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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六章 两场大战•首都保卫战

美国太平洋舰队侵略专属经济海域,政府发布国家紧急事态宣言。这个当下,所有居住在首都东京的人们,都以为这只是演习,或是误报。

然而,大批战斗机急速飞过天空,往海边而去。

战斗机的目的地闪烁微光。那是空中格斗造成的闪光。爆炸声犹如远雷,震荡空气。

紧接著,电视机的紧急快讯播出舰队的影像。众人随即明白,这些焦急的警报声,以及其传达的危机,全都是事实。

理解之后,严重的慌张与焦躁随之而来。

发布警报后十分钟,东京顿时陷入大混乱。

东京在过往的世界大战中,曾经体验过东京大空袭(注:美方翻译为「东京大轰炸」,为二战期间著名的区域轰炸行动。),现已建设傲视全球的都市防御机构,形同要塞都市。

防御机构一启动,各街区便会升起防空兵器,宛如豪猪一般发射对空炮火。掌管国家机构的重要设备也都收纳在地下都市内,各个机构可以通过各区域的紧急电梯,抵达地下都市。

这座地下都市设置了避难所,足以收容全体东京都民。东京都内各处都有通道直通地底,都民从通道滑入地底都市,最久可以在此藏身避难三个月。

世界大战之后,日本享尽亚洲与大洋洲地区的财富,耗资大量金钱,打造出几近世界最强、最大的要塞。

这座城市就是东京。

要塞坚若磐石,却守不住人心。

理所当然的安稳日常,在一夕之间毁灭。这股恐惧夺走人群的理智与秩序。

警报响起,同时开启了避难所入口。人群争先恐后进入避难所,甚至彼此争执。

公务员如自卫队、警察、公所人员,以及魔法骑士,在这场混乱中极力维持秩序。

他们在警报发布当下,就遵从紧急手册指示,疏散东京都民。

魔法骑士在疏散避难担任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按照能力,半强制性让都民遵照秩序行动;

自卫队、防空设备若有处理不来的流弹,就由魔法骑士接手,保护都民;

以及──万一不慎让敌军登陆,魔法骑士将做为战斗人员,上前线作战。

这些职责既繁多又重要。

也因此,魔法骑士人数越多越好。在国家紧急事态下,甚至会强制徵召学生骑士。

绫辻绚濑也是接到徵召的其中一名学生骑士。

绚濑在道场做完修行,在冲澡时听见警报。她急忙奔出浴室,回到房间更衣。

「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手机的广播软体传来快讯,数枚飞弹已经命中都内。

「战争」原本距离自己那么遥远,现在却发生在生活范围内。

习武之人需日日锻炼,以便在紧急时刻派上用场。

绚濑以为自己每天都把这句话挂在心上。

然而一旦状况发生,她才深刻体会到。

自己其实默默认定,这一天不可能到来。

总而言之……现在魔法骑士多一人是一人。

绚濑拿毛巾用力搓掉肌肤上的水珠。

头发湿淋淋的,但是无所谓。

反正跑著跑著就会乾了。

「这次状况说不定会拖上好一阵子……」

她擦乾肌肤,正要穿上胸罩,忽然犹豫了一下。

未来一周内,不,甚至更久,她可能不能洗澡,甚至没时间换衣服。

考量到美国的伐刀者──超能力者进攻时,自己或许会在战斗中受伤,白布缠胸可能比胸罩方便。

缠胸缠得结实一点,不但能抵挡力道较弱的刺击或劈砍,受伤时也容易止血。

要是演变成首都防卫战,就退无可退。

士兵必须尽可能长时间在前线作战。

既然没有太多时间治疗,就应该用装备提高自己的续战力。

绚濑好歹出身武术家庭,这方面的判断十分适当。

她拋下胸罩,从放内衣的抽屉边缘拿出白布,仔细地缠起胸部,不让白布打结。

绚濑缠得很紧,像是逼自己鼓起勇气。

就在此时。

手机广播软体忽然中断播报,传来来电通知。

她不认识这个号码。

「是谁打来的?──喂,我是绫辻。」

『是我啦!』

「嗄?」

谁?

对方操著关西腔,声音却很陌生。绚濑满头问号。

「那个,请问是哪位?」

『我们之前才在联盟分部见过面啊,我是诸星啦!』

「啊,诸星同学。」

现在听来,诸星的语气的确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诸星同学会打电话给我?」

『从这反应来看,你那时候果然就在旁边嘛。你是藏人的女人,对吧?』

「嗄啊啊啊啊!?!?」

这句鬼扯瞬间震飞绚濑内心的小疑问。诸星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根本不重要。

『好吵,干么啊?』

「你才是,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变成那家伙的女人了!?」

莫名其妙。

他到底听谁胡说八道,才会讲出这种鬼话。

『什么啊,原来不是喔?』

「乱讲话也要有限度!我爸爸只是关照那家伙一下只能算是我的师弟除此之外绝对不会再更近一步也没有其他关系!」

『哎呀,那不重要啦。』

「很重要好不好!」

『先不说这个,藏人现在在你那边吗?』

「……呜唔~」

诸星毫不废话,直接接著问。绚濑不禁一阵苦恼低吟。

搞什么,讲话这么强硬,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

难不成所有关西人都像他一样?

「……在啦。我们都接到徵召,正要出门。」

『那帮我告诉他,别去那边了,现在立刻来九州。』

「……嗄?」

绚濑听诸星这么说,越来越不知所措。

「为、为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东日本全体学生骑士都接到紧急徵召,需要参与首都保卫──」

『没差啦。』

「差很多好吗!?」

『反正事到如今,那家伙根本不在乎自己守不守规矩。要是有什么麻烦,全都怪在我身上就好啦。帮我叫他过来。』

「……为、为什么这么坚持啊?」

绚濑不懂,诸星怎么会不惜赌上自己的名声?

电话另一端,诸星这么回答:

『黑铁的老爹最喜欢适得其所嘛,我就学他这么干。我知道你们那边也大难临头,那家伙与其待在你们那里,过来九州还比较有用。拜托你啦。』

◆◇◆◇◆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刀华仍被绑在十字架上,青铜剑缓缓捅进她白皙的腹部。

就如同她儿时看过的书籍插画。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长枪戳穿他的身体。

天童模样的幻影将剑尖捅进刀华体内,仍然不停抽插摆弄。

一抽、一插,不时扭转──

剑身一次次搅动体内,刀华随之惨叫。

剑刃布满铜锈,非常钝。铜锈细小的凹凸彷佛锯刃,来回撕裂身上的肉。

咬紧牙根,仍然剧痛难耐。刀华只剩头部能自由活动。她不停甩动头部,极力扭动身躯,拚了命想逃离十字架,摆脱命运。

但她的努力全白费了。

锁链仍旧结实,只剩难以忍耐的痛苦侵蚀精神。

『呃呵……』

刀华咳出体内倒流的鲜血,无力地垂头。

她再也没有力气了。

身体逐渐冰冷。

宛如石头,越来越重。

难耐的剧痛逐渐麻痹。

这是死亡的感觉,她已经经历无数次了。

坠落。

意识坠入比这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但黑暗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视野再度恢复。

眼前跟刚才一模一样,又是那座处刑山丘。

刀华又被绑在十字架上,毫发无伤。

『呀、噫咿咿!?』

再次开始了「死亡」。

沥血的嘶喊,再次回荡在阴沉天空中。

没错,刀华的宿命展示了这场景,这是幻想。

命运束缚刀华,为了守护她,不断重复这份警告。直到刀华屈服,放弃抵抗宿命之前,这场地狱会永远持续下去。

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几十次,不停地复苏。

『唔──』

下腹掉出了某种东西。

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瘫软下来。

死亡的感觉又一次缓缓侵蚀意识。

在这过程中──

视线随著头部低垂。

刀华看到自己的脚边。

从自己腹部滑落的「内脏」,以及自己的尸体。几十具尸体倒卧在下方,堆满山丘。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狱就此中断。

自己的血染红了山丘,自己的尸体堆积如山。

她无法承受眼前的惨状。

刀华逃离死亡的宿命,回到现实,回到分配给自己的病房、病床上。

「呼啊、哈、呼──!呼──!唔呜呜、唔呜……呕恶──!」

她急忙摸索自己的腹部。

还在。

内脏还在。

她确认完,放松了,同时又回想起那些幻想。宛如真实的痛苦不断蹂躏自己,还有刀刃在腹部搅动的感觉,无比恶心。全身肌肉不由自主痉挛。

痉挛逼得她的胃液涌上喉咙,直接吐在床单上。

「咳呵、呃呵!嘶──……、嘶──……」

身体仍然隐隐幻痛,呼吸短促。

刀华脸上沾满油汗。她抬起头,寻找病房墙上的挂钟。

天童离开后,自己开始挑战命运。她想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她以为,那些无力抵抗的拷问,已经害她流逝大把的时间。

