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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十二章 双龙相克

第六十二届七星剑武祭,第三天。

这一天相当炎热,夏日的烈阳毫不留情地照耀大地。

但是这热度和会场周遭的热情相比,却显得温和许多。

『气温三十五度,湿度百分之七十!

非常感谢各位观众愿意在这样的艳阳之下,聚集在这座会场中!

第六十二届七星剑武祭,终于进行到准决赛了!

本日的比赛将会由至今一路取胜,获得全国四强的四位选手,彼此激烈碰撞!

这四位选手,每一位都是出类拔萃的强者。究竟是谁能获得决赛的入场券呢⁉

各位观众都做好防中暑措施了吗⁉都做好了对不对⁉

——那么,现在就请准决赛第一场比赛的选手登场!』

观众配合播报员饭田的呼声,会场内顿时欢呼四起。

就在这如雨般落下的掌声之中,史黛菈摇曳著绯红秀发,出现在准决赛的舞台上。

『首先是〈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选手现身于红色闸门!

她是法米利昂皇国的第二皇女,更是一名天才!所有隶属于联盟加盟国的魔法骑士,没有人的魔力高过她!

虽然她在第一轮比赛时,因为列车误点差点丧失比赛资格。不过,她一次对上所有B区选手,并且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以精采的比赛抵销迟到的处罚,一口气进军本次准决赛!

她的力量甚至差点破坏掉整座会场,由此可见其杰出之处!

如同前述,她的强大名副其实,无疑是本次大赛的首席优胜候选人!

这名天才骑士就如同天边灿烂的明星,现身于这个时代!

她是否能趁胜追击,直冲七星之巅呢⁉』

『史黛菈公主——!加油啊——!』

『呀啊——!史黛菈殿下~!请看这边~~~!』

『今天要举行两场比赛,你可别毁了会场啊——!』

众多的声援,不分男女,纷纷投向登上战圈的史黛菈。

史黛菈在男女支持者之间都拥有相当高的人气。

论实力,她拥有世界最高的魔力。

论地位,她是法米利昂皇国的第二皇女。

再加上她那绝世的美貌,人气会高也是理所当然。

尤其是一辉,他更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为她著迷。一辉的目光紧追著史黛菈那剽悍、凛然的侧脸,同时送去掌声为她加油。

就在此时。

一辉的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史黛菈同学的表情真不错呢。」

「咦?」

一辉觉得这道嗓音有些陌生,却令他永生难忘。

他一惊,回过头去。在他身后——

「东、东堂学姊!还有贵德原学姊也来了啊!」

站著两名女性,其中一人拥有一头栗色发丝,头发编成了三股辫,神情温和;其中一人则是身材高大,撑著洋伞。正是〈雷切〉——东堂刀华,以及刀华的好友,〈腥红淑女〉——贵德原彼方。

「呵呵,黑铁同学,许久不见了。」

「啊、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原来两位来到大阪了呀?」

「是啊,我们想至少亲眼看看准决赛以及决赛,便和西京老师一起搭上今早的新干线抵达大阪。」

「您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直到不久前,刀华仍然陷入昏睡,于是一辉这么询问刀华。

刀华则是用力点头,精神抖擞地答道:

「是啊,我已经完全复原了,而且我睡太久,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呢。反而是小沫说自己还很累,留在学园里偷闲。」

「副会长的身体还没恢复吗?」

「你不需要太担心啦。因为小沫平时总是在打电动,没什么体力,他是自作自受。」

「呵呵呵,副会长那么娇弱,这也是难免的。」

两名少女面对面,有如银铃般地嬉笑道。

从她们的神情看来,确实是不需要担心她们了。

「黑铁同学,我们能和你一起观战吗?」

「当然可以。」

一辉没理由拒绝她。

一辉往旁边稍微挪了挪,让出了位子。

就在一行人交谈之时,史黛菈的比赛对手也现身了。

『接下来,A区的霸者,〈烈风剑帝〉——黑铁王马选手从蓝色闸门登场!

王马选手从第一轮至第三轮比赛,全都是单方面取得压倒性胜利!

他的强大与无情,全都是货真价实!

我们还获得消息,王马选手似乎私底下曾经击败史黛菈选手!

如果说史黛菈选手是本次大赛冠军的热门选手,那么肯定只有王马选手能与史黛菈选手并驾齐驱!

他是日本引以为傲的A级骑士!他面对世界级的女豪,究竟会如何战斗呢?

这场A级骑士之间的对决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实在令人难以预测啊!』

王马浑身散发著压迫感,彷佛出鞘的刀刃一般锋利。

他一登场,观众便为之屏息。

『他的气势还是一样……彷佛看上一眼就会被砍似的……』

『真是可怕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七星剑武祭好歹是日本的大赛,还是会希望他加油啊。』

相较于史黛菈,王马入场时的欢呼声明显少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他和〈钢铁狂熊〉——加我恋司的比赛,当时他带给观众的震撼仍旧未消。

七星剑武祭是真枪实弹的比赛。所有参赛选手都很清楚,他们若是输了比赛,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所以他们都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与荣耀,互相竞争。但这是〈魔法骑士〉们的道理,观众无法体会骑士们的决心,难免会心生胆怯。

『紧接著,我们请到现任世界排行第三的魔法骑士,〈夜叉姬〉——西京宁音老师来担任本次准决赛的解说员!西京老师,今天还请您多多关照。』

『嗯~请多指教~。』

『西京老师身为日本最高阶的魔法骑士,您觉得两位选手的状态如何呢?』

『双方都干劲十足,感觉迫不及待想交手,但又适度地放松。他们看起来都处在最佳状态呢。』

『原来如此。这场比赛将会是A级骑士之间的对决,请问西京老师,您认为现阶段谁的实力比较占上风呢?』

『嘻嘻……小哥,别这么急嘛。太猴急可是会惹人厌的呢。』

「啪!」的一声,西京合起手中的扇子:

『……他们两个马上就会回答你的问题了。』

她这么答道,再度展开扇子,遮住脸上的窃笑。

(来吧,史黛菈。那家伙和第一轮的那群人完全不一样,他够格让你拿出全力……你就拿出在妾身的修行中得到的那股力量,让他彻底吓破胆吧。)

于是,王马登上战圈,抵达了起始线。

同一时间,观众阖上了嘴,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沉默。

就在这片沉默之中——饭田播报员为七星剑武祭准决赛扣下开始的枪响。

『两位选手已经在起始线前就位了!准决赛第一场比赛,现在正式开始!

LET’s GO AHEAD——‼』

◆◇◆◇◆

双方收到比赛开始的信号,而率先行动的人是……王马。

「我们并没有熟到需要在死斗之前闲话家常,马上开始吧。」

王马低语道,彷佛在自言自语。他压低身躯,右手伸向后方。

接著,他将自己的魔力凝聚在右手上——

「放声呼啸——〈龙爪〉!」

显现出自身的灵魂结晶。

那把刀比日本刀还长上几分,分类在「野太刀」的范畴中。

那就是王马的灵装——〈龙爪〉。

「就让我以这把刀来测试,你在那之后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你行的话,就试试看哪。」

王马以行动回应史黛菈的挑衅。

他倾斜刀身,压低身躯——飞奔而出!

『喔喔!王马选手至今的每一场比赛,步调都显得相当悠哉,现在他却率先出招了!他的和服衣襬高高掀起,直线奔向史黛菈选手!史黛菈选手会如何迎击⁉』

王马的态度明显不同于至今的比赛,显得特别好战。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史黛菈面对比赛对手一开始的意外之举,丝毫不受对手影响——

