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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染成橘黄色的楼道里,理子正朝着鞋柜走去,路上她无力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这是那位有名的莎士比亚写的戏曲《哈姆雷特》里的一段。
要是说得粗鲁点,主人公是在哀叹“要做的事和要完成的事都不顺利,这样的世界真是见鬼的无聊,要不去死好了。”
理子现在的心境正处于“总觉得一点都没劲”的时候。原因很明确但如同变换的季风一般性质恶劣。
理子的信念一点都没有动摇,正如之前向神宇知悠仁堂堂正正宣言过的那样。
“虽然对只有一次的宝贵性命不想做权衡取舍,但是违背自己美学的行为——即使死也不要!”
可是要贯彻到底就必须以牺牲某人为代价的话,自己的信念拥有那样的价值吗?这能被允许吗?其实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对谁造成麻烦是有可能的吗?要是不可能的话,是不是就说人只有给谁造成麻烦才能活下去呢?
讽刺的是,当自己让友人受伤之后才开始正面碰上那样的命题。
理子这样草率地扔下一句。
“……如果没有人的交往的话,人是不会出生的,所以用不着多想了呢。”
正是出生之前就受到了某个人的照顾,因此作为前提来说,对谁都不造成麻烦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为此就恐惧、不想麻烦别人就太愚蠢了。真的很荒谬。人生是有限的。顾虑着别人而忍住不去做想做的事情实在是浪费时间啊。即使给谁造成麻烦了,即使被骂了任性妄为,也都没有关系。自己要按照自己想的那样活下去。
理子是那样决定了。
“真不像我呢。”
理子停下脚步,微微摇了摇头。在楼道里延伸着的一个形似女生的影子也随之摇动起来。
明明已经决定了,但迷茫也出现了。佐那那张因痛苦而歪曲的面容、忍受着疼痛的呻吟声、心痛的喊叫声萦绕在理子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
很清楚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想随便说的话就让他们去说好了。彩家亭理子的价值无论什么时候都由自己来决定。
“呼呼……我不是也有很可爱的地方么……”
明明对很多人怎么看待自己的都无所谓,但唯独有一个友人不想被他讨厌。
理子离开鞋柜,正想去存车处的时候。
“理子学——姐!现在要回家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就看到一脸笑颜的优衣正招着手。
优衣问起了理子的家在哪里,理子回答说“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优衣随即就发出邀请“一起走到车站吧。”看来优衣是乘电车上学的。
“对了,他是?”
理子很在意从刚才起就沉默着跟在优衣身后的一个男生。
是个矮个子的男生。就是和女生中身材也很娇小的优衣相比也没什么差别。大概是卷发吧,发梢上柔软弯曲的栗色毛发令人印象深刻。
“介绍一下。这是和我一个班的江入伊庵。”
是个听过的名字。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被优衣催促了一下,江入伊庵才吐出一句“初次见面”,并浮现出和外表相符的柔和笑容。
“我叫彩家——”
“我知道。你是‘变恋部’部长彩家亭理子学姐对吧。”
伊庵抢在理子之前说道。
“哎呀,连新生都知道了,我的恶名已经传播到这种地步了吗?佐那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理子笑了起来,而优衣很是困扰地露出了苦笑。
理子和优衣她们暂时分开去了存车处。然后为了再次汇合,理子用手推着自行车朝校门走去。一接近校门就听到了两人的闲聊。
“先说好,不要对理子学姐采取那种失礼的态度哦?”
“优衣似乎很热衷那个学姐啊。”
“因为理子学姐是个美人啊,而且头脑也很好。美人加上知性哦?不觉得很棒吗?不向往吗?”
“是不是知性我就不知道了,嘛,外表倒是不差。而且胸部也比优衣的大。”
“我、我的胸部没有关系吧!那个……羡慕是羡慕的说……”
“但是为什么是那个学姐?我想这个学校里还有其他漂亮的学姐吧?你的理子学姐既不打扮,穿着也很随便,一点都不文雅。”
“不知道吗。不和其他学姐那样注重于打扮,理子学姐的这一点不是很好嘛。怎么说来着。称其为‘天然的美人’的话是可以的吧……?”
“确实是块打磨一下的话会发光的素材。”
“真是的!马上又说得很了不起似的!就老老实实承认理子学姐很棒吧!”
“才不要。直接承认臭美优衣说的话,我的自尊心是不允许那样做的。”
“那算什么!不是傻瓜吗!”
从远处看两人之间毫不客气,简直像是在吵架一般。那正是对脾气的证据。另外,看来优衣只是在身为学姐的理子面前顾虑地克制着自己,但她似乎还有着好强的性格。
由于有了新发现而很高兴的理子“嗤嗤”地笑了。
“本来!从初中的时候伊庵就——”
“优衣,我建议你先深呼吸一下。”
江入伊庵注意到了理子的存在,用冷静的眼神提醒着优衣。于是,“哇、哇啊!”优衣一回头就发出了惊叹声。
“那个,莫非理子学姐……都、都听到了……?”