万一已经花费整整一天,就糟糕了。

天童的暴风雪很可能已经造成伤亡。

刀华确认了时钟──

「骗人……」

哑口无言。

自从她开始面对自己的命运,时钟的指针仅仅前进了不到五分钟。

(插图010)

明明那么痛苦。

明明她已经被杀了一次又一次,死了一次又一次。

「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

刀华的瞳孔放大,双眸慌乱地颤抖。

眼角滑落一颗颗泪珠。

体感时间跟实际时间有落差。刀华原本应该感到高兴。

她抵达〈觉醒〉之前的缓冲时间,比想像中还剩得多。

然而,刀华已经在可能性的尽头品尝过痛苦,她没办法为此喜悦。

时间还有很多。

她还能挑战好一阵子。

换句话说──她还要死上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

「不行……我不行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刀华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猛抓油汗沾湿的发丝。

她不想管剩余的时间,一想到自己还得继续被杀死,还要再回到那个世界,被人千刀万剐,绝望便战胜了喜悦。

在这个当下,刀华的心灵已经屈服了。

心灵不想再前进。

她的坚强,不足以反抗命运。

一开始,她的确怀抱强大的意志力想要超越命运,打倒天童。

死亡的次数超过第十次左右,勇气逐渐输给害怕。

当超过三十次,她只能对著幻痛不断哭喊。

天童说,人能够超越命运。

只要抵达命运的另一头,上天将会赐福。

但是,到底该怎么解开这道束缚?

不管她多么奋力挣扎、抵抗,锁链坚硬的触感仍然紧紧扣著自己。她感觉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恐怖与痛楚一再折磨她的意志,到最后,她只能像现在一样,缩起身子,不停抽泣。

那娇小的背影,就只是个害怕大哭的孩童。

──不过,这才是正常人。

命运就是如此难以跨越。不,甚至「想跨越命运」这个念头本身就是错误。宿命对人类来说,就是绝对的极限。

命运束缚人,却也保护著人。

强行脱离这份保护壳,等于要自行挑战比极限更庞大的威胁。

说得简单点,就是找死。

跟自杀没两样。

超越命运之人,必须直视死亡深渊,不带半点畏缩、恐惧,继续向前迈进。他们坚信自己能够跨越命运的束缚,傲慢、不羁、勇敢,无论哪一种词汇,都无法形容这份强烈的自我中心。

这种人无疑是疯子。

也就是说,刀华和一辉、史黛菈不一样,她只是普通的正经人。

用不著别人说,刀华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自己没有这么强大,她无法跨越自己的死亡。

可是──

──那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由你,亲手打倒我!!

「我、必须、做到……因为、我──」

刀华仍旧打算再次挑战。

她连哭花的脸都来不及擦,明知道很鲁莽,也暗自相信自己办不到,却无视所有想法,强迫自己前进。

为什么?

她并非出自正义感或责任感。

是她身上怀抱的「诅咒」,迫使她前进。

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刀华闭上双眼,黑暗再次覆盖视野──她随即睁开眼,放声尖叫。

身心都在抗拒黑暗深处,那股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斥责自己,硬是想闭上眼,眼睑却一动也不动。

双眼瞪大到发痛的程度,眨也不眨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没办法继续挑战。

她打不倒命运。

这等于是──她无法继续战斗。

刀华没办法保护大家,也无法继承愿望,只能难堪地缩起身子。她不断道歉。

向〈若叶之家〉的家人,还有自己的父母。

就在这时──

「……刀华,你这个傻孩子。」

她听见说话声。

刀华很熟悉这道嗓音。

「咦──」

她抬起头。

仔细一看,〈若叶之家〉的院长西方,不知何时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前。

西方非常哀伤地望著刀华,说道:

「每次都把自己搞得全身伤,又总是压抑自己,想要继续努力……这是你最大的缺点呀。」

◆◇◆◇◆

算一算,自从她遇见东堂刀华,已经过了将近十年。

西方见到刀华之前,已经从贵德原慈善基金会得知刀华的背景。刀华的父母生病,经常出入医院,慈善基金会的派遣员工原本就在照顾她。

而她的父母几乎是同时期先后去世,儿少保护评估后,决定转送〈若叶之家〉安置。

由于〈若叶之家〉性质特殊,收容的孩子多半带有身心问题,严重一点的,早已显现在外观上。

毕竟这些孩子在儿少期就失去父母,或是遭受虐待,不得不与家长分开,总是严重影响他们的人格发展。

刀华在同一个阶段失去父母,更需要小心对待。

西方听完刀华的资料,下了前述判断。

这个阶段的心灵辅导非常重要。

西方体认到自己的职责,迎接刀华到来。

然而──刀华的状况完全出乎西方预料。

她刚来〈若叶之家〉的时候,情绪非常安定。

坦率,温柔,又听话,不和其他孩子起冲突。

这孩子非常好带。

育幼院的其他职员为此感到开心,西方却隐约感到不安。

以一个小学低年级的儿童来说,她太文静了。

话虽如此,〈若叶之家〉除了刀华之外,还收容了很多孩子。

比起乖巧的孩子,经常哭闹的孩子还是较需要费心思。

西方便把这份文静当作刀华原有的个性,暂时放置。

不过,就在刀华来到〈若叶之家〉后,大概过了一个月。这一天,她继承的遗产,原本住的房屋要出租,需要清空房子。

西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判断。

她对刀华说,如果有什么东西想要带到育幼院,只要体积不大,都可以带过来。但是──刀华却这样回答:

『没关系,我没有想带的东西。』

西方大吃一惊。

从以往的经验,即使孩子遭受虐待,由政府强制带离父母身边,这些孩子仍想携带跟父母有关的纪念品。

对这个年纪的儿童来说,父母亲的存在非常庞大。

她又询问一次,真的没有想要带来的东西?刀华仍然点了点头。

『我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爸爸跟妈妈常常住院,我很少跟他们在一起。所以……我连他们死掉的时候都没有哭。因为我早就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死掉了。』

她早就知道了,所以不会难过。

刀华说著,表情也感觉不到半点倔强。西方见状,马上就明白。

──这孩子怎么会不棘手?

现在收容在育幼院的儿童里,这孩子绝对是最岌岌可危的一个。

这个女孩不知道怎么「撒娇」。

发脾气,大哭大叫,发泄情绪。

小孩常有的心理状态,任性妄为的根基,在于什么?

那就是对旁人撒娇。

自己觉得好困扰,希望别人做点什么,帮帮自己。

撒娇,就是这类情绪的外显特徵。

这个年纪的孩子理所当然会撒娇,随著年龄增长,社会或自尊心才会逐渐压抑这股冲动。

刀华却在小学低年级的这个年纪,就丧失「撒娇」的选择权。

她已经学会怎么压抑自己的不安与不满,不让情绪失控。

这恐怕是她的生活环境使然。

父母随时会去世。

虽说父母住院的时候,慈善基金会的职员会到府访问,同时照顾她,但终究没办法一整天陪在她身旁。

不知道她孤单一个人的夜里,究竟在想什么,思考什么?

一个这么年幼的女孩,居然已经放弃「撒娇」。

她在放弃之前,想必经历过无数苦恼。西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痛。

──同时也感到愤慨。

她知道女孩的父母很辛苦,但是他们竟然没为女儿做点什么,就放她一个人烦恼──烦恼到后面只能看开。

女儿未来必须孤单活下去,他们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事物,来支撑、陪伴女儿。

不过西方一进到刀华的家,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愤慨只是一场误会。

扑鼻的香甜气息。

围墙的另一端,院子里开满一整片白皙花朵。

白色花瓣,黄色花蕊。那是洋甘菊。

西方一时间沉浸在洋甘菊的美丽之中。刀华说道:

『我上一次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送给我这庭院的花,当作礼物。是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种的。但仔细想想……他们都死掉的话,我也没办法继续住在这里。他们送礼物之前可能没有想太多吧。』

