他在和吉和同学约会。他真的好过分，之前还说喜欢我」
「估计就是因为你跟他把话说清楚了，他才想通了」
穿好裤子后拉紧皮带，栓好围裙。接着从柜子背后走了出来。
「我被你甩那天的事，山田同学跟你说了？」
纱良撅起嘴，故意选了这种不好听的说法。
「哎？」
这时，传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这个声音既不属于咲太，也不属于纱良。
身穿女服务生制服的鹏辉正站在休息室门口。
她多半是听到了『被你甩了』这一段，所以才会发出那么诧异的声音。
「怎么了，古贺」
咲太若无其事地问了她一句。
「这个，我是想教姬路收银，但在前厅没找到她，就来这里了」
也就是说她是来找纱良的。
「那我要咲太老师教我」
纱良特意来到咲太身边，抓住了咲太的胳膊。朋辉下意识地看向了纱良的手……
「学长，你干嘛了？」
朋绘狠狠地瞪着咲太。她的表情显得很不开心，还有点赌气……
「朋绘学姐，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还没等咲太回答，纱良就先出演调侃朋绘了。
「我，我才没有！」
「但你不是急了吗？莫非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纱良肯定是看穿了一切才这么问的。直到前几天，纱良还有读取他人想法的能力。她结合咲太和朋绘的一些零散想法，很快就能注意到两人之间有过一些往事。但知不知道具体细节就是另一回事了。
「什么都没有过。快跟我去学收银」
朋绘坚决地结束了对话，然后准备往前厅走。
「等一下，我还有件事得先跟咲太老师说」
纱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手机。
「咲太老师……你知道这个吗？」
纱良把手机递到了咲太面前。
上面是一个SNS软件的画面。显示着『#做梦』的搜索结果。
——樱岛麻衣承认自己是雾岛透子。四月一日。红砖仓库音乐节『#做梦』
——樱岛麻衣作为乐队的嘉宾登场，长了雾岛透子的歌。还宣城自己就是雾岛透子！『#做梦』
——这实锤了吧？雾岛透子就是樱岛麻衣。『#做梦』
类似的信息有一大串。
滑动屏幕十几次都翻不完。
这是当然的。
「这种信息有五千多条……」
纱良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可能她也觉得这个数字有点诡异了。这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偶然了。纱良的表情说明，这事很严重。
「五千条也太多了」
这时咲太的真心话。
这天打工的时候，咲太满脑子都是那五千多条信息。
有很多人梦见了音乐节。
很多人梦见自己在现场观看。
每个人都说，樱岛麻衣在舞台上，宣称自己是雾岛透子。
这和咲太梦见的内容一致。应该是完全一样的。只是角度不一样而已。
也就是说，每条信息，都来自一位观众的不同视角。
有五千多个人同时梦见了未来的那个瞬间，就和咲太还有郁实一样。
统一到了这个地步，很难再用一句不可思议带过。咲太现在甚至感觉。这种现象有点渗人。
所以，手稍微一空下来，咲太就忍不住要去想那些内容。就这样，打工的时间过去了。
工资依旧在照算……
朋绘和纱良都还是高中生，所以她们九点就走了。前厅只剩下咲太和店长，还有另外一名兼职的大学生。今天头一天来打工的纱良在走之前笑着冲咲太挥了挥手，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咲太老师』。
很快，一个小时又过去了。咲太也要下班了。今晚客人不多，店长在九点半的时候就说了『你到点就可以走』。
于是咲太就十点准时下了班，跟店长打了声招呼就脱掉围裙往里面走。
来到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咲太才注意到，还有个女高中生留在休息室。是朋绘。她在玩手机。
「古贺。你还没走啊」
「学长」
「别玩手机了，快回家」
「我就是有话要跟你说才等你的啊」
朋绘抬起头来这么说道。
「干嘛？对我有意见？」
可能是关于纱良的事吧。咲太觉得她可能会就此发表一些言论。但她说出来的确实别的事。
「我看你好像很关心『#做梦』。所以就想着，把我做的梦内容也告诉你」
朋绘的眼神很认真。她特意等到咲太下班，这很不寻常。这说明她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是打工的时候不方便说的内容。那还是换个地方聊比较好。
「我马上换衣服。等我一下。这里不方便，我们路上聊」