“恩?听到什么了?”理子歪了歪头。
“啊,不是,那就好!没什么事!”
优衣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于是对着优衣的耳边,理子坏笑着轻声说道。
“——只是为什么呢。如果我是意大利男人的话,好想现在就把你推倒在床上,在你身体里倾诉着爱意直到朝阳升起。”
“羞得脸上冒火”说的正是优衣现在的状态。
“……啊啊,真是的,好想消失。”
优衣柔弱地吐出一句话,用手掌遮着脸当场蹲了下去。
江入伊庵以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蜷成一团的优衣,动了动嘴唇,说了句“笨蛋”。在近处看才发现江入伊庵的睫毛简直像女孩子一样长。
“你们俩关系相当好呢。”
“不,只是孽缘而已。”
听到理子的问题,江入伊庵微微浮现出笑容。
“你不是优衣的男朋友吗?”
虽然在一起的这两人要说的话更像是姐弟,但也是“很般配”的两人。
“……伊庵和我吗?”优衣仍然是蹲着的样子,只是感到可笑似地摇晃着身体。
“优衣?被问到的是我啊?还有你那样笑是什么意思?”
江入伊庵朝下盯视着优衣。
“我只是和伊庵回家的方向一样。并且是同一个初中毕业而已。”
一瞬间,理子的心脏扑通跳了一下。
想起来了。江入伊庵是以前听优衣的话里出现过的男生的名字。马上按耐不住的理子禁不住环视着周围。
“怎么了?”优衣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圆圆的脑袋。
“哎呀——”理子拼命忍住了快到嘴边的话语。
决不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那和让天空之城崩坏毁灭的咒文一样。只要有一次说出口了,理子的理性很容易就瓦解了。
所以她本打算回答说“没什么”的。可是江入伊庵抢在理子之前开口了,用着相当冰冷的态度。
“——你在找悠仁吗?”
可以说是吃了一记强烈重击般的感觉吧。压制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倒流般涌了出来。
“悠仁从‘那一天’的第二天起就一直请假着。”
“那一天”指的是三天前放学后的那次事件吧。于是,那天的事件如走马灯般的以两倍速度回放起来。
“学姐也真是不长记性。明明吃过那样的苦头还想跟悠仁扯上关系,看来不像传闻的那样明智嘛。”
“伊庵!不能用那种语气跟理子学姐说话!理子学姐是想救神宇知君啊!”
理子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救”,应该只是说过“为了满足个人知性的好奇心而活动的时候,随便哪里的某个人得到拯救的话,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看来在她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彩家亭理子要救神宇知悠仁”了。
“……是这么回事吗。优衣也参与进去了吗。怪不得你会去帮助学姐。”
“……有什么不对吗?是啊。是我向理子学姐拜托神宇知君的事情的。”
“你又随便……”
“就这么放着神宇知君的事情不管,我做不到啊!”
“你是哪里的大人物啊!什么?优衣被悠仁拜托过要救他吗?你不就是随便地认定‘必须要救他’吗?别把自己的自私强压在悠仁身上!他并没有期望你那样做!”
大概是被感情用事的优衣的情绪所煽动,之前都很冷静的江入伊庵的语调也变得粗暴起来。
“自私什么的也好!只要神宇知君能活下来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伊庵已经忘了神宇知君开学之后就跳楼的事情了吗?”
“想侮辱我吗!只要关于悠仁的事情,无论哪件我都不可能忘记!”
“那么……就更加要那样了。呐,伊庵,那个时候,我们做了什么?虽然他就在我们面前,我们还是无法阻止神宇知君……”
“那是……”
“我已经不想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只是发抖着看着……”
优衣咬紧了下唇。
“可爱呀。真是好可爱。”
理子嘴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句话。看着这严肃的争论,两人实在可爱的不得了。没完没了地烦恼着的自己是多么的无聊啊。
两人一起回过头看着理子。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理子满是自嘲的笑容,夸张地摇了摇头。谁都没有听到,理子充满忏悔之意地小小嘟囔了一句“……对不起,佐那”。
接着,理子马上翘起下巴,挺起胸膛。
“——那个有名的歌德这样说过。‘空气和光和友人的爱。只要还剩这些,就不用灰心丧气。’”
之后在其满面喜色上,添加嘴角的笑意,再让其眼瞳闪烁出自信的光辉的话,“奇异魔幻”就现身了。
“别担心,优衣。神宇知悠仁还有着你们这样的希望。而且还加上了彩家亭理子这样的头脑。正如‘有福不用忙’那样,之后只要在游泳池边,优雅地喝着热带果汁,等待着好运就可以了。”
不用说这是言不由衷的话。对于救神宇知悠仁什么的,自己究竟有几分认真呢。只不过正是这份无谋才像自己的作风。之前的郁闷之情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这个瞬间理子的心情,正如盛夏中万里无云的蓝天那般舒畅。
◇◇◇◆◇◇
“啊,理子学姐……好棒……好漂亮。”
身旁的优衣简直像是在英雄登场时把眼睛变成心形的少女一般。而彩家亭理子刚开始还是克制的态度,但现在好像摆脱了什么似地精神焕发着。
二对一。对伊庵来说很明显是不利的状况,于是他叹息着小声说道。
“……好吧。那么让我来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诶?伊庵也来帮我们吗?”