「前来侍奉吾身——〈妃龙罪剑〉!」

她望著直奔而来的王马,显现出自身的灵装。

但是她以魔力制作出来的物体——并非只有这把剑。

『这、这是!史黛菈选手在自己的身后做出了炙热的球状物!数、数量相当惊人!』

史黛菈有如挥动指挥刀般地挥下〈妃龙罪剑〉——

「将敌人燃烧殆尽——〈焦土蹂击〉!」

并且朝著浮现在身后的上百颗炙热球体下令。

飘浮在史黛菈身后的火球呼应那句咒文,齐声发射,化作数条光之箭矢袭向〈烈风剑帝〉。

灼热的地毯式轰炸遍布战圈的每一个角落。

史黛菈压倒性的魔力令人措手不及,她不给王马任何闪避的隙缝——

『直、直接命中——!烈焰席卷整座战圈,掀起一大片黑烟!』

她的攻击不止于一击。

烈焰吞噬了王马之后,史黛菈继续追击,烈焰箭矢如暴雨般落下。

场内充斥著巨响、业火,已经无人能辨认王马的身影。

这也难免。

史黛菈的攻击已经远远超越对付一名人类的范畴,根本是过度的暴力。

但是——

『不过,她的攻击根本没效呢。』

——不巧的是,她的敌人是〈烈风剑帝〉。

西京如此低语后不久。

史黛菈的炮火引发了火焰、掀起粉尘。而王马突破了这阵烟幕,现出身影。

他的衣襬上不带一丝灰烬。

他不顾迎面而来的轰炸,以自身的风之力卸除攻击,从中央突破。他完全不减速、甚至一边加速,一边逼近史黛菈。

——这种小烟火阻止不了我的。

他的浏海随著爆炸的余波舞动,隐藏在其中的双瞳彷佛这么暗示道。

而史黛菈面对王马的视线——

「〈妃龙羽衣〉!」

也以行动回应王马。

史黛菈握紧手中的〈妃龙罪剑〉,全身缠绕火焰,接著向前迈进。

『史黛菈选手浑身覆上火焰羽衣!炽热的火焰烧灼著空气,她周遭的景色彷佛随之扭曲!』

史黛菈的火焰——〈妃龙吐息〉带有摄氏三千度的高温。

不要说是直接命中敌人,普通人光是进入攻击范围内,火焰就能灼伤皮肤。

不过——

『王马选手却并未止步!他旁若无人地冲进热风地带!』

『小王马的能力是「风」嘛。他只要做出真空的隔热壁,就能阻挡间接高温了。比起这个——最前排的观众差不多该防备一下啰。』

『防备?』

当播报员面露疑惑的瞬间,异变发生。

史黛菈与王马,两人手中的灵装互相碰撞。

——刀剑相接的巨响超越了「声音」,几乎要用「冲击」来形容。巨响伴随著物理性冲击,席卷了整座巨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与剑激烈碰撞,产生了「巨响」。原本观众紧紧贴在栏杆前方,现在他们却被「巨响」弹飞,跌坐在地上。

而且还不只一次。

第二剑、第三剑——

赤红炎剑与碧绿风刃每一交锋,栏杆便吱吱作响,面向会场窗户玻璃震动不已。

『太、太激烈了——!这是刀剑相交的声响吗⁉如此巨响、如此冲击波,简直和两架飞机高速相撞没两样啊!』

两人站在爆炸中心,放射出庞大的能量,两把刀剑仍不断碰撞,互不相让。

直到双方交手约十回合以后——

突然一声震天巨响,彷佛十数道雷电一起降落。双方伴随这阵声响,同时弹飞至战圈边缘。

双方的攻击皆无效。

两人势均力敌,而且实力水准相当高。

这个状况也证明了——史黛菈确实在短短的时间内,拉近了她与王马之间的差距。

「真不愧是史黛菈同学呢。」

彼方见到两人第一回合的交手,不禁赞叹道。

「看样子,她应该不会像之前一样屈居下风了。」

一辉点了点头。

「是啊,而且史黛菈还没拿出真本事,她还能继续加快节奏呢。」

没错,她还会继续加快节奏。

从史黛菈在至今唯一的比赛——第一轮的战斗来看,就能预想她惊人的潜力。

但除此之外,她还隐藏著什么。

——第一轮比赛以及昨晚,一辉在弹指之间见到了那道龙之幻影。

史黛菈还没展现出那道幻影的根源。

她还在保留实力。

不过——

「王马应该也和史黛菈同学一样,还没认真起来呢。」

此时刀华插嘴说道。

正如她所说,王马也还没拿出实力。

两人只是以这次交锋试探彼此。

试探眼前的敌人……是否承受得起自己的全力。

一辉身为王马的弟弟,他比在场的每个人都了解这点。

(大哥的确不会随便拿出真本事。)

他会挑选值得自己认真的对手。

而现在……他们已经试探完毕,也打完招呼了。

——战斗即将开始。

(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战斗。)

◆◇◆◇◆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能和我正面比剑,威力确实不错。」

王马感受著手臂残留的麻痹,称赞史黛菈的实力。

他已经许久未实际与人刀剑交锋。

不过——

「你也只是让我手臂麻痹罢了,这种程度还要不了我的命。」

王马这么说道,表情从容不迫。

史黛菈则是不悦地咂舌。

「……你感觉挺轻松的嘛。」

自己曾经败给他一次。

现阶段王马的等级还在自己之上。

这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史黛菈正面举起〈妃龙罪剑〉——

「我就先让你摆不出那张脸!」

她朝著剑身的火焰——〈妃龙吐息〉灌注更多魔力。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力使得剑上的火焰更加膨胀、旺盛。

只见火焰的温度、亮度直线上升。红莲焰火渐显炽热,直冲云霄。

待在观众席上的东堂刀华见状,突然回想起。

「那是集训时的……!」

没错,史黛菈与刀华进行模拟战时,曾经施展过这招远距炮火。

那是〈妃龙大颚〉的准备动作。

她的动作虽然和当时一样,剑上的热能却远比当时猛烈。

这也是当然的。

当时东堂刀华必须仰赖〈雷切〉,才勉强迎击破坏力惊人的〈妃龙大颚〉。而这招伐刀绝技则是同时发射七发〈妃龙大颚〉!

「将敌人拆吃入腹!〈地狱龙大颚〉——!」

下一秒,〈妃龙罪剑〉上飞出七只——不、是拥有七首的火龙。

七颗龙头分别从各个方向袭向王马,张开排满焰之牙的大口,准备将王马咬成碎片。

王马见到眼前的毁灭性场景,仍然无动于衷:

「光是这一招,就不知道花上普通伐刀者几人份的魔力,值得佩服。不过……区区几条蛇,怎么可能吓破我的胆子。」

王马语毕,便将〈龙爪〉刺入战圈——

「〈风神结界〉!」

王马发动了伐刀绝技。第一轮比赛当时,他就是以这一招抵挡史黛菈的〈暴龙咆吼〉,保护了观众席。

他在自身周遭掀起龙卷风,接著手握风之刃,撕裂所有迎面袭来的火龙。

火龙四分五裂,最后只剩下点点磷光,描绘著螺旋,同时随风直冲云霄,消失无踪。

王马轻易挡下史黛菈全力施展的长距离炮火,依然面不改色——

「〈红莲皇女〉,你只有这点能耐吗?」

他这么对眼前的史黛菈说道——接著,他这才发现。

〈地狱龙大颚〉一瞬间遮蔽了他的视野,史黛菈便趁著这剎那,消失在战圈上。

而当王马察觉这点,早就为时已晚——

「我的能耐当然不只如此……〈烈风剑帝〉!」

王马身后的空间有如蜃景般轻晃扭曲,红发少女突然由此现身,挥剑砍向他的颈部。

〈阳炎暗幕〉。

这是史黛菈的伐刀绝技,能藉由热能折射光线,隐藏自己的身躯。

没错,王马错估了史黛菈。

他以为史黛菈只会仰赖自己的魔力量,以量取胜。但史黛菈这名骑士超越了他的预期。

史黛菈的强大破坏力夺走王马的注意力,让他误以为眼前的骑士只会以攻为守。不过,史黛菈其实是一名超高次元的全方位天才。

她在施展魔法方面的手段之多,甚至连珠雫都得甘拜下风。

而史黛菈从中拟定战术,漂亮地绕到王马身后——

「哈啊啊啊啊啊啊——!」

她全力挥剑,斜下斩向毫无防备的王马。

就在那剎那——

「不、不行啊!」

刀华放声吶喊的同时,赤红的雨珠洒向战圈,血花绽放。

◆◇◆◇◆

战圈上的点点鲜血——是史黛菈的。

『史黛菈选手受伤了!〈烈风剑帝〉的刀终于捉住了〈红莲皇女〉!史黛菈选手的上臂喷出鲜血!〈烈风剑帝〉黑铁王马选手夺下了开场首攻!』

双方势均力敌的攻防战顿时一变。

这次有效攻击明显展现双方的实力差距,会场因而哀号四起。

不过负伤的当事人却没有伸手止血。

她不在乎自己的伤势?

