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我们在有翼人的村落待了半个月。
瞭解居民的生活、在自我锻炼之余指导卡莲,顺便为龙族和有翼人举办烹饪教室,过着忙碌的每一天。
今天,我也带着艾米莉亚教有翼人和变成人形的龙族如何做菜。
「请像我这样,用双手把肉当成球抛。」
「不这样就煎不出美味的汉堡排。请模仿艾米莉亚的动作,反覆挑战,让身体记住。」
「唔……以我们的力量来说真困难。」
「这种事就该轮到我们有翼人出马了。麻烦龙族的各位帮忙顾锅子和调整火力。」
「把事情全丢给你们做也不好。只能多练习几次,熟能生巧了。」
以龙族的力道,很难把肉团里的空气拍出来。因为力气太大,用另一只手接住肉团时会整个散掉。
就算这样,龙族依然努力挑战,有翼人也按照我们教的步骤制作汉堡排,我看着他们默默点头。
「既然你们已经练得这么熟,我不在场也没关系吧。」
「是的,虽然没办法做得跟老师一样好,应该不会有问题。」
「能端出这样的成品,首领也不会有意见。感谢你。」
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学生们个个表情僵硬,如今则会对我露出自然的笑容。
有翼人外貌与人族相似,所以我没什么感觉,还保有部分龙的特征的龙族抛肉团、捞浮沫的画面,倒是挺有趣的。
上完今天的最后一堂烹饪课,我回到卡莲家,卡莲正在弟子们跟芙莲达的注目下做训练。
「嘿!喝!」
「就是这样,卡莲。别停下来喔。」
「加油,卡莲!」
「卡莲,就快到了!」
拜逐日累积的训练所赐,卡莲终于连「空中踏台」都学会了。
无奈她体内的魔力量并不多,目前只能走几步而已。
动作也很僵硬,经常差点失去平衡,不过,她在空中跳足五步,跃向站在前方的芙莲达怀中。
她完全没有控制力道,直接扑过去,导致芙莲达支撑不住,差点往后倒,幸好北斗跳出来当她的靠垫才没出意外。这家伙真的很能干。
「呼……呼……看见了吗?」
「嗯,很厉害,卡莲。今天走了五步呢!」
不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摸头的卡莲,芙莲达也露出真心的笑容。
看到卡莲每次成功办到什么事,都会好好夸奖她的芙莲达,我感受到这对母女感情真的很好。虽然好像有点夸过头,芙莲达搞不好是想连同父亲的份疼爱女儿。
我看着她们走过去,发现我回来的卡莲急忙冲过来。
「唉唉唉,大哥哥也看见了吗?」
「嗯,看得很清楚。卡莲,你进步了。」
我摸了下走过来的卡莲的头,她拍动翅膀,高兴地笑着。
这副模样宛如小时候的两姊弟,我在怀念之余检查卡莲的身体状况,侦测到轻度魔力枯竭的征兆。
「你最好停一下。我要做的事也做完了,一起休息吧。」
「嗯!那……」
「我当然知道。拿来吧。」
「卡莲马上去拿!」
明明那么累,卡莲却冲进家里拿着一本书回来,爬到靠着附近的树木席地而坐的我腿上。
卡莲最近热衷于看书,原因是她带来的书。
「大哥哥大哥哥,这个大湖里面有很多鱼吗?」
「不只有很多鱼,还有很多神奇的鱼。例如全身都是软的,有八只脚的生物,或者比北斗大的鱼。」
「比北斗大!?连亚斯爷爷都能吃饱饱!」
卡莲之父彼特写的书,记录了他环游世界经历的神奇事件和传闻,以及各地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现在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我们曾经去过的迪涅湖。
芙莲达告诉我这些书是父亲的遗物,也是卡莲的宝物,在念给她听的过程中,每翻过一页,我都感觉到作者彼特好奇心非常旺盛,真的很喜欢旅行。看卡莲好奇心这么旺盛,确实继承到了父亲的血脉。
彼特留下的书有好几本,内容大多是我不知道的事,但一本一本这样看下来,我发现有几个地方我们亲自去过。我将这件事告诉卡莲,她便兴奋地询问当地的资讯。
在那之后,卡莲看书时总会坐到我大腿上,休息时间也会像这样一起看。
「那你看过这个吗?」
「这个……还没看过。」
「我去过这里,是在遇见天狼星之前去的,想听吗?」
「想听!」
「啊,这个地方妈妈跟我说过。一次也好,好想去看看哦。」
「卡莲也想去看看!」
透过我们分享的经验自由想像,得到新知识的卡莲,看起来非常高兴。
因此,我也教得很愉快……有件事却让我有点困扰。
「卡莲,你的翅膀……不要动得……那么激烈。」
「唉唉唉,这是什么?」
「听不进去。」
卡莲兴奋时会下意识拍翅,不停打到我的脸。翅膀很软,所以不会痛,可是鼻子真的好痒。
打断她也不太好,因此我忍耐着继续陪她看书,雷乌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两手一拍。
「大哥感觉好像卡莲的爸爸。」
「雷乌斯,不能说这种话。」
「啊……对不起。」
在父亲于出生前去世的卡莲面前,应该要避免提及这个话题。
被莉丝规劝的雷乌斯立刻闭上嘴巴,可惜为时已晚。听见父亲一词,卡莲有所反应,盯着我的脸看。
「大哥哥是爸爸?」
「不,我不是你的爸爸。」
「可是,爸爸是指像大哥哥这样厉害又温柔的人对不对?大哥哥可以当卡莲的爸爸。」
大概是因为她对父亲的印象只有从其他家庭看来的,卡莲心中的父亲,或许就是愿意让她撒娇的可靠男性。
这是她足够信任我的证据,我很高兴她有这份心意,但是……
「不行,因为我不是你的爸爸。」
「唔……不行吗?没关系……有妈妈跟大哥哥你们在。」
虽然不至于渴望父亲,卡莲对父亲果然有所向往吧。
我为她并不排斥这个话题松了口气,抚摸露出天真笑容的卡莲的头。
卡莲的训练结束后,我来到跟亚斯拉德初次见面的洞窟。
本来必须要有桀诺多拉及做为代表的龙族陪同,才能踏进这个地方,我已经得到亚斯拉德本人的允许,所以不成问题。
我在由会发光的矿石照亮的洞窟内走了一小段路,看见龙形的亚斯拉德在大厅削石头。
『唔,是你啊。听说那个叫烹饪教室的东西,今天是最后一次,大家的状况如何?』
「学得很好。基础都懂了,剩下端看他们的努力。对了,今天方便吗?」
『嗯,东西放在老地方。是说……真难得。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
「这是有原因的。」
为了答谢我救了卡莲,以及将新的料理带进部落,他愿意将挖掘这座洞窟时挖到的矿石和宝石分给我。
其中还有非常大颗的宝石,相当吸引人,不过我最高兴的是连魔石都有。一小块碎片都值数枚金币的魔石,对于用不到它的龙族而言没有半点价值,洞窟里还剩很多。
亚斯拉德同意我可以自由使用,我便抓准这个机会,拿来制作新魔导具或做实验。
平常我都是拿袋子装满魔石就马上回去,但我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便询问亚斯拉德:
「今天可以拿几颗这边的宝石走吗?」
『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是一直对宝石没什么兴趣?』
「其实我想用这些宝石做东西。」
『哦,要做什么?』
听见我这么问,一直在削石头的亚斯拉德停下双手的动作。工作就是他的兴趣,就像制作这座洞窟里面的装饰品一样。
他兴致勃勃地把脸凑过来,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后,我将理由告诉他……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独自前来。』
「那我拿走几颗这边的原石啰。」
『慢着!既然如此,岂能随便让给你!』
「……不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要爽快地提供吗?」
『确实如此,可是一想到结果,就不想乖乖送人。想要的话给我拼命争取!』
「好难搞而且好幼稚!」
经过讨论,我走出洞窟,跟变成人形的亚斯拉德互殴。
事后我才知道,亚斯拉德好像不纯粹是嫉妒,而是想跟战胜梅吉亚的我较量看看。
虽然只是游戏般的吵架,而非真心要分出高下,对方好歹是统率龙族的首领,住在部落的龙族及有翼人纷纷聚集而来,酿成一场大骚动。
我的右上勾拳命中亚斯拉德,赢得宝石的数日后。
我终于做好那个东西,在当天晚上邀请艾米莉亚、莉丝、菲亚三人出去散步。
「星星依旧好美喔。」
「是的,天空感觉离这里好近。」
「去了那么多地方,这一带特别美。」
「可能是因为地势高,空气也特别清新。真是绝佳的观星地点。」
满天繁星下,我和面带笑容的三人一同在部落里闲晃。
来到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时,走在前面的菲亚面色平静地回过头。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约我们夜间散步,我是很高兴没错,不过你应该是有话想跟我们说吧?」
「果然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呀。如果是散步,雷乌斯和北斗应该也会跟来,可是这里只有我们几个。」
「难道您有什么烦恼?」
的确,要去散步的话,北斗不可能不跟来,但我并没有排挤它。我事先跟雷乌斯和北斗说明过,今晚请他们待在卡莲家。
他们俩似乎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我笑着否认了。
「不是烦恼。关于未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们说。」
「那最好找大家一起……啊,该不会跟雷乌斯有关?」
「那孩子又闯了什么祸吗?」
「这我也会顺便谈,先听我说吧。」
我暂时停下脚步,看着卡莲家的方向接着说道:
「首先,是时候离开这个部落了。」
「这样呀……」
「终于要离开了吗……」
烹饪教室告一段落,芙莲达的身体也十分健康。
不只魔法,魔力的基础知识我也教会卡莲了,只要她继续勤加训练,想必会成为有翼人之中首屈一指的强者。
有翼人的生活也充分体会过了,老实说,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再待一下……也没关系吧?」
「我是很想,不过国际会议(Legendia)的举办日快到了。」
虽说集合各大陆的国王与重要人物的国际会议(Legendia)尚未开始,考虑到车程,我想多留一点时间。
弟子们看似可以接受,实际上还是无法这么干脆。
「要跟卡莲道别了呢。」
「好不容易多了一个妹妹的说。」
「啊,对了。卡莲不是对外面的世界有兴趣吗?干脆邀她跟我们一起去旅行如何?」
我认为菲亚这句话是在开玩笑,但如果我同意,她可能会真的付诸实行。
或许是共同旅行过一次的关系,大家都对卡莲依依不舍。那孩子性格有些独特,却有种神奇的魅力。
说实话,同为无属性之人,我很想多教她一些东西,唯独这件事真的不能改变。
「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总不能逼她跟母亲分开吧。」
「……您说得对。小孩子还是跟家人在一起最好。」
「我明白。不过……好寂寞喔。」
与卡莲分别固然寂寞,说不定能在国际会议(Legendia)上见到家人的莉丝却眉头紧皱。我轻抚她的头安慰她,她的表情确实变得柔和一些,不过看起来还是很难过。
「我有办法笑着跟她道别吗?」
「万一卡莲哭出来,我会非常心痛。」
「身为大人的我们得好好忍耐才行,尽量笑着道别吧。」
「一定会再回来的,我也想见证卡莲的成长。」
我已经跟雷乌斯和北斗说明过,得到他们的谅解。
舍不得归舍不得,大家都愿意接受我的决定,明天就去知会芙莲达和亚斯拉德他们吧。
剩下就是……
「其实还有一件要事。虽然为时尚早,圣多鲁的国际会议(Legendia)结束后,我想先回梅里菲斯特大陆一趟。」
「不错呀。很久没见到姊姊他们了。」
「离上次见面过了一年,也该有第二个小孩了吧?」
「你们说的是天狼星的家人对不对?我还没见过他们,得去跟人家打声招呼。」
视今后的状况而定,也可能改变计画,但大家都不反对回到梅里菲斯特大陆,我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我做了个深呼吸,慢慢转身面对三人。
「回到梅里菲斯特大陆,去见诺艾儿他们,帮妈妈扫完墓后……我想在艾琉席恩举办婚礼。」
「……咦?」
「结婚……」
「不是在指姊姊和梅尔特先生……对吧?」
「是我们的婚礼。」
我们是恋人,约好要携手共度一生,可是因为在旅行的关系,我很少提到结婚。
说起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婚礼与其说是宣布结婚的仪式,更接近跟贵族打好关系的政治手段,不一定要举办。
其实,以前受邀参加雷乌斯的好友艾尔贝里欧的婚礼时,我满羡慕的,她们三个却几乎没提过想办婚礼。只要彼此能在一起就心满意足,菲亚甚至想要孩子。
在旁人眼中,我们俨然已经是夫妇,不过因为这样就什么表示都没有,对她们未免太失礼。
我这个年纪也可以结婚了,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召集熟人,举办盛大的婚礼,确立明确的夫妻关系。
「艾米莉亚,莉丝,菲亚,可以把左手伸出来吗?」
我站到听见结婚、目瞪口呆的三人面前,从怀里拿出这几天做好的戒指。