“别误会了。我始终是悠仁那一边的。”
“什么意思……?”
无视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优衣,伊庵对彩家亭理子说道。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优衣是感情用事的类型,交给她的话,不知道会对他的事情如何得添油加醋。请由我来再次好好地说明。”
“真失礼哟!伊庵真是自大!”
“帮大忙了,伊庵君。”彩家亭理子微微笑了。看到这样的理子,“……诶?理子学姐?”优衣动摇着提高了音量。她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彩家亭理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并不是不信赖优衣。”
彩家亭理子以一副教诲学生的教师般的神情说道。
“要论证某种现象的时候,比较更多的案例就相当于关联提升论证的精度。为了理解神宇知悠仁,从更多了解他的人那里听他们讲是很有帮助的。当然,多次听到重复的话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接受了这种徒劳,坚韧不拔地反复进行扎实工作的人,才会得到‘真实女神’的微笑。”
“原来如此”优衣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是否将理子的话里的一半内容理解了还是个问题。
感觉稍微有些理解优衣会信奉彩家亭理子的理由了。说彩家亭理子这个女子光明正大的话是过头了,但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就以偏见来评判对方价值的人物。往好里说是“宽容”,往怀里说就是“不在乎”。
确实在这种不为表面情报所动的人的包容下感觉很是舒适。
不过终究是个难以理解的人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不知是谁起头叫的,“奇异魔幻”这个绰号实在很贴切。
“具体点的话。就说下和悠仁相遇时的中学时代的事情吧。只是在说之前请和我做个约定。”
伊庵也有他的矜持,也有对谁都不能让步的地方。至少怎么会让来历不明的女牛仔之类的人物乱来呢。
“没关系哦。只要是‘端庄一点’或是‘谨慎一点’之类的约定除外。”
彩家亭理子翘起嘴唇的两边,眨了眨眼睛。大概也因为其端正的相貌,那种吃人的态度也格外的像样。
“请不要开玩笑了!我不需要暧昧的约定!”
伊庵很是焦躁。那是对于她开玩笑的态度呢,还是对于除那之外的部分呢?对于彩家亭理子的感情伊庵感到很是头痛。
“我来说悠仁的事情,作为交换,请作出约定今后不要再接近他了!希望你不再要管悠仁的事情。”
“理子学姐是不可能作出那样的约定的!”
彩家亭理子用手制止了激动起来的优衣。
“好吧。就说好了。”
“理、理子学姐……?”
“学姐是个明事理的人真是帮大忙了。”
“是吧?作为守信的女人我是很有名的。”
虽然理子微笑着答应了,伊庵的内心却还是难以释怀。和想象的不一样,这实在过于知趣了。
“啊啊,只是事先声明一下——”
可是接着听到彩家亭理子简直是大言不惭的发言后,伊庵紧张起来,果然对这个女的不能大意。
“——我对记忆力不大有自信,请不要见怪。”
彩家亭理子把眼瞳如同玻璃碎片似的眯起来微笑着,简直像是威尼斯面具节上假面一般美丽而精致。
这个时候,伊庵确信了。彩家亭理子是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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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庵和神宇知悠仁的相遇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神宇知悠仁这个人,无论从好的方面还是从坏的方面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显眼的家伙”。
神宇知悠仁不想跟同班同学的任何一个人有交际,开学不久就和高年级学生发生了好几次纠纷,即使受到老师的提醒也若无其事地装不知道,可是因为他的成绩很好,学校方面对于如何处理这个学生很是困扰。
听说神宇知悠仁似乎从小学起就被孤立着。
正因其优秀的容貌而出名,开学没过三个礼拜,神宇知悠仁这个新生的“恶评”就已经在学校里广泛传播了。
一直被灌输着在集团生活中扰乱“和谐”的事情是“邪恶”的。伊庵自己也认为能够很好地维持和谐的人物才是高明的人。
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适当地附和别人,看准时机就笑。仅仅凭借那样做,和谐就能被维持着。然而连那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神宇知悠仁是何等愚蠢的家伙,伊庵对此很是看不起。
可是,开学后一个月左右,就发生了好几次事件,让伊庵对神宇知悠仁的认识发生了变化。
极其愚蠢的是,无论是大是小,集团中肯定有“被大家排斥在外的人”。 理所当然地在伊庵的班级中也存在着,对象是一个女生。
变成“被排斥的人”的起因也是非常荒谬的,似乎因为她不合时宜地拒绝了班里一个男生的告白。于是变成“稍微有些可爱就了不起了”之类的。
更糟糕的是,那个成为“被排斥的人”的女生不太爱说话,感情起伏也很少,加以形容的话,是个容易被误解的类型。
那个女生所属圈子里处于领头地位的女生也对那个告白的男生抱有好感。几天时间里,那个女生就被认定为班级里“被排斥的人”。
