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朝着哥德式建筑前进,我看着一起奔跑的花菱。
「魔术侦探啊……」
「不、不要一直盯着我啦。」
自称侦探的小姐察觉我的视线而别开脸。
「没、没办法啊,这是祖先代代相传下来的啊!」
「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过,家业啊,真厉害。」
花菱家好像代代都是以处理魔术相关事件为业。绅士杖也不是从学园得到的,而是从游形家继承而来的灵剑。虽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刚刚都见识到那么华丽演出了,实在很难否认。
「该不会,你来学园也跟工作有关吧?」
「………………」
「诶?猜错了吗?」
「没有,差不多就是那回事。」
花菱一脸不悦地垂下眼帘。啊,这就是那个吧?不该深究的话题。
根据花菱的推测,学园内除了她之外,肯定还有一些原本就是魔术器、幻兽的相关人士,或是来自特殊机关的密探。先不论真伪,那些人也不太会大肆宣扬他们的工作吧。
而我们也没有时间去追根究柢。
我们来到哥德式建筑前停下脚步。约有五六层楼的高度,加上石造的厚实感,近距离往上看有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建筑物底下有三座相连而去的高耸拱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昏暗深处中,有疑似入口的铁门。
穿过拱门后,是一间天花板挑高、左右狭长,类似长方形小房间的空地,除了拱门正面的铁门外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可是——
「好森严的锁……」
我走近铁门,小声低喃。
铁门的把手一圈圈地缠满坚固的锁炼,上面还挂着不少金属锁头。从崭新情况看来,应该是风纪委员会为了防止有人入侵而设的。
牢牢缠绕住的锁炼,和别说一个都没打开,甚至连强行撬开的迹象都没有的金属锁头。很理所当然地,紧闭的铁门。我知道了,这表示——
「没有人从这里进去吧——啊人咧,花菱?」
花菱不知啥时从我身旁消失。四处张望一下后,发现她躲在其中一根柱子后,露出一张困窘的小脸窥视我。
「因、因为啊,怎么想都是跑进这栋建筑物……吧?」
花菱躲在柱子后莫名地开始辩解。是她说,之前的人影逃到这里面来的。如果最后是空无一人的话,就算不是小嫩菱也会想躲起来了。
我也觉得花菱的推测是对的。这种状况下想要趁我们不注意逃走,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没有离开』的这个想法,应该是对的……」
「晃、晃路,怎么办?我们可是把风纪委员长给击倒了喔,很快地学生会长也会过来……我们是不是也逃跑会比较好?」
我缓缓地环视四周。虽然建得像间横长的小房间,但应该是玄关的前廊吧,除了拱门外没有其他出入口,也没有任何人影。
「……嗯?」
我交错地看了一下前廊的两端后,皱起眉。
「晃、晃路,不要无视我啦。」
「……果然,那家伙哪都没去,而是进去里面了。」
「呣?可是一点那种迹象也没——」
「在穿过拱门之前,这个铁门看起来应该是在建筑物的正中间吧?可是这个前廊却左右不等长,左边的距离比较近。也就是说……」
「等、晃路!」
我离开铁门,跑到左前廊的尽头。
当花菱跟着跑过来时,我正在轻敲墙壁,然后又环视一下四周。跟拱门同侧的墙上,稍高的位置,发现烛台的雕像。
「绅士杖借我一下。」
「可以是可以……你在做什么?」
花菱轻轻歪着头,似乎想不透我在做什么。我用借来的绅士杖勾住石烛台。
「从敲的感觉来看,应该是没猜错。如果是这样,这附近应该……」
试着勾了一下烛台,顺着手烛台往前倾斜。
前廊尽头的墙壁传来拉开的声音,缓缓滑开。
「什……!」
花菱倒抽一口气。墙壁就这样收进建筑物内,但打开后的景色却不是室内。
墙壁里面还是墙壁。但新出现的墙壁大约在可动式墙壁后一步深的地方。中间的「差距」——有座阶梯。
隐藏在建筑物内的细小通道,那是勉强只够一个人走的上楼楼梯。
「学生会还风纪委员是从那边的铁门进去,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对吧?也就是说那边是诱饵、陷阱——这边才是真正的入口。」
「咦?不对啊……咦?」
花菱不断地来回看着我和入口,伸手接下我还给她的绅士杖后,愕然的说:
「你、你怎么会知道?」
「该怎么说呢……以前的兴趣吧?」
也算宝刀未老啦,我也有过充满梦想的少年时代啊。
「总、总而言之,那家伙应该是从这里进去了。」
「这、这样啊……没时间了,也只能进去看看了。」
「喔。」
「我先进去,晃路,不要跟丢啰。」
花菱将绅士杖覆上宛若冰晶般地透明剑刃。
我们依序进入入口直到深处。虽然楼梯很陡又很暗,不过出口——已经可以看见楼上传来的微弱光芒。
喔喔……该怎么说呢,这真的会让人雀跃不已啊!要是这个学园尽是像这种充满机关的建筑物的话,我也可以理解茉琉的心情——
「不对不对不对,我怎么可以理解!我早就……那些挥着自制鞭子,像个笨蛋似的在荒山里跑来跑去什么的……早就是过往云烟了啊——」
「嘘!晃路,安静点。」
花菱轻声制止不禁抱头懊恼的我。楼梯的出口近在眼前了。
花菱率先踏进房内,我也紧接着跟上。这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间宽敞的房间。
有点类似礼拜堂的地方,紧贴墙缘排列的柱子支撑起高耸的圆形天花板,而房间正中间伫立着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人型的胖嘟嘟石像。光线是从房间深处传来,但不是照明器具的亮光。
房间深处的墙壁上刻着一个由圆与十字组成的纹章,正微微散发着光辉。
我皱起眉。
「那是——」
「晃路。」
花菱打断我的思绪。虽然侦探跟我同时紧盯着房间深处,但她的视线是纹章的下方,从地板上突起的一块类似祭坛的地方。