「好」
朋绘点了点头。
咲太和朋绘离开店后走向了藤泽站。
「你也在平安夜做了梦？」
「感觉身边的人都做了那种梦。不管是奈奈，还是班上的朋友……有人说没做吗？我记得好像没有」
仅限于同龄人，咲太认识的人里，除了麻衣，所有人都做了这种梦。朋绘身边的人也都做了，就说明没做是真的比较稀罕。
两人走过车站，来到车站东侧。等到周围人少了之后，咲太才开始说正事。
「那么，你也梦到了麻衣同学宣布自己是雾岛透子？」
「不是」
「那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的是更往前的时间」
「往前多久」
「二月四号」
日期很明确。现在还没有让咲太关注的点。那是换季前一天……除此之外，咲太没有掌握到别的信息。
「那天发生什么了？」
「那天樱岛学姐会参加藤泽警察局办的活动，当一天警察局局长」
「还有这事？」
这时咲太不知道的。
「我在梦里，看到的新闻，说活动中出了事故，樱岛学姐受重伤意识不明」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那倒也是」
「新闻里说，现场器材倒塌，砸中了樱岛学姐。然后她被送去了医院」
这只是个梦。但朋绘的语气很严肃，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
不管是警察局活动，还是器材倒塌，都是『#做梦』里没有写到的情况。关于麻衣的信息，全都是四月一号音乐节上的大新闻。
咲太梦见的是这个。郁实梦见的也是这个。所有人梦见的都是同一个时间段。
「那你知道之后麻衣同学是什么情况吗」
「至少到四月九日，都没看到她醒过来的新闻」
「……什么？」
咲太忍不住反问了一句。朋绘刚才说了什么？
「我都说了，四月九日之前，都没有关于樱岛学姐的新闻」
看来，咲太没有听错。
「我在梦里问你，你也不告诉我」
朋绘把梦里的不满发泄到了现实中的咲太身上。
这事很奇怪。
哦等会到底在说什么。
她说的这些，信息量也太大了。跟咲太做的梦，还有『#做梦』写的那些都完全不一样。而且她还在梦里主动联系了咲太。简直就像是在梦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古贺」
「干嘛？」
「你在梦里经历了那么多天？」
咲太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高二那个夏天，咲太和朋绘一起，重复了无数次同一天。那是一段奇特的回忆……
「都不能说是那么多天……」
朋绘把脸扭向了一旁。像是不想接着说。
所以咲太反应过来了。
「你该不会梦见了平安夜到四月九号为止的全过程吧？」
「是啊。怎么了？」
朋绘承认了。她此时的表情显得有些气鼓鼓的。
以前朋绘的青春期综合征症状是预演未来。看来这时拉普拉斯小恶魔又来了。
「这次我又没有重复同一天，有什么问题」
朋绘把脸转了回来，找了这么个接口。
「你快毕业了，我猜你是在担心在大学里交不到朋友吧？」
「要你管啊」
朋绘似乎被咲太戳中了痛处，有点恼羞成怒。
「你自己呢？」
「我怎么了？」
「你在大学交到朋友了吗？」
朋绘强行改变了话题。
「还行吧，有那么一两个说得上话的」
拓海肯定可以算是朋友。要是咲太说他不是朋友，他肯定会大受打击。
而另一个就是美织。她说咲太还是朋友候选人。所以大概还不算朋友。但在咲太看来，说是朋友也没问题了……
「但是，感觉和高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我高中跟国见和理央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进了大学，感觉了解不那么深入也能和人相处了」
高中的时候，所有人的活动范围都差不多。所以人际关系会比现在走得更近。高中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会知道哪个同学住哪里。
但进了大学，大家的活动范围就大不相同了。基本没有太多交集。一走出校门，就根本不知道谁会去哪干什么。距离远了，关系自然也就远了。
这两者之间没有好坏之分。
只是环境使然。
在不同的环境中，大家注意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以免互相伤害。
「这样啊」
朋绘老老实实听完了咲太的话，但做出的回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看来是还没有体会。