我分别为她们的无名指戴上镶着银色、蓝色、绿色小宝石的戒指,看着每个人的眼睛明白地告诉她们:
「艾米莉亚,真的很感谢你总是在扶持我。」
「天狼星少爷……」
「希望你将来继续在我身边扶持我。不是以随从的身分,而是做为我的妻子。」
「啊……啊啊……那是……当然的。」
听见我的求婚,艾米莉亚感动得哭了出来。但她还是努力忍着呜咽声,答应我的求婚。
即使泪流不止,她依然对我展露幸福的笑容。
「你、你真的要选我吗?我……没错!我食量很大喔!?而且我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擅长战斗,会碍手碍脚……」
「我也很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模样,而且我从来没嫌过不擅长战斗的你碍手碍脚。我是在瞭解你的一切的基础上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的。」
「我也是……无时无刻都在温柔守望我们的天狼星前辈……那个,我最喜欢了。」
「谢谢你。莉丝,你愿意跟这样的我结婚吗?」
「……是的,我很乐意。」
莉丝满脸通红,摩娑着我为她戴上的戒指,用力点头。
接下来就剩菲亚了,她脸上挂着淡淡的苦笑。嗯,不意外。
(插图010)
「真没想到你会同时跟所有人求婚。」
「抱歉,其实应该要把你们单独约出来,可是我不想分优先顺序。」
要不是因为知道她们感情好,应该不能像这样求婚吧。
我有点愧疚,面带苦笑的菲亚眯眼笑出声来,抱住我的手臂。
「呵呵……没事啦,你不用放在心上。因为你平等地爱着我们,回应了我们的心意不是吗?」
「您不仅与身为随从的我成为恋人,还愿意娶我为妻。没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事!」
「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啰!」
艾米莉亚跟莉丝也在同时扑进我怀里,我温柔地抱住她们,说出不是对她们,而是对自己所说的誓言。
「我知道一直旅行很累人,不过今后我也会继续保护你们。所以……请你们永远和我在一起。」
「是很累没错,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跟你在一起。你维持现状就好。」
「对呀,而且我们可不是只懂得被人保护的妻……妻子!」
「未来我们也会继续扶持天狼星少爷。」
我的恋人──不,我的妻子们笑着对我说出令人心安的回应。
确认彼此的心意,紧张兮兮的求婚事件隔天。
我在卡莲家与芙莲达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其他人在外面看着卡莲训练,迪波菈外出办事了,目前家里只有我和芙莲达两个人。
「天狼星,你要跟我说的是?」
「其实我们差不多该继续旅行了。」
「是吗……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她好像隐约预料到了。芙莲达惋惜地叹了口气,望向窗户。
我也跟着看过去,窗外是正在跟大家一起训练的卡莲。芙莲达温柔地注视忙碌却神采焕发的爱女。
「就你看来,卡莲的本事如何?」
「说实话,我非常期待她未来的发展。她很努力,更重要的是求知欲强,所以擅长想像,在魔法方面应该相当有才能。」
「呵呵呵……那真是太好了。」
芙莲达看起来真的很高兴,大概是因为她之前不知道卡莲是无属性,误以为她缺乏魔法的才能。
「可能用得到的魔法,我几乎都教她了,魔法的诀窍她也大部分都已经理解,我想她会自然而然变得更强。」
「还有能教她的魔法呀?」
「有是有,但卡莲现在学那些太早了。因为里面有不能随便使用的强力魔法。」
我没有教卡莲想像上辈子的武器发明的魔法。轻易夺走人命的魔法,不适合那孩子。
顺带一提,由于距离太远的关系,卡莲似乎把我对梅吉亚用了无数次的「麦格农」当成「冲击」的强化版。
不过,到头来还是要看人怎么用。
对抗魔物时,那类型的魔法会是强大的自卫手段,所以我打算留下「麦格农」的笔记,等卡莲懂得力量的使用方式,再由桀诺多拉转交给她。
「……谢谢。你为那孩子考虑了这么多呀。」
「卡莲是个好学生,会让人忍不住宠她。」
虽说我们的相遇纯属巧合,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倒觉得丈夫去世,仍然把卡莲教得这么好的芙莲达更伟大。
听见我这么说,芙莲达面露苦笑,然后带着严肃的表情注视我。
「天狼星,虽然我讲过很多次,我真的很感谢你们不只救了我们的命,现在也在为我的女儿努力。」
「不用客气。你让我们借住在府上,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以回报。明明有还不清的人情,我却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
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我知道芙莲达是个相当诚恳温柔,非得报答恩情才会服气的人。
她这么认真地向我提出要求,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芙莲达稍事停顿,确认我点头后,下定决心开口。
「请带我女儿……带卡莲一起去旅行。」
── 芙莲达 ──
我和丈夫是在数年前……离村落有段距离的森林中相遇。
那一天,我一直找不到平常会采的野菜,不知不觉远离村落,遇见五位人族。
大家都叫我遇到人族就快逃,从未见过的人族贪婪的眼神,却吓得我忘记飞走。
人族趁机对我射箭,我反射性闭上眼睛……神奇的是并未感到疼痛。
因为……
「唔!?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人族立刻冲到我面前,挺身保护我。
双脚及侧腹被箭射中,还对剩下几位人族怒吼的男子,正是我的丈夫……彼特。
之后他告诉我,剩下四人是他雇用的护卫及向导,而非同伴。
彼特只是想看看有翼人,其他人族则是一看到我就利欲薰心,将他的制止置若罔闻,企图抓住我。
正当四名人族无视彼特,准备再次对我射箭时,亚斯拉德大人从天而降,出面拯救我。
他在降落的同时喷火将那些人族烧成焦炭,接着走向因为箭上涂有麻痹毒的关系,瘫倒在地的彼特。
擅自进入龙族地盘的人族遭到歼灭,是常有的事。
不过……我哪有办法对保护了我的彼特见死不救。
因此我冲过去阻止他,来到他身旁的亚斯拉德大人却只是低头看着彼特,没有动手。
『你这家伙真奇怪。在这种状况下,为何还笑得出来?』
「你会说话?原来如此……你就是保护有翼人的上龙种啊。」