经过一个月可以说是学校和班级里的人渐渐开始融洽起来的时候。不可能有在那种地盘松软的时期里前进,想掀起风波的人。男生们对于女生们决定的方针也不想违背。其中也有大概是别有用心,积极地帮助女生的家伙。
伊庵在内心里认为很无聊,对此很是唾弃,但没有多管闲事,以沉默为友过着每一天。
可是在这个班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就是神宇知悠仁。
神宇知悠仁似乎和那个被大家排斥在外的女生是同一所小学毕业,他像独立王国一般不隶属于任何人,对任何权力都不屈服。那女生就依靠着那样的他。
但那并不是保护,倒不如说是漠不关心般冰冷的态度。只是神宇知悠仁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主动地狠毒对待那个女生。
其他女生们当然不满意这样的神宇知悠仁,只是因为神宇知悠仁那难以接近的气氛,怎么也无法动手。
可是,某一天的放学后,以领头女生为首的女子同盟国终于向神宇知悠仁逼近了过来。
带头的女生作为核心对神宇知悠仁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是嚷着“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之类的话。与此相对,神宇知悠仁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看都不看包围自己的女生们一眼,很是无聊似地看着窗外。
这样毫无结果的情景持续了几分钟后,变得更加激烈了。
不久悠仁感到很烦人似地站了起来,逼近了表现出警戒心的带头女生,对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好吵。”
周围的女生都害怕了,一个个惊若寒蝉。带头女生似乎并不是装样子被捧起来的,虽然浮现出胆怯的表情,但只有她依然持续责难着。
紧接着,看到神宇知悠仁的行动,谁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神宇知悠仁强行抱住带头女生的身体——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眼前的嘴唇。
大家惊愕万分,以至于连教室里的时间都停止了。被亲吻的带头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站立着。周围一动不动,只有神宇知悠仁一个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准备回家。不久回过神来的带头女生一脸通红朝神宇知悠仁一顿痛骂。虽然没有同情她的意思,但被亲吻之后她那惊慌失措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瞬间,注视着这边情况的伊庵感到背部一阵发寒。神宇知悠仁一把提起带头女生的前襟,视线朝下方说道。
“——住嘴。还想再被堵住嘴吗?”
冷静而透彻的眼神和声音。屏住呼吸的不只是伊庵,在神宇知悠仁如同寒冰一般的眼神之下,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冻僵了似地缩紧了身体。
神宇知悠仁把手放开后,带头女生连耳朵都发红着,一下子无力地坐倒在地。她露出一副羞耻和恐怖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僵住了。
神宇知悠仁环视了教室内一周,没有表情地问道。
“还有其他对我有意见的家伙吗?”
刚刚就在眼前目睹了“死亡之吻”,谁敢有意见。
大家都连动都动不了。整个教室如同被名为恐怖的乌云笼罩着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理解了周围沉默的态度,神宇知悠仁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死神离去之后,教室里只剩下男生们安心的叹气和女生们的抽泣声。
从结果上来看,被大家排斥在外的女生得救了,伊庵的班级也成为了年级里最团结紧密的一个班。因为在神宇知悠仁这个如同灾难一般绝对性的对象面前,和其他的人争斗什么的总觉得是毫无结果的。
神宇知悠仁似乎偏爱着孤独一般,依旧和谁都没有来往,但其本人却满不在乎。无论周围怎么变化,只有他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一件事情之后,伊庵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
跟周围步调一致的生活,对很多人来说是幸福的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虚假的。尽管如此,伊庵却对神宇知悠仁的生活方式感到了嫉妒。
谁都在心底里想着要按自己想的那样生活。但是现实中社会不允许那样做。一意孤行的话,就会和他人发生冲突,变得孤立起来。无论是谁都害怕孤独。人类没有强大到一个人就能活下去,也并不是万能的。
从结果上来说,为了使集团生活顺利地进行,很多人选择了即使把真正的自己封闭在内心,也要尊重同周围的协调和共生。
可是,神宇知悠仁那强烈的自主性,似乎嘲笑着把同周围步调一致作为至高准则的许多人的价值观一般,奔放且炫目,很是“碍眼”。
从结果上来说很多人对神宇知悠仁的存在就是看到也当做没看到。因为那并不是谁都能模仿得来的生活方式,可以说那是明智的判断。因为要像他那样自由地生活的话,必须付出相当多的牺牲。
对于神宇知悠仁这样的人表示感兴趣的伊庵也并不明智。
想像那只大鸟一样在天空中自在地飞翔。也许是憧憬。也许是乞求自己没有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理由,但是从那时候起伊庵就对悠仁抱有强烈的兴趣了。