「你首先要注意不要太心急，小心又加入不适合自己的小团体」
「要是我真没找到朋友，到时候我每天都要来找你抱怨」
「能不能一周一次啊」
「真是受不了你，就到这里吧」
来到一处丁字路口，朋绘停下了脚步。在这个路口，朋绘往左，咲太往右。
「古贺，谢了。你说得这些对我真的很有帮助」
虽然小恶魔又来了这一点让咲太有些担心，但多亏了她，咲太知道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你下次要请我吃那个保鲜期两小时的蒙布朗」
「十个够吗？」
「一个就够了！」
「跟我客气啥啊」
「你跟人道谢能不能正常点」
「我很怕羞，你知道的」
「好好好。回见吧您内」
朋绘一脸无语地挥了挥手，然后走上了回家的路。咲太目送着她的背影。她没走几步就回过了头来，一脸为难的表情。
「你别老看着我啊」
她一遍这么说着，一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示意咲太赶紧回去。接着，她就像是要尽快跑出咲太的视野一样，一路狂奔跑得没影了。
「古贺这些反应真是有意思」
咲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向了和她相反的方向。居民区里，只有咲太自己的脚步声。只有咲太自己的呼吸声。
只是来打个工，就听说了这么多怪事。
纱良告诉咲太，有很多人做了和咲太一样的梦。
然后，朋绘有预演了未来。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里，只有一条立刻有用的信息。
麻衣会受重伤，失去意识。
朋绘预演出的这个未来，和『麻衣同学有危险』这条信息不谋而合。咲太很庆幸自己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要是知道器材会坍塌，那么要回避这件事不算太难。
在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中，只有这一件事，是让咲太放心的。
但咲太当然还有不放心的事。那就是另一条信息——『去找雾岛透子』还没有得到解读。
麻衣为什么会在梦里自称雾岛透子，这依旧是个谜。
究竟什么和什么有关。什么又和什么没有关系。
想着想着脑子就一团浆糊。
「真理不清楚了啊……」
这句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恰好道出了咲太的心声。
这条晚上。咲太接到了麻衣打来的电话。
在不经意间，麻衣提到了这么一件事。
「对了，二月四号，我要当一天警察局长」
就和朋绘说的一样。
6
寒假结束了。一月六号，大学再次开始上课。
咲太早上收拾完，就出门去上第一节课了。先从藤泽站坐东海道线到横滨站，然后换乘京急线来到金泽八景站。全程大概一个小时。
月台上自然全是学生。大家排着队出站。咲太也是其中一份子。
是每天早上都会看到的熟悉景象。这让咲太感觉回到了日常。
但这一天，咲太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和以前有点区别。
感觉看自己的人比以前还要多。那些眼神似乎已经不只是在看樱岛麻衣的男朋友。
咲太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出了站，然后从车站西面出来下了楼梯。走在铁路旁边的道路上，莫名地感觉有点不自在。这时，咲太听到一个脚步声从后面追了上来，接着，一个声音叫了咲太的名字。
「梓川，新快」
和咲太一样就读于统计科学学部的福山拓海来到了咲太身边。他穿着一身黑羽绒服，一条橙色的围巾从里面露了出来，很显眼。
「新年快乐」
「今关」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咲太平淡地跟他道了新年好。
「这么正经」
「我那世界上最可爱的女朋友教育我说，招呼要好好打」
「我好羡慕」
拓海把咲太的玩笑话当真了。当然，这也不完全是玩笑。
「对了，那个关于世界上最可爱的樱岛同学的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
麻衣是名人，关于她的传闻那可多了去了。
「现在网上都说她其实就是雾岛透子」
「梦里梦见的事怎么能信呢」
「但现在专家都说，这种集体未来视会成真」