『这点小事不重要。面对这种状况,你为何在笑?』
「因为……她平安无事。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被气势十足的龙瞪视,彼特仍然满足地笑着,而这似乎引起了亚斯拉德大人的兴趣。
我走过去想帮他拔出毒箭,彼特露出发自内心松了口气的表情看着我。
「啊啊,幸好……你没受伤。」
「都是多亏你保护了我。为什么要救我?不然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因为……我只是想看看有翼人而已。没想到……有翼人这么美。」
「咦!?」
彼特说完这句话就昏倒了。
我请求亚斯拉德大人饶彼特一命外,他自己好像也对他颇为好奇,我们便带着彼特回到村落。
带人族进来,当然惹出了一堆麻烦。
最后是因为亚斯拉德大人愿意负全责,再加上以住在我家为条件,彼特才获准住进村中,我诚心感到放心。
妈妈也跟其他人一样,对彼特没有好感,不过他确实救了我一命,妈妈便同意收留彼特。
就这样,住进我家的彼特遭到其他人的疏远,却靠着旅途中学到的知识,为我们的生活增添色彩。
对于自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我来说,跟彼特这名男性同居的生活相当新奇。
最愉快的是听他分享旅行的见闻。
「住在那里的人有独特的文化。我问了其中的意义,真的很神奇……」
心无旁骛地描述自身经验的模样,如孩童般可爱。
「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遇到了天使,深受感动。不是因为有翅膀,你真的很美。能待在你身边再幸福不过。」
没想到,我逐渐被直接对我示好的彼特吸引。
不可思议的是,亚斯拉德大人的孙子桀诺多拉大人与彼特意气相投,不知不觉就成了宛如挚友的关系。我总是笑着目送彼特骑在桀诺多拉大人背上出游。
过了半年,彼特开始习惯部落的生活时……我怀上了卡莲。
彼特、桀诺多拉大人、亚斯拉德大人都非常高兴,妈妈虽然心情复杂,还是对我们表达祝福。
这段幸福的时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才刚这么想,彼特的身体就出问题了。
他罹患原因不明的疾病,治疗魔法也不见效,大部分的时间都得在床上度过的彼特开始写书。
看到他应该连写字的力气都不剩,却坚持继续动笔,我心痛不已,可是……
「我大概连孩子的脸都看不见了,更别说拥抱他。不过,我不想成为一个无法为孩子做任何事的父亲。所以我想留下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多少排解他的寂寞。」
彷佛在以生命为代价不停写书的彼特,在写到第八本的途中,安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我并不后悔跟彼特在一起。我早已做好觉悟,而且我还有卡莲。
她是彼特赐给我的,世上最宝贵的存在。
所以我发誓,要连同那个人的份看着卡莲成长。
可是,以我的能力……
※ ※ ※ ※ ※
「请带我女儿……带卡莲一起去旅行。」
「芙莲达小姐……」
听见我这么说,天狼星露出复杂的表情。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当妈妈的我要把还会想黏在妈妈身边的女儿交给他照顾。就算他觉得我疯了,我也百口莫辩,但我是怀着决心提出这个要求,不能轻言放弃。
因此我并未移开视线,天狼星像拗不过我似地深深叹息。
「是否要带她同行,我暂时不做决定。卡莲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跟她说。那孩子应该也想跟去,至少不会拒绝。」
「方便告诉我,你那么珍惜卡莲,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吗?」
「你也很清楚那孩子的好奇心有多强吧?」
「是的,毕竟她遇到那么可怕的事,还对外界有兴趣。」
「呵呵,是个求知欲旺盛到令人失笑的孩子对吧?不过身为那孩子的母亲,我能教她的实在太少了。」
魔法也好,外面的世界也罢,对于从未离开这个村落的我来说,有着无法跨越的极限。
现在的我顶多只能带她到村外不远处的河川,稍微满足她的好奇心而已。
不,别说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我甚至因此遭到攻击,不只卡莲,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差点永远失去她。
「可是跟卡莲同样是无属性的你,就能教她更多魔法,也懂得许多外界的事,能满足那孩子的好奇心。而且,你们有多么厉害,我也深深感受到了。」
天狼星要跟梅吉亚先生交手的那个时候,我硬要跟去,拜其所赐,我亲眼见识到了他的实力。
据说是他的徒弟的其他孩子也足够强大,还有传说中的百狼同行,跟他们在一起,卡莲也不会有危险。而且,我跑去跟那几个崇拜天狼星的孩子打听过天狼星的为人。
『天狼星少爷是很棒的人。小时候,他救了被抓去当奴隶的我和雷乌斯一命,教导我们生存之术。』
『大哥?是我最崇拜的男人,我的目标!』
『嗯……大家的家长,像母亲一样?有时候很严格,是个温柔可靠的人。』
『是个好男人。我甚至想在离别之时到来前,一直跟他在一起。』
他们都发自内心仰慕天狼星,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带着幸福的笑容。
尽管才认识短短半个月,透过卡莲和他相处过后,我明白天狼星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不仅救了我们,之后还教导卡莲各种知识,在那孩子想从事危险行为时,像父亲一样训斥她。
对照理来说是个外人的卡莲倾注爱情,这么认真地照顾她。如果是你们……
「如果是你们,我能够放心把卡莲托付出去。我相信……你们会保护好那孩子,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天狼星值得信赖的根据。
小时候被他拯救,在他的培育下长大成人的艾米莉亚小姐和雷乌斯,是那么的强大正直。
他明明比我还小,却像当过爸爸似的,相当擅长跟小孩子相处。虽然很不甘心,我觉得他比我还厉害。
想将卡莲交给天狼星的我……真是卑鄙的母亲。
连救我们一命的恩情我都无以回报,却想利用天狼星的温柔。
我陷入自我厌恶,却没有停止诉说自身的心情,天狼星对我投以锐利的目光,默默听着。
果然……生气了吗?
