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信公司为您报时,现在是下午六点整。』
哔、哔、哔——三秒一次的独特警示音。
巨蛋内的所有音响都响起这样的警示音,就在同时,晩场比赛用的灯光一同点亮。
夏季略长的黄昏已过,巨蛋内逐渐蒙上黑幕。此时,点亮的灯光照亮著巨蛋的每一角落。
于是——
『在场的来宾们,让各位久等了!现在开始举行第六十二届七星剑武祭第三轮比赛!』
播报员敲响了第三轮比赛开始的钟声。
湾岸巨蛋的观众席彷佛是呼应播报员的呼喊,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本次大赛的前八强将会在第三轮比赛当中激烈竞争。
会场对于激战的期待,似乎已经将所有观众的兴奋沸腾到最高点!
我——饭田将会继续担任实况播报,解说则是交由八乙女教练,我们会持续为各位播报战况!
那么我们就赶快请第三轮第一场比赛的选手入场吧!
首先是蓝色闸门,加我恋司选手!』
彷佛在回应播报员的呼唤,蓝色闸门的阴暗处出现了巨大的身影。
聚光灯的灯光,使得舞台显得耀眼夺目。而舞台上出现了一名彪形大汉,他的身高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两公尺,宛如一块巨大岩石。他就是——
『喔喔!是加我!加我来啦!』
『他还是老样子,超夸张的啊——!』
北海道的英雄,加我恋司。
『〈钢铁狂熊〉从北方大地・禄存学园来到这里了!
他最引人注目之处,就是那不负〈狂熊〉之名,非比寻常的巨大躯体!
身高两百三十六公分!体重三百七十公斤!!
他的体型几乎和棕熊差不多了!这副得天独厚的躯体,引发出来刚强无比的腕力,这就是他的武器!日本首屈一指的超级力量型战士!
在这场暗潮汹涌的竞赛中,有力选手接二连三败退。但是去年比赛的前八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进军了第三轮比赛!
他究竟能不能在这些来势汹汹的新人面前,展现他身为老将的骨气呢——!』
『加我选手在攻防双方都相当出色,平衡也不错。优越的身体条件,由此而产生的臂力更是有如推土机。再加上他以伐刀者的能力,独创出〈全身钢铁化〉。单纯的强悍,单纯的坚硬,因此也拥有纯粹的强大。不论他如何使用,不论他碰上什么状况,甚至是与对手能力相克,都难以左右他。本次大会能力特别的选手相当多,所以像他这样的选手,反而能展现其真正的价值也说不定呢。』
加我沐浴在观众的加油声中,终于踏上第三轮比赛的战圈。
——同一时间,他做出了前所未闻的举动。
他以粗壮巨大的手掌抓住身上的衣服,撕裂并褪去了衣服。
『喔喔喔——!?加我选手!他撕碎了自己身上那套特别订做尺寸的制服,全身只剩下一条兜档布!这又是什么演出啊——!?』
播报员与观众皆是满脸疑惑。
负责解说的八乙女则是插嘴解释道:
『伐刀者的灵装不一定会变成武器,也有『戒指』、『项圈』、『眼镜』等等。而加我选手的灵装〈雷电〉,就是那条兜档布——『相扑裤』。他平常穿在衣服里,所以我们是看不到的……不过他刻意脱去衣服,只穿著一条相扑裤登上了战斗的舞台。他想必是考量到,这场比赛会是他在这场大赛中的关键比赛,特意用这种方式展现他的气势吧。』
八乙女的解说是正确的。
只穿著灵装挑战这场关键比赛。
这就是加我特有的自我激励法,以此祈求自己的必胜。
加我脱光了衣服,当场弯下双膝,蹲低身子。
接著,左脚高高抬起,几乎要与天空垂直,重重踏上战圈。
剎那间,战圈的左侧随著『咚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沉入地面。
会场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太、太猛烈了——!加我选手踩了四股note的瞬间,直径约一百公尺的战圈竟然倾斜沉进地面啦啊啊啊——!!!!而他现在继续高高抬起另一边的右脚———放马——过来吧———!note』
1.注2:四股:为相扑力士的赛前准备动作,将脚往左右张开,把重心放低,接著将手插在腰上,再把脚往上抬起,最后用力踩下并用双脚底摩擦地面(左右两次)。
1.注3:原文为どすすい,为相扑特有的激励叫声。
巨响再次响彻天际,这次战圈也和刚才相同,右侧地板沉进了地面。
『加我选手的第二次踏步虽然让倾斜的战圈恢复水平,不过整块战圈和他踩四股之前相比,目测大约陷进地面十公分!他的力量实在太惊人了!』
『他的力量的确惊人,但是请看看他的脚边。』
『脚边吗?这、这、这是——!』
饭田听从八乙女的指示,望向加我的脚边。
那里出现了——
『是脚印!这座伐刀者用的战圈是以特殊石材打造,甚至能耐得住凝固汽油弹的直接轰炸,但是现在上头却出现了明显的脚印!彷佛加我选手只是踩了变成泥泞的沙滩似的,脚印清晰到连指头的形状都清清楚楚!』
『战圈明明向下陷入,还留下了脚印,周遭却没有一丝裂缝……这代表他的力量相当集中,没有一丝分散。加我选手不只是强而有力,他也兼具纤细,能细腻地控制力量流动。实在相当出色。』
『唔喔喔喔喔喔!他果然强翻了啊!不只是长得很壮而已!』
『呀啊——!小熊好帅~~~~!』
见到加我的演出,观众席上喝采四起。
加我以强韧的肉体为武器,采取相扑形式的独特战斗方式,不输给庞大身躯的豪爽性格,在全国各地都赢得了热情的粉丝群。
不少粉丝也亲自来到这座会场。
平常的加我总是会回报他们笑容,今天的他却不一样。
「—————————」
〈钢铁狂熊〉对观众的喝采毫无反应,只是神情严肃地望著闸门。他的对战对手将会从那个闸门走出来。
『加我选手激励自我的演出,使得会场的兴奋快炸了锅似的!
不过加我选手的双眼却宛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一般,静谧平和,专注凝视著一点!
没错,他只看著那座红色闸门!而他的对战对手将会从红色闸门入场!
那我们立刻请A区决赛的另一名豪杰入场!』
以播报员的话语为暗示,聚光灯的灯光聚集到红色闸门。
身穿漆黑和服的剑士就在这片灯光中,缓缓走出闸门。
『名门・黑铁家的长男,幼时便以稀世才华的天才之名闻名全国。
当他赢得UUnder-12(小学生)世界大赛冠军的瞬间,想必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大英雄〉黑铁龙马的正统继承人就此诞生了!
但是!当周遭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天才反而厌倦了!
他厌倦了〈联盟〉的规定,对无法真枪实弹战斗的规定感到绝望!
他渴求著!
他渴求真正的战斗!渴望拚上性命的斗争!
为了追求更高的巓峰!
因此他在我们眼前销声匿迹!
每个人都曾因为痛失英才,而悲叹出声吧!
但是!这名天才回到日本了!
他就在高中的最后一年,站上这座七星剑武祭的战圈!
他得到了压倒性的力量,足以湮灭我们记忆中的他!
新生・晓学园三年级!〈烈风剑帝〉黑铁王马选手!』
王马摇晃著长发与和服的衣襬,一步一步缩短与加我的距离。观众席的观众见到他的身影,不禁屏息。
『……好、好厉害…………』
他还是一样……好重的压迫感……!』
他只是在走路,散发出的剑气彷佛能划破皮肤。
他身上的压迫感,就有如拔出的刀刃一般锋利。
『八乙女教练,〈烈风剑帝〉黑铁王马选手自从上次出现在公开赛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教练眼中的王马选手感觉如何呢?』
八乙女听完播报员的提间,她思考半晌后,这么答道:
『他很强呢。』
『……只、只有这样吗?』
『说实话,现阶段除了这句话以外,我没办法再多做解说了。』
『是这样吗?』
八乙女点头。
『毕竟他到目前为止的比赛中,一次都没拿出真本事。』
王马第一轮、第二轮的比赛,都是同样的赢法。
对战对手知道面对〈烈风剑帝〉,近身战实在太不利,所以主动挑起远距离的魔法战。但是〈烈风剑帝〉却是笔直走向对方,一刀斩了对手。
就只有如此。
王马面对敌人的远距离炮火,既不回避,也不防御。
真的只有笔直往别走。
同时直接以身体承受敌人的所有攻击。
但是他却毫发无伤,也不曾停下步伐。
比赛过程太过一面倒,甚至无法称为「比赛」。
其中不含丝毫技巧,也没有人为介入的痕迹。
双方之间存在的,只有如同天壤之别的能力差距。
因此八乙女知道王马的强大。
但是她却不知道王马实际上到底强大在哪里。
既然她不知道,就无法解说。八乙女这么解释道。
『……不过,〈烈风剑帝〉第三轮的对手是,是他在小学生时期经历数度死斗的对手——〈钢铁狂熊〉。他不耍小手段,从他方才的演出,也能看出那超越常人的庞大攻击力。这对A级骑士〈烈风剑帝〉来说,应该称得上是个威胁……我认为这场比赛或许能清楚见识到,王马选手在这空白的五年所磨练出来的真正实力。』
『原来如此!那真是令人期待呢!哦,现在两位选手都在起始线上预备了。』
战圈之上,两人相视而立。
加我主动向久违的老同窗打招呼。
「王马,真怀念啊!咱们已经六年没像这様站在战圈里了呗。」
「……我和你并没有熟到能闲话家常。」
「嘎哈哈,你这男人还是一样冷淡啊。算了,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俺很高兴!俺一直都希望和你来场赌命的真正胜负!俺可是一直等著这一天,要把小学生那时的帐奉还给你哪!俺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拚命锻炼出这具身体!」
加我这么说,使劲敲了那片厚实的胸膛。
在小学生时期,他从未胜过那名同期的天才,一次都没有。
但是,现在的加我长大成人,获得了这具脱离常轨的巨大肉体。
加我已经不同于那时的他了。
加我不知道王马在这五年内,究竟是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但是他有自信,他能肯定自己已经追上王马了。
因此他毫不畏惧眼前的A级骑士,这么强调道:
「俺和你第一轮、第二轮的对手完全不一样。俺绝对不会从你的真本事面前逃走!所以你就拿出真本事战斗吧!王马——!!!!」
王马闻言,则是露出事不关己的冷淡眼神,回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恋司。」
「嘎哈哈!你说得没错!那么,俺马上就让你认真起来呗!」
这两个昔日的劲敌就在战圈上面对面,交流著彼此的友谊。〈钢铁狂熊〉加我恋司选手,他面对A级骑士〈烈风剑帝〉,却肯定地说自己绝不逃走!普通的伐刀者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有勇无谋。但是加我选手的实力确实办得到!就如八乙女教练所说,我们或许能在这场比赛中,亲眼见识王马选手回归后的真正实力!
好了,现在裁判正要宣布比赛开始——
——裁判宣布了——!』
◆◇◆◇◆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的瞬间,加我率先有了动静。
「幅幅喔幅幅幄幅幄喔幅幅幅幅喔喔幅幅幅幄喔———!!!!!!」
他高声嚎叫,吶喊的音量响彻整个巨蛋,全身的魔力顿时沸腾。
他的身体同时产生变化。
皮肤失去了生物特有的血色,渐渐转化为带有光泽的钢铁。
这就是〈钢铁狂熊〉这个称号的由来
加我恋司的伐刀绝技——〈铁块幻化〉,能够将己身肉体全数转化为钢铁。
『加我选手先动作了!他就按照惯例,在自己身上施展了全身钢铁化!』
『当然了。为了发挥他的本领,还是免不了这道手续。』
就如八乙女所言,加我的战斗必定要先经过钢铁化这道工程。
巨大如棕熊的躯体以及体重,能使臂力强化数倍。
再加上钢铁化后的硬度,能反弹敌人的所有攻撃。
最后是相扑这种战斗风格,是以突击力道与出招次数取胜。前面两项强项,再搭配上相扑压垮对手。这就是〈钢铁狂熊〉的战斗风格。
不过——
「嘎哈哈!解说小姐!你刚刚说错了!」
没错,那是到日前为止的他。
『咦……?』
「这次和至今为止的〈铁块幻化〉完全不一样!俺可是特别留到王马战,才使出这一招隐藏技啊!」
加我说完,一如往常完成了全身钢铁化的同一时间,不同于〈铁块幻化〉的魔法顿时奔驰于全身。紧接著——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我恋司的身体伴随著嘶吼,出现了至今未曾有过的变化。
加我化为铁块的双肩上,各自新长出了两只手,左右合计长出了四只手腕。
『什、什么——!这、这是!他的手变多了——!?』
这极其怪异的变化,使得播报员和观众惊叫出声。
只有一旁的八乙女还冷静地分析状况。
『原来如此……不只是单纯的硬化,还进行整型。这么做当然会增加出招次数,攻击力和防御力也一起提高了三倍之多……!他也思考了很多呢。』
「嘎哈哈!就像解说小姐说的一样!俺的灵装〈雷电〉的能力是将肉体化为钢铁!而既然已经是钢铁,当然能自在塑造形体呗!这就是俺的隠蔵技!名为——〈铁块・阿修罗像〉!王马!这是俺为了赢过你,花了五年思考出来的招数!心怀感激地接招吧!!」
加我将结束变化的巨大躯体深深一沉,采取蹲踞姿势。
接著握紧拳头往地面一砸,以反作用力挺起上半身,以那足以让巨大战圈陷进地面的脚力,躯动自己的躯体向前迈进。
他来势汹汹,如同炮弹一般。
『好、好快——!加我选手那庞大的肉体,竟然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冲向王马选手!王马选手会怎么应付呢——!?』
但是,王马面对加我的突击,他的应对却和第一轮、第二轮比赛一模一様。
「…………」
『——哦哦哦!?这、这究竟是——!?王马选手既不防御,也不回避!笔直走向突击而来的加我选手!王马选手彷佛一点都不害怕加我选手的臂力,以及那身巨大的躯体!』
『他还真是有自信呢……不过,他这么做实在太鲁莽了。』
就如八乙女所言,王马的应对在所有人眼中,都显得愚蠢无比。
加我和他第一轮、第二轮比赛的对手不同。即使是用上〈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那般压倒性的魔力,也几乎不可能完全扼杀掉加我的攻击力。直接命中的下场肯定不轻松。
但是王马竟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
——加我见到王马的对应,心中升起强烈的愤怒。
他竟然如此小看自己,甚至不屑闪避。
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己至今从未胜过王马。
他会轻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如此——
(就让俺的这一击,彻底让你清醒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剎那,加我将全身的力气与重量全部施加在手掌上,一掌打中王马的脸。
冲击同时震撼空气,巨大的声响,彷佛是人与大卡车正面对撞。
加我的攻击,毫无疑间直接命中王马。
而王马也真的完全不做任何防御或闪避。
但是他这么做——当然不可能没事。
王马的身体大大倾斜,身形不稳,眼看就要倒落地面。
他的高傲产生了决定性的破绽。而加我绝不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加我这瞬间甚至看到了胜利的机会。
〈钢铁狂熊〉施展了他最自豪的攻击,攻防合一的奥义。
〈百华掌〉——以数以百计的掌技反弹敌方所有攻击,同时施以超重量级的连续打击。
而他现在将以六只手施展,这是王马战专用的新必杀技——
「〈阿修罗百华掌〉——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王马选手架势已失,加我选手此时对他使出决胜一击!连打连打连打连打——!!钢铁的掌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连续打击——!』
王马方才正面接下了那一掌,架势不穏,他是不可能躲过这猛烈的连掌。
铁掌的暴风圈完全捕捉到王马,掌击有如暴雨般落在他身上。
自己的必杀技以绝佳的状态命中对手。加我感受著掌击的手感,浑身颤抖。
行得通。
王马的身躯即将倒落战圈。
他只要继续攻击,就能赢!