不,她是因为太过震惊,傻在当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伤势。

(这是、什么……⁉)

史黛菈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这也难免。

如果王马事先预测到她的偷袭,因此展开反击——她倒还能理解这个状况。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史黛菈的斜下斩命中王马了。

〈妃龙罪剑〉确实砍进了王马的肩头。

但是——她的剑刃却无法继续前进。

刀华以前也体验过同样的现象,她不禁咬紧牙根。

她心想:果然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烈风剑帝〉的可怕之处,不只是他的攻击……我和他的魔力差不了多少,但是他承受了我的斩击之后,就像刚才一样,毫发无伤。他的防御力实在谜团重重,那究竟是……」

那究竟是什么?刀华开口质疑道。

身旁的一辉闻言——则是这么答道:

「那份防御力本身并不难理解,但的确是非比寻常。」

刀华瞪大了双眼。

「黑、黑铁同学知道那份防御力的谜底吗?」

一辉点了点头。

「我不久前曾经和大哥交手过,是当时发现的。」

他接受诸星雄大的邀约,前往诸星家中经营的餐馆,并且在回程途中遭到王马袭击。

一辉在那个瞬间,接触到王马的「异形」。

而他当时就看穿了「异形」的真面目。

「史黛菈只要再进攻一次就会懂了。不过——」

一辉说到一半,便不再继续说了。

因为一辉就算明白了「异形」的真面目,他也无可奈何。

就如同王马当时所说。

他的力量并非「技术」——并不存在破解方法。

而就在这瞬间——他的预测成真了。

战圈上的两人再次交锋。

经过数次交手后,王马施展突刺,有如飞箭般刺去。

史黛菈则是轻巧舞动身躯,躲过了攻击——

这次她不只是以自己的力量,同时还利用对手的力道反击,朝著身躯横斩。

剑身画出水平一线,顺利斩进王马的躯体——接著便停止不动。

「不会吧……!」

「哼!」

「——‼」

史黛菈因为震惊而僵住,王马则是使劲踢向史黛菈的侧腹。

史黛菈身体高高飞起,弹出十几公尺之外。

「咳、咳咳!呃……!」

史黛菈跪倒在地,痛楚刺穿了五脏六腑,令她痛得呻吟。

她的唇边滴下鲜血。

史黛菈坚固的魔力防御,甚至能抵挡〈不转〉多多良幽衣的灵装一斩。但是王马的一踢却轻易突破她的防御,伤及内脏。

这股冲击,彷佛被攻城槌狠狠一撞似的。

不过——

史黛菈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会斩不进去。

她在两次进攻时,手感犹如砍上岩壁,再加上侧腹的损伤。

史黛菈藉由这些资讯……察觉了王马的「异形」。

「真是难以置信……你的身体、究竟是……!」

史黛菈颤抖著声音,但是她的颤抖不只来自腹部的伤势。

王马见状——

「呵……攻击两次之后,也不难发现。」

王马淡淡一笑,回答了史黛菈。

「你想问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的决心。」

◆◇◆◇◆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

我在小学生最后一年,称霸了骑士联盟主办的U-12世界大赛。但是我私底下却对这个成果感到厌烦。」

当他称霸世界后,他才发现。

只以刀背互相比拚,获胜之后也开拓不了任何道路。

即使他一路赢到世界大赛,这些比赛仍旧出不了「锻炼」的范畴,根本是假货。

「我不可能仰赖这种儿戏挑战自己的界限。

更不可能跨越自己的极限。

——当时的我很痛苦。

自己的成长期……在这个能尽情成长的时期,我竟然还要浪费至少三年时间,待在这种如温水般的环境。」

他想更加强大,更上层楼。

王马比任何人都追求著这些,他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停滞。

他始终追求著超越自身极限的挑战,希望解放自己的力量。

「因此……我为了追求这一切,离开了联盟。」

世界上存在著他所追求的「真正的战斗」。

有时是在贫民窟。

有时是在地下竞技场。

有时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

黑铁王马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环境,倾心钻研。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是多么的充实。

他在每一场拚上性命的战斗中,看著自身日渐精深,为此陶醉。

只要这么做,只要继续行走在这条道路上,自己就能成为世界最强的骑士。

他对自己没有一丝怀疑。

但是……

「我的自满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在武者修行的途中,在这个世界的尽头,遇见了真正的魔鬼。」

「魔鬼……?」

「〈暴君〉……你身为一国的公主,肯定记得这个名号吧。」

「——!」

王马口中的称号。

会场中满是疑惑的喧闹,不过史黛菈却震惊地瞪大绯红双眸。

就如王马所说,史黛菈身为联盟加盟国的皇族,她确实知道这个名号。

她当然知道。

那是……国际社会的宿敌——〈解放军〉。

这名伐刀者,他是地下世界的统帅,恶人们的〈盟主〉。〈暴君〉,就是他的绰号。

「你该不会、和他交手了……⁉」

王马点了点头。

「我被彻底击溃……我穷尽全力,却连抵抗都做不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对手可是从半世纪以前就君临地下社会的顶点,如同暴力的化身。

他们之间的差距之大,甚至连王马自己都无法看清。

王马体会到自己不过尔尔,最后只能拋开自尊,乞求对方留他一命。

不过,〈暴君〉不可能听进他的哀求。

王马无法抵抗,对手也对他的哀号充耳不闻,徒留无情的暴力践踏全身,久久未曾停歇。

「我现在光是想起那个时候……便会恐惧得全身颤抖。我从未如此深刻感受过,名为『死亡』的绝望就近在咫尺……不,若是〈比翼〉没出手挽救,我恐怕会真的死在他手下。

于是,我接触到世界巅峰的魔人领域,彻底明白自己简直如同井底之蛙。即使我继续以往的锻炼,沿著这条道路前进……凭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抵达巅峰。」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自己若是想以现在的步调抵达那个境界,恐怕一辈子都办不到。

「既然如此……锻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需要普通的训练,我要追求的是…………进化;我不能单纯行走于道路上,我必须获得羽翼,展翅飞向巅峰!」

这瞬间,王马伸手抓住和服的上衣——

「〈天龙甲冑〉——解除!」

一口气剥下!

下一秒,无形的力量冲击著史黛菈,以及整座会场。

冲击弹飞了史黛菈,将她逼至战圈边缘;同时会场的栏杆扭曲变形,场内所有面向战圈的窗户应声破碎。会场内顿时哀号四起。

史黛菈见到眼前的光景,不禁屏息。

王马刚才确实说了「解除」两个字。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现在才生产出这阵空气——

「难、难不成、你至今都是以多到夸张的空气……压迫自己的身体吗⁉」

王马回以沉默的肯定。

没错,稍早的空气爆炸,全都来自于王马。那些空气化为高压的枷锁,至今始终束缚著王马。他的伐刀绝技——〈天龙甲冑〉,能在身上覆上暴风,做为铠甲弹开敌人的攻击。而他反向操作,在自已的身上长时间施加规格外的负担。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自己『进化』。」

所谓的「进化」,是指生命为了适应环境所具备的基本能力。举例来说,人类如果从小不断地游泳,他的手指便会长出类似「鱼鳍」的物体。

王马想让肉体能够承受任何攻击,并且获得能击溃所有敌人的臂力。于是他刻意让自己身处于过度严苛的环境,试图强行唤醒人体的力量。

生命确实具备进化的功能,但是进化的过程必须花上长久的时间,他的想法自然是行不通。

他将人体置身于如此强大的压力之下,不可能平安无事。

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迫著王马,他甚至连指头都动不了。

肌肉崩解,骨头支离破碎。

外力挤压内脏,使内脏无法顺利运作。

王马处在这种状态下,当然不可能正常战斗,他不断地输掉比试。

但是……王马依旧没有停止。

他知道,自己要想踏入魔人的领域,他只能这么做。

他仍然残忍地逼迫自己,即使自己已经遍体鳞伤。

他深知,假如自己死于自身力量的压迫,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于是……我的全身刻上数不清的伤痕。而就在此时,我的胡来终于开花结果。」

他的身体为了适应自己强加的环境,渐渐开始进化。

骨骼为了承受迎面而来的压力,硬度遽增,坚硬如铁;内脏为了使血液循环全身,增强了脉搏;全身的肌肉纤维为了在高压之下流畅地行动,一根根地变得粗壮、强悍,提高了强度……到最后,王马的身躯感受不到「压迫感」——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才真正地化为「钢铁」。