祭坛前站了一个人影,是全身包着长袍的家伙。
「茉琉、吗……?」
长袍人背对着我们,我语带疑惑地低喃。但对我那称不上呼唤的声音产生回应的,不是那抹人影。
「呣……!」
「喂、喂喂。」
才刚觉得坐镇于房间正中央的石像好像缓缓动了一下时,它就往我们的方向踏出了一步。圆滚滚的肚子配上短腿,可是手臂却长到几乎拖地,小巧的头则塞在肩膀中间。
「魔像……!」
「原来如此。由于风纪委员尚未确认,有可能会野放了这种东西。幻兽……还是魔术器?无论是哪个,看来是对入侵者产生反应而动的。」
花菱一副了然于心地仰视魔像。不对,这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那家伙进来就没事,我们一进来马上就动了?」
「那种事直接问本人不就清楚了,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妹。」
花菱瞪着长袍人举起绅士杖剑。魔像朝着我们,逐渐加快脚步。这时,花菱踏地冲出。
「在那之前,魔像就交给你了!」
「诶?」
花菱脚步流畅地掠过魔像身旁。
留下孤零零的我。
「…………诶?」
才觉得头上一片黑影,魔像已经跑到我面前举起巨大的手臂。
「唔喔喔喔喔喔喔!这不可能啦!」
我往旁跳闪的同时,魔像也挥拳而下。伴随着巨大爆音,石板地裂了开来。
「等、等一下!不可能!我不可能办得到啦,花菱小姐!」
无视我的悲痛的惨叫,花菱头也不回地逼近长袍人的背后——高举不知何时解开光刃的绅士杖。但是——
长袍人顺速转过身,突地朝花菱伸出手。
掌心出现光芒的涡流。
「咦?呀啊!」
从光芒的涡流中飞出一抹黑色物体。黑色物体掠过花菱的身旁,在花菱身后一个回旋展开羽翼,再次朝侦探袭击而去。
那是只有三只脚的乌鸦。
「这家伙也会用幻兽!这间学校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竟敢对我游形花菱用八咫鸟……好大的胆子!」
看见花菱挥着绅士杖一个旋身,乌鸦立刻拍着翅膀从上躲过。当花菱和乌鸦缠斗、我闪躲着魔像的攻击期间,长袍人又有动作了。
他将手伸入长袍内,拿出略闪着光芒的物品,我一边躲开魔像豪迈的挥拳攻势,一边聚精会神地看向他的手。
「硬币?不对,那是——」
大了一圈的硬币,上面刻有跟墙壁纹章相同的图腾,不过我也只有一瞬间可以确认而已。
长袍人将硬币嵌入祭坛。倏地,祭坛沉入地板之中,房间深处的墙壁也因此打开,形成入口。喔~原来如此。
「居然是这样机关啊,还满精细的嘛。」
「糟……站住!」
长袍人冲进刚刚出现的通道。花菱大喊出声,但因为被乌鸦幻兽挡住而无法追上。当长袍背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之中后,入口也开始关闭。
「给我,闪开!」
花菱大喝一声,使出多重突刺,总算削到了乌鸦,绅士杖的前端划过羽毛根部,乌鸦高鸣一声,螺旋飞行般的急速飞离。
眼看就要撞上墙壁——前一瞬间,乌鸦的像是融入空气中地消失无踪。
「呣,逃走了吗……」
不知道花菱是在说乌鸦还是指穿着长袍的入侵者。不管怎么样,这时入侵者冲进去的通道已经变回原本的墙壁。
「没关系,还可以追上的,花菱!只要有那个圣——哇喔好险!」
我惊险地闪过不断袭来的巨大拳头。宛如攻城车般地强力一击贯穿圆柱,石砾四处飞散。
「晃路!」
「放心,我没事。」
我伸手制止想跑来我身旁的花菱后,指着侦探的脚下。
「比起我,快把那个『圣牌』拿起来!」
「圣……什么?」
「圣牌,刚刚那家伙嵌上去的硬币!他之所以没被袭击就是因为拿着那个圣牌。」
没错,知道隐藏门的机关,不过是进入这栋建筑物的必要条件罢了,而充分条件是——没有那枚圣牌,就会受到魔像的袭击。
就是这样的双重机关。
没猜错的话,只要拿到那枚圣牌就不会被攻击了才是——
「不、不行,它卡死了拿不起来啊!」
「不会吧……」
大概是觉得拳头不行那就用脚吧,魔像举起单脚准备踩扁我,在脚踩下之前我赶紧一个侧闪。
一声巨响,当我在地板翻滚后重整好姿势时,看到魔像的脚深埋在石板里,我不禁挑起眉头。
「喔?」
魔像虽然想再次追击我,但不出我所料,只是失去平衡往前倾而已。脚牢牢地卡在地板内,拔不出来。
想着自己真幸运,我往花菱所在的房间深处走去。而花菱仍在和嵌入地板的圣牌奋战着。
「怎么样?拔得出来吗?」
「用灵剑挖的话或许可以吧……」
「谨慎小心,不要伤到圣牌。」
但我们没有可以谨慎处理的时间。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那个啊……广义来说,圣牌有点像是日本的护身符,只是根据上面的图样而有不同意义,你看——这个圣牌的图样不是跟墙壁上的标志一样吗?」
我来回指着墙壁和圣牌上的纹章,两者刻划的图样是一样的。
「这是西方教会的圣人·圣本笃的标志。也就是说这栋建筑物就如同外观,是一座教会。」
「教会怎么会落在这里?」
「我怎知道。啊,还有,那个长袍的家伙不是茉琉。」
「诶?」
听到我的话,花菱发出呆愕的叫声。虽然整整一年没见,体型又被身袍遮掩,但那绝对是别人。虽然一开始还不太确定,但再怎么说身高都太高了,动作举止也不像茉琉。
「那、那不就白跑一趟了!?甚至为了追她还击昏了风纪委员长耶!?」
「喔、喔……抱歉。」
面对花菱的怒火,我不由得缩了下。不过,等等喔。
「不是我的错吧?说茉琉是入侵者的不是你的情报吗?」
「好!我们来想想该怎么解决那家伙吧!」
花菱硬是改变了话题。
我盯着花菱的侧脸好一会儿,不过正好魔像把脚从地板中拔出来了,就先不深究了。
「常听人说——」
我指着缓缓走过来的魔像的迷你头部,上头写着「真理」(emeth),如果把「e」除去,就会变成「死亡」(meth),而让魔像回复成普通的石像。
「是有这样的说法啦。可是他又不是写在纸上贴上去的,看起来比较像是刻的。哈哈,这不就没辙了?」
「…………」
「干么?」
「石化鸡蛇也好,圣牌也好……晃路你还真清楚,而且似乎还很乐在其中。」
「也、也没有啦……」
「算了,你先退开一点。」
