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卡莲交到朋友的村庄的当天傍晚。
今天大家也分头准备扎营,坐在营火前面的卡莲愉快地哼着歌。
「哼哼哼……嘿嘿嘿。」
「……卡莲心情很好的样子。」
「对啊,今天她一直是那个状态。」
「吃午餐的时候她也一直在盯着那个看,等等是不是叮咛她一下比较好?」
在我旁边帮忙准备晚餐的姊弟俩和莉丝一脸无奈,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跟伊露娅道别,收到她的缎带后,卡莲一直在笑。移动期间也是一有空就会盯着缎带看,现在在思考要把它绑在哪里。
「这边?还是这边?莉丝姊姊觉得绑在哪边好?」
「嗯……以你的发型,与其绑起来,不如当成装饰品。」
旁边是做完工作的莉丝,陪卡莲一起烦恼缎带的位置。
「收到缎带就那么高兴,跟姊姊以前一样。」
「这还用说,那可是天狼星少爷送的缎带。我因为太感动,连要不要拿来戴都犹豫了好久。」
「当时我觉得那条缎带在哭泣。」
难得送她礼物,艾米莉亚却说不能弄脏,一直不肯用。之后莉丝花了好几天说服她,她才终于愿意戴在身上,我在各种意义上松了口气。
回想起当时的事件,我忍不住苦笑,这时外出狩猎的北斗叼着巨大的猎物回来了。
「欢迎回来。今天有点慢呢。」
「……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按照惯例抚摸它的头奖励它,北斗乐得摇晃尾巴,我却觉得它不太对劲,将猎物交给雷乌斯处理,盯着北斗的眼睛。
「有种……犹豫不决的感觉。有事让你很在意吗?」
「……嗷!」
「北斗先生说……它在狩猎途中觉得怪怪的,在周遭查看……」
「什么都没发现吗?从你的反应来看,似乎不是敌意。」
「嗷呜……」
「它说……没有不祥的预感,那股异样感也只出现了一瞬间,可能是错觉。」
我接着询问详情,北斗调查了相当大的范围……甚至越过一座山头,结果一无所获。百狼是种谜团重重的生物,它是凭借自己都不知道的超感觉,感应到了什么吗?
假如是错觉,那就不用担心了,不过也可能是连北斗都感应不到的生物。
我绷紧神经,以免放松戒心,看着我们说话的卡莲疑惑地问:
「唉唉唉,老师不像艾米莉亚姊姊那样有耳朵和尾巴,为什么知道北斗在想什么?」
「!?有耳朵和尾巴的天狼星少爷……还不错。」
「这……因为我跟北斗认识很久。看它的眼神及动作就大概猜得出。」
「嗷!」
除此之外,还能从尾巴的摇法和全身的动作推测,只要它有那个意思,也能用爪子在地上画图写字,借此传递讯息,是我聪明的伙伴。
然而,这是拜长年累积的经验跟直觉所赐,用讲的很难说明。卡莲听了,突然开始盯着北斗的眼睛看,疑似在模仿我。
「嗯……你想吃魔力吗?」
「……嗷。」
「不对?那,要用刷子帮你梳毛吗?」
「……嗷。」
「想玩接球游戏!」
「嗷呜……」
「卡莲,你误会大了。」
那不叫理解,仅仅是删去法。
意即在卡莲眼中,北斗平常要不是想玩、想梳毛,就是想吃我制造的魔力块。虽然想否认,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大多是这样,还真不能说她错。
少女与狼就这样对视到晚餐煮好。
我因为北斗提供的情报,之后仍未放松戒备,结果直到隔天都没有任何异状,我们收拾完东西就继续移动了。
今天是大晴天,我一面驾驶马车,一面心想差不多可以开始训练了,却在路上发现一件事。
「……奇怪,到现在都没感觉到魔物的气息。」
「我的鼻子也闻不到魔物的气味。」
「跟平常一样,是在害怕北斗吧?」
「嗯,因为北斗超级厉害的。」
「可是,魔物的气息消失得这么夸张也很奇怪耶?」
百狼在各种意义上是超乎常理的存在,野生魔物会基于本能避免跟它接触。
然而,平常北斗会抑制气息及魔力,以免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所以魔物不仅没靠近,还完全感觉不到气息,明显不正常。宛如这附近成了空白区域。
「用『探查』也查不出东西。精灵的反应如何?」
「……什么都没说。有异状的话他们马上会躁动起来,现在却很安静。」
「我也一样。反而比平常更安分。」
「北斗,跟你昨天察觉到的异样感一样吗?」
「嗷呜……」
「啊,卡莲可以理解。有种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
北斗的异样感、没有魔物的地带,现在再加上精灵特别安静吗?