西方听完这番话,不禁惭愧了起来。自己误会大了。

刀华的父母果然深爱著她。

所以才把心愿灌注在花里,送给女儿。

可是──

『刀华,你认得这种花吗?』

『这是洋甘菊。爸爸妈妈有告诉我。』

『答对了。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这种花的花语?』

『……?没有,他们没有告诉我。』

刀华说「父母没有想太多」,这让西方觉得很怪异。一问之下,才发现刀华不知道洋甘菊的花语。

他们一定没有告诉她。

──而西方熟悉刀华的个性之后,也察觉了。

连自己这个外人都能发现。

她的父母也发现女儿早熟。

他们一定为此内疚不已。

撒娇是小孩理所当然的权利,他们却没办法任凭女儿撒娇。

他们的心愿对于太过坚强的女儿,或许会成为「诅咒」。一想到这里,他们就没办法将藏在花里的心愿说出口。 他们的选择或许是正确的。

努力、坚强,不一定能成为「美德」。

太过强大,有时也会害了一个人。

但是──

『洋甘菊这种花,不管在多么贫瘠的土地都能生根,一再遭人践踏,也能开出花朵。苦难中的力量──洋甘菊的花语,就是在描述这种花的强大呢。』

『……!』

『刀华的爸爸妈妈一定是希望刀华可以像这种花一样,坚强地活下去,才把这片庭院送给刀华。』

西方认为,还是应该把父母的心愿转达给她。

孩子都需要父母。

孩子终究会继续活下去,即便只是小小的回忆,这份亲情仍然会成为孩子心中的栖木,支持他成长茁壮。

刀华若是没机会获得如此深厚的疼爱,肯定是一大损失。

所以,西方将花的涵义告诉刀华。

并且──

她当下发誓。

假如有一天,两人的愿望逼这名坚强的少女走上绝路,她一定会代替死去的两人,陪伴刀华左右。

绝对会。

他们现在或许也守在刀华身边。西方向他们发誓。

──而现在,就是达成誓言的时候。

西方走进病房,一见到刀华的脸,她就明白了。

「你一定一直责备自己。自己竟然没能哀悼父母的死。自己直到他们死前,都没有察觉两人的爱。所以你才这么努力,努力达成两人的期望,想要回应他们的爱。之前是,现在也是。」

「……」

「你差不多该原谅自己了。」

「可是……!我一定得做,一定要!已经、只剩我能做到……!」

刀华哭得一塌糊涂,话也说不清,却仍然不打算退缩。

西方知道。

刀华不懂怎么撒娇。

所以才会想达成自己办不到的事。

即便自己会因此崩溃。

人们将这个行为,称为强大。

或许能在世界留名的英雄,都具备这样的强大。

但是──

「──」

开什么玩笑!

西方现在的情感近似于愤怒,用力抱紧刀华。

「妈、妈……?」

「你已经很努力了。不但帮忙照顾相同处境的孩子,当大家的英雄,任何时候都很优秀。你已经像洋甘菊的花语一样,成长得十分坚强。你是〈若叶之家〉的骄傲。你的父母在天堂一定也会很开心。可是……你的父母一定不希望刀华这么痛苦,还逼自己继续努力。」

「咦……」

「不会有花开得像现在的你一样,这么沮丧。」

「──!」

「希望孩子任何时候都能坚强──并且笑得像花朵一样灿烂。父母对于孩子的愿望,多半只有这点程度。除了孩子的笑容之外,他们别无所求。

而且……我也一样。

难过的时候,可以逃避。

不需要逼自己去做办不到的事。

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你的家还是在这里。你的家人也在这里。这世界上谁敢指责你,我、〈若叶之家〉一定会保护你。刀华,所以你就原谅自己,别再努力了。」

双手更用力收紧。

紧得令人发痛。

没错,开什么玩笑。

怎能眼睁睁看别人把心爱的女儿、家人,推上英雄的位置,永远孤单?甚至崩溃?

她可以继续平凡。

希望她继续像现在一样平凡。

西方多么希望这份强烈的意念,能够传达给刀华。

同一时间──西方也思考著。

从那一天起,自己是否做得够好?

自己转达刀华父母的遗愿,也在同一天立下誓言。

即便当下无能为力,但希望刀华未来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自己能够成为她愿意撒娇的对象,亲自教导她父母没能教她的功课,学会撒娇的重要性。

自己在那之后,已经尽自己所能为刀华付出。

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

自己是否顺利成为这女孩的母亲?

西方的担忧──

「呜嗯、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是杞人忧天。

当然了。

西方在这十年内,始终陪伴著刀华。

刀华抓紧西方的胸口,放声大哭。

自己内心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原本一再膨胀、累积、塞满心头,现在全发泄出来了。

好想依赖他人的温柔。

好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别人安抚。

任何人在儿时,都曾经历这些冲动。

刀华却没能体会。

这些全都是长大成人必备的功课。她在儿时没能做好,直到今天才完成课题。

◆◇◆◇◆

「嘶嗯。」

刀华的鼻水差点流出来,又用力吸了回去。

她有记忆以来,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做。

巴著别人的怀抱,依赖别人的温柔,哭得唏哩哗啦。

「……呼──……」

总觉得有点恍神。

可能是哭太久,脑袋缺氧。

好丢脸。

这行为根本没什么意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的状况分秒必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自己这么想,也这么认为……但神奇的是,心情轻松不少。

刀华大哭一场之后,西方带著她走出病房。

「走吧,你哭这么久,一定很累。和大家一起吃饭吧。」

吃饭。

刀华一听到这个词汇,肚子便咕噜叫了起来。

说起来,她整整睡了五天,根本没吃东西。

当她认知到饥饿,空腹感顿时袭来,胃简直像是开了个大洞。

所以刀华任凭西方牵著手,走向大学的体育馆。

馆内正在给避难民众配给物资,发放热汤。

天童的伐刀绝技引发寒流,也影响到这个地方。

这些热汤是用来稍微温暖难民。

自己什么也没做,一直在睡觉,不太敢享用众人的好意。但是刀华敌不过呆滞的大脑,以及五天份的食欲。

刀华排队等著领取鸡肉味噌汤。

「小心别打翻了。」

「谢谢──啊。」

她正打算捧过碗,刚好和分配鸡肉味噌汤的女子对上眼。

「哎呀,是你啊……」

这应该是大学餐厅的备品。

女子穿著不相衬的和式家事服。刀华认得她。

她是伊藤太太。她在〈若叶之家〉的一连串风波里,一直跟他们作对。

毕竟相识时一直争吵,现在忽然面对面,总是觉得尴尬。

伊藤似乎也有同感。

她维持递出汤碗的姿势,僵住了。

「你平安无事啊。」

「……有意见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句话显然多此一举。

刀华深刻感受到,自己现在根本没在动脑。

刀华急忙否认。伊藤似乎傻了眼,说道:

「你看起来真凄惨。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能用惨兮兮的模样见人?」

「啊……」

对方一说,刀华才想起来。

自己刚刚大哭过。

汗水沾得头发乱七八糟,眼睑也哭得红肿。

她没整理仪容,就饿得直接跟过来,太不小心了。

刀华忍不住自嘲,自己真的完全无法思考。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伊藤咕哝著,收回碗,又盛了一整碗份的鸡肉味噌汤,才递给刀华。

「你就吃多点,赶快打起精神。骑士哭丧著脸,会让大家心急。」

「咦?可是──」

这种时候还给她特别待遇,未免招人物议。

刀华正想婉拒,伊藤却半强迫地让刀华捧住碗。

「无所谓,我会扣掉我的份。好了,快走快走。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呢。」

「啊,不好意思。」

刀华暗叫不好,往后方一看,和一位中年人对上眼。对方的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

她只好一个劲弯腰道谢,赶快离开队伍,沿路折返。

伊藤看刀华离去,朝著她的背影故意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是这种危急时刻,每一个人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自己办得到的事。你也是,我也是。不管是不是骑士,大家都一样。」

「…………」

──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这样真的足够?

明明可能害这里所有人都会遭遇不幸。

天童说了,他会继续刮风雪,直到所有活人死绝为止。

天童说到做到。

外头的天气就是证据。风声逐渐变强,气温持续下降。一个不好,很可能明天就会开始出现牺牲者。

即使黑乃按照约定,在后天赶回来,这里的人离港口这么远,他们的下场可能会很凄惨。

这种状况下,自己真能抱持这么天真的想法?

刀华质问著自己。这时──

「啊!刀华姊姊!」

「这里!我们在这里──!」

她听见有小孩在呼唤自己。

刀华抬起头一看。体育馆的地板都铺上软垫,她亲爱的家人正待在软垫的角落,朝她挥手。

家人围成一圈,西方和彼方的身影也在里面。西方先一步离开队伍,彼方则是刚做完疏散指挥。

「刀华姊姊!」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地方痛痛?」

刀华一靠近,小花还有其他年幼的孩子马上上前,围住了她。

「嗯,谢谢你们。太好了,大家都平安。」

「真的没事吗?」

「刀华的眼睛好红喔。你哭了吗?」

「……哭了一下。可是已经没关系了。」

彼方向刀华招招手,手上还拿著手帕。

应该是想帮她擦脸。

刀华也不好意思继续顶著这张凄惨的脸,便乖乖走到彼方身旁坐下。

「是彼方请妈妈来照顾我,对不对?」

「理事长叮咛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待著。来,别动。」

刀华一坐下,西方院长便拍了拍手。

「好了,大家都到齐啰。」

「泡沫哥哥跟梨央哥哥呢?」

较年长的其中一个女中学生,加藤杏答道:

「梨央在照顾泡沫哥,所以这样就到齐了。」

「那快点开动吧!我已经饿瘪瘪了──!」

「我也是──」

孩子嚷嚷著等不及了。西方见状,温柔地微笑。

「呵呵,小杏有传简讯告诉我。今天大家都很努力帮忙,对不对?」

孩子们一听,一个个挺起胸膛,炫耀自己的功劳。

「我们一起在窗户上贴胶带喔!」

「我有去发毛毯!」

「我是这个!我有帮忙铺垫子!」

「听说今天晚上会变得很冷,大家都很努力帮忙呢。」

刀华一听,这才发现。

体育馆的每一扇窗户都贴满叉叉状的防护胶带,连窗户缝隙也没放过,全都仔细贴满胶带。

人人都尽自己所能加工,又是软垫又是毛毯,努力保护自己,不受逐渐逼近的寒流侵袭。

刀华佩服之余,也不禁惭愧。

「……大家都好厉害。不像我,只会怕得哭出来。」

刀华这番话──

「「「哦──……」」」

〈若叶之家〉的孩子听完,瞪大双眼,有点讶异。

「刀华姊姊也会害怕呀。」

孩子们深知〈雷切〉的勇猛善战,觉得很意外。

他们会不会失望?