花菱往前走去,阻挡在渐渐靠近的魔像前方,手中的绅士杖再次覆上光刃。
魔像抓准跟花菱的距离,将双手交握高举过头,
「恶鬼罗刹、怪力乱神之类的……」
之后,重重地锤下。
「我可是专家!」
地板深陷,蜘蛛网状的龟裂延伸。但花菱早就飞舞于空,划出一个小抛物线后站在魔像的拳头上,随即像风一般地顺着手臂朝肩膀飞奔而去。
「喔喔!」
「哈啊啊啊!」
挥舞着灵剑,花菱蹬了一下魔像的肩膀再次跳起,制服裙微微飘起,而后轻柔地降落在地面。
魔像的头上出现明显剑伤,维持着手击地面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简直一击必杀,我不禁发出感叹声。
「活生生的魔物猎人啊,不对,该说是魔鬼猎人吧?魔鬼终结者或是驱魔师也……」
「侦·探·啦!——比、比起那个,晃路,我问你喔。」
花菱不知怎么地一脸尴尬的窥视我,并缓缓地远离魔像。还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感到疑惑时,应该回归成石头的魔像的身体开始轻颤。
「什!?为什么……!」
花菱应该解决掉它了才对。魔像的头部也有刀伤,好好的把「e」字给消除……了——
「如果消掉了其他字会怎么样?」
「你怎么把『t』给砍了!」
完全是相对面耶,你到底怎样打偏的啊!
魔像像机器人般叽叽叽地转动头部,然后看着我。
「怎、怎么了,现在是怎样……?」
「啵……」
魔像发出低沉的声音,缓缓地改变姿势。虽然同样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却松开手、打直双臂置于地板。啊,有点像是短跑竞赛时「各就各位」的pose,当我这样想的瞬间——
「啵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刚刚的迟钝行动都是骗人似地,魔像如喷射火箭般地飞奔过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啵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像以华丽地动作逼近,我冲刺地逃离。这家伙怎么反倒威力上升了!
但是——
追着我的魔像的肩膀撞上圆柱,响起深沉的撞击声。魔像顿时停下脚步,改瞪着圆柱。
「啵啊!」
很痛耶,魔像似乎是想这样说地撞击圆柱。
「啵啊啵啊啵,啵!啵啊!啵啊啵,啵——啊!」
给我说话啊混帐,别给我沉默装死——看起来好像是在这么说着。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和圆柱杠上的魔像。花菱也在这时跑过来。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定……」
「啵啊——啵啊,啵。」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说啊?』」
「咦,你是在翻译吗?晃路!?」
「啵啵啊?啵啵——啊啵,——啵啵啊啵啵啊。」
「『没钱?想被打飞啊。——锵锵。』」
「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有带钱吗——啊啊!』」
「魔像想做什么啊!?」
无视完全陷入混乱的花菱,我捶了下手掌,十分确信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它失控了!」
「你知道得也太慢了!」
魔像对着圆柱不断挥拳,它已经不是守护者了。就算我们现在拿到圣牌,也没用了吧。
「看这个样子,还是赶快逃跑比较好。」
「嗯,嗯呣。」
这时。
「犯人很可能还潜伏在内,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听到从楼梯传来的声音,我们迅速看过去。
「这个声音是……甘峰千代!糟糕,她已经醒来了!」
「而且似乎还带上了其他风纪委员……!」
看来支援人手也到了吧。虽然千代刚才还处于昏迷状态,声音却很有精神。不过,既然支援来了,也就是说,同时——
「会、会长请留步!还是由我们先……会长!」
像是要甩开劝阻般,阶梯响起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没错,会长——御堂樱子也在一起。
如今已经确定茉琉不是入侵者,还能见到了解学生事务的学生会长,对找妹妹的我简直棒呆了——但现在不是这种可以妄想心花朵朵开的情况。
「糟、糟糕,这下我们完全就是犯人——啊!」
听见声音的不是只有我们,将圆柱彻底破坏完的魔像也飞奔到阶梯入口。
「啵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糟了!危险,不要出来!」
花菱说得太迟了,人影踏出阶梯的同时,魔像也举起手臂。
朝着人影横扫的一击——的瞬间,
魔像挥手落空。
「咦?」
人影高高跳起,在越过魔像头上时,于空中一个回身,以背对我们的姿势安然落地。
这应该也是魔术器吧,宛若死神持有的大镰刀。从制服来看是个女孩子,她绑着双马尾,艳丽的头发轻柔摇曳。跟在照片看到的女生——御堂樱子,很明显是不同人。
「…………诶?」
女学生拿着比自身还高大的镰刀轻轻一挥,「锵」地一声清脆声响。
时间好像静止般地瞬间的寂静后——
「啵?」
魔像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斜向分离,伴随着钝重声响,各自倾倒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声。
「嗯呣,好身手。」
花菱佩服地点点头,但我却没有任何余力回应。不是震慑于眼前的激烈攻守,应该说,我根本连看都没在看。
我目不转睛盯着的是,那抹极度熟悉的女生背影。
我口中不经意地漏出颤抖的声音。
「茉琉?」
花菱和女学生同时「咦?」一声,女学生迅速转过身来。