「你从外表应该看不出来,但就如同你的手感,我的肌肉与骨骼经过不断地压迫,密度已经是常人的数十倍,质量可是远远超越了〈钢铁狂熊〉,半吊子的斩击根本伤不了我。」

再加上——

「而我现在解开了枷锁,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

史黛菈闻言,赶紧举剑,不过——

「太慢了!」

「唔——」

王马踏碎石板制成的战圈,只踏出一步,便一口气拉近双方的距离。

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三度挥刀。

三道斩光呼啸而去,同时袭向史黛菈。

这三刀彷佛能在同一剎那就将史黛菈斩成碎片。

太快了,甚至比一辉模仿〈比翼〉之剑的斩击还快——

「哈啊啊啊!」

史黛菈仰赖优秀的运动神经与战斗直觉,勉强挡下这三刀,但她也明白,继续待在刀剑战的距离,实在太危险了。

史黛菈承受王马的斩击,同时向后跳去。

藉著对手施予的力道,逃离对手的攻击范围。

一辉与自己进行模拟战时,就曾经像这样拉开距离。

不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马立刻做出对应。

他朝向逃离攻击范围的史黛菈,乱数击发〈真空刃〉。

真空斩击以凌驾来福枪子弹的速度飞去。

史黛菈不可能以肉眼看穿弹道。

不过,这是一场伐刀者之间的战斗。

〈真空刃〉上带有蜃景般的魔力。史黛菈读出魔力的气息,举剑挥开每一斩。

但是——

「——啊、唔……⁉」

当她挥开最后一刀〈真空刃〉——

史黛菈的腹部突然横向裂开一道伤口,鲜血飞溅。

怎么会?明明感觉不到魔力的气息……史黛菈疑惑著。

这是当然的。

刚才的斩击——并非出自魔力的作用。

「难以置信……他竟然能靠臂力击发斩击……!」

观众席上的刀华注视著战况,颤抖地低语道。

没错,方才砍伤史黛菈腹部的那一刀,并不是伐刀绝技。

而是王马挥动〈龙爪〉,引发物理性的风压。

当然,这一刀的威力远远比不上〈真空刃〉。

再加上,伐刀者身上的魔力能够承受高度的纯物理冲击,方才那一刀并没有伤及内脏,只划伤了史黛菈腹部的皮肤——不过,这一刀用来阻止她逃跑,已经绰绰有余。

「哼——!」

史黛菈的脚步一滞,王马便趁机追上,右臂持刀从斜上方施以袈裟斩。

史黛菈想回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没预测到隔空飞来的斩击,因此全身重心偏移,没办法回避。

史黛菈便保持不稳的站姿,举剑抵挡王马的袈裟斩。

但是——

「糟了!他保持这个架势,是想使用那一招……!」

王马单以右手持刀,留下了左手。

一辉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他从小偷看黑铁家中的训练,所以他知道。

王马的这个架势,正是那招护国之剑。

那是黑铁家自武士局时代开始,代代流传的剑术——『旭日一心流』・刚之极……!

「——〈火雷〉。」

王马握紧左拳,挥向史黛菈——不、是挥向史黛菈挡下的〈龙爪〉刀背。

重拳犹如雷电一般,重重砸在〈龙爪〉上,施加更大的力道在太刀上头。

史黛菈的架势不够稳定,不可能挡下这一击。

史黛菈的身体犹如炮弹一般弹飞出去。

接著她直接撞上观众席下方的墙面,撞碎墙壁后,仍然没有停下——

她的身躯接连撞毁强化水泥,最后弹出会场外侧。

◆◇◆◇◆

『怎、怎么了啊啊啊⁉』

『不会吧?她是从会场里飞出来的喔⁉我们又不是在看漫画⁉』

『太、太夸张了!她没事吧?』

部分观众进不了会场,便待在巨蛋外头听著实况播报。他们见到史黛菈撞破巨蛋的墙壁,摔了出来,顿时一阵骚动。

而巨蛋里也是一样。

观众见到过于冲击性的场面,一时之间欢声雷动。

『太——激烈了——‼史黛菈选手不只是飞出场,更是直接飞出巨蛋外啊!敝人担任A级联盟播报员超过十年以上,如此壮观的出场画面,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我万万没想到会在学生比赛中见到第二次啊!

这就是A级骑士之间的战斗!只能用超越常理来形容!

史黛菈选手究竟能不能在计时时间内回到战圈中呢⁉』

播报员的声音间断传来。

观众的声音情绪激昂。

史黛菈仰躺在地,远远听著这些声音,望著天空。

(完全中招了啊……)

史黛菈承受冲击所带来的刺激,已经超越人体能处理的限度,因而全身麻痹。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激烈的冲击。

(那家伙……真的很不得了。)

生物的确具备适应环境的能力。

生命的历史,等同于进化的历史。

原本居住在海里的生物,为了在地面寻求巢穴,获得了四肢。

或是配合居住环境的变化,在演变为双足步行的过程中,渐渐改变骨骼。

强迫自己置身于严苛的环境中,就能得到一般环境中无法获得的力量。

既然生命具备进化机能,王马的这个想法还算是合理。

——但是,那原本应该要花上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办到。

王马却在自己的这一代,只花上了数年就达成进化。

王马是以自己的能力施加负担,他如果想放弃,随时都能停止这么胡来的行为。而他却断绝了常识与诱惑,毫不留恋寻常的强大,一心一意追求最强,追求巅峰。他单凭自己的意志力,改写了神明创造的人体设计图。

他的目的意识超越常轨,「严厉」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坚决。

(他真的……很强。)

史黛菈不得不承认他。

他那绝不妥协的生存方式,甚至让史黛菈肃然起敬。

他的决心,货真价实。

没有丝毫虚假。

(——不过呢。)

『咦?』

『不、不会吧……史黛菈、她在笑?』

虽然听起来很诡异,不过——

(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

「——五!六!」

计时的声音响彻场内,但是战圈上的王马却充耳不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没必要计时。

对手和自己一样,都是A级骑士。

她是上天拣选的人物,背负庞大的命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击败她。

「〈红莲皇女〉——你昨天说过,你要我拿出全力,好彻底击溃我。我回应你的要求,拿出全力了,你能击溃我的话,放马过来!」

王马这么说完,缓缓抬起头。

他望向天空。

她就在那里。

『她、她在那里——!史黛菈选手不知何时,竟然站在夜间照明上俯瞰著战圈!她、她摔出场外时的状况相当惨烈,但是她的身上除了衣物破损以外,竟然没有其他损伤!』

『只要〈龙爪〉不是直接攻击到史黛菈,就算她撞穿了巨蛋,纯粹的物理冲击也伤不了她几分。更何况,史黛菈可是拥有世界最高的魔力量呢。』

『而就在刚才,史黛菈选手在计时八秒的同时回到战圈中了!』

观众见到史黛菈稀松平常地回到场内,只能为此惊叹不已。

主审宣布比赛继续进行,王马再次举起〈龙爪〉。

不过史黛菈并没有跟著举剑——

「王马,比赛继续进行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以至今最为亲切的语气……问向眼前的敌人。

「什么问题?」

王马没有放松架势,直接回问。

史黛菈只想问一个问题。

「你不择手段朝著巅峰迈进……是为了什么目的?」

他的目的意识强韧无比。

史黛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著王马?

王马闻言,微微垂眼,沉默半晌后,这么答道:

「……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我在小时候参加老家举办的比试,第一次获胜的时候,让我非常开心。

于是我这么心想。

如果我能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人……那一定是相当愉快。

说得直接点,我的理由就是这么单纯。」

所以这件小事并不值得拿来自夸。王马这么说道。

不过——

「……你真厉害呢。」

史黛菈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史黛菈背负著皇族的使命。

对国民应尽的义务成为史黛菈的枝干,支撑著她。

但是王马却不同。

他从头到尾都只为了自己。

他只为了这小小的心愿,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

王马得知世界的宽广,体会到深沉的绝望,却始终不曾妥协。

王马的顽强,就如同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王马,你是第二个让我真心感到『敬佩』的敌人。

所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真正的力量……!」

她的心中已无憎恨。

王马曾经的所作所为确实令她愤怒,但如今,这份恨意消失无踪。

她身为一名骑士、一名武人,只想全力击败这名高尚的敌人。

史黛菈下定决心,举起〈妃龙罪剑〉——

「〈龙神附身〉——‼」

——刺进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个剎那,史黛菈的身体发出眩目的强光,热浪喷发,并且包覆住整个会场。

◆◇◆◇◆

十天前。

史黛菈败给王马之后,下定决心重新锻炼自己。于是她拜托新宫寺黑乃找来的破军学园临时讲师——〈夜叉姬〉西京宁音,希望她协助自己特训。

西京答应了史黛菈的请求,于是两人便前往隶属于破军学园的奥多摩集训场,展开特训。

史黛菈经过世界第三的强敌锻炼之后,也获得不少收获。

但是,除此之外——

『史黛菈的剑招里有个决定性的缺陷。』

特训第一天,西京指出了这个症结点。

自己的缺陷究竟是什么?

说老实话,史黛菈完全搞不懂。

自己这么说或许有点厚脸皮,不过史黛菈自认是个全方位发展的伐刀者。

她身上应该没有特别明显的缺陷。

但另一方面,她却无法忽视西京的话,隐约觉得西京指出了相当重要的重点。

因此,她更是显得急躁。

西京的话彷佛刺在喉头的鱼刺,不时回荡在史黛菈的脑海中。

她依旧找不到答案。于是时光飞逝,时间彷佛在嘲笑史黛菈的焦躁,来到了七星剑武祭开赛的前一天—— 「好了,七星剑武祭明天就要开赛了,如何?你知道自己的剑招有什么缺陷了吗?」

这天一大早,西京来到做为训练场的森林广场,史黛菈这么拜托西京:

「宁音老师……!拜托你!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少了什么?就算是一点提示也好……!」

不过西京只给她同样的答案。

「不行。」

「为什么⁉」

「妾身要是随便告诉你答案,可能会造成反效果。更别说对象还是你这个人呢,史黛菈。」

如果是自己,就会造成反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黛菈感到疑惑,如果对象不是自己,就不会有反效果吗?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史黛菈神情迷惘,有如迷路的孩子。然而——

「是吗?那也没办法呢。」

西京叹了口气——

「〈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的七星剑武祭,就到此为止了!」

接著她举起铁扇型灵装——〈嫣红凤〉, 横画一线!