但自己只能窝囊地逃离命运,他们当然会失望。

刀华暗自心想。不过──

「怕也没办法嘛。」

「嗯,刀华也是女孩子嘛!当然有害怕的东西呀!」

「没错。刀华姊平常这么努力,偶尔也要休息一下。所以今天我们会连刀华姊的份一起努力。当然,只能在我们做得到的范围内努力。」

「──」

她的家人不管去到哪,都这么善良。

而且──

「啊,对了。小花!现在把那个给姊姊吧。」

「咦?可、可是泡沫哥哥和梨央都不在耶……」

「可是姊姊现在这么沮丧,现在给她说不定会打起精神呀。」

「士郎,真是好主意。我之后会跟他们解释──来。」西京说。

「那就大家一起喔。」

刀华不禁疑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随后,所有人围绕著刀华──

「「「刀华姊姊,生日快乐──!!」」」

所有人齐声祝福,并送上掌声。

「啊……这么说来……」

刀华慢了一拍,才忽然想起。

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正确来说,刀华的生日已经过了两天了呢。毕竟刀华睡了好久。」彼方说道。

说到生日──当然有生日礼物。

年纪较小的女孩小花代表所有人,把生日礼物交给刀华。

「这是我们一起送的礼物!」

「这是……」

她手上是一副发夹。

金色底座装有小巧的花朵装饰。

这些小花,很类似那对刀华意义深重的花朵。

是洋甘菊造型的发夹。

「我们家门口的花,是刀华姊姊最心爱的花,对不对?」

「所以大家就一起去找了,看看有没有跟那种花一样的造型!」

「你戴戴看嘛!刀──咦?」

「刀、刀华,怎么了?」

「咦?」

孩子们看著自己的脸,突然开始不知所措。

刀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呃、咦?」

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她才明白,大家慌张的原因在自己身上。

「你是不是不喜欢?」

「不、没有……真的不是……我太开心了……」

刀华急忙擦去泪水。

但是她一直擦、一直擦,仍然停不下眼泪。

泪珠,代表难以化作言语的感谢。

「~~~~!」

刀华心想。

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那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由你,亲手打倒我!!』

她居然被这句话蒙骗了。

……不,也不太对。

她不是受骗上当,是她自己想去相信这句话。

自己办得到。

自己能成为那样的强者。

嘴里说是为了守护大家,实际上只是执著于想成为英雄的自己。

──甚至忘记,有这么多力量支持自己活下去。

刀华凝视著掌中的发夹。

望著上头的白色小花。

没错。

一开始,只因为有这朵花。

父母怀著期望,送了洋甘菊给自己。

自己得知花的涵义,想要变强。

接著,她遇见一群愿意疼爱自己的人。

她想保护这群人,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努力上进。

自己没有一件功勋,是只靠自己的力量完成。

各式各样的人努力不懈,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只要少了其中一份力量,〈雷切〉东堂刀华就没办法站在这里。

真是的,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自己周遭明明充满可靠的人,他们都愿意为自己尽一份心力。

──这种危急时刻,每一个人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自己办得到的事。你也是,我也是。

她现在彻底明白了。

至今她不曾正视的一切。

自己的职责。

自己的心愿。

自己的──能力范围。

自己没办法打败播磨天童。

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

自己并不像一辉、史黛菈,她的自我并没有强烈到能够翻转命运。

但是,那是只看自己一人的能力。

──和大家携手协力,就有办法超越命运。

她可以肯定。

她已经看见那条出路。

那么,上吧。

尽自己所能,去做任何能做的,想做的事。

不是为了成为强悍的自己来保护他们。

而是与那些疼爱、养育自己的大家一同奋战。

只因为,自己的心灵深切期望这么做。

刀华抹掉眼泪,用发夹夹好塌掉的浏海。

「谢谢!我这次一定会好好珍惜!」

她以笑容做为礼物的回礼,站起身。

接著,她环视自己的周遭,一一看过身边的人们──说道:

「各位,我想拜托你们。」

以自己为中心,除了围绕在身边的〈若叶之家〉成员,体育馆内还有其他人。她发出洪亮、铿锵有力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请各位和我一起战斗。」

◆◇◆◇◆

黄昏,太阳开始西沉。美军的攻势终于达到最高峰。

无数两栖突击舰接受空中支援,突破海上防卫线,从东京湾登陆。

「就是现在!冲进去!」

「手持武器者当场射杀!」

「联盟因自卫而存在?简直笑话,一群恐怖分子!」

「合众国(States)会降下正义的铁锤!」

恐怖分子〈解放军〉的背后,有〈国际魔法骑士联盟〉撑腰。

士兵相信总统的说词,手持枪械与怀著激愤,登陆日本领土。

海岸线已经排满整列陆上自卫队,战车炮与子弹毫不停歇。众多士兵不畏枪弹,向前迈进。

他们坚信我方的正义,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事实上,合众国所属的〈大国同盟〉也是谎言的一分子。他们为了维持抗衡,也曾出手协助〈解放军〉。

然而,当先锋部队穿越海岸的仓库区,踏进市区的一瞬间──

怒涛般的攻势戛然而止。

「呃啊啊啊啊啊啊!?」

「咕、咿咿咿!?怎、怎么了,身体好痛……」

剧痛。

士兵穿越枪林弹雨时,体内忽然间爆发痛楚,痛得脚软。

一名老练士官长直觉比较好,悄声说道:

「是超能力……!」

美国俗称的超能力,在联盟称为伐刀绝技。

也就是魔法的力量。

正如其名。

「〈染血海域(Violet Pane)〉。」

这股贯穿众士兵的痛楚,来自一名女子的魔法。迎战美军的陆上自卫队队列,这名女子站在战车上方,黑色的长卷发随海风飘曳。她就是C级骑士,折木有里。

伐刀绝技〈染血海域〉能够制造幻痛。大范围共享自身病体的痛楚,强制攻击范围内的敌军陷入绝对负面状态。

虽说只是幻痛,没有伤口,痛觉本身却是货真价实。

想要奔跑,关节扭曲般的疼痛会拖住脚步。一个呼吸,就能使毁坏的肺部吱呀作响。以折木为中心,方圆半径五百公尺内,所有士兵瞬间丧失战斗力。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服役期间竟然会发生战争呀。」

折木俯视著跪地打滚的敌军,皱了皱脸。

她面对任何痛楚都不皱一下眉头,现在神情却显得十分苦涩。

她知道,这些士兵会有什么下场。

但是折木随即压下情绪,闭上双眼──转为战士的表情。

「咳呵,那么各位,有劳了。」

「「「喔喔──!!!!」」」

折木的暗号一下,自卫队随即展开扫荡射击,歼灭失去战力的敌军。

先锋部队瞬间成为弹下亡灵。

美军虽然刚冲锋就受挫,却也不会轻易退让。

「啧,果然不会让我们轻松攻入陆地。找掩护!撑过这次弹幕!」

(插图011)

「可恶,痛死了,好难移动……!」

「来这里!手伸过来!快点!」

美军活用仓库区的地利,以建筑物为盾,躲避飞来的炮火。

他们也可以选择等待我方战机的对地攻击炸飞敌军队伍,但是──

「咕啊啊啊!?」

「火、是火!火从后面、呃啊啊啊!」

魔法骑士与陆上自卫队共同组成防卫阵线,开始展开魔法攻击。

他们不受遮蔽物阻碍,准确清除敌军。

负责前线指挥的将校果断下决定。

「超能力者也上战场了……不过,少得意了,日本人。你们很清楚,吾等合众国为何能占据世界最强之位!启动〈EDY〉!让他们尝尝正义的力量!!」

他断定必须动用杀手锏,突破眼前战列。

「不愧是折木小姐!」

「敌军的动作变得这么缓慢……」

「全都变成活靶子啦!」

「各位别太大意──、嗯!?」

防卫阵线的队员与折木合力歼灭敌军先锋部队,登时士气大振。

但是他们的兴奋没能持续多久。

折木率先察觉异状。

枪炮声之间,似乎听得见类似喷射装置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她疑惑地眯眼细看。只见无数人影背上喷火,从海岸直线飞往防卫阵线。数量超过上百。