虽然整整一年没见,却一丁点也没变。双马尾或许有稍稍变长了一点,但身高看起来没差多少。有变得顶多就只有制服和拿着大得离谱武器,以及——
戴着「学生会长」刺绣的臂章。
绝对不会错,是我的妹妹——朝木野茉琉。
「哥哥大人!?」
我不禁伸手扶额。被还是国中生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局限,完全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
「你、你是学生会长!?」
「不是御堂樱子吗……」
「哥哥大人,你来学园——」
茉琉小脸倏地一亮——的样子,大概是我的错觉吧。下一秒,茉琉散发着不悦的气息,面无表情地盯着并肩而站的我和花菱。
「嗯,嗯呣?」
被盯着看,怕生小姐害怕地缩起身体。
茉琉将视线转向我,又看回花菱,再看一次我,那双眼睛——缓缓细眯。感觉她好像不自觉鼓起双颊表示不满。
感动的再会……好像没那么简单。搞不好到现在还在对电话说教的事生气。
「那、那个……茉琉小姐,你在生气吗?」
「这是怎么回事呢,哥哥大人。为什么会跟女学生在这种地方——」
「会长!会长您没事吧!?」
风纪委员们从楼梯中飞奔而出,打断了茉琉的话。率先出现的甘峰千代仿佛要保护茉琉般地站出来。
「果然是你们呢!这次绝对要,在那边给我跪下!」
千代手握骑兵枪,其他的风纪委员也举起各自的警棒,将我们团团围住。
「咦?啊,不是,听我说,我们——」
「晃路。」
我看向冷静叫住我的花菱。侦探早就将绅士杖放在地上,双手交握于头后。
「这不是解释就能解决的状况。」
「投降——————————!」
然后,我们瞬间被制伏。
我一边被压制在地,一边抬起头来看向茉琉。
「我、我说茉琉啊,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找你才……」
一时之间,茉琉用着凌厉的眼神盯着我。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转过身。
「是现行犯,带到停学宿舍。」
「了解,茉琉会长!」
「NOOOO——————————!」
+ + + + + + + + + + + + + + + + + +
我穿着运动服在长桌的正中间坐下,咬着午餐——没包任何料的淡味饭团。
满是白墙的单调房间。虽然姑且是个食堂,不过跟学生食堂比起来实在是简单朴素了许多,只放了几张长桌。房间一角的手推车上,有着为我们准备好的午餐,但只有盐味饭团和日式蛋卷、腌菠菜,这种对正值发育的男高中生而言简直食之无味的餐点。
唉,毕竟是在「停学宿舍」,就别太奢求了。
停学宿舍——停学学生专用的宿舍,专门用来关中等程度的违反校规或做出危险行为而遭停学的学生。之所以俗称监狱寮,似乎是因为除了在特定时间内可以到食堂吃饭跟洗澡以外,其他时间都必须待在规定的一坪大的房间内。这就是将治外法权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方。
我已经在那个房间住了一晚,除了小窗户和床以外什么都没有,狭窄到充满压迫感的空间,真是糟透了!
「而且所谓的床也只不过是贴在墙边的板子罢了……」
就算有提供枕头和毛毯,但这边可是跟魔像跟风纪委员交战后,还受到长时间的侦讯。精疲力尽的身体靠这点东西根本无法回复。
我和花菱是分开侦讯,负责我的是甘峰千代。我原封不动的把昨晚的事全盘托出。也就是——看到入侵者后,以为是自己的妹妹追上去。之所以会反抗甘峰千代,也是为了庇护妹妹,这一切都是身为哥哥的爱啊!
对方信不信很难讲就是了。
「不久后会进行审判。在那之前,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直到千代这么说我才得以解脱,那时已经深夜了。因此我才会睡过头,连早餐都错过了。
花菱应该也进了停学宿舍,但在食堂还没看到她。
「话说回来……」
我回想起昨天的事,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明不论是哪个委员会,基本上都是由高中生领导,而最重要的学生会长竟是从国中部拔擢而出。我妹茉琉,还真是不简单。
不过,比起那个——
「那个样子,果然还在生我的气吧……」
问题是茉琉的态度。
在教会时怒气冲冲的瞪着我,从那一面后也没再见过她。
要是有心,侦讯时也会来见我一面,学园又没有禁止停学学生与人会面,而她却没来,就代表她还在气我以前在电话中骂她吧。不然就是——
「真的被讨厌了……?」
「怎么了?一脸的惨澹。」
我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花菱正身穿学园规定的运动服,端着餐盘坐到我的正对面。应该跟我一样受到长时间的侦讯吧,脸上满是倦容,眼下也浮现淡淡的黑眼圈。
「你没事吧,脸色比我还惨耶。」
「嗯、嗯呣。因为昨晚被侦讯到很晚……」
花菱无力地倾着头打了个哈欠。话也说不清楚、头发也乱翘,应该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吧。
「有这么惨吗?我也是被三个人质询……」
「跟我不同。对方……——只有你妹一个人。」
花菱的满是睡意地扯出一个干笑,眼神还飘向远方。
「真的很可怕……」
「我、我想也是。那家伙的眼神杀伤力可不是盖的。」
「一边瞪着我地追根究柢……还说晃路的委——」
突然地,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花菱迅速正襟危坐,然后紧闭着嘴,面有难色的撇开视线。刻意地咳了一声后,对着眼前的餐盘合起手掌。
「我开动了。」
「不对不对不对,花菱小姐,很明显你们说了我什么吧?」
「咦,没有啊,什、什么都没……」,
「那家伙说了我什么啊?是感觉得出来她很生气啦……」
「那个,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对、对了!她问我该拿晃路你那令人烦躁的个性如何是好!」
诶诶!?