他在这五年内始终追求著胜利,而眼前这股获胜的预感,更促使他爆发出浑身的一切。
但是——
(——…………!?)
加我的期待与兴奋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急速涌上心头的不安。
这是为何?
他明明一面倒地进攻著。
加我的钢铁掌击明明全都命中王马,毫无例外。
他为何会不安?
原因,就在于前面描述过的一切。
加我的所有攻击全都命中了,手感也是无比清晰。
但是,王马即使承受了这一切——
(他为什么不会倒下!?)
而加我的疑问——
「……为了打倒我而思考出来的招数吗…………」
随著王马的反应而得到了解答。王马承受著〈阿修罗百华掌〉,淡淡低语道。
王马的身体沉下到一定角度时,加我掌中的打击手感突然产生了变化。
他的脑中迅速描绘一道印象。那是彷佛自己的掌技打向一座直冲天际的岩山——绝望般的徒劳感。
(他完全、不为所动……!)
王马承受著钢铁掌击,身躯却毫无一丝动摇。
没错,王马并非承受了加我的掌击,才身形不穏——
他只是为了挥剑,压低了身形!
「恋司,你枉费了整整五年哪。」
「!?!?」
唰!随著破风声起,加我的右半身感受到巨大的空虚感。
王马从斜下往上一斩,一刀斩下加我用来施展〈阿修罗百华掌〉的三只右手。
钢铁的硬度对〈烈风剑帝〉的剑技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加我顿时一阵寒颤。
但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我使劲嘶吼,强行甩开这阵寒颤,并以剩下的三只手臂继续进攻。
他不退缩。
他的本质就是一名战士。
他只有留在原地才能战斗。
他的心中,绝对没有「拉开距离」这个选项。
因此他拚上性命采取猛攻。
但是他在六只手完好的状态,都无法动摇眼前的对手,怎么可能以三只手攻下他。
一斩。
王马朝上斩去的刀刃反转斩下,砍断加我所有左手臂。
甚至以斩下的姿势立刻改变刀的轨道,打横砍断双足。
「———」
为了这一天,持续磨练至今的钢铁攻击与防守,全都无用武之地。
加我的身体失去支撑,渐渐滑落。
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在他的双眼中留下了绝望,以及一抹疑问。
——竟然差这么多吗?
自己和王马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庞大?
答案是否。
加我曾与王马交手数次,他很清楚。
黑铁王马这名骑士的实力,并非如此。
他的确才华洋溢,但是他成长的幅度太过异常。
不论攻击力、防御力,都明显地……逾越常理。
即使靠魔力或魔法,仍旧无法说明他的成长幅度。
其中肯定有某种异于常人的事物介入!
「你……到底———唔!?」
但是加我的疑问无法化为言语。
「咳噗!?」
取而代之的,是鲜血。血滴缓缓从他口中滑落。
就在他失去双脚支撑,即将坠落地面的一剎那间。
王马五指并拢,贯穿了加我化作钢铁的胸膛与背脊。
而王马贯穿背部的手掌中,握著一颗持续跳动的心臓——
「快住——」
王马在裁判出声制止之前,毫不犹豫捏碎了心臓。
◆◇◆◇◆
在比赛以前所未有的形式画下句点。这一瞬间,观众席上悲鸣四起。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骗人的吧……!?喂!』
『那家伙!他、他杀了加我啊!』
『这、这实在是出乎意料!当〈烈风剑帝〉斩断了对手的双手双脚,胜负已决的瞬间!他竟然补上难以想像的一击!心、心臓!他捏碎了加我选手的心臓啊——!这一击杀意极高,实在是太危险了!』
裁判见到眼前的状况,立刻宣判比赛结束。
医疗组人员立刻冲向战圈。
破军学园理事长・新宫寺黑乃也出现在人群中。
「〈冻结时间Clock lock〉!」
黑乃跳过观众席的栅栏,直接降落在战圈中。
接著她显现出自身的灵装〈思维女神Ennoia〉——白银的手枪,朝著倒下的加我射了一枪。
子弹命中了加我,以暂时停止时间流逝的魔法里住他的全身。
这样一来,就能完全防止肉体因为出血及缺氧而腐坏。
黑乃做出最为适当的紧急措施,接著命令抬著担架前来的医疗人员:
「快点把他搬上担架!在我的魔法失效之前,把他抬进再生囊里!」
「好、好的!」
加我身受濒死的重伤——不,要是黑乃不在场,他恐怕已经死了——他只能藉他人之手离开战圈。
另一方面,王马没有目送对手,直接打算离开战圈。
『王马选手完全不理会被搬走的加我选手,甚至连淡淡一瞥都没有!他们曾在同一时期互相竞争过,他对此却没有展现任何情分!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彷佛在述说自己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啊!』
『咿…………』
『好、好恐怖……』
平时胜者离去时,观众总是会拍手送上祝贺,但这次却完全无声无息。
成年骑士之间的战斗,是名副其实的真刀实弹。
流血受伤当然是家常便饭,运气不好还可能因此送命。
所以学园方面不会强制学生参加七星剑武祭。
站在这个战场上的所有武人,全都做好送命的觉悟,才会来参加这场比赛。
因此,旁人没有理由责备王马。
但是——……他们心中还是抹不去这种感受。他们疑惑,王马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两人的力量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他却仍然打算夺走加我的性命,这会不会太过头了?
栖惨的结局彷佛冰冻了整座会场。但是其中——
啪、啪、啪……
有一个人为王马送去了祝贺的掌声。
『这个掌声是……啊!』
那究竟是谁的掌声?
播报员望向声音的来源,惊讶地大喊。
为王马送去掌声的……是那名发丝有如鲜红烈焰的红发少女。
『那是史黛菈选手!唯有〈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选手,为逐渐离去的王马送上了掌声!』
会场顿时一阵哗然,每个人都疑惑万分。
不过史黛菈却毫不介意,她俯视著王马,送上赞赏。
「王马,你的战斗的确相当优秀。」
单方面的杀戮。这场战斗手段凶残,甚至称不上是场比赛,史黛菈却将之称为「优秀的战斗」。
那是因为她和观众不同,她比他们更加深入观察了这场比赛。
没错,观众见到王马的压倒性胜利,便误解了一件事。
〈钢铁狂熊〉其实很强大。
「加我运用伐刀绝技的技巧相当熟练,他甚至能增加自己的手臂。面对这种对手,斩断他的四肢可能还不够彻底。为了确实获得胜利,必须完全阻断他的后路。」
当然,以王马的实力,他也能避开致命伤,改为撃溃加我的心灵。
加我要是和第一、第二轮的对手一样,吓得只敢耍一些小手段,王马或许会采取这种方式。
但是他没有。
史黛菈很清楚。
王马面对这场战斗……他虽然没有拿出真本事,但是却相当认真。
正因为加我不逃不躲,正面挑战自己,他才认为这场胜利有一定的价值。
而这个男人为了取得有价值的胜利,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得难听一点,他即使杀人也要获胜。
不过,即使他是这种男人——
「……可是,你那个时候并没有杀我。」
史黛菈口中的「那个时候」,自然是指她第一次与王马交手的事。
当时王马只要有那个意思,一定能杀掉史黛菈。
两人那时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
「你很小心地对待我呢。像是深怕不小心弄坏我似的,小心翼翼地呵护著我。」
自己身为A级骑士,实力本来是在加我之上,与王马同等级,却能受到这种对待。
史黛菈也不想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怀抱著什么目的。
但是,他谨慎对待对手的举止当中,并不存在那份「认真」。
不论王马有什么目的,他谨慎对待史黛菈,也就代表当时他和史黛菈的胜负,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还有什么状况比这更屈辱?
因此,史黛菈的双眸燃起熊熊怒火,望向下方的王马,这么宣示:
「当时真是很不好意思呢。不过……我不会再让你有那种举动了。明天我会彻底让你拿出真本事。我会将你还未发挥出的力量整个拖出来,逼至极限………然后彻底宰了你。」
她浑身散发出富含杀意的压迫感,彷佛轻轻擦过就能烧焦肌肤似的。
王马全身承受著史黛菈的压力——
「真巧,我正好在想著同样的事。」
挣拧地笑了。
◆◇◆◇◆
史黛菈向王马宣战之后,广播传来加我保住性命的消息,会场再次回归喧闹。
有人单纯放下心,有人出声表达自己的兴奋,有人责怪王马出手过重。
史黛菈听著这样的喧嚷,望著清扫中的战圈叹了口气。
(……艾莉丝真是的,他在做什么啊?)
有栖院凪应该先一步回来会场了,史黛菈却一直没见到他出现在观众席。
珠雫还有比赛,不来也是没办法。但史黛菈原本以为有栖院应该会来看比赛——
(……唉,不过珠雫接下来也是关键呢。)
他应该是想在珠雫身边待到最后一刻。
正当史黛菈默默思考著——
「呼呼呼!不愧是拥有〈镇压炎龙之女帝〉之称的女人!面对那个男人竟然还能出言挑衅。恐怕不会有人能办到同样的事了呢。」
身后传来年幼却又相当高傲的声音。
史黛菈记得这道声音的主人。
「……我不记得我有这种称号。」
她回过头去,身后的人物正如她所预料。
少女身穿粉色洋装,戴著眼罩。
那是史黛菈在第一轮比赛中,击败的晓学围成员之一。
〈魔兽使Beast Tamer〉——风祭凛奈。
她身后依旧站著那名总是神情冷淡的女仆——夏洛特・科黛。
「呵,我现在才抵达!你要感到欣喜啊!」
「风祭,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和你们的交情可没有好到能聊天,倒不如说是有著深仇大恨呢。」
凛奈亲切地上前搭话,史黛菈却相当抗拒。
考虑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史黛菈的反应可说是理所当然。不过——
「呵呵,我的仆人啊,你听见了吗?这个女人不但把我们狠狠揍了一顿,烤了个全熟,竟然还嫌不够呢。」
「是的,大小姐,我听得很清楚。一想到这个野蛮人是某个国家的皇女,就会让人深感世风日下呢。」
「唔……」
就如两人所说,史黛菈的确是揍得她们惨兮兮。史黛菈听她们这样一说,也不禁感到愧疚。
「我又没有叫你们过来让我继续揍!我是问你有什么事啦!」
「我当然是来看下一场比赛。毕竟接下来是〈染血达文西〉要上场,她曾与我交换血与灵魂的契约呢!」
「灵魂的契约?」
「让我来解释吧。莎拉大人是老爷……风祭晄三大人的养女,所以她和老爷的女儿,也就是大小姐是名义上的姊妹。」
「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话还是老样子,没意义又难懂……」
「你不能用脑袋思考,要用心感觉。这么做就能理解了。」
「我并不想理解……总之你就是来观战的嘛。」
「没错。不过一个人观战未免无趣,正巧深红公主入了我的眼,就来找你攀谈了。你要觉得光荣。」
「我觉得超级困扰啦。」
……而且在那之前——
「什么一个人,你旁边不是还有女仆吗?」
「夏、夏尔和我是一心同体,不算在人数里啦。」
「啊啊……大小姐,您这番话怎么能浪费在我这条一无是处的母狗身上……」
夏洛特听见凛奈的话语,双頬微微泛红。
不过凛奈却是表情微微抽搐。
凛奈凑近史黛菈,小声在她耳边告知了原因:
010
「……事实上,夏尔那家伙自从输给你之后,一直认为是她没有保护好我,始终心生愧疚……只要我们单独待在一起,她就会拿著跟拷问道具没两样的东西,要我处罚没用的她,我现在真的很困扰。所以拜托你,和我待在一起吧!」
「呢,你也真辛苦啊……」
「嗯……我已经要她不要在意了,可是她忠诚心实在太强,真是没办法……」
(不,那应该不只是忠诚心太强的关系。)
史黛菈也有类似前科,只能面露苦笑。
正当史黛菈和凛奈说著悄悄话——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她突然听见某种嚼碎物体的声响。
史黛菈抬头一看,夏洛特双眼布满血丝,死命瞪著自己,同时不停地暗咬指甲。
「竟然和大小姐靠得那么近……她的气息都快吹到大小姐身上去了…………之后要赶快请大小姐入浴…………我的大小姐会沾到那女人的味道……!」
(好可怕!)