他会生气很正常。毕竟这个提议实在太过突然又自私。
「你真的不介意吗?」
然而……天狼星没有生气,而是有点悲伤地凝视我。
出乎意料的反应使我面露疑惑,天狼星像要教育我一样,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好不容易重逢,结果又要分开了喔?」
「…………」
「说实话,我可以带卡莲一起去旅行。但没人知道旅途中会发生什么事。万一发生意外,我们没能好好保护卡莲,这次你真的有可能失去女儿喔?虽说只是暂时的,体会过那种感觉的你应该不会不明白。」
「嗯,我知道。」
天狼星果然很温柔。比起自己,他更关心会分隔两地的我们。
我当然不想和卡莲分开。
可是……正因为是为了那孩子好,我……
「但我不想埋没那孩子的才能。」
天狼星曾经跟我说过。
小时候的经验非常重要,长大后依旧会受到影响。
身为无属性却拥有魔法才能的卡莲,需要有个好老师在身边。
「而且,这个村子对卡莲来说太过狭隘。」
她可是都被人抓去当奴隶了,还对外界有兴趣的小孩。放着不管,那孩子肯定迟早会离开这里。
而且假如彼特还活着,一定不会阻止卡莲踏上旅程。
『彼特,我问你。如果这孩子看了你写的书,想要去旅行怎么办?』
『我想想。到时候……希望你尽量别阻止他。虽然危险重重,旅行会遇到很多开心的事或命运的邂逅。就像我们的相遇。』
『不过,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危险。我们的孩子如果是有翼人,那更是……』
『当然不只是把他送出去,要等到那孩子有相应的知识及力量。必要的知识我写在这些书里了,要是他主动表示想要出去旅行,希望你教他魔法,帮助他变强。其实找个习惯旅行、值得信任的人是最好的,这要求会不会太高啊?』
这地方几乎不会有外人踏进,彼特开玩笑提到的希望却近在眼前。
正因为是亲人,才不想放过孩子的转机。
能让我将卡莲托付给他的人,如同奇迹似地出现了。
「你那几位太太跟我提过,你的梦想是成为老师。就你看来,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卡莲了吗?」
「我刚才也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想教她。」
「那么希望你多多指导她。卡莲一定也很期待跟你学习。」
寂寞归寂寞……又不是永别。
只要我忍耐,卡莲跟天狼星都能得到满足。
更重要的是,要如何答谢天狼星他们……对吧?
将卡莲托付给他们照顾,无论如何都会造成负担,就算想报答大家照顾我们的恩情,我也无以回报。
手中也没有外界的货币……虽然不太好意思,之后找桀诺多拉大人商量看看好了。
说明完毕后,我如此心想,天狼星突然站起来背对我。
「我们两家人最好一起商量一下。」
「说得也是……不能没问那孩子的意愿就擅自决定。」
我目送天狼星走出房间,发现自己比想像中还累。
八成是因为一直维持在紧张状态,我感到口渴,在隔壁房间等待的妈妈于我起身的同时走过来,将水杯递给我。
「谢谢你,妈妈。」
「这样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这件事我已经事先跟妈妈商量过。
听完我的想法,妈妈的表情跟天狼星一样复杂,最后叫我顺从自己的心意即可。
所以我才亲自做出决定,选择把那孩子托付给他们……叹息声却怎么也止不住。妈妈见状,无奈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干么一直叹气?难道你希望他反对?」
「没有……不对,果然是这样吧?」
「这件事必须由身为母亲的你决定。孙女离开我也很寂寞,不过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喝光杯子里的水,我还是静不下心,这时卡莲走进房间,大概是天狼星叫来的。
「妈妈怎么了?卡莲好不容易快要把魔法练熟了。」
「对不起,卡莲。妈妈现在要跟你说非常重要的事,希望你仔细听。」
在卡莲那双纯洁无垢的美丽眼睛的注视下,我说了想让她跟天狼星一起去旅行的事。
「……就是这样。天狼星他们一定会保护你,只要跟大家一起旅行,就能看见各式各样的风景。」
「可以吗!?」
「前提是你想去。而且你喜欢天狼星他们对吧?」
「嗯!」
看来卡莲果然也有想过要出去旅行。
这样一定……
「大哥哥、大姊姊、北斗、妈妈都一样喜欢!」
「…………是吗?有他们的话,我不在也没关系了吧。」
「妈妈……不一起去吗?」
我也有稍微考虑过,可是以我的实力,只会碍手碍脚。
都把还是小孩的卡莲托付给人家了,连我都要麻烦他们照顾,未免太难堪。
「对不起。我不能出去旅行。」
「这样呀……」
刚才知道可以出去旅行的时候,她那么兴奋,一听见我不去,卡莲就陷入消沉。
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天狼星他们肯定会再来,跟妈妈一起等吧。』
只要我这样讲……卡莲一定会愿意留下。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
「……不用管妈妈。你想跟大家一起旅行对不对?」
「嗯、嗯。可是,妈妈……」
你掉进河里时,我坠入了绝望的深渊,跟你分开过一次,看见在天狼星他们的指导下成长的你,我领悟到了。
比起这孩子对我的依赖,我更加依赖卡莲。
为了帮助孩子成长,身为母亲的我现在能做到的……是轻轻推卡莲一把。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到时要分享很多旅行经验给妈妈听喔。」
「妈妈想听卡莲讲故事吗?」
「嗯,妈妈呀,最喜欢听你的爸爸讲旅行的故事了。所以妈妈也想听卡莲讲故事。」
你专注地分享天狼星传授的知识的模样……与彼特如出一辙。
「那……卡莲要去!卡莲想讲很多故事给妈妈听!而且卡莲……」
听见卡莲默默怀着的梦想,我紧紧拥抱最心爱的女儿。
(插图011)
── 天狼星 ──
芙莲达的提议固然令人惊讶,那同时也是我所期望的事。