可是和神宇知悠仁的接触并不简单。就像“和未知的遭遇”一般。
今天一定要向神宇知悠仁搭话。这样想着等注意到时已经季节变换,伊庵在初中里第二次迎来了春天。
那一天,伊庵在没有人的上学路上一个人走着。闹钟的电池似乎没电了,刚新学期开始就睡过头了。这样愚蠢的失败还是头一回。
连盛开的樱花树这样绝佳的外景也不看,伊庵陷于自我嫌恶之中,无精打采地朝着学校一个劲地走着。
穿过樱花树,就来到拱形的石桥前。伊庵马上注意到了石桥上站着一个人。是看错了吗,伊庵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走进才知道那正是神宇知悠仁后,伊庵越发得惊讶了。
神宇知悠仁直立在石桥上,盯着流过脚下的小河,像是被迷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为了不让神宇知悠仁察觉,伊庵慢慢地接近了他的身后。对于他究竟在干什么,伊庵很感兴趣。
伊庵也想过可能的话趁着这个机会试着向他搭话吧。这次迟到说不定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机会。不,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只是因为不那么想的话,伊庵实在提不起勇气向神宇知悠仁搭话。
伊庵谨慎地迈着步子,水面映入了眼帘。迎着早上的阳光,水面不规则地闪闪发光着。散落的樱花花瓣把小河整体染成了粉红色的水珠花样,这样的景象令人感到了情趣。
原来如此。想停下脚步来观赏的心情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感觉站在石桥之上毕竟还是有点过头了,但对方是神宇知悠仁,不能以自己的常识来衡量吧。
伊庵姑且决定了用于搭话的内容,就是“真是美丽的景象啊。”虽然很平常,但用于这种状况的话应该不会失败的。
伊庵下决心准备搭话的那个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柏油路上的樱花花瓣飘舞得很厉害,神宇知悠仁那手感很好的细发像窗帘一样随风飘扬。
接着神宇知悠仁的身体被抛到了空中。
伊庵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也因为神宇知悠仁的样子实在和平时没什么变化。明明身体飘在空中,他却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马上,耳朵听到了水声。因为水声惊醒过来的伊庵扔下书包,朝着桥下跑去。
桥并不是很高,问题是河底很浅。落在深的地方的话还好,否则就会受重伤吧。别说撞到了,运气差点的话连性命都危险了。
伊庵像是在河堤上滚着一般跑下来,踢飞了小石子,朝着河边冲去。跑到河边后怎么也找不到神宇知悠仁。伊庵拼命地找着神宇知悠仁的身影。
被冲走了还是沉下去了。总之不早点发现他,确认其平安无事的话,伊庵的心脏仿佛就要裂开来了。马上在几十米远的前方发现了一个人形的身影。
伊庵急忙赶过去,发现神宇知悠仁被水草缠住了,轻飘飘地漂浮着。就是在这种时候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一脸安然。
这时,他最先说出口的话是“……喂,你,告诉我。这里是天国还是地狱?”
“……不,哪个都不是。”
这就是伊庵和神宇知悠仁第一次交谈的话。
“是吗。我还活着吗。”
听到那些话,伊庵知道了他是以自己的意志跳下来的。
以这次事件为契机,伊庵同神宇知悠仁很快地亲密起来。密切注意好,特别是距离感。虽然这样说不好,但需要用驯服野兽一般的慎重同他接触。
悠仁没有说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伊庵也不去问。即使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伊庵一点一点地知道了他的事情。
他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搬到这个镇上的。现在住在外公外婆家。小时候父母因为事故去世了。他还有个非常漂亮引以为豪的姐姐。
还有——那个姐姐在他眼前跳楼了。
伊庵知道他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而活着。
知道他背负着深深的悲伤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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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明镜止水来形容的话也并不夸张。伊庵在述说神宇知悠仁的过去时那静谧的语调和真挚的眼神,让理子感到了僧人在讲经一般悟道似的境界。
“在悠仁十一岁的时候,姐姐就去世了。光是那样就很痛苦了,他还亲眼看到姐姐从公寓的阳台上跳了下来。就在眼前哦?谁有过那样残酷的事情?我是难以想象幼小的他究竟有着多么大的精神创伤……”
热闹的家庭餐厅里只有理子她们一桌仿佛是在其他世界里似地寂静无声。优衣似乎相当震惊,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就算是理子这时也没有心情说些俏皮话。
“悠仁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有着特别的过去。如果学姐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经历的话,还能做个普通人吗?”