下一秒,史黛菈的脸颊裂开浅浅的伤口,血珠飞洒空中。

「——嗄?」

史黛菈面对西京突如其来的攻击意图,一时之间傻在当场。

脸上流血,代表对方没有放水,刻意亮出刀锋。

但是——

「你、你做什么啊?我明天就要比赛了,今天至少要——⁉」

史黛菈出声抗议,但是她的抗议却说不到最后一个字。

她见到西京的表情。

(什么啊,那张脸……!)

西京的双眼中透露著杀气。而特训至今,她从未展现出如此强烈的杀气。

(她是、认真的……!)

「唔!」

七星剑武祭明天即将开赛,西京却做出这种举动。

史黛菈实在不懂西京在想什么,不过,她明白一件事。

她本能地察觉,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史黛菈在脚下引爆魔力,大步跳向后方。

她与西京拉开距离,不过——

「妾身才不会放过你!」

「唔、啊啊啊⁉」

西京手腕朝上,轻轻勾了勾食指。

紧接著,史黛菈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拉向西京。

那是西京的能力——〈操纵重力〉引发的引力。

她不打算放过史黛菈。

她的确是认真的。

那么史黛菈没有时间疑惑,也没有余力犹豫了。

史黛菈也将自己的灵装从〈幻想型态〉转为真正的刀刃。

接著,数簇火焰聚集于剑刃上——

「〈燃天焚地龙王炎〉——!」

炎热之刃化为光柱,一斩挥向西京。

光之刃奔驰在轨道上,不偏不倚地朝著西京斜斩而下。

但是,当剑刃接触到距离西京的皮肤三十公分之前,就在这瞬间—— 斩击的轨道突然一扭,偏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什……⁉」

到底发生什么事?

史黛菈脑中满是疑惑,但是她没时间多加思考。

因为西京已经将史黛菈拖进自己的攻击范围,并且挥动铁扇。

「〈黑刀・八咫乌〉!」

绯色铁扇上寄宿著黑刃,足以压碎光芒的超重力撕裂空气,袭向史黛菈。

史黛菈的攻击不但彻底挥空,架势也不稳,无法闪避这一击。

虽然她无法闪避——但是她靠著高度的体能收回刀刃,抵挡了这一击,简直是神乎其技。

不过——她的神技也就如此而已。

「〈黑死蝶〉。」

史黛菈接下了西京右手的铁扇,西京则是展开左手上的另一把铁扇,彷佛搧风似地轻轻一挥。

漆黑的重力能量化为蝴蝶的形象,展翅撞向史黛菈的侧腹——

「唔呃、              ⁉⁉」

紧接著,超大质量的冲击砸向史黛菈,她的身体彷佛被大卡车冲撞,狠狠弹飞出去。

史黛菈的身体腾空滑行在地面上,栽进身后的森林中,接连撞断不少树木后,摔倒在耸峙的断崖边。

「咳……呵哈……!」

史黛菈大开的唇边泛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但是她将剑刺进地面,支撑著身体。身穿绯红和服的女子从倒塌的树木后方缓缓走来,史黛菈开口问道:

「唔、呜呜……!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京答道:

「也没为什么,史黛菈是为了赢过小王马,并且与黑铁小弟再战,才会进行这场特训,对吧?可是……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剑有什么缺陷,你的期待等于痴人说梦呢。你就这样直接参加比赛根本没意义,不,你要是用这副落魄模样,正面单挑同样身为A级的小王马,一不小心就会死翘翘呢。A级骑士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危险……虽然妾身教你的时间不长,但妾身好歹算是你的师父,只好阻止你参赛了。你就把这个当作是师父的爱,在床上好好睡上两、三天,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啰。」

西京说完,发动〈地缚阵〉。

她加强周围空间内的重力,在史黛菈的身体上施加十倍的重力。

如此一来,她就无法顺利逃脱。不过——

「混、蛋——-!别开玩笑了啊啊啊啊!」

那是针对一般伐刀者的状况。

史黛菈承受著重力,仍然从地面拔起剑,以双脚立起身躯——

「〈妃龙大颚〉——‼」

她使劲挥剑,驱使缠绕剑身的烈焰射向西京。

十只火龙飞窜而出。

火龙从树木的间隙中穿透,扭动身体,眼看即将咬住西京。

但是当火龙即将接近她的那一刻,火龙们顿时产生异状。

火龙们纷纷扭曲身躯,彷佛想从西京身边逃开,奔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为、为什么⁉我完全无法控制……!)

她数度命令火龙、改变轨道,全都徒劳无功。

火龙完全无法接近西京。

她用了什么方法妨碍自己的追踪术式吗?

——不,西京的能力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那又是为什么?史黛菈仔细一想,马上明白了原因。

(原来如此……!她以超重力扭曲了整个空间,将空间化作了迷宫……!)

但就算史黛菈理解了个中道理,她也无计可施——

「你就安分点吧。」

「呼、啊…………!」

西京加强〈地缚阵〉的重力,终于将史黛菈压垮在地。

骨头吱呀作响,身体渐渐陷进地面。

她想站起身,却连上半身都撑不起来。

(她、太强了……)

但这也是当然的。

对手是KOK・A级联盟排行第三。

她可是联盟加盟国中排行第三位的骑士。

她们虽然同为A级伐刀者,史黛菈终究还只是学生,怎么可能赢得了这种对手。

假如对方拿出真本事击溃自己,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再这样下去,一切真的就完了。

七星剑武祭,她与一辉重要的约定。

她会失去一切。

她太不甘心,眼中泛著泪光。

(对不起……一辉…………我——)

当史黛菈在心中默默对一辉道歉,就在这一秒——

噗通。

她的全身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跳。

(咦……?)

眼看史黛菈就要放弃一切,心脏的脉动却和她懦弱的心灵相悖,越来越强烈。

心脏剧烈跳动,大肆作乱,拚命向史黛菈咆哮:

——笨女人,不要轻易放弃,我才不会输给任何人!

(啊,仔细一想……以前也是这样呢。)

史黛菈聆听身体发出的吶喊、呼唤,回想起从前的自己。

自己身为伐刀者的能力觉醒,并且变得能稍微控制住这股能力的那个时候。

史黛菈越是倾心锻炼,她就变得越强大,渐渐沉醉在自己的力量之中。

自己的极限究竟在何方?

这份永无止境的才能,究竟能让自己变得多强大?

听说自己的魔力是世界最高。

她深深体会到这有多么美妙。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输给任何人。

不论面对什么敌人——

——她都能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些重要的国民。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的,史黛菈对自己苦笑。

自己为了变强,明白了世界的宽广,见到了各式各样的事物,与各种敌人战斗过—— 她在变强的同时……竟然忘了那份无比重要的事物。

那就是她的自信。她打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

但是她对自己过于严苛,不知不觉小看了自己。

——身为学生,这个对手实在难以取胜?

——对方拿出真本事击溃自己,自己就无计可施?