拓海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新闻网站的新闻。标题上写着『集体未来视』这么一个陌生的单词。新闻里说，国外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从学术的角度分析年轻人为什么会在平安夜做同样的梦。但反正看也看不懂……
「你做什么梦了？」
「我梦见我回北海道了」
「为啥是北海道」
「那儿我老家啊」
拓海说得很理所当然。
「我头一次听说」
「我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的啊。绝对说过的」
「从北海道跑到这里来上大学很时髦吗？」
雾岛透子——岩见泽宁宁的个人资料显示，她也来自北海道。
「为什么这么说」
拓海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不知道咲太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之前刚认识了一个北海道来得同学」
「你认识的肯定是一个可爱的女生」
拓海探出身子追问道。他靠近多少咲太就远离多少。
「没麻衣同学可爱」
「麻烦介绍给我认识下」
咲太倒是想介绍，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咲太能看见她。要是咲太说出这个疯狂的理由，那拓海肯定会觉得咲太有病。所以咲太没有正面回答。
「话说，你为什么要选这所大学啊？」
如果只是要来首都圈上学，那选择是有很多的。特意选择这所横滨的市立大学，应该有明确的理由。
「你干嘛这么硬岔话题。我看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很遗憾，拓海不接招。看来他真的很缺爱。
「好吧。对方同意我就介绍给你」
「真的假的？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要是他知道了对方是透明人，不知他还能不能这么高兴。
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校门。
好久没来学校了。
路两旁的银杏已经掉完了叶子。
「我说啊，梓川」
「嗯？」
「说起来，我有点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考这个大学了」
「……」
咲太以为他时开玩笑，结果一看发现他正皱着眉头沉思。
「我说啊，福山」
「嗯？」
「你脑子没问题吧？」
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救了。
咲太正这么想着，就已经到了主教学楼。
这一天，咲太在大学里，无论走到哪，都有人在看自己。
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也好，在走廊里走路的时候也好，在食堂吃咖喱的时候也好……总有人在关注咲太。那些人的目光在问，樱岛麻衣究竟是不是雾岛透子。
咲太一直在心里回答『不是』。但没有人理解咲太内心的想法。
「今早你跟我说的哪个事，其他人好像也都知道啊」
「应该是吧」
拓海也吃着咖喱。他的语气很轻松。因为这理所当然，大家都知道。都快成为常识了。
原本只是个传闻，现在却变得跟事实一样。
只过了半天，这个信息就受到了如此高度的关注。真让人不得不感叹现代信息传播之快，以及这件事的话题性之高。
「幸好今天麻衣同学请假」
麻衣周末到京都去拍连续剧了。现在还没回来。
现在流言满天飞，沉稳如麻衣也难免会觉得烦。
「啊，对了，梓川」
「你咖喱沾嘴边了」
「我这个月三十号过生日」
拓海一边擦嘴，一边说出一个咲太不是那么想知道的信息。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所以，你能不能赶在我生日之前，把那个北海道的女生介绍给我」
「尽量吧」
到了第三节基础研讨课的时候，咲太终于从那烦人的视线中解放了。
这堂课随堂考试。教授年前就说了这件事。
大多通用课都是交个报告完事，偏偏这一门要现场写小论文。
顺带提一嘴，考试规则和高中不一样了。可以带笔记本和参考文献，只是不能用手机。
现在距开考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教室里依旧只有铅笔书写的声音。同时咲太时不时还能听到拓海在旁边呻吟。
没有别的声音。
这片寂静中有着适度的紧张感。咲太本以为这份宁静会持续到考试结束。但却事与愿违。
突然，传来了嘎啦一声巨大的开门声。
有人猛地拉开了教室后门。
但教室里没有人转头去看。三十多个学生都在认认真真地写小论文。