史黛菈马上和凛奈拉开距离。
最好别和这类人扯上关系。
不过……一起观战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我又不是包了这里所有位子,而且我的同伴也不在。」
「嗯!庆典果然就是要热闹一点哪。」
凛奈得到史黛菈首肯后,开心不已地说道。
于是她坐上附近的座位,从夏洛特手中接过爆米花与可乐。
(……她从哪里拿出来的啊?)
「不过第二轮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开始就用尽一天一次的杀手锏。」
凛奈不顾史黛菈那小小的疑问,一边将爆米花丢入口中,一边向史黛菈攀谈。
话题当然是与下一场比赛有关。
她指的是一辉在第二轮比赛时采取的开场速攻。
「一辉就是认为白夜如此强大,才这么做吧。事实上一旦和白夜对上,他的能力也真的很棘手。」
「若要这么说,我那〈文件上的姊姊Paper Sister〉也是同样棘手吧。」
「你这种称呼未免太过分了!?」
史黛菈忍不住出口吐槽。凛奈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天眼〉的确有个麻烦的能力。不过要论棘手,一定是〈鲜血达文西〉占上风吧?毕竟她能以〈幻想讽画〉重现其他伐刀者的伐刀绝技。只要她想,她也可能使用〈天眼〉的能力,就算她办不到,也能像第二轮比赛那个样子使用〈一刀修罗〉。他面对这种对手,却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杀手锏,怎么想都很不利,不是吗?〈无冕剑王〉的成王之路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呢。」
凛奈刻意以勾起不安的语气,对史黛菈述说自己的想法。
复仇……虽然还不到这个程度,但她多少带了点坏心。
不过史黛菈却没有因为动摇而不安。
甚至是——
「要是说一辉不利,一辉身为F级这个身分,不论面对任何敌人都是站下风……可是一辉却没有输,他不会放弃,所以他今天才有办法站在这个地方,进入这场决定全日本骑士顶点的战斗中,立于这个四强战的战场上。所以今天的他,也一定会获胜的。」
史黛菈注视著战圈,双眸中的信赖,甚至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
但这也是当然的。
〈落第骑士〉总能一一跨越眼前的危机,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
(而且他似乎已经解决了一个大烦恼呢……呵呵。)
史黛菈想起她来到这里之前,一辉临别前的表情相当清爽,彷佛放下了胸中的烦闷似的。她淡淡一笑。
接著,她这么回应凛奈:
「晓学园才真的要做好心理准备呢。今天的一辉……一定强得不得了喔。」
◆◇◆◇◆
正当史黛菈和凛奈交谈之时。
黑铁一辉为了准备即将开始的比赛,正待在选手用准备室——
不对,他正站在通往贵宾席的走廊上。
然后他看见他等的人前来,抬起头,出声叫住对方。
「爸爸,我等你很久了。」
黑铁严眯起他猛禽一般的鋭利双瞳,回答道: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比赛时间已经到了。」
「我在等你。关于下午的那件事,我想先给你答覆。」
下午的那件事,当然是指严的提议——「断绝父子关系」。
一辉述说著自己的最终答覆。
「那件事,我拒绝。」
「……!」
严听完一辉的答覆,有些吃惊地睁大双眼。
他会提出断绝关系,是因为一辉已非黑铁家能够处理的角色。至少藉著将他踢出家门,保住黑铁家在纪律上的颜面。
虽说是相当单方面的理由,但是对一辉并非没有益处。
只要断绝关系,黑铁就不会再干涉他的一举一动。
因此严认为一辉应该会接受这个提议。
但是,一辉的答案是否。
「我不会顺从爸爸的期待,甚至只会妨碍爸爸。这点不会改变,也改变不了,因为我只剩下这条路……那么只要断绝双方的关系就可以了,这么做比较轻松。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黑铁一辉。」
是他自己希望保留这个名字。
「所以我不会和你断绝关系,至少我绝对不会点头的。」
为什么自己没办法讨厌父亲?
说实话,一辉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但是他明白,自己若是完全丧失与父亲的联系,自己会很难过。
那么他没必要扼杀自己的情威,勉强自己去配合黑铁家。
这就是一辉的最终答案。
严听完一辉的答覆——「真的可以吗?」
他明显露出疑惑的神情。
严很少让情绪出现在脸上,却难得展现了这种表情。
不过一辉的答案依旧不变。
他既然决定要要任性,就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
「也是……从爸爸的角度来看,我这种只会反抗的浪荡子,对你来说应该很碍事,不过——」
不过——
「不用去管我的事。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
「…………咦?」
意想不到的疑问,使一辉顿时僵住了思考。
——你。
父亲刚才确实这么说了。
严……竟然问了一辉的意愿。
为什么?一辉疑惑不已,哑口无言。
严则是继续说道:
「我是黑铁的当家,同时也身为这个国家所有骑士的秩序。我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成为这副模样。我是为此而学习成长,也为此一路走来。」
不论对谁、对任何人——皆是严厉且谨慎。
黑铁家代代传承的职责,就刻印在他的名字上。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其他的路。我只能选择这样的生存之道。你偏离了黑铁的纪律,自己走上了荆棘之道,并且浑身浴血地爬了上来,来到全国前八强的高峰。我却无法为你加油,更无法为你道贺……我什么都不会做,而以后也不会变。
我就是这样的男人。你真的愿意让这样的男人,继续做你的父亲吗?」
「…………」
这瞬间,一辉想像了父亲——这个名为黑铁严的男人,他的前半生。
一辉的祖父・黑铁玄马生下了儿子——严。
〈大英雄〉黑铁龙马的思想、作风,和黑铁家自古以来的做法相左。玄马虽然是龙马的儿子,却对他多有不满,于是他和同样厌恶龙马作风的老人们联手,强行从自己的父亲手中夺走当家的宝座,并且将龙马半是流放地赶出黑铁家。说得直接点,他是黑铁家的保守派当中,最偏右派的人物。
而严出生在这个男人膝下……没有任何兄弟。
因此玄马和老人们将自己的期望、理想,全都施加在这位下任当家身上。
在他还未拥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自我才刚刚萌芽,就接受如此彻底的教育。
孩童的精神相当柔软……那怕是轻轻一碰都有可能受伤。他们却为了刻划在他名字上的理想,使劲地折磨他。
其诞生的结果便是——〈铁血〉。
不允许任何妥协,绝不留情,只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一切而生的「纪律」。
这就是一辉的父亲,名为黑铁严的男人。
因此,他会因为无法掌控亲生儿子,乾脆与他断绝关系。
……一辉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
(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仔细一想,严的举动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他如果真的为了这种理由要和一辉断绝关系,那根本不用特地询问一辉意见。
他会这么做,只因为一个原因。
一辉明白了。
……他的一生,充满被人规划好的使命与理想。他必须为这个国家尽责,对从属于这个国家的〈伐刀者〉们尽义务。各式各样的责任紧紧细住这个男人。而这个只知道尽责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尽他最大的能力再三考虑,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凝视著一辉的双瞳,解释了一切。
一辉望著那双眼睛……不自觉地苦笑了。
他察觉了。
原来如此,他们的确是父子。因为——
(我的不擅言词,全都是遗传爸爸啊。)
那么,他的答案早就决定了。
「当然愿意。爸爸就保持这个样子就好。」
一辉主动回望著严,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一定要相亲相爱才叫做父子。
父亲为了自己的理想,逼迫儿子走上自己指定的道路。
儿子反抗父亲,坚持走出自己的路。
相反的意见,对立的双方。平行线的讨论到最后,演变成互殴。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
一辉将至今发生的一切,当成这点程度的小事。
爸爸会怎么解释儿子的这番话?
严……闭上双眼良久——
「原来如此,这的确只是随处可见的父子吵架……这么无聊的事搞得要断绝父子关系,也真的是太夸张了。」
他叹息般地吐出这段话。
唇边带著淡淡的微笑。
正好就在此时——
『战圈已清洁完毕,五分钟后即将举行第三轮第二场比赛。』
会场广播传来通知,下场比赛即将开始。
既然只剩下五分钟,一辉差不多非去选手准备室不可了。
因此一辉轻轻转过身去。
「那我走了。」
「一辉。」
严面对一辉的背影,这么说道。
至今发生的一切。
自己对一辉所做的行为,几乎是不可原谅。一辉却将那一切称之为无聊的父子吵架。
「你成为一个大器的人了啊。」
他坦率赞美了这样的一辉。
一辉背对著严,听了这番话——
「嘿嘿。」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迈步奔去。
在前往准备室的路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没办法讨厌严。
『反正你什么都做不到,就什么也别做。』
他其实隐约知道,那句话并非父亲的真心。
因为,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的名字是,黑铁一辉……!)
『即使只有一件成就也好,你要成为比谁都辉煌的人。』
父亲将这个愿望灌注在名字上,赋予了他——
(那么,就让他看看吧。)
要让父亲见识见识。
贯彻自我,反抗一切,在这个以自我意志选择的世界中,光彩夺目的自己!
(走吧——距离巅峰,只剩下三场比赛!)
◆◇◆◇◆
『不过加我选手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一时之间还真以为会出大事啊。』
『他的伤势看起来虽然很具冲击性,但其实只伤了一个内臓,伤势并不严重。只要进入再生嚢一小时,就能完全痊愈了。』
『此时就能深深感受到现代医学的恩惠呢。』
『更何况,工作人员这次的急救行动也相当优秀呢。特别是新宫寺小姐的急救措施,非常完美,不愧是原世界排行第三。』
『现代科学与优秀的〈魔法骑士〉互相合作,才会有这场七星剑武祭呢。』
负责播报的饭田与八乙女正在述说前一场比赛的感想,此时蜂鸣器也响了起来,代表休息时间结束。
饭田配合这段通知,在麦克风外梢微清了清喉咙——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七星剑武祭第三轮第二场比赛,现在即将开始!』
接著进行广播告知观众。
广播一出,会场内顿时欢声雷动。
欢呼比第一场比赛还要盛大。
这就证明了第二场比赛受到观众高度关注。
『那么,现在就请第二场比赛的两位选手进场!』
夜战用的灯光照亮了战圈每一个角落。播报员的呼声一出,选手们便现身于舞台上。
『首先现身于蓝色闸门的是晓学园一年级・莎拉・布拉德莉莉选手!
她能操纵有关于色彩的概念,多采多姿的能力使她获得〈万花筒〉的美称!
不过这在她真正的能力中,只占了小小一隅!
伐刀绝技——〈幻想讽画〉,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她能重现各式各样的兵器与兵团,甚至还能重现伐刀者以及其伐刀绝技!能力极其广泛,简直是作弊等级!
她的实力甚至让牟吕渡教练评为等同于A级,本届大赛的黑马!