确实是异常的状况,不过目前对我们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原因也无从调查起,只能静观其变。
为了以防万一,我取消今天的训练,提高戒心继续前进,直到最后都没发生任何事,我便暂时停下马车,吃饭休息。
「嗯……到底是怎样?」
「什么事都没发生,反而会令人不安呢。真不可思议。」
「精灵和北斗什么都没感觉到,我们这么努力也查不出原因。适度地放松一下吧。」
「肚子好饿……」
「对啊,大哥,我也饿了。」
「我也是……」
「好好好。我马上弄。」
大家的精神都开始感到疲惫,幸好卡莲一如往常。应该是因为从旁看来是不会被魔物攻击的状况,她觉得是趟和平的旅程。
北斗一直留意周遭,我又把马车驶出街道,停在没有高低起伏的平原上,不可能遭到偷袭。
我盯着可能会有敌人潜伏的远方的遮蔽物,做好午餐,北斗在我迅速吃完东西时走到我面前。
「嗷呜……」
「唉,就一下下喔。」
北斗叼着自己专用的刷子,要我帮忙梳毛。尽管状况不容大意,它从早戒备到现在,就当成它的奖励,顺便让它放松一下吧。
姊弟俩见状,分别拿着自己的刷子排到北斗后面,就在这时……那东西突然出现了。
『……可悲啊。』
我立刻扔掉刷子转过身,北斗和姊弟俩则进入备战状态。莉丝和菲亚也在同时行动,站到能从声音传来的方向保护卡莲的位置。
我集中魔力,以便随时可以发射「麦格农」,看似雾气的东西,在空无一物的空中聚集起来……
『想不到会看见对人类献媚的百狼。』
出现一只全身散发银白光辉的巨狼。
外型是我们熟悉的北斗的放大版……也就是百狼,不过存在感明显和北斗不同。
最先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它的体型。
北斗让两个人骑上去都没问题,眼前这只百狼却比北斗大上两圈,它们站在一起根本是大人与小孩。
最惊人的是从它身上溢出的庞大魔力。
释放出如此庞大的魔力,还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接近,难以置信。
足以让身后的景色扭曲的浓密魔力,以及走过漫长岁月的威严及魄力,导致我差点腿软,但它没有要发动攻击的迹象,所以我勉强撑住了。
连我们都被震慑住,我担心卡莲是否承受得了它的魄力……
「哇……比北斗还大!」
出乎意料的是,卡莲毫不惊讶。
仔细一想,她在故乡都跟亚斯拉德那些上龙种一起生活,习惯面对体积庞大的对象。她觉得大一点反而比较令人安心,是个有点奇怪的孩子。
「而且毛好多!可以请它让卡莲坐到背上吗?」
「卡莲,等等再说。」
不对,或许是因为她的好奇心太过强烈。
总之,托她的福,我稍微没那么紧张了。确认卡莲听菲亚的话乖乖退到后面后,我重新观察那只狼的动作,百狼盯着北斗深深叹息,表现出无奈的样子。
『人类也就算了,身为百狼的你竟然没发现。真没用……不,这也是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弊病吧。』
在听见声音前没有任何人发现它,这只百狼搞不好拥有连北斗都不知道的特殊能力。北斗前几天感觉到的异样感,恐怕也是来自这家伙。
尽管没有敌意,可以理解不只北斗,它连我们都没放在眼里。
要回嘴叫它别说这种蠢话是很简单,但我很清楚百狼的力量,想尽量避免触怒它。
再说,我们也没有理由跟它交战,因此我本想对它以礼相待,站在我旁边的北斗却毫不掩饰敌意。
「吼噜噜噜……」
『什么?区区人类,只要你有那个意思,就算是没用的你也能将他们踩在脚底吧?』
「嗷!」
感觉它是因为被说没用才在生气,但北斗不会因为那种挑衅发怒。另有原因……与我们有关吗?
「从来没看过北斗这么警戒。」
「百狼是种神秘的生物,难道它们有遇到同族就得打一场的习性?」
「不是啦,菲亚姊。北斗先生在生气。自己也就算了,它不能原谅那只狼看不起大哥和我们。」
「北斗先生好像在说『不准你侮辱我敬爱的主人和家人』。这才是我们的前辈!」
对方是人类的话它不太会放在心上,跟自己一样的百狼讲那种话,它就无法接受了吗?
我很高兴它为我们生气,可是太激动也不好,希望它冷静点。
然而,双方的意见似乎一直没有交集,北斗和百狼的对话,火药味愈来愈重。
「嗷……嗷!」
『你身为百狼的骄傲跑哪去了?不,正因为你还那么幼稚,才会跑去依靠人类吗?』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北斗帮过我们好几次。」
「它才不幼稚。北斗是心地温柔,能够独当一面的狼。」
「虽然我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北斗很强的!」
弟子们无法接受北斗遭到侮辱,跟着上前反驳。身为银狼族的两姊弟无法回嘴,但两人依然狠狠瞪着百狼。
这个态度可能会惹到它,冷静的百狼却像在教导小孩似的,对我们说:
『人类怎么想,也改变不了它是个半吊子的事实。我们百狼是将弥漫于土地中的魔力吸进体内,让身体成长的生物。活了数十年还只有那个大小,就是它幼稚的证据。』
「土地的魔力?」
仔细回想起来,我和北斗的确是在那样的场所重逢。
北斗说那里待起来很自在,或许是本能令它停留在弥漫魔力的场所。
然而与我重逢后,北斗便停止吸收土地的魔力,不再成长,百狼无法允许这种事发生。
虽然多少会有罪恶感,与人类同在是北斗自己选择的道路,我想尊重它。
除此之外,它刚才的发言有句话令人在意。那只百狼说北斗活了数十年对吧?
「您看过北斗的父母吗?」
『人类啊,百狼没有父母。我只是看过刚出生的那家伙。记得它会做出神秘的行为,真没想到那家伙现在不只会对人类摇尾巴,还跟家畜一样拖着马车跑。』
「吼噜噜噜!」
『确实是你的自由,但我实在看不下去。劝你立刻停下这场闹剧,去吸收魔力。做不到的话,收拾掉那些人,是否就能让你死心?』
没有父母这件事固然令人在意,现在情况变得不太妙,还是等等再说吧。
我进入备战状态,想着至少要让女性组逃掉,北斗上前一步,大声咆哮。
「嗷!」
『行。若你所言不假,证明自己的实力给我看吧。』
北斗大概是想证明自己有所成长,要求跟百狼一决高下。
它集中魔力走上前,在途中愧疚地回头望向我,或许是在为自作主张一事感到不安。
「别管我们。去吧,北斗!」
「……嗷!」
对手的实力不明,但可以确定在北斗之上。
不过,上辈子跟我一起生活的你,应该很习惯与强者交手了。因此我才敢干脆地送你前往战场。
北斗抬头挺胸走向前,百狼则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想让它先攻。
『放马过来。能打中我一次,我就夸你几句。』
「嗷!」
看对手没有动作,北斗跟它保持一定的距离,开始集中魔力。
巨响在庞大魔力解放的同时响彻四方,北斗蹬地飞奔,在脚下的地面开出一个大洞。
它如同一支光箭加速逼近,对手却纹风不动。
『……唔。速度不差。』
北斗判断再怎么快速移动,从正面进攻都会被躲掉,踢击用魔力制造的踏板,强行改变前进方向。
除此之外,它还在空中不停跳动,于百狼周身跳来跳去,扰乱对手。
那是我在与巨大敌人交战时会用的扰乱战术,以前我跟上龙种梅吉亚较量时用过。持续在对手附近高速移动,不只能闪避攻击,还能让对手看不出自己的目标。
北斗跳出去的瞬间,会在空中留下白色痕迹,当百狼的身体被无数条白线淹没……北斗发动攻击了。
『不过,仅仅是小伎俩。』
然而……百狼的反应和甩尾的速度超越了它。
瞄准脖子的北斗连防御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尾巴击落,在地上弹了好几下,飞得远远的。
刚才那一击使我深刻体会到,我们和百狼之间存在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再怎么模仿人类的战斗方式,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嗷……呜……」
刚才那一击造成的伤害比想像中还大,北斗的身体抖了几下,站都站不起来。
通常会在这时给它最后一击,百狼却只是冷冷看着它。
『懂了吗?你根本不理解百狼的力量。只要你还没搞清楚,连我都碰不到。』
百狼说得没错,北斗大多是遵循跟师父和我战斗的经验来应战。
狼通常使用牙齿或爪子攻击,北斗却会收起前脚的爪子用殴打的,控制力道,非有必要不会杀人。简单地说就是有人类的味道。
推测是上辈子的记忆造成的影响,害北斗无法将百狼本来的能力运用自如吗……?