那些人影顺著飞翔的冲力举起脚,踢飞陆上自卫队的战车。

「怎、怎么回事!?」

队员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战车原本的位置。

形状像人影,却不是人类。

人形物体全身包覆金属外壳,头部装著一颗全方位摄影机,像巡逻车警示灯一样可以旋转。

「机器人!?难不成──」

「……〈EDY〉,果然派出来了。」

折木知道这些攻破战列的机器人名称。

美国的军事科技领先他国一世纪以上,他们运用科技制造出这些钢铁士兵,名为〈EDY〉。

钢铁士兵〈EDY〉纷纷在极近距离降落。自卫队员开枪,魔法骑士则是拿起灵装、施展伐刀绝技,尝试攻击〈EDY〉。然而──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弹开所有子弹。」

「好硬……!我的炎枪可是能打穿装甲板,居然打不穿这玩意!?」

『模式,搜寻&歼灭。开始执行任务。』

「「「呜啊啊啊啊!」」」

〈EDY〉施展双重套索踢击,周遭的士兵、骑士像是遭卡车撞飞,全被踢飞。

打散周遭士兵之后,〈EDY〉将目标转向威胁美军的战车,右手举向战车。

右手手掌张开,掌中装有炮门,炮口释放强光──

「糟糕!大家快散开!」

折木大喊,以战车为地,使劲一蹬。

下一秒,〈EDY〉的右手掌释放热光,直接射穿所有并排的战车。战车随之爆炸。

「不、不会吧,五辆战车全部……」

队员们错愕地望著变成火球的战车。

折木也绷紧神情。机器人的攻击力竟然轻易摧毁战车。

强粒子加农炮。

这不但是〈EDY〉的主要兵器,也是划时代的发明。美国正是靠这项兵器,占据世界第一军事国家的宝座。

强粒子加农炮体型极小,还可释放高能量的指向性强粒子,拥有破格的攻击力,能瞬间熔解世上所有种类的装甲,甚至也能轻松打穿伐刀者的魔力防御。

换句话说,美国靠著这项科技技术,成功以工业量产与魔法骑士同等的战力。

伐刀者数量稀少,他们却能刻意量产同等级的士兵。

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兵力相比,已经占了压倒性优势。

正如将校所说,美国之所以能成为最强,原因就在于他们拥有〈EDY〉。

而且──

「真糟糕,我的能力对这东西完全没效。」

〈EDY〉对待在现场的折木来说,非常棘手。

她的能力是将自己的痛楚与伤势,化作幻痛分享给他人。

敌人一旦换成机器,这些效果毫无意义。

当然了,机器没有痛觉。

它们不会因疼痛停止行动。

不过──

「所以才叫我们来呀。」

日本方面早就预料敌军会派出这项兵器。

折木听见可靠的声音,回过头去。

两名学生骑士早已手持灵装,站在她身后。

一是娇小少女,正踩著小跳步。她是〈速度中毒(Runner's high)〉兔丸恋恋。

另一人则是扛著巨大斩马刀的魁梧大汉,〈破城舰(Destroyer)〉碎城雷。

破军引以为傲的两名C级骑士。

折木询问两人:

「可以上了?」

「蓄力完毕。随时都能大开杀戒。」

「虽然我们对那个月影总理有点疙瘩,但不能眼睁睁放侵略者进家门。我们会对付那些机器人,老师就继续拖住人类士兵的脚步。」

「交给我吧。还有喔……你们都经历实战,已经称得上像样的骑士了,这叮咛或许只是多余……觉得危险就不要勉强,赶快撤退喔。」

「明白。」

「那就上吧!」

恋恋展现速度,碎城展现力量。

他们各自的伐刀绝技已经累积到威力最上限,各自奔向冲入我军战列的〈EDY〉。紧接著──

「〈黑鸟(Black Bird)〉!!」

「〈蓄锐之斧(Crescendo Axe)〉!!」

他们一击击碎了〈EDY〉。

〈EDY〉的确强大。

大部分魔法骑士都拿这些机器人没办法。

但是,这两人的等级是C级。C级在联盟标准中已经十分特别,只要一名C级骑士就能左右战局。人数只占全体魔法骑士的百分之十。

寻常魔法骑士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这一次保卫战,学生骑士基本上都在后方待命,只有C级以上会按照条件,分配到前线作战。

两人就是其中一员。他们接连攻向〈EDY〉,在各处展开激烈打斗。

由于防卫阵线陷入混乱,已登陆的美军再度向前进攻。

双方展开激战,互不相让。

然后──

战况一一传进司令室,也就是〈综合作战中心〉。

「海岸线的第一防卫线与美军展开冲突!正在交战!」

「魔法骑士部队成功压制〈EDY〉,但已造成空防漏洞。」

「航空自卫队陷入苦战!敌军逐渐夺走制空权!」

「第一防卫线遭到空袭!第三战车连队,受害极大!」

众多军方高层被召集到东京分部〈综合作战中心〉。其中一人是陆上自卫队的顶头上司,陆上幕僚长浅见。他光秃秃的头顶浮起青筋,开口咆哮。

「喂喂喂,航空自卫队在干什么!振作点啊!」

「吵死了!队员没有错!〈联盟〉严格缩限空中战力,我们本来就只能勉强保持战力!」

航空幕僚长井坂把帽子摔到地上,回以怒吼。

「想找藉口啊!」

「你说什么!?」

「你、你们冷静点……现在内讧也无济于事啊。」

「防卫大臣说得没错。」

眼看两人要吵成一团,防卫大臣赶紧出声当和事佬。严也在一旁附和。

加入〈联盟〉,的确限制了日本军事扩张,但现在批判制度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

「我们面对敌军空中战力尚有对策。我方放出的箭差不多触及目标了。」

严在〈综合作战中心〉宣告。同一时间,美军的航空母舰伊利诺伊号,从遥远的东京湾外海不断展开空中攻势。伊利诺伊号的甲板忽然间发生大爆炸。

大批战机原本已在甲板准备出击,全数爆炸。

美方舰队司令官见状,不由得著急起来。

他们原本编派充足的防空战力来执行作战,正彻底压制航空自卫队的攻击。

怎么会发生这等异状?

伊利诺伊号的舰队司令官联系周遭镇守的防空舰,确认状况。

『有敌人来袭!?』

『呃、不,从本舰完全看不见敌人。』

『少说蠢话!没有敌人进攻,战机怎么可能自己爆炸!』

『但是我方已经完全掌握制空权!根本看不到任何敌影──』

与防空舰的通讯骤然中断。

负责防守伊利诺伊号的防空舰舰身突然变得跟起司一样,开了无数大洞,随即爆炸。

──毫无疑问,是日本的攻击。

太平洋舰队的将士将伊利诺伊号的惨状归咎日本。

他们不得不承认。

但是,无声无影,也不见弹道,攻击究竟从哪里来?

无形恐惧干扰太平洋舰队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

从日本方面看来,这景象简直滑稽。

因为进攻的日方战力理所当然地存在于伊利诺伊号上空。那是一架中型的高速直升机。

D级学生骑士•日下部加加美坐在直升机上,观察美军的惨状,惊呼连连。

「哇喔,他们真的看不见耶。桐原学长真行啊。」

她向上望。

那男人和她一样,站在敞开的直升机机门前,俯视下方。

长相端正,双眸蕴藏冷酷光芒。

他是拥有〈猎人〉之称的C级骑士,桐原静矢。

桐原听见这称赞,冷哼一声,并没有特别高兴。

「废话,那就是我的能力。」

桐原的能力为概念干涉系〈透明〉。

不只能将特定对象的模样变透明,难以察觉,甚至可以隐藏对象发出的所有讯息,例如气味、气息、声音。形同完全迷彩的效果。

桐原的〈透明〉能力完全隐藏他们的行踪,无从探查,美军才无法发现他们。

「可是,真让我吓一跳。〈猎人之森(Area Invisible)〉还能把自己以外的人事物变透明呀。」

「能力是越修练越强,不过我直到最近才能做到这个程度。总不能老在原地打转。」

「而且这能力还能躲过摄影机跟雷达。选拔战那时候用摄影机明明拍得到呀?」

「要躲镜头,我本来想躲就能躲。」

「是吗?那时候怎么不用?」

「比赛场上看不见人影,观众会觉得很无聊。这是服务粉丝。更何况,我不能忍受影片拍不到我的英姿。」

「唔哇,学长就是这种人呢。」

(插图012)