我不至于把卡莲当成继承人,纯粹是好奇其他无属性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然而,该保护的对象增加,代表风险也会随之提升。
不能只由我一个人决定,于是我立刻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我会听从天狼星少爷的判断。若要问我个人的意见,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我赞成。原来如此,芙莲达小姐之前来问我们和天狼星前辈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吗?」
「今后应该会辛苦许多,不过我才不介意呢。大家一起教她各种知识吧。」
「嗯!我会好好保护她!」
「嗷!」
大家的反应大致如我所料。
没人反对卡莲加入,却跟我一样有所顾虑。
「卡莲和芙莲达小姐不会舍不得吗?」
「感情那么好的母女要分隔两地,很难发自内心高兴。」
「除了卡莲,我更担心芙莲达。她的丈夫已经先走了,希望她不要因为太过寂寞,积忧成疾。」
「大哥,不能两个人都带上吗?」
「不行,芙莲达小姐不适合旅行。她已经遭受两次袭击,我觉得她在外界会有压力。」
这样讲或许有点残酷,这种事必须公正地下达判断。
而且芙莲达没有主动表示想要同行,应该是因为知道自己会成为累赘。
「全要看卡莲的意思……」
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要做的只有尊重那对母女的想法。
当晚。并肩坐在桌前的我们,与卡莲一家相对而坐。
场面自然而然弥漫一股紧张的气氛,我们分别报告彼此讨论后的结果,卡莲高兴地拍动翅膀,芙莲达小姐则松了口气。
「不过,要我代为照顾卡莲有两个条件。首先,希望卡莲以后可以称呼我为老师。」
「不能叫大哥哥吗?」
「你要跟在我身边学习,这样叫比较合适。」
「那叫爸爸不行吗?」
「卡莲……」
她会这样说,可能是因为听人说过我就像她的父亲。芙莲达闻言,露出复杂的表情看着女儿。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对话,但我还是无法扮演卡莲的父亲。
不是责任的问题……
「你有比谁都还要爱你的爸爸在。我绝对赢不了那个人。所以就算是替代品,我不希望你叫我爸爸。」
「可是……」
「等一下我让你看看证据。可以吧?芙莲达小姐。」
「咦!?嗯、嗯,是时候了。」
突然被我叫到,她吓了一跳,但她明白了我的意图,像下定决心似地用力点头。
我将面露疑惑的卡莲暂且搁置,告知第二个条件,芙莲达答应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卡莲因为能跟我们一起去旅行而兴奋不已,芙莲达带着柔和的微笑对她说:
「卡莲,要高兴是可以,从今以后你要受到人家的照顾,记得好好打声招呼。连同你刚才告诉妈妈的梦想一起说出来吧。」
「嗯!」
卡莲笑容满面地转头面向我们,深深一鞠躬。
「卡莲想跟爸爸一样到处旅行,然后写成书。那个……以后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卡莲决定加入旅程,我们便开始准备离开村子。
旅行所需的物资只要塞进马车即可,很快就能搞定,但卡莲也要跟来,因此还得整理行李。
由于多了卡莲的东西,行李交给女性组整理,我则去跟亚斯拉德报告卡莲要跟我们一起走。
『既然这是芙莲达跟卡莲的选择,我不会阻止。可是,若各位不急着赶路,能否等个两天再出发?』
反正我也想让卡莲做好心理准备,等个几天完全没关系。
只要特地去找,要做的事要多少有多少,在我指导卡莲旅行的必要知识的期间,两天一转眼就过了,我们再度来到亚斯拉德面前。
他叫我把卡莲也带过来,所以大家都齐聚一堂,不只龙形的亚斯拉德,桀诺多拉和梅吉亚也在洞窟的大厅中。
最令人在意的是,亚斯拉德看起来异常疲惫。这两天都没看到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亚斯拉德将疑惑的我晾在一旁,走向卡莲询问:
『卡莲啊,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他们一起走?』
「嗯!卡莲要跟老师一起去外面看很多东西。等卡莲回来,也讲故事给亚斯爷爷听。」
『嗯,我会期待的。既然要去旅行,只用魔法应战多少会令人不安。天狼星,这孩子的武器准备好了吗?』
「还没,我打算等抵达附近的城镇,再找适合这孩子的武器。」
『那可以省下这个工夫了。卡莲,拿去。』
亚斯拉德递给卡莲一把小刀。
刀身绽放黑曜石般的光辉,从刀刃及刀柄化为一体的形状判断,推测是用整块岩石削成的。
外观只是把朴素的黑色小刀,却感觉得出里面潜藏庞大的魔力。
『那是用我的角做成的。对年纪轻轻的你来说或许有点重,应该很快就会习惯。』
经他这么一说,我发现亚斯拉德头上的角变短了一些。
整体来看应该不是太大的损失,不过龙族的角比鳞片还硬,连削下一块都要花很多时间的样子。亚斯拉德之所以这么累,就是因为一直在削这把小刀。
「谢谢你,亚斯爷爷!」
『这把刀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物,都能轻易刺穿。使用时要多加注意。』
「亚斯爷爷也是吗?」
『哈哈哈,别小看我的鳞片。那么小的东西怎么可能贯穿我引以为傲的鳞──呜呃!?』
「刺进去了!」
卡莲用刚收下的小刀,刺进得意地炫耀自己有多耐打的亚斯拉德的手臂。
她只是轻轻刺一下,所以没有流血,总之可以知道那把刀连龙鳞都能贯穿了。
卡莲虽然调皮,她是因为知道亚斯拉德有多么强壮才敢这么做,不会动不动就拿刀刺人。
这次就当成是在孙女面前爱面子的爷爷自作自受吧。
「卡莲,这种时候要先征求对方的同意。你也不会喜欢突然被人拿刀刺吧?」
「可是卡莲觉得亚斯爷爷不会受伤,而且亚斯爷爷自己好像也很疑惑。」
『哈哈哈,这点小伤无须介意。瞧,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对吧?』