旁边的优衣吓了一跳哆嗦着身体蜷成一团。而理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佐那的身影,想象着佐那跳楼的情景,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也许非常消沉也许哭着大叫也许一阵发狂,或者是以上全部……我想象不出来,也不想去想象。不管怎么说无法和平常一样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理子慢慢地用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味道很淡的廉价咖啡冷掉了,相当的不好喝。
“我之所以说希望你们不要去管悠仁,就是因为以上的理由。”
仿佛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似地伊庵合上嘴不说话了,静静地喝着手中玻璃杯里的水。理子也同时喝着咖啡。
可是只有优衣一点都没碰过饮料。
还没动过的哈密瓜汽水的杯子上满是水珠,桌子上玻璃杯周围一圈都湿掉了。气泡也都快跑光了。
正沉默中,“去一下洗手间”伊庵站起来解释道。
身旁的优衣把手掌放在裙子的膝盖上紧紧地交错着,脸颊涨红着,眼睛也有些湿润。
“怎么了,优衣?莫非是在引诱我吗?要是真的话很有效果哦。因为我最喜欢欺负弱小的对象了。”
理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并用手指戳着优衣富有弹性的脸蛋。以那微小的动作为契机,泪珠突然从优衣光滑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理子学姐,我,自己真是丢脸。在听伊庵说这些之前,都不知道神宇知君有着这么痛苦的过去。还不知情地一直那样接触着他。”
优衣责备着自己。
“明明对神宇知君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就想要拯救他,我真是多么的傲慢啊……这只是单纯的任性而已吧,只是我单方面强加于人的想要神宇知君活下去的想法吧……”
正因为从小学、初中、高中以来和神宇知悠仁长久的交往,优衣受到的打击也格外得大吧。
理子再次抓起杯子,含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因为浓浓的涩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请让我再好好考虑神宇知君的事情……明明是我拜托理子学姐帮忙的,真对不起……但是听了这些话……”
理子尝试着加了些砂糖,但在冷掉的咖啡里砂糖不能很好地溶解。喝了一口,因为太甜了,理子像鸭子一般翘起了嘴唇。
“啊啊,对了,现在问你几个问题。”
对于理子没由来的话,优衣“……诶?”地发出了反常的声音。理子用玻璃杯的水润了润嘴巴,就开始说了起来。
“比如眼前有一个受伤的人,假设是你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做?”
“诶?当然要对伤处进行治疗……?”优衣不可思议地眨巴着眼睛。
“无论问谁肯定都会那么回答吧。可是那个重要的人说不需要疗伤的话怎么办?”
“呃,那……”优衣马上露出困扰的表情,开始犹豫起来。
“那么再加个条件。如果不进行疗伤的话,那个重要的人很快就会死的话,你会怎么办?”
“——啊!”优衣突然大声起来。看来似乎终于想到了理子提出问题的意图了。优衣点了点头,直视着理子的眼睛说道。
“我会去给他治疗。”
“即使因此被重要的人怨恨一辈子吗?”
对于理子的问题,优衣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想被人怨恨,但是如果重要的人要死去的话,即使被怨恨也希望他能活下来。”
理子“呵呵”地微笑着,用手指擦去了残留在优衣脸上的泪痕。
“这不是很清楚吗……对于自己想做什么。”
理子站了起来,在杯子里倒入热咖啡,接着再次在优衣身边坐下,翘起了腿。
“正是在迷茫的时候想得简单点就好。因为即使想得复杂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性质总是不会改变的。”
理子浮现出自嘲意味的笑容,对着自己小声说了句“……真是的,真想说给之前的自己听呢。”
“不用羞愧也不用感到自卑。无论是谁站在和优衣相同的立场上的话,都会想去救他的。只是要想实际行动起来,‘勇气’是很有必要的。这勇气就是‘为了贯彻信念,即使被对方讨厌也在所不惜’。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作出行动的你是了不起的哦。”
理子喝了一口咖啡,“嗯”地一声很满足地点了点头。“……理子学姐”优衣眼瞳湿润着凝视着这边。
“久等了。”伊庵回来了。“你们如果没有话要说,就这样解散了如何?”