咲太也没理会，自顾自地写这东西。
反正也就是有人迟到了而已。
咲太先入为主地这么想着。但身后的脚步声却在朝自己靠近。然后像是走到了目的地一样，停在了咲太旁边。同时一个影子落在了咲太的桌子上。
「跟我走一趟」
来人从上方向咲太搭了话。
咲太疑惑地抬起了头。
然后看见了一名女大学生。
她就是雾岛透子……本名叫做岩见泽宁宁。
「我有话要跟你说」
透子看着咲太的眼睛，明确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教室里所有人应该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三十多个学生，还有在教室角落里看书打发时间的年迈教授，应该都能听见……
但是没有一个做出反应。
这当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在专心考试。就像咲太旁边的拓海，他都已经精力涣散得开始乱翻参考资料了。前面的座位上，还有些学生在发呆，等着考试结束。考试的规矩是，考试开始一小时后，写完了可以走。他们可能是在等时间吧。
总之，考试期间突然有人说话，至少应该有人有反应、教授应该也会出演干涉。
会发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没有人能看见透子。也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在考试。
小天不能出声回应，所以只能在笔记本上写了这么一句话。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考完」
透子居然侧身坐到了咲太前面的位置上。脸当然是朝着咲太的。还在盯着咲太的脸看。她的眼神中充满决心。
咲太被她烦得不行。
于是只得先听她把话说来，再回来专心考试。
「不好意思。我肚子疼，能不能去下洗手间」
咲太这么说着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单手捂着肚子。这要是让麻衣看见了，麻衣肯定要笑话咲太演技烂。
但教授什么都没说，只是摸摸指了指教室门，示意快去快回。
这样咲太就能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透子满意了，于是也站起身来。她起身的时候把椅子弄响了，但依旧没人注意到她。起身的时候透子发现拓海的围巾掉地上了，于是弯腰捡起来，拍了拍帮他放回了桌子上。
「……」
透子盯着拓海看了一会儿。或许是在期待拓海跟她道谢。但拓海自然还是没有注意到她。
他果然也看不见。看样子是没办法给他介绍了。还是换个生日礼物送他吧。
「哼」
透子冲着看不见自己的拓海嗤笑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出了教室。咲太也跟着走了出去。同时装出肚子疼的样子……这时，咲太的视线忽然和坐在后面的美织装了个正着。美织在用眼神责备咲太。她多半看出了咲太是装的。
透子走出教室，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另一头的一间空教室。咲太跟着走进去，关上了门。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比考场还安静。
「你找我什么事？」
咲太还得回去考试。所以想尽量长话短说。
「你的女朋友想干嘛？」
「什么想干嘛？」
「为什么会有人说她是雾岛透子？」
「还不是因为某人让全体青少年做奇怪的梦」
「她可是你女朋友。你不快点帮她把这奇怪的误会解开吗」
「我也很想为了麻衣同学这么做……但你要是有意见，为什么你不站出来说『我才是雾岛透子』呢？」
透过窗子，能看到学校中庭。圣诞节前一天，透子在那里做了直播。
「要不你现在就在这里直播？我来给你帮忙」
这是最快捷的方法。
「没用的」
「你试过？」
「只要我在视屏里露脸，其他人就看不见我。只有隔远点拍背影，他们才看得见我」
那就只能看个轮廓了。
「那就只有先让其他人认识到你了」
为此，首先要知道其他人看不见透子的原因。咲太觉得透子不会轻易说出来。甚至有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雾岛，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有数吗？」
「没有」
透子当即做出了回答。