她在第三轮比赛当中又会如何活跃呢!?』
『哎呀?布拉德莉莉选手,她的内心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八乙女突然说出了疑惑。
饭田也随之附和:
『话说回来,她的装束和白天不一様呢。她现在穿起正常的衣服了。对一般观众来说或许有些遗憾,不过这可是帮了电视台一个大忙呢!』
『不,虽然服装也是……她的表情感觉不太一样了。』
『您是说表情吗?』
『是的。至今的布拉德莉莉选手即使踏上战圈,注意力也相当散漫,或许该说毫无气势……总之就是不太集中于比赛……但是现在的她,身上能感受到强烈的集中力与动力。』
她这么一说,观众们也有同样的感受。
的确,莎拉直到第二战为止,即使是面对对战选手,也是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
不过,现在的莎拉并非如此。
她狠狠瞪著红色闸门,眼神鋭利,彷佛一只肉食野兽瞄准了猎物。
『正如八乙女教练所说,她现在的表情非常棒。布拉德莉莉选手或许是因为解禁了她真正的力量,不再需要继续装傻!我越来越期待她在第三轮比赛的表现了!然后现在,我们就请她第三轮比赛的对手骑士入场!』
观众们顺著播报员的声音,视线聚集于红色闸门。
在数万人的瞩目之下,黑发剑士终于现身。
『这名少年同时兼备最弱的魔力与最强的剑术,从谷底铲除了无数声名远播的强敌,现在!他终于踏上这个全国四强战的舞台了!众所皆知,破格的F级!破军学园一年级!黑铁一辉选手!』
『呀啊啊啊!黑铁——!加油——!』
你不能输啊!狠狠教训对手吧——!』
一辉的身影一出现,场内顿时响起轰天的加油声。
声援的人数,和第一轮、第二轮比赛时相比,整整多上一倍以上。
『喔喔喔!欢呼声非常响亮呢!观众席上传来近乎嘶吼的欢呼,热烈欢迎黑铁选手!』
『由于比赛场地的位置关系,观众席上有很多来自于大阪的观众呢。原〈七星剑王〉诸星雄大选手,以及〈天眼〉城之崎白夜选手,这两位选手都是大阪当地的有力选手,而他们都败在一辉选手手上。说这些观众是最认同一辉选手的实力,一点也不为过。而且……』
『而且?』
『他柔和的容貌,以及和长相成反比的强悍实力,如此反差相当受到女性欢迎呢。其实我也是他的粉丝……』
『原、原来如此!不过还请您解说时保持公正。』
『我知道,用不著你说。』
八乙女有些气愤地这么回道。她推了推眼镜,一边望著一辉入场时的表情一边解说:
『不过除了布拉德莉莉选手,一辉选手的神情似乎也不太一様了。』
『是这样吗?』
『是的。一辉选手的魔力量极端稀少,所以才会被评价为F级。几乎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由于魔力量稀少,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他的伐刀绝技——〈一刀修罗〉或是〈一刀罗剎〉。也就是说他在〈天眼〉战中使用了〈一刀罗剎〉之后,今天已经无法再使用他的杀手锏。他的状况如此不利,表情却非常放松,看不出任何僵硬或是拚命的神情……这名骑士身为F级,能一路爬到这个位置,果然不简单。他的肉体和心灵都非比寻常地强悍呢。』
观众的声援,播报员的赞赏。
一辉接受著这一切,笔直走向战圈,站在起始线上。
眼前的莎拉早已准备完成,她逼人的目光直视著自己。
一辉主动向莎拉搭话。
「我在来这里之前,和爸爸谈过了。」
他想告知她一声。
「用『和好』来形容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我和爸爸的关系比之前好了不少……这都多亏了莎拉同学,真的很谢谢你。」
一辉神情开朗地道谢,反倒是莎拉的表情依旧僵硬。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道谢……比起这个,你绝对要遵守诺言。」
没错,感谢的话语对她毫无价值。
他只需要遵守那个重要的约定,就只有这件事。
一想到她的前半生经历,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一辉用力地点头回应莎拉。
「当然,我亲口答应你了,绝不会出尔反尔。」
他能保证自已的信用。不过——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绝对不能输。我和史黛菈约定好,要在冠军战相见。而且,我还踢开制止我的父亲,只为了走上自己决定的这条路。
他绝不能得出半桶水的结果,他不会原谅自己。
「我贯彻了自己的任性,必须为自己做个了断。所以我会赢过你,赢了你之后,成为〈七星剑王〉!」
一辉如此宣誓,同时显现出自己的灵装——〈阴铁〉。
接著将刀尖,以及远比刀尖鋭利的视线投向眼前的莎拉。
莎拉则是不服输地回以热烈的视线——
「……我也有一个约定。是我自己擅自决定,擅自定下的约定。但是……那是我和父亲唯一的连结…………我绝对不会退让。」
她幻化出灵装〈迪米奥格之笔〉与调色盘,这么说道:
「我一定会击败你,一定——!」
「很好。就让我和莎拉同学比比看,谁的约定……谁的灵魂更强大!」
两人斗志沸腾,等待著开始的呼声。
两人之间的空气附著一股紧张,烧灼彼此的肌肤。
每一刻、每一秒,渐渐逼近。就在这股紧绷之中——
『双方都在起始线上就位了!那么,七星剑武祭第三轮第二场比赛,现在正式开始!
LET’s G0 AHEAD——!!!!』
战斗的枪响,一触即发!
◆◇◆◇◆
LET’s G0 AHEAD。
惯例的呼声一下,率先行动的人是莎拉・布拉德莉莉。
她的速度之快,连以速度为武器的一辉都难以捕捉。她迅速沾取调色盘上的颜料。
接著——
「〈色彩魔法〉——闪光之亮黄Bright yellow。」
她挥动手臂,将颜料挥洒于空中。
刹那间,四散的黄色颜料顿时迸发爆炸般的光亮。
光芒瞬间吞噬整个巨蛋,将所有人的视野烧却为纯白。
「唔……!」
『呀啊啊啊!』
『唔喔、好刺眼!』
『比赛开始的暗号一发出,布拉德莉莉选手的〈色彩魔法〉顿时爆发!她施放了强烈的闪光,战圈上的人肯定睁不开眼!就如同闪光弹Flash Bang一般!她竟然开场就使用这种招数,会让播报员痛哭啊!』
极其刺眼的闪光烧灼了播报员的双眼,他立刻摀住眼晴。
另一方面,他身旁的八乙女不愧是教练级人士。
闪光爆发的瞬间,她立一刻将眼镜换成有色太阳眼镜,撑过这针对视网膜的攻击。
不过闪光烧灼视野的时间只有短短数秒,周遭的景色立刻恢复了色彩。
于是——
『啊啊,视力终于恢复正常……喔喔喔喔喔喔!?这、这是~~~~~~!』
饭田的视力恢复正常后,下一秒,眼前的光景令他错愕。
观众也和饭田表现出相同反应。
终于取回色彩的战圈之上,早已站满上百的骸骨士兵,个个手持突击步枪Assault rife,组成阵型。
这是第二轮比赛中展现过的〈幻想讽画〉死灵大军Necro Battalion——!布拉德莉莉选手在第三轮一开始就使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展现过这个招数,觉得不需要客气了吧。』
「哦?那家伙这次的起手式可真激动啊。」
凛奈站在选手用的观众席上观战。当她见到莎拉展现斗志的先发攻撃,有些意外地说道。
她是莎拉的家人,所以觉得莎拉认真投入战斗的模样相当少见。
「那家伙明明不是这种性格,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她难不成是和〈落第骑士〉吵架了吗?」
「他们好像打了个赌。如果莎拉能在这场比赛赢过一辉,一辉就会当莎拉的模特儿,输了就不能再要求一辉当模特儿。」
史黛菈将从一辉口中听来的事告诉凛奈。凛奈疑惑了一下,接著妈然一笑。
莎拉在宴会会场引起騒动时,她也在场目睹了那场闹剧。
她马上就理解状况。
「原来如此,要是让她在这场庆典中跟来跟去,的确会让人受不了。不过……」
凛奈摘下眼罩,眯起异色双瞳,不怀好意地笑了。
「竟然在一个燃不起斗志的人心中引燃大火。他定下那条件,或许是失策了呢。〈落第骑士〉虽然拥有优异的技巧,终究是武术,终究是体术。他的力量,只是在『个人』这个范畴上延伸罢了。而他要怎么靠著这种力量,超越现代兵器组织而成的集体武力呢?」
凛奈的这番话,正好命中眼前状况的核心。
以多敌一,以枪对剑。
思路虽然单纯,但两者的优劣就是如此难以颠覆。
特别是一辉,他无法施展范围攻击或远距离攻击。所以这种攻击手段对他非常有效。
所以莎拉的先攻,确实命中了〈落第骑士〉身为伐刀者的弱点。
(好判断,她果然观察得很透彻啊。)
数百支枪口对准了自己。战圈上的一辉望著眼前的景象,脸上浮现淡淡苦笑。
在第二轮比赛时,这批死灵大军曾经被击败过一次。
藉著〈剑士杀手〉仓敷藏人的〈天衣无缝〉之手。
而一辉也能使用完全相同的技巧。
不过……一辉也只是能使用罢了,做不出相同的防御。
藏人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才能完全卸除数百支枪口一起施放的铅弹暴风雨。
一辉根本办不到。
(莎拉看得很清楚,她知道我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什么。)
一辉深刻感受到这点,不过——
「不过……那也要所有子弹都能命中我才行!」
一辉微微勾起唇角。
他脸上的表情……是自信。
紧接著下一秒,会场内的所有人都惊讶于他的行动。
『什、什么!黑铁选手竟然逃也不逃,直接向面前上百支枪口走去——!』
没错。他不逃、不躲,直接朝著举枪的骸骨军队,缓缓走去。
一步、又一步,彷佛散步一般地轻晃著身躯。
骸骨军队当然不会放过这名愚蠢的猎物。
军队所有士兵,一起扣下突击步枪的板机!
『一起射击———————!枪弹毫不留情地飞向黑铁选手!黑铁选手仍旧毫无防备!』
铅弹的暴风雨撞击战圈表面。
子弹削下的石材四散,掀起了一片白色沙尘。
卷起的尘烟瞬间吞没了一辉的身影。
『比、比赛该不会就这样定胜负了吧!?』
所有观战的人几乎都懐抱著和播报员相同的不安。
不过——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那不安只是杞人忧天!
『什、什么——!?』
『骗人的吧-?:』
观众席传来惊呼。
良久,播报员也目赌了那一幕。
一辉的身影出现在卷起的纯白尘烟之中,毫发无伤,并且持绩向前走去。
『没有命中!?黑铁选手沐浴在如此密集的枪弹之中,却连血都不流一滴!他、他究竟用了什么魔法!?』
八乙女摇头否定了播报员的疑问。
『这不是魔法呢。』
『怎么会?还是说,这就是仓敷选手在第二轮比赛时施展过的〈天衣无缝〉!?』
八乙女再次否定。
『不,并非如此。〈天衣无缝〉原本是对人的技术,没办法卸除如此密集的枪撃。仓敷选手之所以能办到,是仰赖他与生倶来的超人反射神经——〈神速反射Marginal Counter〉。除了他以外,没人办到如此壮举……一辉选手刚才使用的技巧,是完全不一样的技术。他并非卸开了子弹,而是一开始就没让子弹命中。饭田先生还记得第二轮D区的第二场比赛吗?』
『当然!就是浅木椛选手和黑铁珠雫选手的比赛!啊……』
饭田这才惊叫出声。
『是〈抽足〉吗!?』
八乙女点了点头。
『没错。他刚才频繁交换使用〈抽足〉与普通的步法,分散了标的,导致骸骨们的准头错乱。单点攻击要是瞄准了错误的方向,会命中目标反而奇怪。更何况突击步枪集弹率虽然较低,但是在这个距离,弹道只会偏离些许而已。』
『原、原来如此!不愧是〈斗神〉南乡寅次郎的体术!』
『虽然技巧本身厉害,但是最厉害的是一辉选手使用体术时的直觉,他竟然想到将原本对人使用的〈抽足〉,运用在眼前的军队上。其他能做到同样壮举的骑士,大概只剩下〈斗神〉与〈夜叉姫〉。』
八乙女如此赞叹道——没多久,场上立刻起了异状。
『啊、啊啊!这、这是!死灵军队听完刚才的解说后,改变了阵型!』
阵型切换成了水平方向、不统一标的的一起射击。
『这样就算黑铁选手再怎么分散标的,也都毫无意义了!』
他陷入危机一瞬间了?
八乙女在饭田这句话说出口之前,淡淡低语道:
『这判断实在是愚蠢至极。』
下一秒,所有人理解了这句低语的意思。
死灵军队从数百支枪口的集中炮火切换成水平射击。一辉原本还交错著〈抽足〉,悠哉地缓慢前进,但就在同一时间,他突然深深压下身体的重心。
接著他保持这个姿势,使劲体地,飞似地冲进军队中。
骸骨们当然立刻以枪应战——但是它们在开枪前就判断错误了。
一辉会使用〈抽足〉,是因为一辉的身体能力无法应付如此密集的弹幕。
当它们从广范围攻击转换成水平射击后,最重要的弹幕密度反而变得稀薄!
(光靠我的〈天衣无缝〉,就能穿越这种程度的弹幕!)
他已经没必要继续分散标的!
『突击——!黑铁选手从正面突破弹幕,冲进了军队里!』
一辉正好冲进军队的正中央,随心所欲地挥动刀刃,将骸骨士兵化为无数的纸片。
死灵军队虽然以射击应对,但是一辉动作迅速,它们无法在极近距离内捕捉一辉的行动。
当然了,枪再怎么强大,终究是单点攻击。
必须拉开一定距离,才能活用它的优点。
敌人一旦逼近,剑绝对远比枪更强、更快!