怎么想都没有战胜它的希望,但我明白了一件事。
在场的人拼上性命都绝对赢不了的强敌近在眼前,我们却泰然自若,是因为……
『知道自己有多稚嫩了吗?唉,对于只活了数十年的小孩来说,或许为时尚早。』
我们发现这只百狼只是想锻炼北斗。
不晓得是因为它身为前辈,还是跟莱奥尔爷爷一样想跟强者交手,那只百狼对我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诋毁我们挑衅北斗,也是想刺激它拿出全力。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这点伤马上就站得起来吧。』
「……嗷!」
北斗忍着痛站起来,再度冲向百狼,百狼瞬间绕到它背后,用前脚把它踩在身下。
北斗想要逃离,却因为百狼踩得很用力的关系,无法从它的脚底挣脱。
持续被足以踩碎地面的力量压制着,北斗采取的行动是……
「……嗷!」
『唔!?』
它从口中射出冲击波,击碎地面强行制造出空隙,成功逃离。
北斗趁势跟对手暂时拉开距离,短短两回合的攻防战就让它遍体鳞伤,美丽的狼毛变得又脏又乱。
过去跟人称炎狼,形似百狼的会燃烧的狼战斗时,它也陷入了苦战,这次却远比那个时候更加疲惫。
然而……北斗并没有丧失斗志。
它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站起来对百狼发动攻势,就算被轻易闪过,狼狈地倒在地上,北斗仍未停下。
我们静静观战,只有卡莲忍不住哭着拉扯我的衣服。
「老师,为什么不阻止它?看起来……好痛喔。」
「我也很想,但北斗还没放弃。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想法阻止它。」
「可是……」
「如果你看不下去,可以不用勉强。不过希望你记住北斗坚持奋战的模样。」
那是贯彻自身意志之人的模样,光在旁边看,应该都会对卡莲有帮助。因此即使只有一点也好,希望她记在心里──我边说边抚摸卡莲的头。
这个道理对于还没长大的卡莲来说,或许太复杂了点,但她还是大致明白了,抓着我的袖子,静静观看北斗的战斗。
『全是无效的攻击。百狼的本质可没这么弱!』
「……嗷!」
这场比试的起因虽然是我们遭到侮辱,我却觉得北斗正在为其他理由战斗。
恐怕……它在试图超越极限。
由于北斗转生成了堪称作弊等级的强大种族──百狼,大部分的敌人都构不成威胁,光靠一己之力锻炼又有极限。
除此之外,眼前还是连它自己都不甚瞭解的百狼的前辈。
北斗将自己的战术通通用在它身上,八成是想拿出全力,以免错过这个机会。
可惜,拥有优秀能力的百狼也是有极限的。
承受了数十次攻击的肉体发出悲鸣,北斗在动作变迟钝时被尾巴击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到此为止。现在的你太嫩了,连消灭的价值都没有。别再跟人类混在一起,顺从百狼的本能吧。』
「……要走了吗?战斗还没结束呢。」
确认北斗还有呼吸后,我下意识叫住转身准备离去的百狼。
百狼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叫住,纳闷地回过头,其他人也面露惊愕。
『怎么?你们快点留下那家伙消失吧。还是说明知只是徒劳,还是要挑战我?』
「不是的。我的伙伴……还没输。」
我们上辈子跟师父这个非人类的存在,经历过数不清的战斗。
输得再惨都会持续挑战强者的精神,以及不服输的个性……
「你跟我一样吧,北斗!」
「嗷呜呜呜呜呜呜──!」
北斗在咆哮的同时站起身,彷佛对我的呼唤有了反应。
它挤出最后一丝力量,身体因为在体内凝聚的魔力而开始发光……看起来不太对劲。
北斗突然呻吟,痛苦地再度倒地。跟之前受伤时的反应有所出入。
看见那异常的模样,我们急忙跑过去,从北斗身上散发的魔力却如同暴风般掀起狂乱的气流,难以接近。
我急忙用「探查」调查,它体内的庞大魔力好像失控了。
简直像……破蛹而出的蝴蝶。
『哦,看来窝囊废也抵达那个境界了。』
静静看着北斗的百狼,初次表露出惊讶的情绪,大概是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北斗大声吼叫,彷佛要将痛苦倾吐出来,身体绽放耀眼的光芒,将周围抹成一片白色的强光,令我们不禁闭上眼睛。
闪光不到一秒就消失了,我张开眼确认北斗的状况,它刚才倒下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北斗?」
难道……身体撑不住突破极限的魔力,消失了?