从伊庵的话里可以听出他确信理子她们肯定没有反对意见。和之前相比,他的表情也平静了许多。
理子用放在下巴上的手掌遮住了嘴角,小小地舔了舔嘴唇,轻声嘟囔着:“好可爱呐……”。
实在很自大的学弟。拜其所赐身体都快按耐不住了。今年的新生尽是些有趣的家伙,真是无上的幸福呢。卡尔金小朋友。在你感觉获胜了而骄傲的时候真是对不起,但彩家亭理子的回合还没有结束哦。(四季注:卡尔金,指麦考利卡尔金,著名童星,主演过影片《小鬼当家》。)
“伊庵,关于之前的约定呢——我们不能遵守了。”
倒不如说还没有开始。接下来才是正式的。
“……我们?”伊庵立刻朝优衣看去。
“我和理子学姐都不会放弃神宇知君的。”优衣一脸决然地说道。
“所以为了救神宇知君,伊庵也来帮我们吧。”
小瓶子和玻璃杯立刻发出吵闹的响声。伊庵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开玩笑吧!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按照常理来考虑——”
似乎意识到自己集中了整个店里好奇的视线,伊庵没有说完深呼吸了一下。
“……按照常理来考虑,都不应该过分陷进去。悠仁背负的过去对我们来说太沉重了。”
“竟然用‘常识’来劝说我呢。就像是在告诫约翰·麦克莱恩不要乱来一样呢。”
之后,理子轻轻地摇晃着全身,笑了出来。
“记住了哦,新人。被大家叫做‘奇异魔幻’的彩家亭理子和常识是不能相容的。就像乐队解散那样所谓方向性差异这个东西。”
伊庵用视线刺向理子。那是显露敌意的眼神。
“我管你是怪人还是什么的!请舍弃愚蠢的想法。你们究竟能够做什么呢?悠仁至今都接受好几次心理辅导和治疗了。学校方面似乎也准备了机会。可看看现在的他就能明白,一点效果都没有。”
伊庵之前的柔和语气和笑脸都消失了。
“更何况学姐和优衣根本不是什么专家。我怎么也不认为你们能取得预期的成果。因为是那样吧?根本不是医生的外行人用学到的一点点皮毛般的知识来实施手术,这能救得了患者吗?梦话的话请在睡觉的时候说!”
现在的伊庵尽是充满怒气的语气和轻蔑的笑容。
“前些天的那件事也是这样!学姐不刺激悠仁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听好了?因为你轻率的行动,说不定悠仁就成了‘杀人犯’啊?学姐因为自己的荒唐行为受到什么样的后果都随便你。但要是悠仁受到伤害的话我决不允许!”
纯洁无瑕的假面碎成了两半。和他瘦小的体型和娃娃脸般温和的外表相反,江入伊庵看来似乎是个性情暴躁的人物。
“神宇知悠仁真是个不幸的男人。”理子夸张地耸了耸肩,叹息道。
“……什么意思?”伊庵的焦躁很是明显。
“那个有名的弗朗西斯·培根这样说过。‘没有可倾心相谈的知交的人们,是个吃自己和自己心的食人鬼’呢。多亏了这句话,被大家觉得不好亲近的我‘奇异魔幻’呢,也有着可以称为友人的存在呢。”(四季注:弗朗西斯·培根,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
假装没看到伊庵那攻击性的视线,理子优雅地喝起了咖啡。
“我之所以能像今天这样健康,是因为有着能够信赖的友人们。当然数量并不多。但你能明白吧?重要的不是量。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拥有‘真心朋友’是很重要的。关于真心朋友的定义现在我不打算说。因为说来话长。”
理子的眼帘里出现了麻穗、玛丽莲学姐以及佐那的面孔。
“总之,被说成是荒唐和鲁莽的我之所以能够不脱离人世间,也是因为友人们把我留住了。不光光是温柔。正是有着时而斥责时而挺身而出,和我认真地对峙的友人,彩家亭理子才能够自由下去。”
理子把手肘支在桌子上,两手的手背搭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伊庵。她用着怜悯的眼神,还得意地摇着头。
“可是,对他来说,对神宇知悠仁来说,遗憾的是——一个友人都没有。”
一瞬间,伊庵的脸刷得一下变红了。
“正如培根说的那样‘没有可倾心相谈的知交’,他就只知道消耗自己。明明继续那样下去的话,早晚会磨损掉的……”
“有、有我在!对悠仁来说还有我在!”
伊庵发出粗暴的声音站了起来,很是激动着。
理子对周围被吓到的人笑着挥手说“没事”,接着特别冷静地对伊庵说道“嘛,先坐下吧”。优衣像是在网球连续对打一般慌张地来回看着理子和伊庵。
“你说你是他的友人?”
“……是的。”
“很抱歉,但我对此怎么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伊庵这次到底还是没有站起来,但却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刚刚才认识我们的学姐究竟能明白什么。至少没有人比我更与他亲密的了。就是优衣也知道吧?”
优衣朝着理子点点头。
“难以置信呢。伊庵,我认为比起你之类的,优衣才更适合做他的友人。”
理子轻蔑地嘲笑道,也明白伊庵正怒视着自己。
“因为是这样吧?你为他做了什么?关注着他吗?那究竟与什么样的解决方法有关?比起我来你和他的交往时间要长得多吧?那么就这样袖手旁观的话,他会怎么样也并不难想象吧?要我再一次具体地说出来吗?”
理子不让伊庵发觉地在桌子下把手放在了优衣的手背上。
“这样下去的话他总有一天真的会——失去生命啊?”