加加美听了桐原的理由,不禁苦笑。

尴尬虽尴尬,实际体验他的能力才知道,这能力果然很强大。

难怪桐原敢放话说自己是天才。

多亏他的能力,日本方才能如入无人之境,平安把国内最强战力送到太平洋舰队总队的头顶上。

「也难怪你有办法把〈剑神〉黑铁学长逼上绝境呢。」

「唔!不准提起那场比赛……!」

「呃,我很用力在夸奖你耶。」

「什么〈剑神〉,蠢死了。那家伙不过稍微走了点运,就被人大捧特捧,又是〈七星剑王〉又是〈剑神〉。看了就不爽。每个人都太看得起他了。那种只能变强一分钟的能力……我明明比他强太多了。下次我绝对要用我的能力让他一败涂地……!」

「唔哇,个性好扭曲。」

加加美偏心一辉,前面那句话已经是她心目中最高级的赞赏,但桐原似乎不吃这套。

他还对那场比赛耿耿于怀。

当时他在大批观众面前,还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就吓昏过去,一辉可说是让他背了奇耻大辱,也怪不得他怀恨在心。

那场比赛以后,他的人气直直落。

不过,加加美虽然觉得桐原性格糟糕,却有他强大的一面。他在那之后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把愤怒化为动力,修练到能透明化自己以外的物质或人。

「不聊了,准备下一发。日下部。」

「收到收到~」

桐原催促加加美,她也开始预备伐刀绝技。

她显现自己的灵装──护手刺剑,将魔力凝聚在桃银色剑身──

「〈骤雨烈光闪(Million Rain)〉。」

「〈心象倍增(Raiseup)〉!」

桐原举弓对准下方航母,凝聚巨大闪光,施放魔法。

加加美的能力为〈加倍〉。

能够增加物体数量。

桐原的箭附加了加倍之力,增为十倍──

箭矢炸开,宛如集束炸弹,化作千支以上的箭矢,飞向航母。

航母无从探查射击,无法闪避。

不,别说是闪避。

航母直到舰身处处都是洞为止,都没有察觉攻击。

透明箭矢把甲板瞬间变成蜂窝。

巨大航母伊利诺伊号处处发生爆炸,却并未沉船。

不过船舰变成如此惨状,也无法维持航母的功用。

实质上已经无力再战。

加加美盯著战果,思考著。

「……结合我们的能力,居然能达到这么显著的效果。真亏黑铁学长的爸爸想得到。」

没错。严亲自指名D级的加加美上前线作战。

他要加加美支援桐原,打击敌军船舰。

他肯定先得知加加美的能力,才有此发想。

「桐原学长原本就有名,他当然清楚学长的能力。可是我只是个新生耶?」

「日下部,你曾在〈七星剑武祭〉颁奖典礼闹事啊。」

直升机的其中一名乘客说道。那是黑乃──她透过〈时间加速〉,紧急返回东京。

桐原与日下部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名日本方面最强战力,直接送进敌阵中央。

「你当时变出复数个自己,闯进那两人的颁奖台上。分部长应该是因为那件事对你有印象。不对,那位长官可是记得所有魔法骑士的资料,不只是能力,连出身背景到家庭成员都记得一清二楚。就算没发生那场闹剧,他或许早就记下所有学生骑士的能力。」

「真、真的假的?」

「他对别人很严格,但是对自己更严格。他统领全日本的魔法骑士,默背那些资料,就能以最佳效率指挥所有骑士。我想他应该大致把握学生骑士的能力了。」

「这种过度努力的感觉,真像黑铁学长。」

加加美心想,真不愧是父子。

就在此时──

「──呿。」

一旁的桐原望著下方,啧了一声。

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周遭全毁的防空舰正在启动高射炮。

航母伊利诺伊号残存的甲板也陆续出现人影,可能是〈EDY〉或〈超能力者〉,正在仰望天空。

「他们打算乱枪打鸟。战法真粗俗。」

桐原骂道,但他的侧脸却隐约紧绷。

他的完全迷彩〈猎人之森〉虽然能完美避开敌军侦察,却没办法让攻击穿透。

〈猎人之森〉的致命伤在于大范围镇压攻击。

眼看状况有变──

「已经够了,你们跟到这里就好。和直升机一起回去。」

黑乃命令两人撤退。

「可以吗?还剩不少军舰,我和桐原学长联手,或许还能稍微扰乱一下。」

「嗄啊!?你不要擅自决定!只要战斗存在百分之一的风险,就应该赶快溜啊!」

「桐原学长总是这么胆小。好不容易变强了,至少让我看看你的男子气概嘛。我至少还能帮你写篇好报导,挽回一下名誉。」

「我修行是为了不遭遇危险,才不是让自己陷入危机!只有笨蛋才会往有风险的地方冲!我怕痛啊!」

「你这个性真让人深感遗憾耶。」

「但是桐原说得没错。」

两人争吵不休。黑乃对他们说:

「对方是正规军,而且还是〈大国同盟〉的实质领袖──美军,拥有世界最强军事能力。不可以大意。你们回到海岸,从上空支援我军防卫线。那边离国民更近,更重要。──这里就由我负责。」

黑乃说完,直接跳下直升机。

于是──

「敌军一定就在上空,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们可能用了某种能力阻碍感知!不过,只要布下密不透风的弹幕,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

「全军瞄准船舰上空,同时发──呃?」

舰队司令官站在伊利诺伊号的甲板上,正要准备下达齐射命令,蓦地僵在原地。

这也难怪。

不知何时,那名被视为日本方面最强战力的女子,无声无息,毫无前兆地出现在众人中央、舰队司令官的身旁。

黑乃在静止不动的敌军中央,拿出灵装,单膝跪地,枪口朝下,抵住伊利诺伊号。紧接著──

「我不知道〈同盟〉或是美国高层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们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任他们利用,我也是挺同情你们。如果不想因为无聊的原因横死,就装成溺死尸体,动也不要动。」她扣下扳机。

「〈死亡时钟(Clock on death)〉。」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黑乃的射击命中航母伊利诺伊号,船体瞬间腐朽。

船舰变成锈铁,碎裂、崩解,沉入海底。

伐刀绝技强制加速对象的时间,在短短一瞬间寿终正寝。

黑乃站在变成锈块的装甲浮岛上,环视周遭一圈──

──连续发射相同的伐刀绝技。

目标是防守航母的防空舰、驱逐舰群。

黑乃在短短不到一分钟内,就将众多军舰全数葬送海底。

然后,她看准远处的另一支舰队,「静止」海面,正要徒步奔过大海时──

「哈哈哈哈哈哈!Excellent!!」

「……!」

上空传来厚实的嗓音,阴影落下。

这阴影非常庞大。

黑乃向上望去。

她的头顶──一艘上下颠倒的纯白战舰飘浮在天空。不对,正确来说,那不是战舰,而是一艘巨大航空战舰。上方是航母甲板,船底呈现战舰外型,全长超过五百公尺。

『一击!只靠你一个人,小小手枪的子弹,瞬间让一艘正规航母与八艘驱逐舰,变成一堆废铁!而且,明明随手就能让机组员跟著『老死』,却刻意限定影响对象,如此义举,多么令人敬佩!真是太优秀!太出色了!我欣赏你。有魅力的反派,才值得英雄出手!』

雄厚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从空中的航空战舰传进耳中。

黑乃不认得这嗓音,但她知道,合众国内只有一个人能动用这艘航空战舰。

全长超过五百公尺,基础排水量十二万公吨。

两门主炮,三十门副炮,搭载约五百台〈战机型EDY〉。

他拥有人类史上独一无二的巨大灵装。

〈超人〉亚伯拉罕•卡特崛起前,享有全美国,不,〈大国同盟〉最强之名的〈魔人〉──

「〈白鲸〉道格拉斯•阿普顿……!」

『白鲸?喔喔,老夫在你们那里的称号叫做白鲸呀。嗯,老夫还是比较喜欢美国这里的称号。〈飞空提督〉,直白有力呀!』

道格拉斯说道。他的「飘浮」能力让船浮在天空。船底的战舰部分设置两门主炮,分别是两门八十八吋强粒子加农炮。道格拉斯启动炮台。

瞄准下方小小的人影──

『你看看!如此庄严的姿态!如此庞大的存在感!!

这就是老夫的灵装,合众国傲视全世界的军事科技结晶──

超航空战舰〈企业号(Enterprise)〉!!