『太、太强了……!』
一辉接二连三斩倒骸骨军队。
他不使用魔法,只靠著一把刀剑蹂躏现代兵器。他的身影震撤了观众。
『人类就算不使用魔法……也能办到这种事啊……!』
『好、好帅…………』
〈魔法骑士〉们也同样因为一辉的精湛剑术而感动。
本次大赛的营运委员长——〈审判天雷〉海江田勇藏坐在贵宾室里观战,同时对坐在隔壁沙发上的严说道:
「哎呀,令郎实在太优秀了。日本国内能靠著体术如此奋战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人哪。」
「……毕竟他除此之外,没别的专长了。」
严的回答依旧不透露半点情感。
不过海江田也理解他的立场。
他一开始找严搭话,就不期待他的回答。
海江田立刻将注意力转回下方的会场。
(不过他真的很出色……他的动作,彷佛是全盛时期的〈最后武士〉。而他竟然只是一名成年礼刚过一年的少年,更是令人敬畏啊。)
同时,海江田也心生惋惜。
……一辉的级别为「F级」,代表他被分在「评价对象之外」。
举例来说,伐刀者只要有E级程度的能力,即便中弹,伤势顶多只有擦伤。
因为魔力会产生作用,保护肉体。
不过……F级却办不到。
〈魔法骑士〉的职务,近半数都是战斗职种。
也就是说, F级要从事〈魔法骑士〉的职务,是极其危险的。
因此将之列为「评价对象之外」。
隶属于联盟加盟国的伐刀者,都有义务进入魔法骑士学校。而这个标准通用于所有的盟国。
换句话说,在国际水准中,「F级」本身不被当成伐刀者看待。
他们就是如此的……弱小。这样的他们若要活在〈魔法骑士〉的世界里,显得太过脆弱了。
……某方面来说,严身为一辉的父亲,他会如此坚决反对一辉走上骑士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身为监督者,当然也会担心出现有勇无谋的追随者。
身为F级,却能与等同于A级的骑士抗衡。并非人人都能实现这种奇迹。
海江田非常明白个中道理。
正因为他明白——他才更是忍不住为一辉感到惋惜。
(他如果能有E级程度的能力,就能更轻松地爬上一颠峰才是啊。)
此时,战圈上的一辉终于斩下死灵大军的最后一人。
『黑铁选手彻底歼灭了死灵大军!一人都不剩!太、太强了!他明明失去了杀手锏——〈一刀修罗〉,布拉德莉莉选手的〈幻想讽画〉却拿他没办法!』
〈无冕剑王〉毫发无伤地解决了莎拉的先发攻击。
他独自一人悠然伫立在战圈之中。每个人都为那道勇猛的身影送上喝采。
但是——……一辉的表情却相当险峻。
『布拉德莉莉选手究竟该如何面对这名怪物——呃、咦?奇怪!?』
过不了多久,播报员就察觉了原因。
『这是怎么回事!?布拉德莉莉选手消失在战圈上了!』
没错,她不见了。
直径一百公尺的圆形战圈。
〈染血达文西〉莎拉・布拉德莉莉完全失踪了!
观众们纷纷感到疑惑。
她逃走了吗?还是在场外?那么该怎么倒数?
不过……
(不、她在。)
她不可能逃走。
这毫无疑问地……是莎拉的〈色彩魔法〉。
她下午也曾经利用那个魔法,骗过他人耳目。
道旁之岩灰,能使人化为路旁的石子一般,不入人眼。
(当时我们还能隠约见到她的身影……现在却完全看不见了。)
她现在施加的魔法效力,就是如此强大。
一辉已经很难以肉眼捕理沙拉的身影了。不过——
(这种程度的障眼法,是逃不过我的掌控。)
即使对方消失在视野中,他还是有方法。
对方并不像〈猎人之森〉,完全隠形了。
她只是不会进入视野之内。
那么——只要听就行了。
会场是圆形,磨钵状的观众席上总是欢呼四起。
欢呼的声波正好空出了一个…………人型!
「在那里——!!!!」
搜索敌人的时间,仅仅零点数秒。
一辉迅速将捜索方式从视觉转换成听觉,找出莎拉的身影,飞身斩去!
一旦被发现,道旁之岩灰的效果顿失。
莎拉已经无处可逃了……不——
「没关系……我已经赚取充分的时间,来画出这幅画。」
——她根本不需要逃。
锵——!!!!
一辉的刀刃朝著浑身破绽的莎拉挥下……另一把刀刃阻却了一辉的刀。
一道人影出现于一辉与莎拉之间,以手上的刀刃守护了莎拉。
但是对方只挡下了第一击。
一辉当然不会以为只靠一撃,就能轻易击败莎拉。
从她第二轮比赛的战况来看,就可以预料到这个发展。
莎拉的〈幻想讽画〉,甚至能将伐刀者的幻想Image化为实体。
不论对方是谁,一辉都不会退让。
他会使尽浑身解数进攻,逼退对方。一击行不通,就补上第二击、第三击。
但是他的决心——
(……该、不会…………!?)
被眼前的现实吹得一乾二净。
一辉的视野之中映著——一片洁白无暇。
他不可能认错。
她的身躯散发淡淡光辉,犹如薄明;手持一对纯白双剑,宛如羽翼。这道幻象——
「〈幻想讽画〉——〈比翼〉爱德怀斯。」
正是曾与一辉交手,拥有世界最强之名的剑士。
◆◇◆◇◆
『『『————————!!!!』』』
〈比翼〉爱德怀斯。
即使不是骑士,这个名字也是众所皆知。
会场内所有人见到她,皆是讶异得哑口无言。
数万名人类创造出来的沉默,彷佛真的附有重量。就在这片沉默当中——
假爱德怀斯横举对剑,彷佛展翅一般。
「啊、嗄、啊———!?」
这一瞬间,待在观众席上观战的史黛菈突然抱住自己的身体,发出悲鸣。
她感觉到了。
〈比翼〉进入备战状态时,她施放出那宛如恶魔一般的剑气,史黛菈的灵魂甚至拒绝直视她!
(好、好可怕……!)
这股剑气的目标并非自己。
史黛菈感受到的,只是纯粹的余波。
但是她依旧全身颤抖,冷汗直流。
(我和她明明距离这么远,却彷佛被剑抵住喉咙似的!)
她能清晰感受到刀尖冰冷的触感。
爱德怀斯的威压就是拥有如此强大的支配力。
只要看一眼,即使不想也能清楚得知,彼此的实力差距竟是如此悬殊!
(这就是、世界最强的剑士……)
『竟然、竟然会有这种事——!世界闻名的犯罪者,立于剑士世界的最高峰,〈比翼〉爱德怀斯!莎拉・布拉德莉莉选手竟然、竟然能将这样的大人物化为实体啊——!』
『实、实在是太惊入了……没想到她居然办得到……!』
『真、真的、假的……!』
『这根本是……犯规啊……!』
见到战圈上化为实体的纯白剑士,因而浑身颤抖的人,并非只有史黛菈。
播报员、解说员,以及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全都因为惊愕颤抖著声音。
这也难免。即使战圈上的爱德怀斯,是莎拉以能力催生出来的假货,她身上的气势却非常强烈,与本人相去不远。
一辉实际与之交手过,他的感受绝对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深刻!
「~~~~~~~~~!!!!」
因此,一辉逃跑了。
他不顾一切地逃向后方,逃得越远越好。
他在极近距离直接承受爱德怀斯的剑气,心臓躁动不已,几乎濒临爆炸边缘。他压抑著鼓躁不已的心臓逃向后方。
——比起爱德怀斯化为实体的幻象,他更畏惧莎拉身为画家的力量。她竟然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世界最强的剑士所拥有的存在感。
「……我事前早就做好觉悟,预想了各种状况,就算来的是史黛菈或王马大哥,我都不奇怪………不过………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画得出来,真是令人甘拜下风啊……!〈染血达文西〉!」
「她是你唯一战败的剑士,我没道理不画她……我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魔力,描绘出我所知的骑士当中最强大的幻象。我就以这道幻象彻底击倒你!」
莎拉宣示著自己的胜利,她的语气隠藏强烈的决心。于是——就在这个瞬间,〈比翼〉无声无息地逼近一辉眼前,正要挥下剑刃。
『———!!!!』
『好快————』
她的速攻快得甚至来不及播报实况。
纯白剑刃犹如白雷,迅速落下。
爱德怀斯的所有动作,从步伐到攻击,全都是无声的。
她琢磨极致的动作,没有一丝浪费LOSS。
所有能量都在一举一动之间消耗完毕。
因此不会震动空气,更不会产生声响。
更甚者,〈比翼〉之剑是由零到百,做到急遽的缓急交错,难以用肉眼捕捉其动作。
完全扼杀视觉与听觉,高速且无声的斩击。
一般人甚至在感觉到自己中剑之前,早已丧命。
莎拉以幻想制作出的假货,也拥有这种特性。
不过——
「哈啊!」
一辉早已亲身体验过这个事实。
因此才能抵挡假爱德怀斯那犹如白雷的第一剑。
不过,一辉即使防御住第一刀,他还是没有空间安心。
〈阴铁〉承受住比翼的左翼时,同一瞬间,右翼的剑尖早已触碰到一辉的鼻尖!
「———哼!」
不过,一辉早就看穿了右边的突袭。
虽然微微划伤脸颊,他仍旧冷一静地歪头回避。
他甚至自己也挥动〈阴铁〉,在刀剑的距离内迎撃假爱德怀斯。
假爱德怀斯展开双剑——进攻!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纯白与漆黑的斩光相互交错。
钢之烈风一再碰撞、闪耀,擦出火花,相互抗衡。
没错,一辉与她分庭抗礼。
以前他必须仰赖〈一刀修罗〉,才终于能追上比翼之剑。现在却能与之并驾齐躯!
——那是因为假货的能力低劣?
不。
与她交手的一辉很清楚。
眼前的假爱德怀斯,绝对不比以前在晓学园交手的她还弱。
剑的鋭度、力量、气息,几乎相同。
他能不靠〈一刀修罗〉与其抗衡的原因是——
(我变强了,强得能与她相提并论!)
他藉由〈模仿剑术Blade Steel〉习得了爱德怀斯的剑术。
以及为了执行这套剑术,更改了战斗用的脑部信号。
那一战,带给一辉庞大的经验值。
因此一辉的基本战斗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当时的他。
他即使不仰赖〈一刀修罗〉,也能跟上这种等级的战斗!
(这样一来,至少能撑过去!)
「哈啊!!!!」
于是,一辉终于在刀剑的距离中,逼退了假爱德怀斯。
『唔哦哦哦哦哦哦!太、太厉害了!他竟然能压制住〈比翼〉之剑,压制了世界最强的剑术啊!』
『上啊——!〈无冕剑王〉!』
『一——辉!要赢啊————!』
一辉虽然不是想回应那些声援,但他当然是打算取胜。
不论这个幻想多么接近真人,一辉已经在战圈对上了她,他只能撃败她。
那么,他要是继续逃避,可赢不了她。
因此一辉将力量贯注于踏出的步伐,追击退后的假爱德怀斯。不过——
(不对、糟糕——!)
他不该前进的。
「——嘎啊——!?!?」
一辉踏出步伐的瞬间,视野染上一片赤红。
全身彷佛火烧一般炙热,顿时飞溅出大量鲜血。
黑铁一辉中剑了。
而且不是一剑,是无数剑。
(这、是…………!)
当黑铁选手正要往前时,他的身体突然喷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空气的断层!』
『八乙女教练!?』
『我曾经听说过……!〈比翼〉的斩击,等同于最强的斩击。她的速度、鋭度,全都异于常理!因此她的斩击通过之处,会持续残留真空的断层!因为她的剑太过鋭利,连空气都无法察觉自己遭到斩裂……!』
真相就如同八乙女所言。
一辉为了追击爱德怀斯,不慎踏进的那块区域,早就因为稍早的激烈过招,留下无数真空的斩痕,化为镰鼬停滞于空中。
就如同绫辻绚瀬的伐刀绝技——〈烈风爪痕〉。
假爱德怀斯只靠挥剑,就引发了同样效果。
也就是稍早的攻防战中,一辉并非击退了假爱德怀斯,而是她刻意退下的。
而一辉不小心跟著闯了进去。
虽然他在前一秒就感受到异状,打算停下,不过一辉使用了爱德怀斯的〈模仿剑术〉,一旦有了动作,就无法轻易停下。
他无法完全闪躲,浑身留下了数不清的斩痕。
不过——
「~~~~~~~~~~~~~!!!!」
他既没时间后悔自己的大意,也没时间因痛楚而叫苦连天。他在与世界最强的剑士一战后,就深深体会到这点。
他放弃所有思考,从脚部放出了数小时内恢复的珍贵魔力。
一辉就如同史黛菈这些普通骑士,在踏出的步伐上施放魔力,增加力量,以现在自己能使出的最高速度,全力逃出假爱德怀斯的攻击范围。
他的判断相当正确。
不到零点一秒后,白银闪光水平划开一辉头部原本的所在位置。
假爱德怀斯的双剑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擦过空气,产生了斩光。
一辉的判断要是错误,或是迟了那么一点,他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
不过——
「哈啊!哈………!呃唔!」
做为代价,一辉用尽了珍贵的魔力。
他只是踏进一次她的攻击范围内,就逼得他用尽了一切。
而且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无法给予对方任何一击。
费尽了全力,才勉强留下自己的性命。
这些事实,让一辉肯定了。
(她绝对不逊于以前战斗过的真人……不只如此!)
眼前的假爱德怀斯,远比以前自己交手过的她,还要强大。
当时的爱德怀斯除了最后一剑,根本没有认真攻击过。
她那时只是击退了一辉,不曾认真夺取一辉的性命。
但是眼前的她不一样。
她明显比当时还要更快、更鋭利、更加不留情。
她甚至会使用以前没有的招数,积极取胜!
「……!?」
一辉暂时拉开距离思考对策。此时假爱德怀斯突然做出神秘的举动。
她并不追击一辉,右手中的剑轻轻一转,剑尖刺进地面。
锵的一声。
之后不久——
「啊——嘎哈!?」
一辉明明距离假爱德怀斯二十公尺以上,此时他的全身再次喷发血雾。
痛楚同时犹如电击一般贯穿全身。
这是某种魔法引发的攻击吗?
答案是否。
一辉立刻了解自己遭到什么攻撃。
(这是、〈毒蛾太刀〉…………!)