从手掌那里传递过来优衣吓了一跳的反应。而伊庵睁大眼睛后,立刻低下了头。
“从伊庵的话来看,对他来说‘跳楼’说不定隐含着对于死去姐姐的‘追随’。要真的那样的话对于他存在的根本性的问题的解决之中,‘姐姐’这个存在似乎是巨大的关键。所谓的‘春天’也肯定是看到了某种记号了吧。简单推测一下的话,大概是‘姐姐’的‘跳楼’是在‘春天’吧。无论怎么说,不从根本上解决的话,神宇知悠仁会一直跳下去直到‘死亡’哦?”
不管沉默着的两人,理子一脸从容的表情喝着难喝的咖啡。
“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这里。也就是‘放任不管的话,他说不定会死’这一点。而他对于别人的淡漠性格啊冰冷的思维方式啊,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问题。反而像我这样珍奇的人会觉得那些很有个性、非常有趣。”
“……学姐真是傲慢呢。”
这是来自伊庵的反驳。可是和之前相比压倒性地无力。
“希望学姐不要认为谁都像学姐那样思考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消沉的时候积极地找人商谈烦恼。也有很纤细的人选择了孤独的方式,希望别人不要管他。确实如学姐所说悠仁说不定还会跳楼。但至今为止都平安无事。今后肯定也……”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结果论呢。”
理子一句话断言道。
“承认吧,伊庵。你是在恐惧着。恐惧着因为踏入神宇知悠仁的内心而被他讨厌。你所欠缺的就是‘勇气’啊,伊庵。”
伊庵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满头柔发的伊庵那卷毛,理子很是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闭了一下眼睛,理子缓缓地开口了。
“最令我感到疑问的是……你真的是他的友人吗?对别人完全不感兴趣的神宇知悠仁会承认友人这种存在吗?”
理子作出了残酷的决断。
“呐,伊庵……照现在这样下去,无论过了多久对他来说你都成为不了‘友人’哦?”
一瞬间,伊庵用手拿起了身旁自己的书包,站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像是被男生看到了裙子里面的女初中生那样觉得很是羞耻。
“说、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因为学姐和我的想法无论到哪里都是平行线!”
“……伊庵不来帮我们吗”
对于优衣的询问,满脸通红的伊庵移开视线吐出了一句“当然了!”。
伊庵把自己要付的钱放在桌子上,点点头说道“……那么告辞了。”
对着离去的伊庵的背后,理子投去了最后的话。
“无论是他还是你如果不改变的话,谁都不会幸福的。”
伊庵只有一次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没有回头。
优衣小小地叹了口气,并低下了头。
“……劝说,失败了呢。”
大概觉得告一段落了,优衣终于把手伸向眼前的哈密瓜汽水。喝了一口后,优衣皱起了鼻头。
“我有责任呢。”
看到理子耸了耸肩,优衣慌忙挥动起双手。
“不是的不是的!老早就知道伊庵不会帮忙的!如果理子学姐不在的话连我都会放弃神宇知君的……”
优衣很是抱歉地垂下肩膀微笑着。
“哎呀,不是那样的,我说的是对于自己太开心不知不觉就做过头的责任。”
接着,理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身旁的优衣转动着眼睛。“什么意思……?”优衣一脸不解的表情窥视着理子的神色。
“哎呀,因为伊庵显示的态度实在过于攻击性了,引发了我的争斗本能,不知不觉就全力反击了。”
“…………诶?”
“确实煽动交涉对象,引诱出他的真心话,使对方失去冷静,掌握场上的主动权这样的方式是我最为擅长的交涉手法,但毕竟没有必要把对方打败得如此彻底。”
“…………什么?”
“因为伊庵的反应太好玩了,不知不觉太开心而忘记留手了。”
“……那个,如果留手的话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达到这样令人绝望般程度的谈判破裂吧。”
对于理子满不在乎的态度,优衣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
“嘛,既然很开心就算还好吧。”
——而且也看到了通向下一个阶段的道路。
“才不好呢!真是的,为什么理子学姐会那样啊!”
优衣像是嘴里含着向日葵种子的仓鼠似地鼓着脸向理子逼近了过来。
“之前面对神宇知君的时候也是!为什么故意要做惹怒对方的事情呢!遭遇危险的话是理子学姐自己!”
“是我眼花了吗?好像看到了明明不可能在眼前的佐那。”
“即使那样想也没关系!现在的我终于痛切地明白佐那学长的心情了!知道吗?理子学姐是女孩子哦?男孩子要是认真起来是敌不过他们的,这在上次神宇知君的事件里就非常清楚了——”
受不了这孩子,理子一把抄起桌上的账单,朝着收银台一溜烟地跑了。
“等、等下,理子学姐!为什么要跑啊!”
瞟了一眼身后怒气冲冲的优衣,理子缩了缩脖子:“又来了一个啰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