「等、真的假的,那还满打击的耶……」
「我、我当然有好好帮你说话喔——我很肯定你的个性。」
「你这不就连我个性烦躁都肯定了吗!」
我也知道一直碎碎念的哥哥很烦啦。可恶啊,茉琉那家伙!
看到抱头陷入消沉的我,花菱硬是转开话题。
「对、对了,你听说了吗?执行部的成员快要公布了。」
「诶?喔,时候到了就会公布的那个?」
花菱拆开竹筷,点了点头。
这是被侦讯时听到的,学生会的成员和职务本来早就该发布了,但因为刚成立时伴随而来的事务调整忙得焦头烂耳,加上这时又落下了高警戒等级的新学区而更加手忙脚乱,公开日只好一延再延。
我之所以在学园内找不到茉琉,单纯只是因为身为会长的她太忙罢了。也就是说,我想找茉琉的话,只要等到学生会成员的公布就好了。唉,虽然有点马后炮啦。
「抱歉啊,结果只是把你扯进麻烦里。」
「不会,我也深感自己的修行不足。完全没想到……会从国中部选出学生会成员。还有,那隐藏门也是。」
「那很正常啦,知道的人才有问题。」
「这样说的话,会变成你有问题耶……」
……啊,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可以轻易地识破?是曾经修行——该不会,你也是哪个组织的……?」
「啥?不是啦,怎么可能。那个是……那个,该怎么说才好……」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才别开眼。
「我是——印第安纳的粉丝。」
看来是有听没有懂,花菱满是疑惑的看着我。虽然有稍微思考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一脸不解。
「印第安纳?」
「印第安纳·琼斯啦,你应该听过吧!?」
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我自暴自弃的大喊。接着开始娓娓道来:
印第安纳·琼斯系列,是众所皆知以古代文明的遗迹等为舞台,进行一次次冒险的经典电影,经典中的经典。牛仔帽配上无袖背心,腰间挂着近二公尺长皮鞭的考古学者印第安纳·琼斯博士,运用机智、皮鞭与勇气深入不为人知的秘境或充满机关、陷阱的迷宫中。时而勇敢、时而莽撞,无时无刻都充满魅力的印第安纳,只要是男孩肯定都会崇拜。
以少年印第安纳·琼斯为题拍成电视剧或翻写成小说的故事也不在少数。迪士尼乐园甚至有一个专门的主题游乐区,那正是秘境冒险的乐园——不,就算说它是娱乐作品顶点也不为过的超级无敌大杰作!
有意见的给我站出来!
「哼——嗯……」
「反应好淡!」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嗯,也是啦。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无法引起共鸣。」
我稍稍冷静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小时候,我梦想成为考古学家。深信现实的考古学家也有印第安纳般的冒险,才会贪婪地吸取古文明、遗迹、陷阱或是机关等知识,甚至还自己做了一条皮鞭。拖着茉琉,到附近的荒山不断地寻找类似的场所。
「真是调皮的兄妹。」
「差不多啦。茉琉也是那个样,不但不讨厌,还积极的跟着我到处跑。」
在这期间,训练出她那卓越的运动神经、培养出不屈不挠的挑战精神、甚至还变成她要求我带她去这带她去那的,搞得很累,不过那时候身为哥哥的我对妹妹的成长感到无比开心。
「…………我说。」
似乎对我的话产生疑问,花菱微微歪过头。
「那个啊,该不会……」
「就是这样啊。」
我扶着额仰天呻吟。
「那家伙喜欢上危险冒险,就是因为我!」
直到因为茉琉出了差点受重伤的意外后,我才终于察觉到。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最后只有擦伤,但在那之后,我就放弃那种兴趣了。原本想说,要是我放弃的话,她就不会继续去危险冒险。那时或许也到了理解的岁数——所谓的考古学实际上跟印第安纳电影中的『那样子』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只是在你放弃后她还是……」
「嗯。就变成她自己一个人乱跑。在那之前都是我带着她四处跑,后来变成我到处找她将她带回家。结果,这时出现这个——充满谜团和未知事物的梦幻般的学园。」
「留学后发现梦寐以求的冒险就在学园(这里)。」
「就是这样。真是败给——」
「不过,这也轮不到你说吧?从晃路昨天的样子看来,也不像是完全失去兴趣了的样子啊?」
「唔……」
这一击狠狠戳到我的痛处。
我对这所学园不感兴趣——或许该说,很害怕会感兴趣。简言之,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能给茉琉当坏榜样』。
「由我来说可能也有点不妥,你不是放弃了自己的兴趣,而是为了让妹妹改邪归正而扼杀了自己的兴趣,对吧?」
「也不到改邪归正啦。」
我家的妹妹又不是变成不良少女。
「总、总之……先别管我的事了。我也答应爸妈要带她回去,不管怎么样都得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嗯呣……也、也是啦。虽然还有事情想问你……晃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用筷子切下一口饭团,花菱窥视着我。
「你在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先想想怎样才不会被退学啊。」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餐盘内早就空空如也。
「本来就喜欢危险冒险的茉琉,竟然在连幻兽都有的学园里当学生会长,确实是想早点把她带回家啦。可是……我完全没想到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该怎么办……」
老实说,我不是不能了解茉琉的心情。在这一整年,茉琉一定为了了解学园而四处奔走,这也可以从花菱收集的情报就可以知道了,要是因为这些活跃而登上学生会长的宝座,从国中部被提拔出来也挺合理的。
在这时,突然出现要她停手的哥哥,怎么可能会欢迎他。
「问题是,那家伙为什么会想当学生会长?」