可能性相当高,因为据我调查,百狼的身体几乎由魔力构成,跟人类的肉体大部分是水分一样。
我选择默默旁观错了吗?在我后悔之时……
「嗷呜!」
「咦?是北斗。」
「北、北斗先生!?什么时候出现的……」
北斗不知何时跑到我旁边摇着尾巴待命。毛虽然还是乱七八糟,现在的它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有精神。
不只我,其他人也是在北斗出声后才发现它,刚才也发生过同样的状况。
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只百狼一样。
话说回来,北斗发生变化时,百狼说了「抵达那个境界」。
也就是北斗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我目前看不出来。
刚才的光芒是什么东西?我感到疑惑,这时北斗往我身上蹭过来,向我撒娇。
「嗷呜……」
「嗯……肚子饿了吗?」
「好像是。」
北斗似乎在跟我讨魔力,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闪光消耗掉大量的魔力。
它的对手百狼还在那里,却一语不发,允许北斗补充魔力。
为求保险起见,我将注意力放在百狼身上,集中魔力,喂北斗吃了比平常密度更高的魔力球。
「嗷呜……」
「呼……还要吗?」
「嗷!」
本以为一个应该就够了,它却叫着索取更多魔力球。
百狼本来就会吸收大气中的魔力,没必要吃我的。但对北斗而言,用吃的身体好像会吸收得比较快。
平常吃一、两个它就会满足,不然就是怕我会累自己克制,这次却吃了五个还不够。
每制造一颗魔力球,我都会因为魔力枯竭的关系不太舒服,但为了北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我调整呼吸,恢复魔力,在制造出第六颗魔力球时身体一个不稳,站在旁边的妻子们扶住了我。
「天狼星少爷,请靠着我们。」
「还好吗?先喝口水调整呼吸吧。」
「我不会叫你不要勉强,可是真的撑不住的话要说喔。」
我很高兴她们虽然会担心,还是考虑到我的心情,没有逼我停手。
艾米莉亚为我擦汗,莉丝拿水给我喝,菲亚从背后支撑我的身体,我再度集中魔力,将第七颗魔力球递给北斗。
「嗷呜……」
「别客气。你想拿出全力吧?」
「……嗷!」
吃完第七颗,它终于满足了,叫了一声跟我道谢,走向百狼。它的背影信心十足,看起来异常可靠,肯定不是错觉。
过了那么久,百狼还是乖乖在原地等候,看着重新站到面前的北斗,感慨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人类竟然有如此用法。这样就能随时得到品质良好的魔力,亏你想得到。』
「嗷!」
『叫我别用那种眼光看他……?讲这什么话,你都在吃他的魔力了。而且我根本不在乎。尽管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你成功进化了啊。』
看来刚才的光芒是进化时会发生的现象。
说起来,进化是让身体配合周围的环境改变,应该可以确定北斗产生了某种变化,但除了魔力及氛围外,感觉不出有什么差别。
以进化来说,身体的变化还真少。思及此,我发现百狼有点不悦。
『可是……我不懂。为何你还是这么小?』
以百狼的标准来说,进化等于身体会变大。
意即北斗是自己让身体大小不要改变的,它为何没有参考眼前的范例?
百狼将疑惑的我们晾在一旁,得出答案,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如此。你坚持要与人类同在。真是奇怪的家伙。』
「嗷!」
『哼,行。让我看看你的进化吧。』
北斗那声吠叫,大概是在说「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它在释放魔力的瞬间发出光芒,白色身体产生巨大的变化。
「那是……北斗吗?」
「快看快看!北斗的头发变长了!」
「那不是头发,是鬃毛。短时间内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最大的差异是头部到背部的毛增长到尾巴,长短不一的毛形似火焰。
这副与变身一词再适合不过的模样,感觉得出是遵循自身的意志改变的,此外,它的变化不只外表而已。
「我说大哥,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变温暖了?」
「岂止温暖,我甚至觉得热。」
现在虽然不是冬天,大陆特有的气候应该会让肌肤感觉到寒意才对,这一带的气温却明显上升。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北斗的全身上下在喷出猛烈的火焰。狼毛不只看起来像,而是变成了真正的火。
「好烫好烫!?大哥,火花喷过来了。再后退一点吧。」
「简直像火精灵。百狼的谜团又增加了。」
「我们可能会遭受波及,最好先准备好水……莉丝?」
「天狼星前辈,那该不会是……」
「嗯,一样。」
我们曾经看过能把火焰操控自如的生物。
是看得见火精灵的男人,以及与那名男子同在的红狼……
「跟炎狼一样……」
北斗跟我说它确实杀掉了炎狼,莫非它在那个时候无意间吸收了炎狼的魔力?
可是,之前它从来没有用过火焰,说不定是进化后才觉醒的能力。
『原来如此,不错的火焰。但你觉得区区火焰能吓到我吗?』
「嗷!」
北斗叫了声表示它的本领不只这样,用前脚使劲践踏地面,从身体喷出的火便沿着地面扩散开来。
火焰持续扩散,彷佛在地上奔驰,在扩散到一个程度时停下。形状跟北斗一样的火焰,接连从那张火毯冒出。
用火制造分身吗……看来北斗操纵火焰的技术,比炎狼更加纯熟。
在我们惊讶的期间,火焰分身仍在持续增加,分身的数量大约超过一百时,北斗再度吠叫。
「嗷!」
火焰分身以此为信号同时突击,散开来围住百狼。
分身们的速度不比北斗差,再加上整齐划一的动作,想逃离那个包围网近乎不可能。
(插图007)
不管它的身体有多大、力量有多强,同时从四面八方遭受攻击,肯定撑不住,百狼却不慌不乱。
『哦……有趣的用法。』
面对令人窒息的高温,百狼仍旧冷静沉着,轻松地对付紧逼而来的无数分身,彷佛要体现它的从容。
它挥动爪子及尾巴的速度,足以与莱奥尔爷爷的剑匹敌,像在击落虫子般打倒一只又一只的分身。
北斗也在分身碰到百狼时引爆它们,而不只是派分身冲撞,百狼的身体却半点焦痕都没有,或许是用魔力护住了全身。
尽管如此,北斗还是没有移动,不断制造分身,但它应该也发现这样下去赢不了对手了。只要百狼有那个意思,恐怕可以不管那些分身,直接从正面突破重围,就算北斗想打持久战,我也不觉得百狼会先耗尽力量。
明知道战况只会对自己愈来愈不利,北斗到底想做什么?