她实在太笨、太愚蠢了。

所谓的魔力,就代表那个人承担著多大的命运。

自己拥有世界最高的魔力量,当然承担著同等强大的命运。

虽然她还不明白这份命运是什么——

但是,区区世界第三的程度,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

那么,解放一切吧。

将沉睡在体内,自己都无法知晓的这份力量彻底解放。

这份力量必定存在于自己的体内。

现在只需要让她的躯体、她的灵魂放声咆哮——!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黛菈下定决心的瞬间,身体擅自有了动作,举起〈妃龙罪剑〉刺向自己的胸口。

毫不犹豫,毫不迷惘。

就有如呼吸一般自然。

她的身体、她的细胞知道怎么做。

她知道如何真正使用这份力量——

下一秒,光与热以史黛菈的身体为中心,瞬间爆发开来。

光之风暴就如同炎热的镰鼬,吹袭四面八方。

森林的树木只要接触到这阵风暴,还来不及延烧,瞬间化为了灰烬。

光热暴风吹拂著西京的发丝……她露出淡淡微笑,安心地说道:

「终于觉醒了,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史黛菈选手突然做出像是举剑自尽的行动,紧接著,史黛菈选手的身上掀起了光之风暴,眩目的强光顿时包围整座战圈——!摄影机和我们的双眼都无法窥探战圈上的状况!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好热!好烫啊!』

『请不要触摸栏杆!可能会烫伤!请各位观众放开栏杆!』

热浪蔓延至观众席,负责保护观众的魔法骑士们大声宣导,他们的声音与观众的哀号交织在一起。

西京在这阵骚动之中,望著和当时相同的光芒,淡淡低喃道:「这样就行了。」

(史黛菈应该要更相信自己的才能。)

她缺乏的事物。

总归来说,她缺少的正是「骄傲」,她应该要自豪自己拥有的才能。

史黛菈拥有比任何人优秀的才能,却也更加努力,从不懈怠。

有些骑士的魔力比自己低劣,却拥有优秀的技术,所以她尊敬、钦佩那些骑士。

这份谦虚是身为人类的美德。

不过——西京这么认为。

这些不一定适合套用在史黛菈身上。

对那些能力一般的普通人来说,谦虚或许是一种美德。

但是这句话根本不适用于这名超群拔类的天才。

她根本不需要向他人看齐。

她该抱持的并非谦虚,而是傲慢。

她身为〈绝对强者〉,她应该为此自负。

因为她打从降生在这个世界时,就是一只狮子。

世界上没有狮子会去羡慕兔子。

她必须自大,必须傲慢,必须贪婪。

她必须坚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强。

这样一来——

她的才能便会尽情满足她的自大、满足她的傲慢、满足她的贪婪……!

(……不过妾身也没想到,她体内竟然潜藏著这种怪物啊。)

于是,四处肆虐的光热风暴渐渐消散,化为纯白的视野逐渐恢复原状。就在这个瞬间—— 『『『…………⁉』』』

会场中的每个人都为之屏息。

光芒包围战圈前后,史黛菈与王马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但是史黛菈的状态却完全不同。

只见史黛菈伫立在那有如蜃景般歪斜扭曲的光景之中。

她刺向胸口的〈妃龙罪剑〉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道伤口,犹如烙铁般闪耀。

那道伤口彷佛脉搏跳动一般,一点一灭。史黛菈的肌肤与红发彷佛在呼应伤口的脉动,从内部散发出灼热的光芒。

眼前的现象,和史黛菈至今施放出来的魔力光芒完全不同。

魔力光芒并非喷发而出,而是在体内点燃。

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每个人这么疑惑的瞬间。

史黛菈缓缓抬起头,张开双颚,接著——

「■■■■■■■■■■■■■■■■——‼」

仰天长哮。

少女娇小玲珑的双唇中发出了咆哮声。这阵咆哮,明显属于非人之物。

那声音宛若地鸣、犹如怒涛,抑或落雷。

这阵巨响,足以震撼大气——

「〈红莲皇女〉……你、那声音、究竟是……」

「好好防御,不然你就死定了。」

史黛菈语毕,下一秒,有如子弹一般,瞬间拉近五十公尺的距离,进到王马的胸怀之中。

接著,闪耀光辉的手掌握拳,以浑身之力挥向王马。

「——!」

被她趁虚而入。

王马躲不过这拳。

但是对王马来说,这种攻击根本比不上灵装造成的斩击,他本来就没必要闪避。

不过——史黛菈劝告王马时的语气隐约蕴含肯定。

她的肯定触动了王马的危机感。

王马将结实的双手交错在前,防备史黛菈的一拳。

史黛菈全力的一拳击中王马的防御态势,就在这个瞬间——

「唔、哈、呃啊、啊啊啊……!」

厚实的冲击穿透了防御,击中王马的胸骨。这一拳的冲击,远比王马预想的还要沉重、坚硬。

双重防御无法抵销这股冲击,攻击穿透胸骨,刺穿背部,他的双脚应声离地。

『史黛菈选手的攻击穿透了防御,直接打飞王马选手!王马选手至今不论遭受到任何攻击、任何灵装的斩击,表情都是无动于衷,但是现在,他的口中竟然发出了痛苦的低嚎!并且跪倒在地!这一拳竟是如此沉重!』

『这拳可不光是沉重而已,你看看小王马的手臂。』

『咦?』

西京出声指正了播报员,同时转播席的摄影机移向王马的手臂。

萤幕上映出了惊人的画面。

『这、这是……!王马选手的手臂上,竟然烙著史黛菈选手的拳印,简直像是烙印啊……!』

『刚才的那一击,可是名副其实地烧灼刺骨。也就是说——』

「呜唔唔、啊啊……!」

王马屈膝在地,压著遭击中的手臂痛苦不已。

这也难免。

史黛菈的一拳不只让王马强韧的骨骼龟裂,还烧灼骨头。

对王马来说,他的骨头现在彷佛成了烧红的铁棒。

高温从内部灼伤肌肉,焚烧神经。

『外在的疼痛对他来说,或许是家常便饭,但是他应该很难经历这种内部遭到灼烧的痛苦,这下可难过啰。』

『您说得没错……!可、可是我实在不懂!现在的史黛菈选手明显不同于刚才的她!她的力量怎么会突然暴增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观众席彷佛在呼应播报员的疑惑,开始躁动不已。

也难怪他们会疑惑。

王马至今都是刀枪不入,现在史黛菈竟然能一拳击溃王马。她的臂力、外貌的转变、非人的咆哮,种种状况令人斐解。

不过——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一辉与史黛菈共度数个月的时光,比谁都接近这名少女,所以他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解答。

「黑铁同学,你知道史黛菈同学为什么会突然变强吗?」

一辉听见刀华的询问,点了点头。

「……史黛菈或许一开始就搞错能力的使用方法……她根本不是火术士。」

「咦、咦咦⁉那是什么意思……」

刀华闻言,更是满头雾水。

她无法理解一辉的意思。

而西京见证了史黛菈的觉醒,她开口解释道:

『伐刀者啊,并不是天生就会使用自己的能力,大概都是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发出火焰,或是可以操纵重力之类的,然后才从自己发现的使用方式开始学习操纵能力。不过呢,这么做偶尔会有人误解自己的能力。

妾身自己就是这样。妾身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异能,是让玩具浮在空中,所以妾身还以为自己的能力是让东西飘浮,结果根本不是,只是使用能力的方法正好能做出同样效果,能力本身跟飘浮完全不一样。

史黛菈也一样,如果自己突然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喷出火焰,是谁都会以为自己是火术士。大部分的人会和妾身一样,小时候使用能力游玩或是战斗的时候,慢慢解开这个误解。不过史黛菈麻烦的地方就是……她即使搞错自己的能力,仍然强得不得了,所以才会一路搞错到现在。』

『也、也就是说,史黛菈选手并不是火术士吗?』

『就是这么回事。史黛菈本来的能力并不是自然干涉系,而是概念干涉系,而且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概念是什么。浑身流淌沸腾血液,口吐炙热火焰,象徵无可匹敌的恐惧与暴力,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口耳相传,神话中的怪物……!』

「难、不成是……!」

王马单膝著地,仰望著史黛菈。他听完西京的解释,脑中浮起最糟糕的可能性。

而他的预感正中准心。

「概念干涉系——〈巨龙〉。

其能力是将神话世界的顶级掠食者能力显现于自身。

这就是我——〈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真正的力量。」

火焰只是她一小部分的能力,只是单纯的〈吐息〉。

她就如同神话中的怪物,将烈焰寄宿于体内,获得了「巨龙」的臂力。

凡是与「巨龙」这个概念有关的暴力,她都能显现在身上。

这才是她真正的能力,以及正确的使用方式。

史黛菈在与西京的战斗中察觉了这点。

也就是说,这只遭到束缚的巨龙原本只会「吐息」,现在她终于挣脱枷锁,能够全力以赴——

「不过我还不习惯这个力量,不太能控制好,恐怕……真的会彻底击溃你。我应该不会再与你正面对决了,所以最后,我要对你说一句话。

王马,真是非常谢谢你。托你的福,我才能想起真正的自己。」

「……!」

王马明白了——他现在不能再保留任何余力。

「〈天龙甲冑〉——‼」

只见史黛菈再次进攻,王马全身覆上暴风之铠,全力迎击。

史黛菈现在是赤手空拳。

双方一旦拉近距离,对方的攻击速度肯定占上风。

所以,他一定要在刀剑战的距离内解决史黛菈。

王马下定决心,施放无数斩击,同时攻向史黛菈。不过——

「太慢了!」

「……⁉」

王马的斩击锋利无比,史黛菈只以双拳一一抵挡那如雨般的大量斩击。

她的拳头准确命中〈龙爪〉的刀腹,拳上不留一丝擦伤。

而当她每一次击开〈龙爪〉,王马的手便感受到庞大的冲击。

冲击大到彷佛他只要微微松手,〈龙爪〉就会被击飞至遥远的彼方。

王马全力握紧刀柄,勉强不让〈龙爪〉飞出掌中,他的额上微微渗出汗水。

(这就是、巨龙的臂力……!)