「太好了。那哪里才刺不进去呢?亚斯爷爷的鳞片很硬的。」
『……别再刺了。』
外表及体型明明相差甚远,这对祖孙的互动还真是看不腻。
我看着他们心想「龙族的首领也拿小孩子没辙啊」,终于成功阻止卡莲的亚斯拉德朝我伸出手。
于眼前张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把小刀,尺寸比卡莲的大一圈。
『这是用我的牙齿研磨而成的小刀。送给你们,做为照顾卡莲和之前那些事的谢礼。』
亚斯拉德说,之前芙莲达找他商量过要如何报答我们。
不只救了母女俩的命,还代为照顾卡莲,自己却无以回报,芙莲达似乎很烦恼。
于是,一直在关心这对母女的亚斯拉德便代替她准备谢礼。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嗯,总是要钱帮那孩子买必需品吧?手头紧的话拿去卖也行。』
「我拿了那么多魔石和宝石,短期内不会有问题。」
龙牙做的武器,而且还是成长到足以当上首领的龙,感觉就很好用。
然而,我已经有迪送的剑和菲亚、师父给的小刀,并不缺武器。
我有点烦恼该如何是好,接过它拆开包在外面的布,跟卡莲收到的小刀一样漆黑如夜的美丽刀身映入眼帘。
「喔喔……看起来好猛。」
「嗯,有种和卡莲的小刀不一样的魄力。」
「这把刀的刀身,光盯着看彷佛就会被吸进去。比妖精做的小刀更厉害。」
「是把很棒的武器呢。有这把刀的话,应该连铁都能轻松切断。」
「那艾米莉亚要拿去用吗?」
「可以吗?」
虽然不至于不足,艾米莉亚是我们几个里面攻击力最低的。
雷乌斯不适合用小刀,莉丝和菲亚有强大的精灵魔法。而且除了我以外,最会用小刀的就是艾米莉亚。
『这已经是你们的东西,由谁来使用,你们自行决定即可。』
提升整体的战力,也能保护好卡莲。
我认为艾米莉亚是最适合的,当事人的表情却有点困扰。
「若您愿意让我使用它,我会很高兴,不过这么厉害的小刀,我认为您更能发挥它的力量。」
「那让姊姊用大哥的秘银小刀不就得了?」
「是个好主意,但还是算了吧。它等于是我一路用到现在的战友。」
我用得很顺手,这把刀又充满珍贵的回忆。我想亲自使用它,直到最后一刻。
师父的小刀我当然也不想让其他人使用。其实它用不着插进地面就会说话,师父背着我灌输艾米莉亚诡异的知识都不奇怪。
「看你这么珍惜,不枉我送你那把刀。」
「它救了我好几次。所以说,艾米莉亚就别客气了。」
「是,我会好好珍惜它。」
艾米莉亚小心翼翼从我手中接过小刀,骄傲地笑了。应该是因为对随从而言,得到主人赏赐的武器乃无上的荣耀。
她乐得尾巴狂摇,这时盯着小刀看的菲亚突然点了下头。
「对了……听说某个地方的习俗是男方跟女方求婚时,会送对方小刀。」
「那啥习俗?收到武器会高兴吗?」
「好像是希望女方在发生意外时用那把刀自杀,以捍卫贞洁。不是真的要人家这么做,而是怀着『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心意才送的。」
「呵呵呵,我的一切早就属于天狼星少爷了。」
她的尾巴停都停不下来,希望她适可而止。
桀诺多拉和梅吉亚还顺便把自然脱落的牙齿及鳞片分给我,善加利用的话应该能做很多东西。
之后,我们通知众人明天就会出发,回到家中,卡莲却不见人影。
我告诉芙莲达和迪波菈她还在跟亚斯拉德聊天,两人都不介意,接着,我将她们带到室外。
「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到底要说什么?」
「对呀,还没整理好要让卡莲带走的行李呢。」
「出发前,我有个东西想让两位看一下。」
突然被我带到外面的两人一头雾水,我和她们一同走到看得见亚斯拉德居住的洞窟的地方。
洞口位于高处,不会飞就进不去,巨大的洞口前却站着一名少女。
「那是……卡莲?亚斯拉德大人在陪她玩吗?」
「今天亚斯拉德大人不方便送她回来吗?我马上去接她。」
「请等一下。卡莲在那边,是因为有东西想表演给两位看。」
为了以防万一,我叫北斗在附近待命,如此一来,至少不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卡莲不顾纳闷的两人,做完深呼吸,突然从那个地方跃向空中。
有翼人会飞,用不着紧张,可是翅膀大小不一的卡莲不可能飞得起来,抬头看着天空的母女立刻吓得手忙脚乱。
芙莲达和迪波菈急忙张开翅膀,想飞去救卡莲,动作却忽然停下。
「咦……卡莲?」
「怎么回事?好慢……」
「这是她瞒着你们偷偷训练的成果。」
卡莲的降落速度非常缓慢。
两人目瞪口呆地仰望像鸟一样大大展开翅膀,于空中描绘弧线慢慢滑翔的卡莲。
「飞离地面有难度,从高处飞下来倒是不成问题。」
「妈妈,卡莲她……卡莲她在飞!」
「是啊,虽然有点晃,飞得还真好。同龄的孩子都没办法飞得那么高兴。」
「不过……为什么?卡莲的翅膀根本不能那样飞……」
「请您仔细观察那孩子的翅膀。」
两人心生疑惑,听见我说的话,注意到卡莲比较短的那片翅膀正在发出微光。
「魔力只要经过压缩,就会产生质量。卡莲让魔力凝聚在翅膀上,把两边的翅膀调整成同样大小。」
有翼人本来就不只是靠拍翅飞行,而是将魔力注入翅膀,借此获得浮力,借由两边的翅膀维持平衡。
因此卡莲连减缓降落速度都办不到,更遑论直线飞行,现在却因为能用魔力做出临时的翅膀,做到跟其他有翼人同样的事,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罢了。
想当然耳,这么做需要消耗相应的魔力,还必须对魔力进行精密的操作,所以她目前只能用滑翔的,而且撑不了多久。其他有翼人飞行要用一点魔力的话,卡莲需要用四点魔力的感觉。
就算这样,卡莲还是往天空踏出了一步。
「呼……呼……妈妈!奶奶!你们看到了吗?」
尽管途中有点惊险,卡莲喘着气降落于芙莲达面前,展露自豪的笑容。
芙莲达高兴得抱住女儿,却一副心存疑惑的模样。
「卡莲,你真的好厉害。你怎么会想学飞?」
「对啊,其他孩子也都还不会飞……」
以卡莲现在的年纪来说,练习飞行好像太早了点。因为飞行具有危险性,身体及翅膀又尚未发育成熟。
明知如此,卡莲为何不惜拜托我训练她,也要表演给家人看?