应该要趁对手尚未提高警戒采取行动,它却依然没有动作。
『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你也发现这些花招对我无效了吧?』
分身继续搭配假动作,用各种方式进攻,却通通被百狼的爪子和尾巴防住。
被消灭的分身估计有两百个以上。
可是,百狼没有露出疲态,反而对于迎击分身感到不耐,叫北斗适可而止。
百狼何时转守为攻都不奇怪,这时……北斗终于有动作了。
「嗷呜呜呜呜呜──!」
北斗用火焰包覆自己的身体,变得跟周围的分身一样,同时冲向前方。
其他分身当然没有停止攻击,只要混入其中,应该很难找到北斗。
我站在较远处观战,又能大概猜到北斗想什么,所以掌握得了它的位置。不过对于遭受攻击的那一方来说,几乎不可能认出本尊。
北斗埋头制造分身的目的就在于此,本以为是个能够乘隙而入的好计策,百狼的嗅觉和直觉却比想像中更敏锐。
『愚蠢。又耍这种小伎俩!』
百狼看穿本尊是直接从正面进攻、想要出其不意的那只狼,挥下前脚将北斗砸在地面。
它还用魔力加以防御,毫不在意北斗全身缠绕火焰,一直将它踩在地上,告诉它不认输就等着被踩扁……
『结束了──唔!?』
这时,百狼发现情况不对,加重力道,北斗彻底消灭,只留下火焰的残渣。
一旦本体消失,分身也会消失,战斗将到此结束……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周围的分身却依然存在。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百狼踩扁的不是本体,而是将形似北斗的魔力块用火焰包住的诱饵。百狼的身体几乎是由魔力组成,才能使用这种诱饵。
被骗得团团转的百狼重新寻找起本尊,可惜北斗已经绕了一大圈,拿分身当盾牌,从身后扑向百狼。缠绕在身体上的火焰已经消失,速度却比以前更快了。
『算你厉害。不过,还不够快!』
百狼迅速反应过来,挥下尾巴试图击落北斗。
进化带来的不只火焰能力,北斗的身体能力也大幅提升,但还是远远不及那只百狼。
这样只会重蹈覆辙,可是北斗的目标就在于此。
「天狼星少爷!北斗先生它……」
「不必担心。因为那家伙……北斗是跟我一起成长的。」
没错……北斗故意引诱对手使出尾巴的那一击。
如果双方的爪子和尾巴直接碰撞,北斗肯定会输。
北斗赢过力量远胜自己的百狼的──是在跟师父和我相处的过程中锻炼出来的技术,以及与强者为敌的经验。
再加上它受到好几次攻击,开始习惯百狼的动作,经过缜密的布局,使尾巴的一击稍微变慢了些。
结果,北斗配合百狼的动作,同时挥下──不,是早它一步挥下尾巴,在对手使出全力前让双方的尾巴撞在一起。
「嗷!」
『唔!?』
百狼可能觉得会演变成互相推挤的情况,北斗的目的却不是接住这一击,而是分散它的力气。
它利用了我经常使用的四两拨千斤的技术,让尾巴的轨道稍微偏移,突破它的防御,百狼的背部近在眼前。
北斗终于降落在百狼毫无防备的背上……
「嗷呜呜呜呜──!」
发出胜利的咆哮。
本以为它会攻击百狼,但我想起百狼在开打前说过,只要北斗打中它一次就会称赞它。
在北斗站到它背上的瞬间,就等同于达成条件了,要是擅自攻击,真的惹怒了它,我们也会有危险,所以北斗才刻意什么都不做吧。更重要的是,百狼好像只是想测试北斗。
周围的分身不知不觉开始消失,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的百狼,叹着气面向身后的北斗。
『你真的很奇怪。不过……干得漂亮。』
「嗷!」
双方互相称赞对方的英姿……
「唉,大哥……」
「别说,我也有同样的感想。」
「好可爱!」
「啊哈哈。卡莲,现在不可以讲那个啦。」
「呵呵……但我也这么觉得。」
「是的,看起来像一对父子。」
大百狼背上坐着一只小百狼的画面,害我们下意识扬起嘴角。虽然这样讲对认真交谈的两人……不对,两只狼不太好意思,这一幕感觉就像小乌龟坐在爸爸背上,温馨至极。
它们在我们忍笑的期间讲完话,北斗跳下百狼的背,往这边跑回来。
跑回这里的途中,北斗的身体发出一阵光芒,变回变身前的模样。
「嗷!」
「做得好──噗呃!」
「天狼星少爷!?」
「大哥!」
北斗因为太过兴奋,往我身上撞过来,将我撞倒在地。平常我说不定有办法接住它,但我现在经历多次的魔力枯竭,身体使不出力气,没能好好站稳。
被姊弟俩扶起来的我,摸了下正在反省自己太过得意忘形的北斗的头。
「嗷呜……」
「我没事,不用担心。别管我了,你表现得很好喔。」
「对呀,非常帅气。」
「火焰由北斗来使用,让人觉得很安心呢。」
「北斗先生的英姿,我记在心里了。」
不只是我,来自众人的赞赏,令北斗乐得尾巴狂摇。
它全身的毛都乱掉了,今天得仔细帮它梳毛才行。在我思考之时,远远看着我们的百狼走了过来。
即使感觉不到敌意,它的魄力还是让我们反射性警戒起来,百狼却慢慢趴到我们前面,开口说道:
『人类啊,无须警戒。我本来就没打算攻击人类。』
「可是,您刚才不是说要收拾掉我们吗?」
『那仅仅是为了让那个半吊子拿出实力所说的谎。本以为它是个忘记百狼的本分,黏在人类身边的初生之犊,想不到竟有此等实力,我得对它改观了。』
百狼语气虽然严肃,那似乎是它活了那么久所养成的习惯,只要我们不要对它失礼,它就不会介意。
这个让人想问「你刚才的杀气跑哪去了?」的轻松态度,害我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要开打的气氛,赶快跟百狼打听情报吧。
「意思是,北斗得到了您的承认啰?那个……」
『我也很不情愿,但它毕竟让我见识了它的力量。还有,我没有名字。随你们怎么叫。』
「那么,我就称呼您为百狼大人了……您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为了锻炼北斗吗?」
『正是。这么久没见,它那副德行实在太没出息,我无法忍受。本来只是想让它找回百狼的骄傲,没想到它竟然进化了。』
他接着告诉我其他关于百狼进化的知识。
百狼从大气之中吸收的魔力,会在体内累积成结晶,结晶成长到一定大小就会碎裂,在溢出庞大魔力的同时进化。
结晶碎裂的原因五花八门,最简单的是陷入危机,或者做出强烈觉悟的时候。
百狼在开战前提到,它们会行遍魔力充足的土地,停留在该处,也全是为了进化。
或许是因为明明跟自己有关,它却对百狼这个种族不甚瞭解吧。北斗叫了声,要百狼多教它一些,百狼无奈地开始说明。
『这些东西本来是会自然理解的。也罢。百狼会在各地收集魔力,反覆进化,最后升华成精灵。那就是百狼的命运。』
「咦,会变成精灵吗?」
「我怎么没听大家说过……」
「唉唉唉,变成精灵会怎么样?」
『不清楚。我的进化之路才走到一半,也没看过变成精灵的百狼。』
之后我又问了几个问题,百狼回答得很干脆,大概是没必要隐瞒。
我们刚开始之所以没发现百狼,是因为眼前这只百狼已经进化过好几次,成了近乎于精灵的存在。
跟北斗会变身一样,这只百狼能变成接近精灵的状态,它就是变成那个状态隐藏气息,偷偷观察我们。
既然如此,水精灵或风精灵应该会告诉我们,不过对精灵而言它等于是同伴,所以不觉得有异状。
百狼不断提供无法轻易得知的情报,光听它讲话就很有趣。
尤其是好奇心旺盛的菲亚和卡莲,十分乐在其中。
「你讲的这些真的很有意思。」
「卡莲想多听一点!」
「对啊,例如进化,百狼真是神秘的生物。」
让自己更接近精灵,就是百狼的本分吗?