面对这绝对优势的正义,能挣扎就尽管挣扎!〈世界时钟〉!!』

炮火发射。而这火力,绝对远远超出杀死一个人类的程度。

◆◇◆◇◆

「〈世界时钟〉与〈白鲸〉展开交战。隐形作战成功!」

「第一防卫线也在C级魔法骑士的奋战之下,战线逐渐推离陆地。」

「嗯……看样子暂时撑过第一波攻势了。」

「若是不慎放〈企业号〉登陆,首都防卫系统不可能招架得了。」

〈综合作战中心〉的巨大萤幕播放出黑乃与道格拉斯战斗的景象。〈企业号〉主炮造成庞大的水蒸气爆炸,白烟冉冉;黑乃身处战斗中心,却是毫发无伤。她威风凛凛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放下心中的大石。

本次首都防卫战的关键,在于阻止〈企业号〉登陆日本本土。

毫无疑问,道格拉斯•阿普顿的确是世界首屈一指的伐刀者。

灵装〈企业号〉不但有持有者的实力加持,还经过美国军事科技大幅强化。在现存灵装中,拥有最庞大的重量与体积,是一艘彻头彻尾的怪物。

其攻击力也媲美怪物等级。地下都市上方至少设置十二层地层型装甲,但在两门八十八吋强粒子加农炮面前,大概形同纸张。一炮直接贯穿到最底层,造成大批都民伤亡。

换句话说,〈企业号〉一旦登陆本土,日本只剩「无条件投降」一个选项。

所以严宁可中断九州作战,把黑乃叫回东京。〈斗神〉、〈夜叉姬〉都不在日本,国内只有黑乃能与道格拉斯一战。

幸亏下了这个决定,总算将战况拉回五五波。

问题就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陆上幕僚长浅见站起身,提议道:

「很好!就继续将陆上自卫队的战线往前推,继续追击!那些蛮夷胆敢践踏日出处之国的国土,就一个都别想活著回去!」

「没这个必要。」

严当下否决这个提案。

「分部长,为何不赶尽杀绝!这是大好机会呀!」

「这么大规模的防卫线一开始行动,就很难重新编队。别忘了,这次是首都防卫战。多达五千万民的东京都民,都在防卫线后方不远处。」

「唔……!」

「战争的型态至今始终随时代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场战争的胜败,取决于伐刀者的力量。〈世界时钟〉、〈白鲸〉都有能力单枪匹马翻转战争本身。我们现在应该专注于防守,静待〈世界时钟〉与〈白鲸〉的战斗落幕。万一她平安赢得胜利,后方却全军覆没,到时可没脸见她。」

「……的确。」

五千万名都民就在防卫线后方。

浅见不甘愿,却不得不承认严说得对,坐回座位。

──总而言之,目前已经按照设想建立防卫线。

严反驳浅见之后,闭眼思考。

这条防卫阵线不会轻易覆灭。

后方也持续引导都民前往避难所,目前尚无问题。

这样一来,最后需要挂心的反而是九州。

〈大炎〉播磨天童。

他的威胁依然存在,时刻危及九州人民的性命。

不久前,他才刚接到报告。九州北部发生日本气象观测史上最严重的暴风雪。

其规模仍然无限扩大,逐渐扩展到难民所在的南部地区。

天童行动了。

根据气象厅计算,估计明天就会因为难民体力下降,从伤患以及病人开始出现死者。

……真想处理那边的问题。

严当然想介入,但缺少黑乃,现有战力仍然很难与天童抗衡。

虽然诸星有办法伤到天童,但只有一支箭有杀伤力,还是令人不安。

至少两支、贪心一点到三支箭,有办法射穿天童的心脏,或许还能想点办法。但终究只是空想。

──联盟的援军抵达之后,或许战况能有所改变。但是合众国大动作进攻,难保联盟方面不会遭受同盟攻击。即使同盟方面不够战力进攻,也可能会设下封锁线,阻止联盟增援。

〈白翼宰相〉的〈苍天之门(Divine gate)〉可以在国家间瞬间移动。但是日本的位置几乎在地球的另外一边,不在〈苍天之门〉的可到范围内。这样一来,不知道援军何时才会抵达日本。

又或者期望〈斗神〉南乡寅次郎提早回到日本。合众国宣称已捉住总理,南乡却尚未现身……合理怀疑他可能遭遇某种困难。

──九州方面的伤亡果真必不可避?

就在严思考如何处理九州问题──

『黑铁分部长,九州的海江田先生发出通讯,说是有急事要向分部长报告,现在是否能接通?』

九州就这么刚好有人来讯。

「海江田先生……?急事是指?」

『据说是他们想到办法,只靠九州当地现有战力击败〈大炎〉。』

「!」

司令官席附近的萤幕显示通信士传来的报告。

海江田是日本代表性的资深骑士。

严信任他的品德。

而严担任分部长期间,也和海江田共事已久,海江田很了解严的脾气。

自己正在处理东京防卫事宜,海江田不会为了可行性太低的办法打扰自己。

他会开口,想必有其根据。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接过来。」

他想听听看。

对方或许找到自己未寻得的答案。

严想到这里,下达许可。

通信士接到许可,便在严的萤幕显示九州来的通讯。

通讯视窗显示海江田的身影,以及──

『分部长,非常感谢您在应对美军期间,抽空回应本次通讯。我就不耽误太多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本次作战是由她发起,就让她亲自向您说明作战内容。』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一旁还有一名年轻学生骑士。

严认识这名女学生。

她之前曾与一辉比试,是南乡大师的徒弟……B级骑士〈雷切〉东堂刀华。

海江田说是她,也就是一名学生骑士构思本次作战。

严略感惊讶──

「请开始解说作战内容。」

但他还是催促对方说明,决定听完内容再决定。

◆◇◆◇◆

『──以上便是本次作战内容。』

「…………」

严听完刀华的说明,深深靠向椅背,闭眼沉思。

──由刀华提出的作战内容。

天童历经〈超度觉醒〉,一般攻击手段难以击败他。而她构思了这个方法。

内容的确出乎严的预料。

「……天童经过〈超度觉醒〉,能将身体化作魔力。有两种方法可以打倒他。

一是如同〈世界时钟〉的〈粉碎时空〉,透过能够抹消世界、时空本身的伐刀绝技,将天童连同他存在的空间彻底击毁。另一种则是〈浪速之星〉的〈虎噬〉,以能够攻击魔力的〈伐刀绝技〉攻击他。

我之前考量到刚才的前提,判定单靠〈虎噬〉无法打败天童,才中止九州的作战行动。

但是……就如东堂同学所言,还有一个直截了当的方法,可以打倒成为魔力化身的天童。那就是以比天童更强大的魔力攻击,彻底消灭他。」

以灵装劈开对方的魔法攻击、施放魔力屏障承受攻击等等,在伐刀者之间的战斗中并不稀奇。

其原理非常简单,好比以铁碎石,以更强的魔力击碎对手的魔力。

原本要对付敌人的魔力化身,必须像〈粉碎时空〉,直接瓦解世界规律的基础,或是如同〈虎噬〉,强制世界遵从使用者的意志。只要善用前述原理,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也能对付魔力化身。

话虽如此──

这次要对付能够引发天摇地动的〈大炎〉。

其魔力奇大无比。

想单纯靠魔力硬碰硬,不可能打倒他。

我方是石头,敌方是钢铁,根本无法匹敌。

搞不好变成我方被反将一军。

更何况,天童能够独自引发天灾,他的魔力,显然胜过现在日本境内的任何一名骑士。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所以,严一开始并没有提到这个方法。不过──

「不过,我懂了。若是东堂同学的方法,的确有可能颠覆现有的战力差距。」

刀华提议利用某种手段,弥补双方的力量差距。

而且单靠九州现存的战力,也可能执行这个手段。

但是──

『那就是说──!』

「但这方法建立在『可能性』上,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严一口打断刀华。

他盯著萤幕里的刀华──

──这是怎么回事?

严深感疑惑。

〈雷切〉在学生骑士之中赫赫有名。

她积极参与特别徵召,严非常了解她的品格。

这名年轻人才华洋溢,实力足以获得B级称号,前途似锦。

然而──

她这次提议的作战内容,理论上的确可行,前提是需要投入大量一般民众,也就是大量非战斗人员上前线。

以严对刀华的印象来看,难以想像她会提出如此危险的作战计画。

这计画冒著极大风险,胜算却微不足道。可说是有勇无谋。

海江田怎么会对自己提出这么惊险的计画?