神话世界中的怪物所拥有的压倒性臂力。

就是这个力量支撑史黛菈,让她发挥出不符体型的怪力。但那就像是关紧的水龙头中滴出的水滴,她只是无意识中运作自己的能力。

现在史黛菈察觉自己的力量,并且学会如何全力开启能力的水龙头。

这样一来,她的力道自然和平时的她相去悬殊。

她现在的体能提高到以往的数十倍。

她仰赖从中而生的毁灭性速度与攻击力,弹开王马施展的所有斩击,并且渐渐逼近他。

史黛菈只要再弹开三斩,就能进入双拳的攻击范围内。

不过——

「哼——!」

王马也不会让她轻易靠近。

〈烈风剑帝〉在此展现了他的招数。

他放弃以量取胜,奋力举起〈龙爪〉。

将肌肉伸展、扭转至极限,甚至在背脊的关节上施加压力,扭转身体,甚至到了背对对手的地步。

当然,他很清楚,史黛菈会趁机更加逼近他。

反正不管他再挥出多少刀,史黛菈都能轻松弹开斩击。

那么,他就把一切赌在自己最快的一击上。

将刀举至极限,也是为了这一击。

他现在将要施展旭日一心流所流传的神速之剑。

不只动用全身所有的力道,甚至扭转姿势,利用骨骼与关节回归正确位置时的弹力加速,名副其实地耗尽全力施展的一刀。

他施展这一击后,没有任何防备,也做不出任何反击。

以速为旨,以斩为理。

这就是——

「旭日一心流・迅之极——〈天照〉!」

「…………!」

身体扭转至极限所施展出的一刀,甚至不发出一丝声响,直接落在史黛菈身上。

虽然只有一刀,但是王马的〈天照〉和一辉的〈模仿剑术〉不同,他是真正抵达〈比翼〉的境界。即使史黛菈身负龙之力,这一刀仍然超越她的反应速度,〈龙爪〉斜向斩裂史黛菈的身躯。

鲜血飞散在空中。

王马透过〈龙爪〉,确实感受到斩开骨与肉的手感。

虽然这一击无法伤及内脏,但至少能充分减低她的速度。

原本应该是如此——

「有破绽!」

「咕、呃呜!」

史黛菈承受了〈天照〉,不只没有退后,反而向前迈进,勾起长腿,彷佛长鞭似地踢向王马的右小腿。

「喀!」的一声,史黛菈的回旋踢穿透〈天龙甲冑〉,一击踢碎了王马的小腿骨。

痛楚使得王马脚步踉跄,他脑中一片混乱,满是疑惑。

〈天照〉确实没有致命伤,但是这一击应该带给史黛菈充分的损伤,足以夺走她的行动力。但她为什么还能动?

王马立刻察觉了答案。

(这是……!)

史黛菈身上那道既长又大的斩伤。

伤口没有流出半滴血。

不只如此,伤口还渐渐愈合,愈合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巨龙这种生命体,拥有强大的生命力。

——自古以来,击杀巨龙,必须斩其首级。

因为对巨龙来说,致命伤以外的损伤,根本不算什么。

史黛菈现在便是将传说中形同不死不灭的巨龙生命力,显现在人类肉身上。

——普通的伤口对她来说,已经称不上「损伤」了。

「啧!」

这种能力的适用范围,远比王马的想像还要广大。

王马判断现在必须观察状况,左手放开了〈龙爪〉,将空气聚集于掌心。

他以空气制作出暴风炸弹。

他丢出炸弹,打算炸飞史黛菈,拉开距离。

这已经是王马在这瞬间做出的最佳对策。不过——

「碍事!」

他的对策面对激动的巨龙,根本不管用。

史黛菈一个反手打向迎面而来的暴风炸弹,炸弹便烟消云散。

王马见状,顿时僵住了脸。

(她只是靠著身上的魔力强度,就击碎了我的魔法,彷佛用铁敲碎石头一样……!)

经过这一击后,史黛菈终于将王马纳入双拳的攻击范围内。

王马立刻收回空著的左手抵挡——

「唔——!」

想当然耳,这一拳击碎了手骨,余波直冲内脏。

王马的身体向后一个不稳,跪倒在地。

停不下来。他无法阻止史黛菈的猛攻。

锻炼至极致的肉体、钻研淬炼的速度、战斗技术、魔法,全都——

他累积至今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纯粹的暴力蹂躏他,击溃了他的一切。

这股无力感唤醒了王马的记忆,脑中闪过他第一次的挫折、第一次的败北。

自己浑身浴血,凄惨地趴伏在地上。而那对双瞳,就坐在那张有如王座的椅子上,俯视自己。

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暴君〉只是坐在那里。他不断地挑战、再挑战,仍然无法触及对方,也无力保护自己,只是一个劲地挨打。

身体热烫、痛苦,无力感充斥内心。

王马身上遭受的所有痛楚与过去连结,勾起当时的恐惧,他的全身开始颤抖不止。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王马仍然奋力撑起因阴影颤抖的躯体,出手反击。

只见史黛菈更进一步追击步履蹒跚的自己,王马瞄准她的心脏,施展刺击。

但是,他的右脚已经支离破碎,全身颤抖,施招的精准度不如预期——

对手——挡下了刺击。

史黛菈举起左手,故意让〈龙爪〉的刀尖贯穿手掌,同时继续前进,让〈龙爪〉刺穿到刀身的底部,五指紧紧抓住护手。

「王马,我抓住你了。」

(糟——)

糟了。当王马这么心想,一切都太迟了。

史黛菈施展附有高热的右拳,打向王马满是破绽的上半身。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不只一击。

她展开怒涛般的连打,打算就此决出胜负。

王马的〈龙爪〉被她紧紧捉住,无法向后闪避打击。

但要是王马放开了〈龙爪〉,史黛菈不会给他机会再次构成灵装。

他不能放手,放了手就会输,所以他无法逃跑。

他不能逃,也无法防御,只能沐浴在那如同战车炮火般的连打之下。

于是,打击犹如暴风雨,灌注在王马身上,烧焦皮肤,烤透肌肉,击碎骨骼——

「~~~~~~~~、咳、哈……——‼」

王马的下颚无力地张开,就在这个瞬间——

史黛菈彷佛从脚下施展了上钩拳,由下往上击中王马的下巴,将王马重达四百公斤的身躯击飞至空中。

他的身体腾空画出巨大的弧形,他甚至无力护身,背部便直接重重摔在石造地板上。

〈烈风剑帝〉在这场比赛——不、是在这场大赛中,第一次败倒在地面上。

◆◇◆◇◆

『王马选手倒地!他的身体呈现大字型,仰天倒地,一动也不动!不,是根本无法动弹了!』

『太、太激烈了……』

『这已经胜负已定了吧?』

『这就是……拥有世界最强魔力的伐刀者……!』

从她被扫出场外,接著便破纪录般地一口气逆转战局。

史黛菈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她的强大使得会场内的人们骚动不已。

但是这阵骚动传不进倒成大字型的王马耳中。

这也难免。他的右小腿断了,左手脱臼,没有一根肋骨是完好的;史黛菈从下方直接击中下颚,颚骨碎到牙齿根部,骨头甚至一路龟裂到头盖骨;而支离破碎的骨头现在仍然带著热能,从内部烧灼著肌肉。

他全身的外伤极重,就算因此失去意识也不奇怪。

他不可能听得见周遭的声音。

王马模糊的双瞳望向天空,朦胧的意识之中,他再次体会到这一切。

就如同五年前惨遭挫败的那一天。

世界的宽广。

自身的渺小。

——王马确实身负超越常人的资质,如同「黄金」。

但是……他的资质顶多是沙金程度。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和他一样,拥有「黄金」般的才能,而且量大如金块。

而只有那些被拣选的存在,才能踏进那个世界。

那个地方,叫做「巅峰」。

……你差不多该认清自己的程度了。

只要认命,周遭就会赋予你合乎程度的荣耀。

现实总是如此劝说著王马。

(但是,即使如此……)

「——…………唔、喔喔……」

『王、王马选手翻过身躯,趴伏在地,接著打算以双手撑起身体!他打算站起身!史黛菈选手见到这样的他,脸上也满是惊讶!』

(……我的夙愿仍苦苦烧灼我的胸怀。)

他数度体会世界的宽广。

长久累积而来的自信、尊严,一切的一切惨遭击溃。

但即使如此,他心中的渴望仍然不曾熄灭。

——我不奢望得到一切。

我也不需要活得多顺遂。

我只希望完成这唯一的心愿。

——我想成为第一。

他想在这个自己所爱的世界中站上巅峰。

从他第一次获得胜利的那一天,心中就怀抱著这个愿望。

史黛菈的心愿是守护国家。他的心愿和这名少女一比,或许显得自私又幼稚。

只要投球稍微比人家快一些,就想成为棒球选手。

只要画画比别人好上一些,就想成为漫画家。

他的心愿,就好比单纯孩童随处可见的志愿。

但正是这份渴望,推动著自信、尊严尽失的王马,一步又一步地前进。

他就只仰赖著这份渴望。

不管那是多么幼稚、多么自私——

(这份渴望对我来说,都是值得赌上一生的真品!)