北斗总有一天也会踏上这条路,它却一脸疑惑,导致百狼叹着气摇头。
它在为搞不清楚状况的北斗头痛的模样实在很有趣,这时莉丝想到了什么,提出疑问。
「那个,您刚才说百狼没有父母,那么百狼是如何维持物种数量的?」
「的确,没有父母就不会有小孩。」
『百狼跟人类不同。进化过好几次的百狼,有时会使用累积在体内的魔力,创造自己的分身。』
像史莱姆那样分割身体,独立成为新的百狼吗?
既然是消耗自身魔力创造出的存在,也可以说是父母了,对百狼来说却并非如此。
想着想着,我脑中浮现一个可能性。尽管它没有明言,这只百狼会不会就是制造出北斗,如同亲生父母的存在?
首先,从目击情报的数量及稀有度判断,百狼的总数应该非常少。
它却碰巧在北斗刚出生的时候发现它,又碰巧跟它重逢,觉得北斗不像样,却不吝于照顾它,还给予忠告。也有可能是因为种族相同,抑或那就是百狼的特征,不过它嘴上叫北斗靠本能理解,实际上却做了那么多。
重点是从那冷漠的言词中,处处感觉得到严格教育小孩的父母般的温柔。
「嗷呜……」
「乖乖乖,之后再帮你梳毛。」
『唉……真的很难堪。百狼的骄傲跑哪去了?』
虽然它现在对北斗投以怜悯的目光……肯定是这样没错。
之后,我们目送百狼离开,找到一个靠近水源的好地方,着手扎营。
以现在的时间来说,还能继续移动,可是我们担心跟百狼认真战斗过的北斗会累。我也因为耗尽了好几次魔力,有点疲惫,所以大家叫我在旁边休息,不用帮忙准备扎营。
于是,我边顾营火边帮北斗梳毛。
「话说回来,百狼大人明明那么强,却很不擅长表达情感呢。」
「对啊,担心它又没有错。」
为我送来红茶的艾米莉亚想起百狼刚才的行为,面露微笑,我也梳着北斗的毛表示赞同。
其实,与百狼道别前,我问了它跟北斗的关系……
『据我猜测,您莫非是北斗的──』
『再见。』
一扯到这个,百狼就逃也似地跑掉了。
比起不想回答,感觉更像在害羞。
本来不打算管,结果还是忍不住插手了……我闻到这种笨爸爸的味道。
性格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百狼,令我不禁苦笑,在旁边玩北斗尾巴的卡莲遗憾地咕哝道:
「啊啊──卡莲好想骑在那只大北斗身上。」
「不可以什么都想骑哟。要骑的话,得先征求对方的同意。」
艾米莉亚委婉地叮咛她,这时我刷好一边的身体了,北斗马上换了个方向。
「嗷呜……」
「好吧……也许不能怪百狼会担心。」
看见它邋遢地躺在地上,露出肚子毫无戒心,享受被我梳毛的模样,可以理解百狼会想说它难堪。跟百狼战斗时的英姿跑哪去了?
「唔……毛的质感果然变了。这也是进化造成的影响吗?」
「虽然您都梳那么久了才问这个很奇怪,北斗先生摸起来不会热吗?」
「没问题。只有变身的期间会热,现在跟平常一样……不对,比以前更好摸喔。」
听见我这么说,大家也起了兴趣,中断手边的工作跑来摸北斗。
「我看看。哦……触感真的不同。摸起来会上瘾耶。」
「尾巴也好有光泽。我也好想变成这样。」
「今天我可以睡在北斗身上吗?」
「嗷呜……」
北斗用软绵绵的叫声回答,它说只要它有那个意思,以现在的状态也能发热,若我有需要,好像可以当暖炉用。
「我很高兴你愿意为我奉献,可是你不介意吗?好歹是传说中的狼。」
「嗷!」
「它说来到这块大陆后,天狼星少爷看起来是最冷的,能帮您取暖再好不过。」
百狼的进化本来是除了身体能力和魔力提升外,身体也会大上一圈。
北斗却舍弃体型增加,换来变身能力……以跟炎狼的战斗经验为基础,得到操纵火焰的能力。
本以为北斗因为火是最具攻击性的属性,又能像创造火焰分身那样,增加攻击的多样性,才选择这个力量,它该不会是因为我会冷,就选了这个能力吧?
「……是我想太多了吧。日常生活也很常用到火,拜托你不要跟雷乌斯吵架──」
「嗷!」
「原来如此,用我的风就能让北斗先生制造的热气温暖整个房间。在下一间旅馆试试看吧。」
下次见到那只百狼,要不要跟它道个歉?毕竟它因为北斗没选择跟自己同样的进化方向,有点遗憾的样子。
我感到一丝不安,继续梳毛,总算刷好全身时,北斗突然站起来。平常它会暂时沉浸在余韵中,一动也不动,这次它的脸却固定在某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对那个方向使用「探查」,没有侦测到任何气息,该不会……
「在叫你吗?」
「嗷呜……」
「这样啊。去吧,不用管我们。你们也有话想单独聊聊吧?」
「嗷!」
呼唤它的人是谁,我想用不着说明了。
那只百狼不太可能与我们为敌,也没有战斗的理由,我便干脆地送走北斗,它叫了一声向我道谢,飞奔而出。
── 北斗 ──
被主人干脆地送走的北斗,以某个地方为目标,在森林中奔跑。
百狼巨大的身躯在森林里行动,很容易撞到树枝或树干,北斗却灵活地避开它们。没有放慢速度,持续狂奔。远比人类敏锐的百狼,才办得到这种事。
顺带一提,撞到树枝也不会痛,却将障碍物全数闪过的原因,是它不想弄脏主人好不容易帮它整理好的毛。
之前只会带来异样感的那只百狼的气息,如今也能清楚感觉到。或许是进化造成的影响。
拜其所赐,它知道当着一行人的面离开的百狼,正从远方呼唤自己。
其实它不太想离开主人天狼星身边,但这是北斗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物种,对方又是境界远比自己高深的百狼。
不能糟蹋这珍贵的邂逅,于是北斗经由最短的路线穿过森林,以尽快抵达目的地。
百狼的气息在离这里有两座山远的地方,不过对北斗而言,这段距离称不上远。
它毫不费力地跳过途中的山谷,短短几分钟就来到那个地方。是一条远方有道巨大瀑布的大河边。
水流变慢的河滩上,巨石散落一地,北斗寻找的百狼静静趴在特别大的那块石头上等待它。
『……来了吗?』
「嗷!」
百狼睁开眼,默默凝视慢步走过来的北斗。
它的氛围比道别时更加稳重,北斗发现看着它的眼睛,自己的心情会自动平静下来。
是因为如同天狼星的推测,它正是制造出自己的家人般的存在吗?