之前,真正的爱德怀斯曾经展现过这个技巧,和一辉的第六秘剑一模一样。
这是以剑实行的〈渗透劲〉。通过刀身将震动击入对手体内,藉由波纹破坏人体内部。
一辉曾以〈毒蛾太刀〉,将震动透过对手的灵装击入对手体内。
但是现在,假爱德怀斯以战圈这个立足点当作媒介,将震动击入位于远处的一辉体内。
接著,她趁胜追击心生胆怯的一辉,准备以此定胜负。
她疾如闪光,快速逼近一辉,全力挥下双剑。
「…………!」
一辉全身痉击,依旧反应过来。
他将〈阴铁〉横举头上,以剑为盾抵挡即将落下的一双白雷。
但是——他勉强档下的斩击,力道却微乎极微。
假爱德怀斯眼见上方的斩击无法命中,便在挥剑的同时,巧妙控制全身肌肉,将斩击的能量全部——转移至脚部!
「咕……!哈啊!」
一辉将防御上移,身体破绽百出。她立刻以膝盖踢进一辉的躯体。
世界最强剑士的一步。聚集一切能量的踢击顺势挖入一辉的横隔膜,足以踢穿腹部的庞大冲击,使得他的身躯向后飞去。
一辉的身体彷佛被大卡车撞飞似的,飞过战圈外侧的草皮,狠狠撞上隔开观众席与战圈的栅栏上。而他撞上栅栏后,身躯仍未停下,铁栅栏硬生生被撞凹,他就这样被冲击力抛上了观众席,撞碎观众席通道的阶梯,同时一阶阶地向上弹去,直到撞上最上层的座位才终于停了下来。
『『『……………………』』』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具冲击性,简直像是一场出人命的意外事故。周遭的观众连哀号都喊不出来。
他们只是茫然地望著碎裂的阶梯,宛如地毯绵延不绝的血迹,屏息凝气。
〈落第骑士〉仰望夜空,倒落在地……他早已连抽筋都不抽一下了。
◆◇◆◇◆
『太、太、太激烈了————!!!!
人类的身体竟然有如炮弹一般,撞飞了七十公里左右——!
黑铁选手已经落在场外!现在主审开始场外计时!他能不能在十秒以内回到场内!?是创他还活著吗!?
不过、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太强大了!!!!
〈七星剑王〉!〈天眼〉!〈雷切〉!〈无冕剑王〉黑铁一辉选手以他引以为傲的刀剑战,接二连三击败了闻名天下的勇者们!但是他却在支撑他一路走向胜利的刀剑战中、在这个距离里,完全遭到敌人封杀!这股力量,已经不容许我们质疑!
包括我在内,会场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
现在我们眼前的她,就是那名世界最强的剑士!她就是〈比翼〉爱德怀斯本人没有错!』
那么——他不可能获胜。
他的程度仅仅是在争夺学生的顶点,他是绝对赢不了她。
这个会场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共同的绝望。
没错,甚至连全心全意信任一辉的史黛菈也是。
一辉无计可施,就这样被〈比翼〉击出场外。她望著这样的一辉,不禁屏息。
「一辉……!」
(赢不了……!)
她不论怎么想像,脑袋都浮现不了一辉击败眼前这道幻象的景象。
正因为她有一定的实力,才能正确感受到。
他们之间的战力差距就有如猫儿挑战老虎一般……令人可笑。
不过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个〈染血达文西〉的画技。她竟然能画出如此强大的老虎,足以将一辉当成猫儿耍。
(她的力量竟然如此破天荒……!)
『五!六!七!』
「~~~~~~~~~~~~~」
史黛菈不甘地咬紧双唇。
这期间场外计时依旧持续进行。
没有任何人……为倒下的一辉送上声援。
方才还为一辉加油的观众,所有人都带著沉痛的表情,沉默不语。
像他们这样的外行人,也从刚才的战况中感受到了。
〈落第骑士〉和〈染血达文西〉。
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庞大到无法动摇。
因此他们察觉了,双方再继续战斗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一辉身为F级,他尽力战斗过了。但是〈魔法骑士〉的世界,仍旧是以魔法的强弱为致胜关键。所有人都深刻感受到,这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正因为如此——…………没有人注意到。
现在最应该感到绝望的那个男人——那个无力地仰望天空的男人——
他的唇边,浮现了无畏的笑意——
◆◇◆◇◆
『八、唔—————!?』
主审正要数到八时,突然语塞。
一辉彷佛刚起床似的发出了一声:「嘿。」随即站起身,一鼓作气地从观众席的最上层,跳过压垮的栅栏,接著跳回战圈,平安回到战场上。
『什、什么——!黑铁选手在第八秒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直接跳回战圈中了!而且他的动作异常轻盈!他明明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身上却几乎不见伤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饭田播报员难以置信地感到疑惑。
另一方面,负责解说的八乙女清楚理解了状况。
『事实上,他应该几乎没有受伤。』
『咦?可是他刚才的冲击甚至能撞毁水泥制的楼梯啊!?』
八乙女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如此。一般的骑士可能会连同栅栏一起撞进观众席里,因此受到致命伤。但是一辉选手刻意让自己大摔特摔,藉此将原本足以破坏一辉选手肉体的能量,分散至地面。』
一切正如同解说所言。
那些能量大得足以使栅栏凹陷,破坏掉观众席的楼梯。但是那些能量原本全都会作用在一辉的肉体上。
不过一辉巧妙地移动体重,将能量发散至外侧,让周遭的建筑物代替自己。
『因此,方才那一击所造成的损伤,并没有像外表看来那么严重。』
『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
『理论上来看,这并非剑术,而是接近柔道的受身。这只是基本的体术,非伐刀者也办得到。当然,必须要有超高度的技术,才能分散如此庞大的攻击。一辉选手为了磨练剑术,也精通百般武艺,这是一辉选手才会有的思考回路。』
而当一辉分散所有攻击之后,直到第八秒为止都在调整呼吸。
因此他现在比被撞飞场外之前,恢复了不少体力。
『太、太厉害了……!』
饭田口中的不是播报实况,而是讃叹。
而他不是赞叹一辉的技术。
他是赞叹一辉的斗争心。一辉即使陷入何种困境,他的斗争心依旧不曾减弱。
『他的斗志实在是太惊人了!〈幻想讽画〉实在是压倒性的强大。在场每个人应该都认为,这场比赛胜负已定。但是应该感到绝望的黑铁选手本人,却丝毫不打算放弃!他面对世界第一的剑术,使尽浑身解数,拚了命地追赶对方!』
这名少年年纪轻轻,甚至能当饭田的儿子了,他却不由得对一辉肃然起敬。
不过——
(但是,也只是如此而已。)
饭田语气热烈地赞叹著一辉。身旁的八乙女则是冷静的分析现状。
不论他的受身多么精湛,心志多么顽强,那又如何?
他如果还有〈一刀修罗〉做为杀手锏,倒还能拚上一拚。但是好牌尽失的黑铁一辉,以及能够重现世界最强剑士的莎拉・布拉德莉莉。一辉即使挤出再多骨气,都弥补不了两人之间的落差。他无法接近胜利的宝座。
实际上,一辉仅仅接触一次敌人,就用尽了仅剩的珍贵魔力,甚至还屈居下风。
另一方面,莎拉则是打从比赛开始,就是毫发无伤。
不、不只是莎拉,一辉甚至无法造成莎拉的棋子——假爱德懐斯任何一丝损伤。
说得直接点,差距太过悬殊。
他们之间的实力根本谈不上胜负。
(我不认为继续进行比赛,能有任何改变。)
而不只是八乙女一个人这么认为。
主持比赛的主审也抱持同样看法。
因此——
「黑铁选手……你还要继续吗?」
他在宣布比赛继续之前,这么问了刚从场外回到场内的一辉。
他不是问一辉能不能继续,而是要不要继续。
一辉闻言,面露苦笑。
他从那句话能感觉出,对方有多么担心自己。
主审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此:
你面对如此破格的选手,即使弃权了,也不会伤及你的名气。
没有人会责备你。
急流勇退近乎勇。
一辉察觉对方的话中之意,仍然这么答道:
「是,当然要继续。」
他不会退让。
是因为倔强吗?
——并非如此。
实际上,一辉没理由退却。
因为——
「我已经看清那幅赝品的底限了。」
◆◇◆◇◆
『黑、黑铁选手,他做出非常强势的发言,表示要继续比赛!』
主审虽然困惑,依旧允许他继续比赛!比赛再次展开!
黑铁选手虽然肯定地表示:『他看穿了对手的底限,但是他真的找到方法,强行扭转这绝望般的局势吗!?』
『应该是逞强吧?』
『是、是啊。刚刚他明明输得一塌糊涂。』
『可、可是,一辉的话听起来不太像在逞强啊……』
一辉回到战圈后,做出了始料未及的强势发言。会场里顿时一片一哗然。
观众们的反应充满了质疑,甚至连半信半疑的领域都达不到。
但这也难怪。
一辉至今面对假爱德怀斯,几乎是无计可施。
其中最不相信一辉的人,就是对战对手的莎拉。
「〈幻想讽画〉的确不是真人,但是它能发挥出与真人无异的潜能。你不应该继续虚张声势,没用的。」
〈幻想讽画〉的效果,她自己最清楚。
所以她能断言,一辉绝无可乘之机。
因为一辉现在使用的剑术,是从爱德怀斯手中盗来的。
自己的〈幻想讽画〉拥有和原型同样的能力,所以一辉绝对赢不了她。
两者之间有绝对的上下关系。
所以莎拉才会选择描绘爱德怀斯。
她不可能输。莎拉有绝对的自信。
不过——
「……我一开始的确惊讶于那幅赝品的实力,她甚至比以前与我交手过的她——真正的〈比翼〉还要来得强大。但是我只要交手数次,马上就能揭穿那层虚假的外表。画中的苹果不论外表多么鲜嫩,依旧不含一滴果汁;画中的花卉不论多么美丽,仍然不会飘出任何香味。你的幻想……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假货罢了。」
一辉毫不退却,举起〈阴铁〉的刀尖,坚决地说道:
「放马过来吧……我将以我的最弱,击溃你的赝品!」
◆◇◆◇◆
「……!?」
一辉异样的自信,令莎拉突然心生疑惑。
但是不论她怎么思考,她都只觉得对方在逞强。
刚才也是,他们就算短暂抗衡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莎拉的幻想压倒性占上风。
一辉得不到任何战绩,只能被踢飞场外。
(我的幻想将会取得胜利,这是不容质疑的!)
假爱德怀斯彷佛在回应莎拉心中的吶喊,立刻使劲蹬地。
接著,她依旧无声无息地逼近一辉,以双剑施加连击。
「哈啊啊!」
一辉随即应战。
漆黑钢铁挥开了倾泻而下的纯白闪光。
但是,一刀与双剑依旧有差距,更何况,双方的基本实力也有高低。
当交错的次数增加,一辉便渐渐被逼退。
此时,伴随著尖鋭的声响,一辉手持〈阴铁〉的右手大大弹向后方。
一辉在假爱德怀斯面前,毫无防备。
眼前的爱德怀斯即使只是幻象,也绝不会错过这致命的破绽!
只见右剑就要将一辉从头顶砍成两半。
(赢了——)
莎拉确信自己的胜利,但是——
一辉轻巧地向后一仰,躲过了即将一刀两断的一击。
他是那样轻松,不疾不徐。
接著弹开的右手打横,全力斩向爱德怀斯的躯体,接著凭藉蛮力直接将进入守势的爱德懐斯逼出刀剑的距离之外。
(咦………)
一辉躲过了爱德怀斯的决胜一击,而且是轻易到不自然的地步。莎拉见状,哑然失色。
『喂,刚刚……』
『他成功进攻了、是吗?』
『她只是像刚才一样,故意退下诱敌吧?』
观众们都不认为一辉有办法成功地攻击爱德怀斯。
他们的反应皆是疑心疑鬼。
这也难免。一辉直到刚才,都是被打得无法招架。
但是,他们的质疑,只到一辉的第二次还击为止。
假爱德怀斯再次逼近,光速刺撃疾速飞向一辉的眉间。
一辉对此则是一个侧身,灵巧地避过刺击,像刚才一样回以猛烈的斩击。爱德怀斯再度被击退至间距之外。
『『『~~~~~~~~~~~~~~~~~~!!!!』』』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发觉了。
他们知道就在刚才,比赛的优势流向了哪一方。
困惑的喧闹渐渐多了肯定……转化为欢呼的暴风!
『成、成功进攻了——!第一次,大家还以为是假爱德怀斯刻意退下诱敌,第二次就绝对没错!毫无疑问,黑铁选手刚才在交叉距离中,压制住了假爱德怀斯!』
『太厉害啦——!刚刚刀尖只距离鼻尖不到一公分啊!?』
『他不是在逞强啊!他是真的看穿了……!』
一辉意料之外的攻势,使得原本有些冷却下来的会场再次急速升温。
但是莎拉耳中听不见这些欢呼。
她的脑袋陷入极度混乱,让她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声音。
(为什么突然会……!)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自己的幻想施展了神速与鋭利剑术,完全压制住一辉。为什么!?