听到我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话,花菱只是一脸奇怪地皱起眉。
就算整整一年不见,我也完全无法想像茉琉执着于地位的样子。她总是自由奔放、不顾后果得让我很头痛,而且还讨厌成群结党。就算是学园请她当会长,我也不觉得茉琉会乖乖地答应。
茉琉想要权力的话,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至于那个目的为何——
我眯起眼陷入沉思,这时花菱突然一脸焦急地逼近。
「所以说,你到底想怎么做?」
「这个嘛……好——」
我用力地点头后,看向花菱。
「揪出这个学园的真面目!」
「诶?」
「你不也说了?这学园是为了什么而聚集学生。的确,我也觉得这所学园除了幻兽那些东西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秘密。而学生会一定跟这件事有关,所以茉琉才会加入学生会,我也想好好查查这件事。」
「……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喔。」
「啥?没、没有啊,这只是在确认茉琉没有继续做危险冒险而已喔。觉得有必要才这么做的喔。绝对不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多了解这间学园,或是想见识更多昨天那种充满陷阱与机关、和怪物搏斗,如梦想般地冒险喔。」
「喂,你从中间开始变成真心话了喔!?」
不对、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不好好的骂骂几个月来音讯全无、让我和爸妈担心的茉琉不行。但是,身为满怀爱心的哥哥不能不尊重茉琉的心情。
虽然从昨天的情形看来,要茉琉一改既往地在学校过着平稳安全的学园生活的可能性相当低。但不由分说就命令她回老家未免太严刻了。必须掌握确切的证据,为此,最好的方法就是调查这个学园跟学生会。
「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喔。绝对啊,想突破困难的陷阱,或想解开困难的机关,还是希望遇上顽强的幻兽之类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说你要说谎就说到底啊!听好了晃路,你现在的状况是抓鬼的反被鬼抓去喔!?」
「你说……抓鬼的反被鬼抓去……?」
「没错。虽然我也觉得轮不到我在这说三道四——」
「这也未免太污蔑我的想法了……!」
「所以你到是想怎么样啦!」
看到焦躁地不断踏地的花菱,我重振气氛般地轻咳了一声。
「所以,想跟你谈一下。」
我将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隔着桌子,不客气地往前探出身体。
「虽然我不清楚可不可以过问,不过了解学园的全貌跟你的工作应该也有关吧?以身为魔物猎人来说。」
「是侦探啦,侦探。」
花菱一脸不满地别开眼,补上……也不是没有啦。
「但、但是,晃路!老实说……那个……」
看到花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跟工作有关的话就不好回答吧。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我可以重新委托你吗?虽然找茉琉是白费工夫了,但是挖出学园的真相,对你也有利吧?」
「是……有、吧?但,不是那样啦……那个……」
「当然我也会帮忙。比拳头虽然比不上你,而且从昨天来看搞不好茉琉还输你……但要是遇上教会那种的机关,我也挺有用的。」
「你真的神采奕奕的耶!?」
「先、先别管那个!所以,如何?」
「这个……我……」
「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借助花菱的力量。」
看见我笔直地盯着她,花菱「呜呜」地缩起肩膀低下头来。犹豫一会儿后,用视线偷瞄了我几眼,终于微弱地点点头。
「唔……嗯,好吧。」
我看了一眼食堂的时钟后皱起脸,食堂使用时间所剩不多了。
「——所以,现在问题还是要怎么样才能不被退学。我们现在被当成犯人,得想办法解开误会才是……诶?」
重新看向花菱,我不禁哑口。只见花菱整个趴伏在桌上。
「啊啊啊……我竟然说了好……」
她一副正在自我厌恶的样子地发出呻吟。
「怎么了?怕生症状又发作了?」
「不、不是……没问题。大概、一定、可能没问题。」
摇摇晃晃地抬起身体,花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不断点着头。
「总之,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开误会的方法?」
「那个啊,总会有办法的——大、大概吧?在被侦讯时听到不少情报。」
「真的吗?例如?」
「首先,学生会要找的东西似乎不见了。」
「要找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原本就知道教会里有什么了吗?」
「似乎是如此。就我所听到的应该是危险的物品……强力的魔术器或是凶暴的幻兽之类的吧。」
我皱起眉陷入沉思。
我们切身体验到那个教会有多么强硬地排除「怀有恶意的入侵者」。与圣本笃有渊源,又或者是拥有圣本笃力量的某人——那个人如此处心积虑藏起来的物品跟学生会想找的物品,应该是同一个。
不对,要是只是藏起来的话还好,试图保护的话也没关系,问题是如果答案并非这两类的话,也就是说——
「晃路,喂,晃路你有在听吗?」
「诶?」
陷入忘我思考的我在听到花菱的声音后抬起脸来。
「脸、脸色很严肃喔,没事吧?」
「啊啊,没事。比起这个,你刚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到。」
「不是,那边……」
我顺着花菱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门口出现新的身影。
不过不是学生,是名穿着随意的中年人。他跟教职员一样,从姐妹校来这里支援事务的学园行政人员,同时也是停学宿舍的管理人。
「那就先这样。」
管理员留下一句「小心别被退学啰」这种连当玩笑话都很难笑的话后,就爽快地离开食堂。我搞不清楚状况地看回花菱。