然而北斗不是来这里撒娇的。它绷紧神经,呼唤百狼。
「嗷!」
『别那么警戒。我只是想多和你聊几句。』
本来有考虑到开战的可能性,看来只是要与它交谈。北斗松了口气。它不想再让主人操心了。
北斗也有关于百狼的问题想问它,才来到这里,对方却先行提出问题。
『我明白你要跟人类一起生活了。正因如此,我想知道你选择进化成那样的理由。』
绝对不坏,可是北斗得到的新能力,脱离了百狼进化的正道。
就算迟早能变成精灵,它怎么想都觉得北斗绕了一大段远路,只得到多余的力量,十分疑惑。
『你不是想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吗?那么应该让身体变得更大,身心都要变强才对。』
追求力量的话,体型大通常更容易占上风。
力气会随着体型增加,体积一大,自然会产生压迫感,其他人也不敢随便对它动手。至于身体太大动作会变迟钝这个缺点,有了百狼的身体能力等于可以无视。
北斗却没有让身体变大,是为了守护最重要的存在。
「嗷!」
『为了能待在人类身边?身体变大又有何妨──什么?不能进入旅馆?』
尽管跟这只百狼比起来,北斗的体型显得很娇小,在人类眼中它已经足够庞大了。
如果旅馆老板是兽人,或者愿意接纳北斗的人,会同意让它进屋,不过北斗常因为体积太大的关系进不了旅馆,只得睡在马厩或仓库。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北斗也能立刻赶到,果然还是待在主人身边最令人心安。
北斗刻意没有将最重要的理由说出口,那就是待在他旁边,梳毛的时间会增加。
『人类这种生物,脆弱到你必须如此牺牲吗?』
「嗷!」
北斗表示,不只是为了守护,能跟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即使出身和种族不同,把它当成家人对待、疼爱的主人身边,就是北斗的容身之处。
而且……
「嗷!」
『呵……说得没错。』
北斗斩钉截铁地说,胜负端看战斗的方式,用不着拘泥于体型上。
体积庞大或许会比较强,但北斗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不如说,这个观念深深刻在了它的身体及心灵上。因为即使它投胎转世,变大了好几倍,依旧有完全敌不过的对手。
而且百狼的体型远比北斗大,却被它反将了一军,因此百狼也不得不承认。
『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有件事我搞不懂。』
结束那场用来促使北斗进化的战斗,与天狼星一行人道别后,百狼仍在远远观察北斗。
这是它觉得北斗被梳毛的样子很难看,偷听天狼星他们的对话时产生的疑惑。
『你选择与人类同在,为何不用人类的语言说话?』
以百狼的智慧,光听人类的对话就能自然学会人语,除非是完全不踏进人类村落的乖僻个体。更遑论一直跟人类生活在一起。
然而,北斗只会跟家犬一样用叫的,比较复杂的内容则由银狼族姊弟翻译给天狼星听。
用叫的对百狼而言是比较省事没错,但能好好沟通应该更方便。
想跟人类一起生活,却不使用人类的语言。
百狼指出北斗矛盾的行为,北斗慢慢转头望向天狼星他们扎营的位置。
它烦恼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集中精神,确认天狼星他们没有在偷听后,开口说道。
『……因为,我是那位大人的狗。』
即使转生成传说中的百狼……
即使变得比主人更加强大、巨大……
北斗的心……灵魂,还是上辈子被主人饲养的狗。
前世的狗不可能跟人交谈。所以北斗不会说话。
这仅仅是它自己的坚持,不过对北斗来说,自己和主人的关系这样就足够,这样就满足了。
可是,这只百狼不可能理解它的想法,困惑地看着北斗。
『狗……?我听说人类把狗当成家畜或玩具对待。』
『我的主人心胸没有狭窄到会这样想。』
『……难以理解。人类这种生物既贪婪,又容易做出愚蠢的行为喔。』
『我明白。』
北斗上辈子享尽了天寿,很清楚人类是什么样的生物。
人类忠于欲望,会面不改色地做出愚蠢的行为,容易随波逐流。
但北斗知道,也有像主人那样,拥有坚定信念及骄傲的人。
『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补充一下,就算我不会说话,主人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觉得不方便过。』
百狼带着复杂的表情,注视年纪远比自己小,却拥有豁达想法及信念的北斗。
『你就这么信赖人类吗?不过……即使你现在不介意,总有一天会后悔喔?因为百狼和人类的寿命不同。』
『我明白。所以我想请教你,我……百狼的寿命有多长?这个情况应该是指成为精灵前的时间吧。』
『你的进化跟一般的百狼不同,无法得知正确时间,但可以确定远远超出人类。意即,你必须为人类送终喔?』
『……没关系。』
『什么?』
『我不介意。』
虽然因为没能陪他到最后而感到不甘,上辈子的家犬时期能与主人一同度过,北斗很幸福。
在主人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它并未对死亡感到恐惧,放心地离开了。
正因如此……
『这次要轮到我为主人送行。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在那之前要全力扶持主人,为满足地离世的主人送终。
主人的寿命迎来尽头之时,应该也有小孩了。
守望他的孩子成长也好,视情况而定,与主人的妖精妻子一同踏上无拘无束的旅程或许也不错。无论如何,顾虑着将来的绝望而忘记要活在当下,未免太可惜。
『总之你不必担心。比起这个……』
百狼不理解它也无所谓,北斗开口表明它前来此处的真正目的。
『希望你多告诉我一些百狼的情报。我想变得更强。』
不只主人,它还得保护主人身边的人──他的妻子及伙伴……以及将来应该会诞生的主人的孩子。
理解自己,掌握强度是该做的事,更重要的是,主人无时无刻都在成长,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实在太窝囊了。
为了彻底发挥百狼的力量,北斗贪婪地吸收知识。
等北斗问完问题,跟百狼的训练也告一段落时,已经过了将近两小时。北斗认为再不回去,会害主人他们担心,决定结束对话与百狼道别。
既然自己走上了跟这只百狼不同的道路,今后它们应该很难相见吧。
北斗怀着这搞不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心情,转过身去……百狼突然叫住了它。
『对了。我有一事相求……』
听见百狼的要求,北斗明显面露嫌恶。
── 天狼星 ──
「北斗,你回来了。」
「……嗷。」
过了两小时左右,北斗回来了,看起来不太对劲。
它散发出一种正在伤脑筋,有苦难言的复杂情绪。还以为它肯定会和那只百狼和好,获得有意义的情报满足地归来,它们吵架了吗?