莎拉想到这里,突然惊觉。
她曾经听说过。
黑铁一辉能够以极其恐怖的高精准度,盗取对手的思考模式。
「难道这就是〈完全掌握Perfect Vision〉……!?」
「我根本不需要使用那种技术。」
说话的人正是一辉本人……他一秒就否定了莎拉的想法。
没错,事实上,他这次根本不需要思考到这么深的层面。
倒不如说……他没必要花脑筋思考。
「我不需要想得那么深入,简单思考一下就知道了。一名伐刀者只有一种能力,这是一定的。不论莎拉同学的能力看起来有多么多采多姿,你的能力原本就只有将自己的想像化为实体』。」
〈色彩魔法〉能够重现莎拉从色彩联想到的印象。
〈幻想讽画〉更是直接重现她笔下的事物。
也就是说,她的能力原本就不是制作出与真品相似的假货。
而是根据自己的想像,将幻象化为实体。
「不过你的印象究竟能多正确呢?外表就是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个没有问题。而莎拉同学是世界第一的画家,仰赖你的观察力,或许能分毫不差地描写出本人的身体能力。但是……剩下的呢?」
不论是一辉的剑术,还是爱德怀斯的剑术,他们的每一剑都异常快速,快得甚至让常人无法办识手部的摆动。
在每一个刹那之中进行僵持不下的攻防战,视线的游移伪装出假动作,从气息去互相争夺制空权。
在每一次施展斩击时,总是隠藏著一次次斗智,过程中你来我往。
其中的思考回路、思考顺序——莎拉能全数想像出来吗?
「根本不可能。」
一辉能够肯定。
连剑都没握过的人,不可能只靠著想像进入那种境界。
那是一个直觉的世界。只有实际挥洒鲜血,往来彼岸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直觉。
也就是说,这个假爱德怀斯只是个空壳。
重现出来的,只有外表(体能)。
她没有办法想像出一个人的内在,也就无法重现。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一个疑问。如果没有内在,她为什么会行动?她为什么能战斗?于是我做了假设,并且在战斗中证实这个假设。刚才上方遭到攻击时,我是故意空下身躯的防守。」
「故意的……?」
「没错。而最后……我得到了证实。」
而假爱德怀斯采取的行动,是将他踢飞至场外。
赋予对手损伤,同时还能期待对手场外出局。这个如意算盘的确相当不错。
——但是面对一辉等级的体术高手,这个想法很难构得上高明。
即使将之击飞场外,还有个风险:对方只要撑过打击,还能藉由场外计时,暂时中断比赛,趁机调整呼吸。实际上,一辉就这么做了。
从结果看来,那场攻防中吃亏的,其实是假爱德怀斯。
真人绝对不会犯下如此幼稚的失误。
她比起取得眼前的胜利,会以确实击倒对手为优先。
但是假货却出手了,她以眼前的场外出局这个取胜的可能性为优先。
——一辉藉著她的行动,证实了自己的假设。
「你是将『赢过黑铁一辉的爱德怀斯』这样的构图(幻想)化为实体,所以她会专注于取胜。我只要稍微露出点小破绽,她马上就会咬饵上钩。」
「…………?」
「然后……只要知道这点,进攻就简单多了。我只要刻意做出最能让她快速取胜的路线。刻意进攻,暴露破绽,让她窥见胜机。」
这样一来,她就会像刚才一样傻乎乎地冲过来。
一次又一次。
她原本就不是会自己思考的生物,只是为了取胜而生的幻想罢了。
她不但不会学习,而且她一旦窥见胜机,就无法阻止她前进。
「我只要知道攻击会从哪来,那种稚嫩的攻击不管再快、再锋利,再来几次都一样——一点都不可怕。」
「唔、唔!」
一辉露出无畏的笑容。莎拉的脸上则是透露著无法隠藏的动摇。
当然是因为一辉的推理分毫不差,他完全识破〈幻想讽画〉制作出来的假爱德怀斯。
就如他所说,莎拉无法描绘出细腻的攻防或思考运辑。
她只能描绘出从模特儿身上观察出来的情报,以及名为「胜利」的构图。
因此她的〈幻想讽画〉所创造出来的伐刀者幻象,只要敌人采取守势,远离「胜利」之时,就会意图突破敌入的守势「取胜」,按照赝品的体能采取类似战术的行动。但是幻象本身终究是被动的,就像一辉刚才所做的,毫无防备地展现「胜机」引诱……幻象就会直接冲进去。它只会前进而已。
假爱德怀斯并非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幅画,上头只画著「胜过一辉」的构图而已。
但是——
「那又如何……」
莎拉强烈地瞪向一辉,这么回道:
「就算你理解个中道理,你还是赢不过这道幻想!因为你的剑术只是模仿她而已……!〈无冕剑王〉与〈比翼〉有绝对的上下关系!那么有没有内在根本无所谓!只要能重现体能,就能充分取胜……!」
莎拉不同于平时的她,大声喊出这番话,彷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同时假爱德怀斯也有了行动。
她朝著一辉直线飞越地面。
她打算在下次进攻中,重现构图中的胜利。她的步伐强而有力,像是在反映莎拉的决心。
纯白的杀意无声无息地袭来。
一辉对此则是——
「……原来如此,这也是有道理。」
他不逃不躲,正面迎击笔直袭来的假爱德怀斯。
从他的架势看来,他是打算正面决胜负。
但是他的举动可说是有勇无谋。
因为正如他所说,莎拉的话确实有理。
即使没有内在,外壳本身毫无疑问是世界最强。
实力如此强大的对手直线朝著自己而来,确实极具威胁。
再加上一辉现在使用的剑术,是模仿自爱德怀斯。
双方的技巧、魔力,以及完成度,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一辉看穿〈幻想讽画〉的弱点,仍旧无法动摇彼此的上下关系。
这些确实是事实。莎拉并没有说错。
没错,她没有错。
——除了一件事。
「不过莎拉同学,你倒是彻底误会了一件事。」
她弄错了一个最致命的前提。
一辉已经察觉到了。
莎拉搞错「对于战斗本身的认知」。
她认为战斗的胜负,是决定于谁的实力比较强。
但是这根本大错特错。
战斗并不是实力强大就一定会获胜,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
战斗并非比较数字。
而是争夺一瞬间、一次攻防中的微小胜机。谁能得到这一点胜机,谁就能获胜。
(那么……我并不需要一切都胜过对方。)
只要一击就够了。
他只要在一次的攻防中,胜过对方即可。
既然如此,状况就完全不同了。
就算他们之间的差异,大到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弥补——
即使他们之间的差距,遥远得可笑——
(要抵御早就知道来处的第一击,并非不可能!)
「——————!」
假爱德怀斯为了决胜负,朝著一辉的头顶挥下白刃。就在这个瞬间——
一辉也利用〈模仿剑术〉盗取的技术,同时驱动全身肌肉。
初速即为最高速。他施展了自己的秘剑当中,最快速的一击——〈雷光〉,水平斩去,意图将逼近眼前的纯白杀意一刀两断。
——他是双手持刀。
没错,这就是一辉的胜机。
就如同莎拉所说,两人的剑术有著上下关系,完成度的差异是难以动摇的。
但是……两人使用的剑术并非完全相同。
当然了。爱德怀斯的灵装是双剑,一辉则是一刀。双方的战斗风格原本就不同。
既然风格不同,自然有上不上手的问题。
爱德怀斯的双剑,是以压倒性的出招次数封杀敌人,是完全趋向攻击的剑术。
双剑的暴风圈一旦捕捉到对手,对手就完全无法招架。但是因为她必须单手挥剑,每一击的力量与速度一定会多少减弱。
另一方面,一辉是一刀流。
出招次数虽然比不上对方,但是一击的威力与速度会是他取胜。
也就是说,在假爱德怀斯展开连击之前,将胜负局限于第一击的话——
(我绝对占上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双方同样施展肉眼不可辨识的魔剑,斩击斩断了夜晩的气息,在剎那之间互相交错。
纯白的剑刃撕裂了一辉的头皮,即将斩断下方的头盖骨。当她斩进骨头的瞬间——
漆黑的刀刃划开一线,横向斩杀了赝品的身躯,以世界最强骑士为底的幻想,顿时化为纸屑。
『砍、砍、砍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虽说是假货,但是黑铁选手竟然一刀斩杀〈比翼〉爱德怀斯!一击逆转了这绝望般的战力差距啦————!!!!』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他真的赢了……!』
『对手已经毫无防备了!就这样一口气决胜负吧!』
「骗、人…………」
观众们见到眼前的逆转戏码,兴奋的加油声有如地鸣一般响遍会场。莎拉身处于其中,错愕地低语道。
她在剑术方面只是个外行人,她根本不懂为什么刚才假爱德怀斯会败北。
因此她无法理解状况,只能困惑当场。
但是这个结果对一辉来说,非常理所当然。
「即使是世界最强,『她』终究只是没握过剑的画家精心描绘出来的空洞幻想。但是我的〈阴铁〉不一様。这是我的灵魂,当我决心走上骑士之道,我就决定了。自己的性命将与这把剑同进退,我的一切,全都在这把剑里。」
这把剑,或许无法与世界最强的〈比翼〉相提并论。
但是这把剑塞满了一辉的内在,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剑里有他的梦想,因为他希望自己总有一天成为像黑铁龙马一样的男人。
剑里有他对父亲应做的了结,因为他为了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推开了父亲。
剑里有他对众多骑士们的责任,因为他是踩著那些骑士的梦想,一路走到这里。
——最后,是他与心爱的少女,定下彼此互不相让的那个约定。
这一切,全都在这把剑中。
所以他绝对不能输。
「心、技、体,缺一不可,但是你的假货却缺了其中两样。我是绝对不会输给这种假货的!」
一辉说完,压低身躯——
「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接著笔直奔向失去最强棋子的莎拉。
他准备结束这场比赛。
『黑铁选手冲上去啦——!好、好快!』
「~~~~~~~~!」
莎拉为了制作出假爱德怀斯,她几乎用尽了所有魔力。现在她却失去了最强的棋子,她面对进攻的一辉,只能慌张不已。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她用来描绘〈幻想讽画〉的颜料——也就是魔力,已经所剩无几。
即使莎拉还留有魔力,她心中并没有其他模特儿,能胜过击败假〈比翼〉的敌人。
她想不出办法对付一辉的突击。
(什么都没有…………!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下去,她就要输了。
但是,她要是输在这里——
『下一场第三轮比赛,如果莎拉同学赢得比赛,我就乖乖当你的模特儿。但是假如你输了,你就要完全放弃找我当模特儿的念头。』
——她就不能再要求一辉成为她的模特儿。
没办法用他当模特儿,就等于她永违都无法完成父亲的遗作。
她跑遍了全世界,好不容易找到心中最棒的形象,就是一辉。
就算要她找别的模特儿,她也没办法这么轻易改变念头。
莎拉很清楚,一辉的模样可能会永远刻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一来……她将会永违无法在那幅画上,画下任何一笔。
绝对的败北预感。
莎拉从败北想像出的未来,令她浑身寒毛直竖,彷佛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不能……变成这个样子。)
完成那幅画的约定,是连结自己与父亲的唯一羁绊。
她不想失去那个羁绊。
……她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莎拉开始学画,得知绘画的乐趣,她心中涌现了其他的感情。
那是——嫉妒。
莎拉耗尽半生,努力想填补父亲遗下的那幅画中的空白。
在那期间,她当然数度想在那幅画下笔。
但是每当她提起笔——却总是赢不了。
那幅画,绘著弥赛亚烧尽周遭的恶魔。画中的绘画力拙劣,画技随便,简直像是自学似的,用色也譲人忍不住质疑画家的感官……那个男人做为画家,终其一生默默无闻,画也不大出色。但是在那幅画中,却能感受到男人死后依旧炙热的热情,彷佛灰中火一般猛烈燃烧著。
莎拉早已是举世闻名的画家。
不论名声、画技、感受力,一切都凌驾在父亲之上。
但是,她还是赢不了他。
她不甘心,同时也憧憬著他。
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画出一幅画,一幅就算放在那幅画的中间,也绝不逊色的画。
她想成为能画出这种画的画家。
她渐渐有了这样的念头。
因此,完成父亲遗留的画作,不再是单纯的凭吊。
而是莎拉・布拉德莉莉——赌上画家尊严对父亲的挑战。
但是现在她的机会即将流失掉……她无法接受。
她不可能接受。
就像一辉赌命走上骑士之道,莎拉也同样赌上了性命,行走在画家之路上。
(我也一样……绝对不能输……!)
——既然如此!
「〈幻想讽画〉无冕剑王!!!!」
她的画笔犹如疾风,甚至比一辉或爱德怀斯的剑还要快。她迅速画出一辉的赝品,上前御敌。
而且——她还画出了四人。
一辉讶异得瞪大双眼。
他以为击败莎拉最强的棋子之后,她应该没有准备其他招数了。
他完全没预料到莎拉之后的反击。
不过,他的动摇也只有一瞬间。
「嘿呀!!!!」
四名假货身负〈一刀修罗〉,主动挑战一辉。一辉立刻重振因大意而素乱的精神,接著马上斩飞其中一人的首级,将之化为纸片。
第二次呼吸时,他更是轻易地斩杀另一入。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手就是一辉自己。
自己有什么优点,有什么缺点,什么姿势会进行什么样的攻击。
所有长处、短处、习惯、倾向——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切。
这假货只是半吊子。即使技巧完成度再高,四个人同时进攻,也不是一辉的对手。
但是这种事——莎拉早就知道了。
她画出了〈比翼〉,但即使她使用记忆中最强的模特儿,仍然打不倒这个男入。这点程度的攻击当然挡不住他。
这种空洞的幻想赢不了他。
还有一个。
她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绝不输给一辉的事物。
那就是她对于绘画、对于自己决定的道路的热情。
(只有热情,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那么——就画下它吧。
不是画别人,而是画下自己的灵魂实体。
要将自己的热情、灵魂投注在画布上。
她一定办得到——因为所谓的绘画、所谓的创作,就是这样的行为!