所以——只有这份渴望,他绝不放弃!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他站起来了!王马选手放声嚎叫,彷佛要吐出血来,并且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站起来了!真、真是难以置信!他的手脚都碎了啊……!』

『他以气压代替石膏,强行维持住骨骼构造……小王马还没放弃呢!』

不知不觉间,身体的颤抖止住了。

沸腾骨髓的不是恐惧,而是无止尽的斗争心。

肌肉、血液、骨骼、灵魂——

组成黑铁王马这个男人的一切,全都为了那个唯一,奋起振作。

他要超越她。

以前他面对那战栗的绝望时,心中满是气馁,现在的他却不见一丝沮丧。

自从他输给〈暴君〉之后,他就一直想再次挑战这个领域。他朝这个目标向前奔驰著,跑过这一千五百日。他确实是有勇无谋,但是他绝对没有浪费这些时日。

正因为有这些时日,他才能再次爬起来。

正因为有这些时光,他才能继续奋战。

那么,就随心所欲地向前迈进吧。

他要超越眼前的少女,这次他一定要登向巅峰……!

「〈红莲皇女〉——一决胜负吧!」

王马将剩余的所有魔力灌注于〈龙爪〉,缠绕旋风。

旋风吞噬周遭的空气,渐渐增强密度,最后结合成千上万的斩风,化为暴风之剑。

这把天龙之爪将会凿取触及的一切事物。

这是〈烈风剑帝〉黑铁王马的杀手锏,他曾经以此招击败史黛菈。

王马高举暴风之剑,以眼神要求史黛菈。

——拔剑吧。

他以态度表示:他明白彼此的实力差距之后,仍然打算正面承受敌人的全力。

他以这份气魄面对自己最爱的世界,毫不妥协,完全不打算蒙混过关。

史黛菈见到这样的他,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起集训当时,一辉形容王马时的侧脸。

『不过真要说我对他的印象,就我所知,他对自己异常严厉。』

——一辉说起王马时的表情,带著一丝自豪。

她现在稍微理解了原因。

他一定……相当尊敬这位大哥。

只为了自己的目标,勇往直前。

这名骑士怀抱儿时的心愿,并且比谁都认真地面对自身的渴望。

既然如此——

「〈烈风剑帝〉——我就接下你的挑战!」

史黛菈也拿出自身的伐刀绝技之中,拥有最强攻击力的魔法应战。

她将手掌高举空中,掌中的烈焰不再是随风摇曳的火焰,而是将之收束,聚集成为光之剑。

魔力,即为开拓命运之力。

也就是——意志。

史黛菈聚集意志,手握意志,面对眼前的敌人。

交错的视线之间,没有对话。

不,是不需要对话。

双方都明白,事已至此,他们只需要以剑相对。

于是,火与风的骑士同时挥动自身的必杀之技——

「〈断月天龙爪〉——‼」

「〈燃天焚地龙王炎〉——‼」

彼此卯足全力,挥刀而下。

暴风之剑与光热之剑彼此交错。

就如同那场曾经的战斗,双剑冲突的瞬间,炎热暴风顿时四散。

但是——这次它们不再势均力敌。

剑身冲突的剎那,光热之剑斩断暴风之剑——

直接吞噬了〈烈风剑帝〉。

◆◇◆◇◆

史黛菈施放的〈燃天焚地龙王炎〉不只击败了〈烈风剑帝〉,甚至一剑劈开了湾岸巨蛋,以及巨蛋后方的大阪湾。

巨蛋的巨大萤幕与观众席彻底燃烧殆尽,海中刻下了深不见底的断层。

这场戏剧性的结局伴随著非比寻常的破坏,使得播报员激动高喊:

『太、太壮观了!史黛菈选手将〈烈风剑帝〉连同大海一起劈开了!』

『好、好好好、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

『这位公主殿下真是太夸张了!要不是〈世界时钟〉暂停时间让观众避难,我们也会一起被劈开啊……』

观众望著破坏一切的爪痕,嚣闹不休。

王马孤身承受了如此强大的破坏力,自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主审确认王马的状态,判断他无法战斗后,宣告比赛结束。

同时,也宣布了史黛菈的胜利。

『主审刚才宣布,史黛菈选手获得胜利!这是一场众所瞩目的一战,而这场A级骑士之间的怪物对决,最后的赢家就是〈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选手!

哎呀,看看事前旁人的评论,似乎都认为准决赛第一场比赛的两位选手还称得上是势均力敌,但从结果看来,最后还是由这名魔力存量世界第一的纪录保持者,以她压倒性的力量一举压制〈烈风剑帝〉!双方的实力差距根本是不同层次!与生俱来的魔力量果然是坚不可摧的高墙呢!』

但是身旁的西京听了播报员的说法——

『原因才不是这个呢。』

她插嘴提出异议。

『您说不是吗?也就是说,还有其他胜利因素?』

『当然有。魔力的强大与否,就代表这名伐刀者在这个世界上承担的命运大小。确实就像这个说法,魔力是相当重要的才能,但是拥有的力量越大,万一使用方法不对,反扑也是一样恐怖呢。要想驱使这份力量,必须付出常人无法承受的努力,以及持之以恒的强韧心灵。不然……也是有人一不小心就被才能吞没了。事实上,史黛菈在儿时就曾经因为自己的能力,好几次差点送掉小命。』

『有、有这么回事啊⁉』

『这个传闻在魔法骑士界可是相当有名。不过,史黛菈不管与死神擦身多少次,都不曾放弃过,毫不妥协,持续锻炼至今,才训练出高超的魔力控制力。要不然,她模仿巨龙使自己的血液沸腾,要是一个弄错,反而会把自己烧成焦炭呢。总而言之,妾身认为史黛菈能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主因就在于她强韧的意志力。』

史黛菈的确弄错能力的使用方式。

但是她绝对没有绕远路,只是经历必要的过程罢了。

她在这个过程中,练习如何正确控制自己真正的力量。

而史黛菈不曾止步,不曾妥协,脚踏实地走过了这个过程,现在才能顺利控制〈巨龙〉之力。

那么将胜利归于她天生的才能,对她未免太失礼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啦!最大的胜因当然是有妾身在啊!是妾身让史黛菈挖掘出自己的潜在能力呢!哎呀,妾身真是一位名教练,不好意思啊!啊哈哈哈!』

西京自豪地高声大笑。史黛菈站在战圈上,一边忽略西京的笑声,解除了身上的巨龙之力。

沸腾的血液失去热度,闪耀全身的热光渐渐退去。

待全身完全恢复到适当的状态后,史黛菈放松地吐出一口气,以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赢了……)

她成功突破王马的〈断月天龙爪〉了。

她的成长,带来肉眼可见的结果。

毫无疑问,她变强了,而且强得能将数周前的自己远远拋在后头。

现在的自己一定能触碰到他。

数个月前,她甚至摸不到他的衣角。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断地追随著黑铁一辉的背影。

——史黛菈回味著自身的成长,但是她的脸上却不带一丝笑容。

因为——

(没想到他竟然能撑到最后一刻。)

史黛菈全力以赴的必杀一击,甚至劈开了大海。而黑铁王马承受了这一击后,竟然依旧伫立在战场上,不肯倒下。

光热的斩伤从肩头刻划至侧腹,他早就没了意识,但是他依旧不肯屈膝,以富含斗志的眼神注视著史黛菈。

他的双瞳中残存一丝强烈的意志,彷佛在述说:「我一定会前往那个地方!」

即使他的剑断了,灵魂依旧不屈。

史黛菈眼前的敌人,彷佛随时都会上前抓住自己。她面对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不久后,医疗人员搬著担架奔上战圈。

他们应该是要将王马搬到医务室。

因此在那个瞬间,史黛菈从王马身上移开视线,离开了战圈。

王马的固执,让他直到最后都不曾屈服于自己。

那么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格,见到他无力倒地的画面。

自己只需要将那道身影留存于记忆之中。

那个男人即使耗尽力气,依旧持续挑战那既幼稚……又无比纯粹的梦想。她只需要记住这样的他就够了。

史黛菈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她击败了宿敌〈烈风剑帝〉。

〈红莲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率先进军决胜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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