可是从它身上看不出打斗过的迹象,幸好它平安无事。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那家伙出现了。
『打扰了。』
隐约觉得不会再见到面的百狼,再度现身于我们面前。
这次它没有隐藏气息,光明正大地出现,所以我马上就察觉到了。它究竟有何用意?
站在北斗旁边的百狼无视纳闷的我们,环视众人,开口说道:
『不必那么紧张。有件事想拜托你。』
「有事想拜托我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在那之前,感谢你照顾这个半吊子。』
百狼边说边抬起左前脚,想要放到北斗头上。
大概是想表达「我儿子给各位添麻烦了……」北斗却以会留下残像的速度往旁边移动,闪了开来。
『…………』
「嗷呜!」
百狼再度朝北斗的头伸出前脚,北斗用同样的动作闪开。
宛如机关枪的前脚,以及高速反覆横跳的攻防战,持续了一段时间。
「「「「「…………」」」」」
「北斗和大北斗都好快喔!」
面对这难以形容的画面,我们该作何反应?
我心想「真羡慕卡莲这么天真无邪」,保持沉默,终于放弃的百狼若无其事地望向我。
『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该吐槽吗?」
「放过人家啦。」
菲亚和莉丝在旁边窃窃私语,我就效法她们,别提这个话题吧。
百狼开始说明它的要求,我听了忍不住发出错愕的声音。
「……咦?您认真的吗?」
『认真的。你对这小子做的梳毛……这个行为,我也想体验看看。』
「嗷!」
『你在说什么?他并没有那么排斥。恐怕是不好意思碰到我。』
百狼给人一种威风庄严的感觉,真没想到它会要我帮忙梳毛。而且两只狼都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真的很像父子。
『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这小子如此着迷于那个名为刷毛的行为,我很好奇它的魅力到底有多大。』
「是可以,如果不符合您的喜好,可别跟我抱怨喔。」
它这么大一只,看来只能使用北斗专用的刷子。
我正想去拿不久前才收好的北斗专用刷……
「嗷呜……」
「……抱歉。」
北斗哀伤地咬住我的袖子。虽说是迫于无奈,自己专用的刷子被拿来用,它想必很不甘愿。
我摸着北斗的头告诉它就这么一次,好不容易说服它,有点紧张地站到百狼前面。
这把刷子比一般的刷子大上将近一倍,眼前的百狼却是北斗的好几倍大,用在它身上都嫌小了。而且它这么大只,梳起来似乎会很花时间。
我做好觉悟,走到百狼的侧面,莉丝和卡莲各拿着一把刷子前来支援。
「卡莲也要梳!」
「感觉会很累,我也来帮忙。」
「啊啊……我的刷子。」
「我的刷子……」
两人手中的刷子,好像是艾米莉亚和雷乌斯专用的。
他们难过的原因跟北斗一样,但使用对象是对银狼族而言不可违背的百狼,反而要感到荣幸吧?我提出疑惑,两人的回答是……
「这跟那是两回事……!」
「那是我的刷子!」
对刷子的坚持,胜过了上下关系吗?
说不定是因为两姊弟常跟北斗相处,对百狼的敬意跟看法产生了一些变化。
于是,我的背部承受着北斗和两姊弟哀怨的视线,异常紧张地动手梳毛。
「原来如此,不同的百狼,毛的质感也不同吗?这个触感也不赖。」
『唔……』
「嘿咻……这么大一只,光是梳脚就很累人呢。」
『哦……』
「呼噜──」
由于天色已暗,卡莲梳到一半就睡着了。竟然睡在之前就说想骑骑看的百狼背上,这孩子真狡猾。
「卡莲睡着了,我来代替她。」
『……这个长翅膀的胆子还真大。』
菲亚将卡莲从百狼背上抱下来,放到毯子上,代替她梳了一阵子,北斗突然开始对百狼吠叫。
「嗷!」
『已经足够了?只梳完一半而已。人类啊,脖子附近麻烦你再梳一遍。』
「吼噜噜噜……」
『你平常就在让他梳毛不是吗?噢,尾巴可以梳用力一点。』
北斗嫉妒成这样还挺罕见的。
百狼要求很多,不会像北斗那样摇尾巴或露出肚子,但它似乎心情不错,舒服得闭着眼睛,享受刷子的触感。
北斗对百狼叫了一阵子表示抗议,过没多久就背对这边趴到地上,像在闹脾气似的。
『嗯……还不赖。难怪那个半吊子如此着迷。』
「您喜欢就好。由于刷子的尺寸不合,我还担心能不能让您满意呢。」
『那么,之后准备个更好的工具。有机会的话,或许会再来让你梳毛。』
「嗷!」
这个瞬间,北斗冲到百狼前面吠叫,彷佛在说「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它发自内心地怒吼,彻底进入放松状态的百狼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
『吵死了。做决定的是这个人类,你给我安静点。』
「啊──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无法跟您保证。不过,若您愿意偶尔来帮北斗训练一下,我可以考虑。」
『……我考虑看看。』
目前能跟北斗打得不分上下的,只有上龙种的首领和师父。重点在于,就算只能偶尔来一趟也没关系,希望它陪陪北斗,因为它们是家人。
北斗明白了我的意图,一脸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辛苦却是个珍贵经验的梳毛时间结束时,百狼变得更不客气了,又提出一个要求。
『人类制造的魔力是什么味道?我也想尝尝。』
「今天我已经无法制造优质的魔力啰?」
『无妨。』
刚才我吃过饭也休息过,提供少许魔力不成问题。
我按照它的要求,使用大约一半的魔力制造魔力球,扔向百狼口中……
「嗷!」
『什么!?』
北斗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一口吃掉那颗魔力球。
北斗宛如偷走起司的老鼠,偷了魔力就逃之夭夭。
『唔……太大意了!』
「嗷!」
『你这家伙!看我把你的魔力一起吞掉!』
两只百狼的鬼抓人就此揭开序幕。
像一阵风般穿梭于树木间,飞越群山的高等级鬼抓人,持续到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