「——……」
就在一辉屠杀掉第三个的假货时,莎拉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魔力灌注在〈迪米奥格之笔〉。
接著,想像。
她想像自己心中的热情,想像那股热情的化身。
(——首先,性别是男性最好。)
不能是娘娘腔的柔弱男子。
即使击倒眼前的对手,也要将自己的愿望摆在第一。
若要描绘如此粗野的热情,最好是有如岩石一般的大汉。
粗壮如树干的手臂,能够铲除所有障碍。
有如巨柱Obelisk的双脚,能够践踏一切的常理。
以及金刚石的巨剑,将无法理解自己、阻碍自己的一切全数斩断。
肌肉比烧铸在一起的钢铁更坚硬,浑身血流热如岩浆,沾满溅血的装束勇猛雄壮,今人联想到古代的剑斗士Gladiator——
……莎拉彷佛流水一般,在虚空的画布上创造自己热情的化身。
她并没有特别构思,但是她的想像不断溢出,毫不停歇。
莎拉忘我地将流泻而出的灵感与热情投注在画布上。
于是,她画出幻象的大部分,最后正要想像化身的长相时……
事情发生了。
「咦……………」
她惊讶过度,说不出话来。
当她正想构思幻象的长相时,她的画笔早已在画布上舞动。
接著画了出来。
那幅等同于莎拉化身的画,那个男人的长相。
莎拉望著她下意识画出来的,那幅化身的人脸——面露苦笑。
「……什么啊,原来我还是记得的……」
她的心接受了他。
原来如此……若要描绘自己的热情,没有其他脸更适合他了。
她现在能肯定地说出口。
这幅画、这个化身——就是自己灵魂的形体!
「〈幻想讽画〉——玛莉欧・罗索……!」
绘于虚空画布上的画透过魔力,化为实体。
一名三公尺高,浑身染血的壮年剑斗士,出现在战圈上。
莎拉站在她挥洒最后的魔力,精心描绘出来的幻想身旁,大喊道:
「一辉……一决胜负吧…………!」
高声喊出的嗓音,不带任何一丝不安。
一辉闻言,砍杀掉最后的假货后,微微勾起唇角。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幅画和刚才的赝品相比,充满著足以刺痛肌肤,无法比较的热能——
这个幻想……是真货。
他和自己的〈阴铁〉相同,是她的灵魂重现出来的实体。
那么——
「求之不得……!」
一辉压低重心,采取突击姿态。
玛莉欧・罗索在一辉灌注力量至双脚前,就以不逊于假爱德怀斯的速度逼近辉,手持巨剑砸向一辉的脑门。
压倒性的臂力施展出来的这一斩,一击就足以将战圈砍成两半。
但是,他却碰不到一辉。
一辉面对即将落下的重击,则是全力蹬向战圈,向前飞奔。
接著他以优秀的眼力,在最后一刻与前方的斩击擦身而过——
「〈犀击〉——————!!!!」
一辉将所有冲力聚集在刀尖一点,将这招秘剑攻入染血剑斗士的眉间。
这一击完美命中了。
但是——
「————————!?」
玛莉欧・罗索有如岩山一般的身体完全不为所动。
一辉的剑甚至擦不破他身上任何一块皮。
玛莉欧・罗索低了低头,甩开了〈阴铁〉,举起大剑朝著空中的一辉使劲一扫。
一辉身在空中,无法动弹,只能急忙以〈阴铁〉为盾。不过——
「嘎哈……!?!?」
金刚石巨剑接触到〈阴铁〉的瞬间,前所未有的冲击蹂躏一辉的全身。他的身体有如击球训练的棒球似地狠狠抛飞出去。
他沿著地板滑行数十公尺,接著滚落在战圈边缘。
一辉和他在场外的时候一様,分散一定的损伤力道,所以他能马上站起身。不过——
「唔…………!」
——他只承受了一击,便砸碎了双手。
手腕到肩膀的骨头全都支离破碎。
他承受如此庞大的冲击,自然也拿不住〈阴铁〉。只见〈阴铁〉在战圈上空转了转,逐渐坠落。
而在〈阴铁〉落到地面之前——玛莉欧・罗索早一步冲向一辉,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巨大的身驱以难以置信的疾速冲上前,挥下足以砸碎战圈的重击。
斩断眼前阻碍的一切,全力一击就此落下!
相对的,一辉则是手无寸铁——
「赢定了——!」
就在莎拉如此肯定时,下一秒,赤红鲜血染上了战圈。
那鲜血……有如岩浆一般滚烫。
「!?」
莎拉讶异地瞪大双眼。
惨遭斩伤的不是一辉,而是她的热情。
可是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一辉明明没有拿著武器。
莎拉仔细一想,这才惊觉。
一辉连滚带摔地移动,现在两人所站的位置是——
(糟、了…………!)
那里有著世界第一的剑士赝品,以斩痕所刻下的真空断层。
没错,一辉知道自己的斩击无法奏效,刻意将玛莉欧・罗索诱导到这个位置。
正当玛莉欧・罗索的庞大躯体喷出、滚烫的鲜血时,一辉同时行动。
为了赢得这场胜负。
他和当时滚来时一样,匍匐在地一般地压低身躯,从下方滑过真空断层,穿过玛莉欧・罗索的身旁。接著,他有如箭矢似的疾速奔走,张嘴咬住落下的〈阴铁〉刀柄。
然后——
他趁著莎拉错愕当场,咬著〈阴铁〉,彷佛整个身躯要撞上去似的,顺势将刀刃刺进她的腹部。
◆◇◆◇◆
「啊、唔…………」
莎拉的身体遭到贯穿,口中溢出鲜血,跪倒在地。
011
同时她热情的化身也化为纸屑,随风消逝。
就在刚才,两人之间,胜负已决。
「我赢了。」
「………………嗯。」
莎拉闻言,沉默良久,小声肯定了这个现实。
自己已经耗尽了一切的技巧、心力。
但是……她还是输了。
于是,她接受了这一切——
「不过……我不会遵守那个约定的。」
接著吐出如此任性的话语。
一辉也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
但是莎拉才不管。
他要骂自己卑鄙、骗子,都随便他。他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也无所谓。
反正——
「我的父亲,可是个死在画布上的大混蛋,而我是他的女儿,我绝对……不会放弃这股热情。」
莎拉任性地这么宣示道。一辉一开始虽然震惊,接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扬起微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他笑得有些困扰,却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开心。
莎拉在逐渐滑落黑暗的意识中,望著一辉的笑脸,看他笑著接受任意妄为的自己……她第一次嫉妒起史黛菈。
接著她这么心想。
将来有一天……如果自己谈起了恋爱……她想和这样的人坠入恋情。
◆◇◆◇◆
〈染血达文西〉彷佛断了线的人偶,摔落在战圈上。
同时主审宣布比赛结束。
同时报出一辉的名字,宣布他为胜者。
『尘埃落定——!〈无冕剑王〉对〈染血达文西〉!真是一波三折的激烈战斗!布拉德莉莉选手在最后的最后展现了她的韧性!但是最后立于战圈之上的人,是黑铁一辉选手——!』
『赢、了吗?他赢了啊!』
『他的对手能力根本和作弊没两样,他竟然真的赢了!?』
『呀啊————!一辉最棒了————!!』
掌声毫无保留地落在赢得激战的最后赢家身上。
在这些喝采声中,晓学园的风祭凛奈遗憾地叹了口气。
「唔——没想到连莎拉都败了啊。即使我有魔眼在身,也无法预料到这个结果呢……这下对月影叔叔可抬不起头来了。」
「大小姐,请别这么沮丧。还剩下王马大人和天音大人呢。」
「是没错啦……不过我实在不懂。莎拉的〈幻想讽画〉即使有缺陷,只能按照『画好的构图』行动,她还是完美重现了〈纯白之巓〉的力量。〈纯白之巓〉在中东进行『大扫除』的时候,莎拉刚好也在场。当时她应该已经直接观察透彻了,所以应该不会错……但是她为什么还是输了?〈无冕剑王〉的实力不可能和〈纯白之巓〉匹敌吧?」
「虽说他们的实力并非同等级,但是若能预先知道对手的一击从何而来,要取胜并非不可能。黑铁大人在战斗风格方面也能取得部分优势。」
「战斗风格?」
「是的,假爱德怀斯和黑铁大人所使用的剑术,是藉由同时驱动全身肌肉,在瞬间发挥出最快的速度与最大的威力。但是,即使两人使用同样的技巧,两人的灵装却不同。假爱德怀斯是双剑,而黑铁大人则是一刀流,这样一来——」
「啊!〈无冕剑王〉是双手持刀,所以只看一击的话,他比较占上风啊!」
「是的。简单计算后,黑铁大人在瞬间当中能动员两倍的肌肉。肌肉全数驱动后所产生的运动能量,双方之间可以差上数倍。黑铁大人正是以这个优势,针对〈幻想讽画〉只能按照『构图』行动的弱点,取得了瞬间的胜机,才因此获胜的。」
「原来如此……其中还有这种理论啊。」
「不过,当然必须有黑铁大人高水准的剑术,才能实践这个理论。一般人就算懂得理论,也无法触及莎拉大人的〈幻想讽画〉。黑铁大人……身为F级,却能获得〈无冕剑王〉的美称,他的实力确实是名副其实呢。」
以两人的阵营,她们本来不应该为一辉的胜利感到欣喜。
不过她们见到一辉失去〈一刀修罗〉,依旧击退了〈染血达文西〉,她们也衷心佩服一辉的强大。
但是看向两人身旁的史黛菈,她原本应该会第一个高声恭喜一辉获胜——
她现在却浑身颤抖。
是因为一辉赢得惊险?
答案是否。
正因为她拥有同等的实力…………她才能理解。
这场战斗真正的胜因。
一辉确实利用了一刀流的优势。
不过——胜因并不在此,战斗风格的差距根本无所谓。
因为……一辉针对〈幻想讽画〉的弱点,利用战斗风格的优势之后——在那交错的瞬间,刀刃率先触及对手的人,仍旧是假爱德怀斯。
没错。心、技、体,世界最强之剑即使三者缺二,仍然没有让年轻武士取得先攻。
史黛菈确实目击了那个瞬间。
因此,她甚至做好觉悟,接受一辉的败北。
但是……结果就如她所见。
一辉的刀刃率先斩断对方的性命。
究竟是为什么?
史黛菈脑中一片混乱,接著……随之战栗。
她发觉了。
一辉在那交错的瞬间当中,采取了恶魔般的战术。
(一辉或许也发现了…………)
黑铁一辉不可能误判敌我的实力差距。他很清楚——
即使对方只是没有内在的假货,即使他利用一刀流的优势,对方的斩击仍然会先一步攻来。
所以一辉为了弥补这一段延迟……利用了〈幻想讽画〉的特质。
他刻意将对手的斩击诱至头部,以人体当中硬度最高的头盖骨,承受了那一击。
当然,不论硬度再高,终究只是人骨,爱德怀斯的剑轻易就能将头盖骨切成两半。
不过她的速度仍然比砍进肌肉时还要慢。
那甚至不到零点一秒的短暂一制那之间——
两人的斩撃,皆拥有常人无法目测的速度。
而一辉弥补了那短短的瞬间……逆转了胜负。
于是他抓住了。
甚至连史黛菈都认为毫无胜算,如此绝望的强大对手。他依旧从她手中,夺得了那一次攻方之间的胜利。
(……真是的,这家伙真是太夸张了…………)
他面对真刀,面对那世界第一的斩击,竟然敢以自己的头部为盾牌。这种主意……实在异常。
他光是会想到这种鬼主意,就已经异于常人了。
更何况,他还真的执行。实在让人怀疑他的脑袋是否正常。
不过——正因为是黑铁一辉,他才办得到。
他是F级的烂学生,国家甚至不把他看作伐刀者。
战斗的对手总是比他强大。
他依旧一路这様战斗过来。
不论何时都是拚尽全力,赌上性命。
他总是倾尽所有想得到的努力,施展手中所有的战术,不断地战斗……然后持续战胜至今。
——于是,他培养出无穷无尽的压箱锦囊。
他的招数远远超出史黛菈等人的想像范围。
他就是靠著超越次元的战术与执著,将别人眼中胜算微乎极微的战力差距,以及无法回天的劣势——彻底翻转过来。
这才是身经百战的〈落第骑士〉——黑铁一辉真正的恐怖之处。
史黛菈战栗于一辉的恐怖——
(真是的,只有你,我不觉得自己能轻易取胜呢……一辉!)
凌驾于恐惧的喜悦,更是令她浑身颤抖。
不论双方的差距有多么一面倒,都无法取得优势。
对强者来说,没有对手比他更棘手。
正因为是这样的一辉,她才更加爱恋不已。
如果是他,一定能承受自己的一切。
力量、技巧、心灵……他一定能拥抱自已所有的一切。
(还剩下…………一场比赛!)
与最爱的宿敌,共度最幸福的一刻。
梦寐以求的那个时刻,已经来到伸手所及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