「只要我长大,妈妈和奶奶就不会担心了吧?」
是为了多少让家人安心一些。
她带着我从来没看过的严肃表情,拜托我教她飞的时候,我满惊讶的,看到她当时带着的书便解开了疑惑。
那是她开始叫我老师后,我拿给她的书,是彼特最后留下的著作。
藏到时机来临之时的那本书上,不仅记录着旅行的必要知识及注意事项,还有给卡莲的留言,这孩子只不过是将其付诸实行而已。她回应了希望女儿成长茁壮的愿望,好让母亲放心。
「对呀……你要长得更高更大,让妈妈放心喔。」
「嗯!」
芙莲达理解了女儿的想法,拼命压抑复杂的心绪,慈祥地抚摸卡莲的头。
启程当日。
由于我们要离开了,许多有翼人跟龙族都前来送行。
大家刚开始还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八成是因为我们救了卡莲跟芙莲达,还教他们做菜。我们一一向村里的居民道别,等待在做最后的准备跟与母亲道别的卡莲从家里出来。
「……卡莲好慢喔。」
「人家暂时要与母亲分别,耐心等待吧。」
「卡、卡莲还没好吗?我快撑不住了!」
背后传来无助的声音,雷乌斯被村里的小孩包围,动弹不得。
表里如一的个性,再加上经常趁训练的空档陪他们玩,小孩子都很喜欢他。
「雷乌斯哥哥!不要走!」
「对啊,再陪我们玩一下嘛!」
「就说不行了。我要跟大哥走。」
「「「不要──!」」」
孩子们抓着他的手臂和脚,雷乌斯不忍心强行拉开他们,家长们也在拼命安抚孩子,就在这时,卡莲终于跟芙莲达一起走出家门。
我叫她把私物拿来,卡莲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制小包……
「装得很满啊。」
「换洗衣物跟日用品都放到马车上了,里面装了什么呀?」
「老师,准备好了!」
「啊哈哈……」
看我们一脸疑惑,芙莲达露出苦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卡莲,你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只要带必需品就好吗?」
「只有必需品呀?」
「那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必需品!」
她用身体遮住袋子,拒绝回答,却因为这一晃的关系,有东西从包包里掉出来。
我们看了同时点头,默默包围卡莲。
「……执行强制搜查。」
「不、不可以!这是卡莲的……啊──!」
「…………是蜂蜜。」
「是蜂蜜呢。」
包包里塞满装在容器中的蜂蜜。
我在卡莲的要求下帮她采过几次蜂蜜,看来她瞒着我偷偷囤积自己的份。真没想到她藏了这么多。
结果……她的行李将近八成都是蜂蜜。
就算当成存粮,这个量明显太多了,于是我决定只保留要用到的份,剩下全放在家里。
「卡莲的蜂蜜……」
「在路上采集不就得了?用不着带那么多。」
「就地取材可是旅行的基础喔?」
「嗯,可是……」
卡莲还在依依不舍,我看最好尽快出发。放着不管的话,她可能会找机会拿回蜂蜜。
聚在雷乌斯身边的孩子们也冷静下来了,芙莲达站到我们面前,深深一鞠躬。
「各位,我这个贪吃的女儿就拜托你们了。」
「请放心,我很习惯照顾食量大的人。」
毕竟我家有两个更贪吃的。而且贪吃的目标限定在蜂蜜,还满可爱的。
我之前就跟她提过偶尔会回来看看,却依然无法消弭她的不安,因此我对芙莲达再次宣言:
「芙莲达小姐,我会负责照顾好令嫒。所以,也请你遵守跟我的约定。」
「嗯,我会拿出全力,努力追上你。」
芙莲达两眼发红,想必是在家里抱着女儿大哭过一场。
即使如此,她还是带着充满觉悟的眼神点头,这样我也能放心踏上旅程了。
我们骑在抱着马车的桀诺多拉和三龙背上,准备启程时,卡莲对芙莲达大叫道:
「妈妈!奶奶!卡莲会加油的!」
「卡莲,你该说的不是这个吧?」
「啊,嗯。母亲……卡莲出发了!」
听见卡莲在最后对母亲换了个称谓,芙莲达当场愣住,接着立刻用力挥手,目送女儿和我们离开。
『那么,保重。下次来的时候,朝天空打个信号就行。我会马上派人迎接。』
『我获益良多。』
『需要帮助的时候,请随时呼唤我。』
『北斗大人和雷乌斯也多保重!』
桀诺多拉他们将我们放在龙之巢入口处的森林前,跟他们道别完后,马车驶向下一个目的地圣多鲁。
马车在没铺路的地面上,朝附近的街道前进,我们坐在车里看着逐渐远去的龙之巢,一面交流感想。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大家都很和善呢。」
「两个不同的种族也都有互相尊重,是个安静宜人的村子。」
「我想到我们以前跟爷爷住的部落。」
「是啊,将来要安顿下来的时候,我想住在那种地方。」
我没打算一直旅行下去,迟早会结束这趟旅程,找个地方住。娶了三个妻子,小孩应该也会不少,真想慢慢栽培自己的孩子和学生。
未来的事先不说,现在要先处理卡莲的问题。
「她刚才还那么有精神……果然会寂寞吧。」
期待出外旅行的卡莲,现在坐在马车的车厢,呆呆看着流逝而去的景色。
大概是实际离开故乡,寂寞一口气涌上心头了,之前只是对外界的向往及好奇心分散了注意力。
她的背影散发淡淡的哀愁……我却觉得不太对劲。
跟我产生同样疑惑的艾米莉亚抖动鼻子,突然搜起装物资的箱子。
「天狼星少爷,蜂蜜少了一个。」
「不、不是我喔!?」
「也不是我!啊,对了,卡莲刚刚好像在那里……」
「原来如此,这个技术真厉害,甚至能瞒过我们。可能只限于蜂蜜就是了。」
「擅自偷吃存粮,真是个坏孩子。虽然想训她几句,现在骂人会不会太狠心了点?」
「嗯,这次就特别饶过她吧。抱歉,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三位妻子点点头,默默旁观,我坐到正在用手指沾蜂蜜吃的卡莲旁边。
她平常吃蜂蜜的时候总是笑容满面,如今却面无表情,一口接着一口。
「好吃吗?」
「!?卡、卡莲没在吃东西呀?」
听见我的声音,她急忙把蜂蜜藏到背后,这么做却会被艾米莉亚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我暂时假装没发现,看这个反应,代表她心不在焉到我都坐在旁边了才注意到我。卡莲应该是想借由吃最爱的蜂蜜,掩饰寂寞的心情,但我必须明白地告诉她。
「卡莲,现在还来得及回妈妈那边喔?你或许会觉得丢脸,不过这个年纪想回家很正常。」
「……没关系。爸爸的书上……写着不能当爱哭鬼。」
「是吗?」
彼特留在卡莲家的著作,写着旅行的注意事项及各种知识。
旅行不只会带来新的邂逅及发现神秘事物的喜悦,也会面对残酷的现实、与亲近之人的离别等恐惧和悲伤。
书上写着要磨练坚持及忍耐的能力,以免被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压垮。
推测是为足够成熟的孩子所写的,对于尚且年幼的卡莲而言,全是艰涩的内容,但她似乎看得懂不能轻易哭泣、放弃。
这一点确实没错,可是……
「可是,不代表不能哭吧?」
「不能当爱哭鬼,却可以哭吗?」
「对,为思念家人、故乡而哭泣并没有错。重点在于不要一直哭,而是要期待再见到妈妈的那一天。」
「再见到……妈妈?」
「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一定会回到你家。只要在那之前学会不当个爱哭鬼就行了。」
「……嗯。呜呜……」
我摸着新学生的头,缓缓将她拥入怀中,卡莲压低音量哭了出来。
这种时候不要忍耐,大哭一场是最好的。特别是小孩子,一旦闷太久就会情绪不稳。
那本书上所写的心态,就由我配合卡莲的成长,慢慢教导她吧。
卡莲……虽说不能当爱哭鬼,那么想念母亲及故乡,却没有说要回去的你,真的很坚强。
今后我们会努力保护你,让我在你身边见证你的成长吧。
就这样,我们带着经历离别,有了些许成长的少女,前往圣多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