「晃路,换上制服。」
花菱面露紧张,从椅子上站起。
「你妹要我们过去。」
「不会吧!?」
我的动作不由得大的像要踢倒椅子一般地站起。
「茉琉那家伙,该不会在一晚内想通了,决定跟我合好?」
「那、那个啊,我觉得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比较好。」
「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我就有点心寒——呃,不不不。」
我在懦弱个什么啊。那家伙可是做了我该骂她的事,之后还失去联络,这不是可以轻易原谅她的事。茉琉有没有想过疼爱她的老爸老妈有多担心,给了我多少的压力?为了得到留学资格,我的成绩可是在短短的数个月内突飞猛进得很夸张耶。
我用力握紧拳头看向远方。我现在对茉琉非做不可的事是——
「首先,要好好地骂她一整年没回家的这件事。先从这点开始!」
就算茉琉仍在生气,我也要拿出哥哥的威严来。
「你们两位退学。」
「请您高抬贵手啊啊啊——————————」
面对妹妹毫不仁慈的通告,我瞬间抛弃所有威严。双脚跪下,乞求般地合掌看向她。
「茉琉,不对,茉琉小姐!要是这样的话,我会被爸爸打得半死!被妈妈碎尸万段啊!」
这里是普通学生未经许可不得进入的中央栋。正如其名,中央栋位于学园正中间,也是学园内最高的建筑物。我和花菱被叫来的地方是学生会执行部的某一间房,从窗户不只可以眺望整座学园,连东京湾岸边都看得一清二楚。
等着我们的不是只有茉琉,还有几个学生在长桌对面,坐在厚实的椅子上。而正中央的茉琉,无视我的恳求,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我。
「你果然还在生气吗!?一切都是我不好,求你不要让我被退学啊!只有退学就饶了我吧———!」
「晃、晃路,你冷静点。你不是说要好好骂她?」
「笨、笨蛋,你在说什么啊花菱!给我听好,我现在——只要能得救,就算要我舔她的脚也可以!」
「别说身为哥哥的尊严了,连身为人的尊严都舍弃了!?」
没有体验过的家伙是不会懂那种精神压力地狱!明明应该是愉快地用餐时间——
『茉琉,给我酱——啊……』
『老公,茉琉还没回来唷?』
『说的也是。孩子的妈啊,我们已经多久没见到茉琉了?』
『是啊,有几个月了呢……呜呜,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忘了那孩子可爱的脸了……』
干么故意演这种晨间八点档给我看,都快胃穿孔了啦。可是罪魁祸首真的是我,所以我连反驳都办不到啊,可恶!
「你、你被双亲讨厌喔!」
「吵死了,被爱着啦!」
「给我肃静!」
伴随着怒吼,千代拍了一下桌子。虽然今天没有武装,但俐落的一击仍让看不见的木头关节感觉快崩坏。
「这可是在会长的面前!」
「真是的。拜托你停下那不堪入目的举止。」
跟千代一样,坐在茉琉两侧的另一名学生拄着脸叹了口气。她有着柔软地波浪长发和宛如顶级模特儿的身材,就算一副不满地拄着脸,看起来仍十分优雅。
左腕上别着「副会长」的高二生——御堂樱子。大财团的千金是学生会的第二把交椅。
另外,出席的还有「书记」和「法务」的学生会成员。跟我期待的重修旧好场面完全不同,房间飘荡着紧张气氛。
「根本不必问话,直接退学吧。」
当我站起身时,樱子翘起二郎腿傲然地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茉琉的哥哥,但似乎并没有因此有特殊待遇。
只是樱子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头,别着「法务」臂章的眼镜少年慌忙地对樱子小声说:这样实在是有点……千代也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御堂。他们还没将那个全盘托出。」
「那种东西只要把他们赶出去之后,在交给风纪委员会去找不就得了。再说,会让宵小潜入不就是风纪委员办事不力吗?」
带刺的话语让千代瞪向樱子。
「……都特地借部下给你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就夹着尾巴回来的是谁呢?自告奋勇前往调查,却连第二届都能看破的陷阱都没发现。」
「……对着第二届使用幻兽仍被击败的人,还真敢说呐。」
「你再说一次看看!?」
「你这什么意思!?」
夹着茉琉,两人站了起来互瞪。茉琉毫无反应地看着我,但剩下的两人有点焦躁。看来副会长与风纪委员十分不合。
我和花菱面面相觑后。
「两位都请坐下吧。」
不为所动地茉琉说道,两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样,猛然一震后,快速地坐回位子,接着有点扭扭捏捏、难为情的窥视着茉琉。
「造成困扰了。」
「真是万分抱歉。」
「千代学姐,请继续。」
茉琉控制场面后,千代安静地再次站起,看向手中的平板。
「你们未经许可潜入禁止进入的学区、涉嫌对风纪委员施以暴力,理所当然,这可不是退学就可以了事。你们两人都说是之前潜入的某人所为……但我们进入教会时并没有看见那名学生。」
「就跟你说那是——」
「若你是想说隐藏道路的事,我们已经看过了,但通道尽头是死路,另外,在我们逮捕你们后到确认隐藏通路期间都监视着教会,不过谁都没有出现。」
「再说,学园内根本没有名为八咫鸟的幻兽。肯定是捏造出来的。」
该说果然吗?他们完全不相信我们的证言。
「就跟你说不是我们了!」
「这里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千代无视我的发言死瞪着我。
「你们解开那个的封印了吗?」
「封印,什么东西?」
「就跟你说了还不听,他们一定会装傻,问这不过是浪费时间。八成是解开封印后,深感恐惧而准备逃走时遭到逮捕——就是这样对吧?」
「但、但是,副会长。」
书记也怯生生地加入,开始议论起来。
「要是封印被解开的话,学园内肯定会引起大骚动……而且封印本身,应该没这么容易被解开才是……」
「我还听说那个女生似乎不是普通的第二届生,搞不好想办法做到了吧?」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御堂!」
「无论如何,犯人除了他们俩个人以外不做他想!我还想早点回去处理事务。」
「身为法务来说,谁都没关系,请快点决定犯人是谁……」