「那如果是作为岩见泽的话，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
这次她沉默了。
沉默代表肯定。
「看来是有的」
通过之前的交流，咲太了解到了，透子不擅长说谎。一旦咲太戳中她的痛处，她就会沉默。就像现在这样。
「只要你的女朋友否定这一点，问题就解决了」
「你也知道，传闻一旦扩散开来，就不是那么好否认了」
会有人坚信不疑。会有人无所谓。再怎么跟这些人解释，可能都没有用。信不信还是他们说了算。
「听起来你很懂嘛。那你一定有办法咯？」
透子的视线和语句充满试探性。
「要是我帮你解决了，你会给我什么报酬呢？」
咲太正视着她，反问道。
「我想想」
透子双手交叉，开始考虑。
她似乎立刻就想到了好主意。于是露出了笑容。
她直勾勾地看着咲太说。
「那我就陪你约会一天吧」
「都不是一天一夜，这让我怎么有干劲啊」
「我随便啊。只要你不怕你女朋友把你撕了」
透子的眼神挑逗着咲太，像是在拿咲太寻开心。看得出来，她很享受这样的对话。
「好吧。我想想办法」
「契约达成」
雾子伸出手来，咲太和她握了握手。
这样既能帮麻衣解开误会，又能更加了解透子。咲太没有理由拒绝。当然，一天一夜是开玩笑的。
「那就麻烦你了」
物资说完松开手，先走出了教室。
「说起来，你做了什么梦？」
咲太冲着她的背影问到。
咲太本来以为透子会无视自己。结果透子在门口停了下来，把头转了过来。
「我没做梦」
令人意外的答复。她是第二个没做梦的。
「你和麻衣同学一样啊」
听咲太这么说，透子显得有点烦。
「我劝你少说点废话，赶紧回教室去。已经没时间了」
她话说到一半，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就响了。对于咲太来说，这意味着考试结束。
这次轮到咲太一脸烦了。透子看见咲太的表情显得心满意足。她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就走出了教室。
咲太回到教室，基础研讨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教室里空荡荡的。考卷已经被收走了。留在教室里的，只有咲太的随身物品，还有坐在旁边位置上那个半披式发型的女生。那个背影很熟悉。她是美东美织。她和咲太一样，参加了基础研讨考试。
美织注意到咲太后转过了头。
「欢迎回来，拉稀哥」
「明年的晨间剧场会不会就叫这个名字」
「再怎么说也不能是晨间剧场吧」
咲太的回应把美织逗笑了。
「上基础研讨课的其他同学都一起喝酒去了，说是庆祝新年和考试结束」
美织见咲太环视着空荡荡的教室，就告诉了咲太这件事。说起来，拓海之前好像说过这事。咲太最初认识美织，也是在这个研讨课的聚会上。
「你不去？」
「我去跟他们喝酒，又得有人喜欢上我了」
她真的厉害，这种话说出口都不让人觉得反感。
「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你想问我喜欢哪种女生？那当然是麻衣同学那种」
「那刚才和你一起走出去的那个女生是谁？」
「……」
咲太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于是一时语塞。
「你真行啊。考试途中跑出去偷着乐」
咲太一时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脑子也停转了。
她刚才说什么了？
「那个人有些时候会穿圣诞老人的衣服对吧？而且还是超短裙」
美织也不理会一脸迷茫的咲太，接着说了下去。
看来不会错了。
「……美东。你看见她了？」
「她大大方方走进来，我怎么会看不见」
「不对，我该这么问，你看得见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美东表现得十分疑惑。如假包换的满脸问号。
「刚才和我一起走出去的那个女生，只有我和你看得见」
美织愣住了。大概她脑子也停转了。她一脸听不懂咲太在说什么的表情。
她眨了几下眼睛。
「……」
「……」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再次开口，已经是第四节课上节课铃响的时候了。
「我说，梓川」
「怎么了？」
「你脑子没问题吧？」
她深思熟虑过后，说出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
这句话，最符合现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