「是啊,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吧。」
「怎么可能无所谓!」
「我觉得果然还是再拜托一次占星社比较好……」
这些家伙好烦。
意见不合又谁都不肯示弱,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冷嘲热讽,在这之中只有茉琉连眉头动都没动一下。
茉琉的视线忽然从我身上转看向花菱,侦探的肩膀好像顿时抖了一下。
「诶?怎么了,花菱——」
「你……」
当听见嘟哝声时——
「你们这些外行人给我安静!」
「诶!?等、花菱。」
「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真是一群乱七八糟的家伙!反正只要找到犯人就可以了吧!?好,那就这样吧。」
花菱轻点了个头,笔直地指向学生会众人。
「我来找出真犯人!」
看着花菱威风凛凛地做出宣言,我不禁皱起眉。
该说——进入侦探模式了吗?到目前为止,这家伙的怕生症状偶尔会暂时消失。虽然像这种自满的口气可能也是侦探精神的特技之一,但看起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虽然气势万钧,但双脚、指尖、膝盖却在颤抖,脸颊也微微抽搐。
「「「…………」」」
包含我,全员都无言的看着她,这时。
「……呜。」
花菱的细长瞳眸顿时溢满泪水。
「你根本怕得要死吧!」
「才、才不是!这是对人的视线做出拒绝反应的异常疾病!」
「哪有这种病名!」
看到越来越畏缩的花菱,樱子叹了口气,将身体埋入椅背中。
「真犯人?荒谬至极。你们能狡辩至今真令人佩服,犯人绝对是你们,就这样直接从停学宿舍赶出校外吧。」
「就算现在不这么做,以结果来说相去不远。老实说,我也觉得你们说得有可能是真话。但事关魔术器与幻兽——推定有罪。」
难得这次两人的意见相同,锐利的眼神聚集在花菱身上。花菱一边发出「啊呜呜」的呻吟,一边躲在我的身后。完了!在这样下去肯定会被退学,现在只能顺着花菱的话了。
「你们是办不到的。」
总之先想个办法搪塞过去。
「你说什么?」
「我们不是犯人,而且光靠你们是抓不到真犯人的。事实上,真犯人还胜你们一筹。」
「要我说多少次!犯人就是你们——」
「犯人——那家伙不是看穿了真正入口,而是知道有机关,还带有圣牌。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有一切。知道,然后等着。」
能顺服魔像、开启隐藏通道的圣牌,并不是只要跟圣本笃有关的物品都可以,而是在那座教会建成的同时,就作为钥匙制造而成的那一块才有用。
越来越觉得这所学园奇怪到了极点。教会该不会从很早已前就存在于地球的某处了?然后因为空间跳跃而来到这里?其他的建筑物和学区的情况又是怎么样?这么多的建筑物进行空间跳跃的话,不是只有降落的这里,就连消失的那边应该也会引起大骚动。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
「目前还不知道原因。虽然还不知道,但犯人肯定早在教会落到学园之前就知道教会的存在,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着。」
全员的反应很戏剧性,就连茉琉皱起了眉间。
其他人则是一言不发,在一瞬间的震惊后,慎重地互相交换眼神。仿佛我的话,说中了他们预想中最糟的可能性。
相对的,我的心跳却不由得加快。果然,这些家伙知道,学生会知道学园秘密,学园的全貌。
还有真相。
现在我好像不自觉地逼近了真相的一步。
我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如果你们心里有谱的话,不妨说出来吧,我们会帮忙的。」
「帮忙?自负也该有所限度!」
「很可惜地我也有同感。才刚来学园留学的你们能帮上什么忙?」
「这种骄傲的感觉真让人不爽,去死一死吧……」
喔喔,我好像太嚣张了。
但好不容易才揪住他们的小辫子,可不能在这里退缩。我决定碰碰运气的开口:
「『恶魔退去』。」
这次真的是全员哑口无言,我耸耸肩继续说道:
「难道你们不知道圣本笃圣牌上所刻的字的意思吗?那是——『葬身于自身之毒吧』。千代学姐,你刚刚不是问『你们解开封印了吗』?」
结果,我的担心是正确的。那个教会不是为了隐藏也不是为了保护而建。
「虽然我也觉得很扯,不过看你们那个反应……封印的是——恶魔吗?」
自己听来都觉得蠢毙了,不过不管是学生会成员还是千代,脸上都没有半点笑意,就如同恶魔这个词所具有的重量般地低下头。
「到此为止。」
最先有反应的是樱子。略带烦躁的叹息,要斥退我们似地挥了挥手。
「退下。你们的处置由我们决定。」
「也就是说那家伙——真犯人解开了恶魔的封印,把恶魔给带走了对吧?」
「我要你安静——」
「不是这样的,哥哥大人,不见的是封印恶魔的圣人像。」
话被打断,樱子愕然地看向茉琉。
「会、会长!?」
「哥哥大人,你认为她能抓到真犯人、能找到圣人像吗?」
「会长,请等一下,他们——」
茉琉举起手制止樱子的反对,笔直的看着我。我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
茉琉靠向椅背,将双手置于扶手上,
「我们的话就办得到。」
瞬间停下动作。
茉琉僵直了一会儿之后,微微倾头。
「……们?」
「没错,我们会抓到真犯人的。对吧,花菱。」
「咦咦!?」
原本还躲在我身后的花菱,在我转头后震惊地向后退去。
「这、这种时候问我吗!?不、不是,那个……」
「怎啦,我们小组默契还满好的吧。」
「你、你说小组!?以比朋友还要高一阶而知名的……那个小组吗!?」
不,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似乎会错意的花菱交叉起双手、别过脸。欲言又止地说道:
「也、也是啦。我跟晃路联手的话,抓真犯人根本是小菜一碟。」
「这样啊。」
听见茉琉淡漠的回答,花菱迅速抬起头来。
「啊,但、但是我还是自己一个人——」
「茉琉明白了。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
茉琉一边瞪着慌张挥着手的花菱,开出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