早在海江田得知计画内容,就应该挡下。

他满腹疑问,但他的答覆可想而知。

「先不论这计画需要在极小的可能性赌上宝贵的战力,还将一般民众纳入『战力』,根本称不上像样的作战计画。〈联盟〉以守护无力之人为宗旨,我做为〈联盟〉高层,不可能允许这么乱来的作战内容。」

鲁莽行事,只为了追求微小的可能性。

严最厌恶这种「毫无效率」的行为。

浪费有限的时间与资源,挑战、追求超越自身实力的成果。

无论是对本人或是对周遭,都是徒劳无功。

适得其所。

将人才分门别类,让每一个人都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

这么一来,才能以最佳效率经营整个组织。

进而拯救更多的人类。

既然无人能战胜天童,挑战他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

现在必须忍耐。

严依据黑铁家灌输的理念,做出判断,否决刀华的提案。

然而──

『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一样危险。』

严驳回了刀华,刀华却没有退让。

『现在这个地区的室外气温已经逐渐低于冰点。理事长──新宫寺小姐答应我们,会在三天内返回九州应战,但照现在的状况来看,体力较弱的人恐怕撑不过第二天,就会出现牺牲者。我……我不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看著同乡死去!请让我们战斗!』

『请恕我补充。』

海江田原本让刀华负责解说,又接著开口:

『九州方面正在募集作战需要的技术人才,并且准备相关物资。现在这个时间点,作战预备工作大致上已经准备完毕。我认为只要您现在下达许可,明日上午就能击败〈大炎〉。』

「海江田先生……」

『……连〈白鲸〉都上了战场,尽管新宫寺实力高强,也很难在三天内结束战斗。我希望多少减轻她的负担。』

作战预备工作已经大致准备完毕。

他们是以严会允许作战的前提行动。

(不,既然如此……)

他们很可能在没有许可的状况下执行作战。

海江田一向稳重,怎么会自暴自弃?

或者是,他在这名少女身上看到什么希望,他才冒险行事?

正当严不解的时候──

「恕我打断一下,分部长。」

严的秘书在他耳边悄声报告。

他没获得许可就直接报告,很可能是内容极为紧急,或者事关重大,无法轻易公开。

而事实上──

「──」

秘书报告的内容,正如前述。

严听完报告,双手合握靠在额前,手肘撑在萤幕前,隐藏表情,不让九州的骑士透过镜头,窥见自己动摇的神情。

「…………」

他思考著。

自己身为统领组织的首长,究竟该如何行事。

究竟该如何决策?

将适当的人才,分配到适当的位置,不勉强任何人。

正因为状况紧急,更不应该勉强。这一点十分重要。

有时为了拯救更多生命,必须做出残酷的选择。

严身为长官,常保决心,为自己的决断承担责任。

绝不辜负〈铁血〉之名。

然而,这份决心只限他个人。

他很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选择这么做。

机械是由一块块齿轮组合而成。但构成组织的,并不是硬邦邦的齿轮。

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日本顺应美军进攻,启动卫星监视。而他刚才收到消息,卫星捕捉到另一支舰队,正横跨太平洋,朝东京而来。

是敌军的第二波攻击。

从舰队前进速度计算,估计在明天上午就会抵达东京。

……第二波敌军一抵达,东京湾的战斗就越来越难提前落幕。

九州的救援工作会越拖越晚。

九州的骑士撑得过这段期间?

他们将会置身地狱,眼睁睁看著周遭同胞接二连三死去。

答案可想而知,他们不可能撑得下去。

包括刀华在内,当地还有许多骑士的故乡就在九州。

他们肯定会失控。

明知道结果,却阻止他们的行动──

(黑铁严,你当真认为这个选择够妥当?──)

严冥思苦索,以全军统帅的身分,试图摸索最佳解答。

他难得思考了许久。

接著,他打破沉默。

「……就在刚才,我方探测到美军第二波攻势,正在横跨太平洋。」

他告知方才收到的内容。

『什么!那不就──』

「逼不得已,只能延后九州的救援行动。」

刀华和海江田的神情顿时焦急了起来,隔著萤幕仍然一清二楚。

『这、这怎么行!那更应该让我们──!』

「只因为等待救援很危险,就冒险挑战极小的胜算,只是自暴自弃。我不能允许这么鲁莽的举动。」

『……!』

「所以,我希望你回答我,你们并不是自暴自弃。」

『咦?』

「理论上,东堂同学的作战计画确实能杀死天童。但说到底,真正执行作战的人是你,你如果赢不了天童,一切都是枉然。不,不只是枉然。大批民众原本老实等待就能得救。你的失败很可能害他们送死。我希望你认知到这份责任,回答我……你背负著当地所有人民的生命与未来,你能肯定地说,自己赢得了天童?」

严质问道。

刀华提出让人民暴露在危险下的作战,她自己的决心有多坚定?

只要她的答案多一分含糊,就绝不能交给她负责。

这也是为了刀华好。

她还是学生骑士,这份责任对她来说太沉重。

严届时打算改由海江田执行这场作战。

海江田的能力和刀华相同。

理论上,海江田也能执行作战。

刀华面对严的审视──

『很遗憾,我没办法打败天童先生。』

却给了一个让严大感意外的答案。

她没有强而有力地肯定,也没有逞强,甚至没有拿可能性当藉口,而是直接否定。

但她否定之后──

『我一开始也认为,我一定要打败他。我是骑士,一定要保护大家……当时大概是被逼急了。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怎么做都没办法超越自己的极限,什么也办不到。我很弱,我比自己想像的弱多了。所以──』

刀华坚定地微笑──说道:

『不该由我背负大家的性命,而是要请大家协助我。』

「……!」

『现在所有待在这里的人都在战斗。尽自己所能,尽心尽力。就在我自乱阵脚、哭天喊地的时候,他们也一直在战斗……只要请这些坚强的人借给我力量,一定能办到任何事。我打从心底这么认为,所以,请让我重新回答您刚才的问题。

我们一定赢得了天童先生。

我对此深信不疑!』

(插图013)

「──」

话里没有半点迟疑。

双眸的光辉充满信心,没有丝毫胆怯。

这抹光辉──

「是吗?我明白了。」

足够支持严下决策。

刀华并非自暴自弃,而是展现自己的信心依据。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以统帅的身分回应她。

「〈综合作战中心〉允许本作战。从现在这一刻起,〈综合作战中心〉将承担作战产生的所有损害。你们就按照自己的规划行动。」

『非、非常谢谢您!!』

刀华听见等待已久的答覆,神情发亮,转身面向海江田。

『我马上去通知其他人!』

『好,交给你了。』

她口中的其他人,应该就是海江田刚刚提到的,那些募集而来的民众。

他们可能就在房外等著。

刀华志得意满,正要走出房间──

「东堂同学。」

严在她离开前,叫住了她。

「你似乎相当看轻自己。但你获得了B级的评价,代表联盟认定你在国家存亡之际,能够一肩背起同等职责。联盟相信你的力量。好好加油。」

『……是!我也相信著大家!』

严鼓励刀华。她这么答完,随即跑到萤幕之外。

海江田侧眼目送刀华离开,独自向严致谢。

『非常感谢您下达许可。这场豪赌是否违背分部长的原则?』

「我不允许作战,他们还是会失控。既然无法避免一般民众上前线,至少让他们随时间耗损体力之前行动,比较合理。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这次决策危险到要用『赌博』来形容。」

严之所以这么认为,有其原因。

那就是刀华刚才回答时的眼神。

眼神里没有顾虑,没有迟疑,直率地想挑战眼前的困难。

严非常熟悉那眼神。

刀华的眼神非常像自己的儿子。自己因为儿子能力低劣,打算剥夺他的骑士之路。但儿子仍然努力不懈,一心一意,专注地在庭院挥剑。

自己,他人。

尽管相信的对象不同,那眼神──

「只有能够跨越命运的人,拥有那种眼神。我可以相信她的眼神。海江田先生应该也有同感,才将执行的重责大任交托给她。不是吗?」

◆◇◆◇◆

「各位!分部长下达许可了!请各位立刻准备作战!」

刀华奔出会议室,对外头的人说道。有几十个男人都在会议室外等待结果。

他们都不是伐刀者,但他们赞同刀华的作战。

众人听见政府允许作战,激昂地欢呼,彷佛临战前的长嚎。

「「「喔喔!」」」

「好极了!要大干一场啦!」

「外面很冷。只穿工作服撑不了十分钟!记得包满防寒衣物再出去!」

「要怎么串联其他避难所的同伴?那么严重的天灾,北部的通讯设备应该都挂了。」

「自卫队说会帮忙联系。」

「军用无线电!好耶!我早就想用一次看看啦!」

这群男人马上快步移动,准备推动作战。

刀华望著他们的背影,不禁回想。

严刚才这么说过。

──大批民众原本老实等待就能得救,你的失败很可能害他们送死。

这是事实。

虽然不会让他们直接参与战斗,光是接近天童就已经够危险了。

屋外的暴风雪渐渐剧烈。

宫崎就已经冷成这样,天童所在的暴风中心──福冈恐怕更严重。

尽管危险,他们仍然聚集在此。所以──

「各位!若不是各位愿意参加这场危险的作战行动,我一定没办法说服海江田先生!谢谢各位愿意回应我,非常谢谢你们!」

刀华鞠躬致谢。

她太想道谢了。

想在他们少了任何一个人之前,向他们表达谢意。

在场的男人闻言──

「骑士小姑娘,我们才要谢谢你啊。」

他们说完,晒黑的脸庞露出温和的笑容。

「谢谢你愿意依赖我们。」

「咱们的工作是『建造城镇』,莫名其妙把咱们的作品毁得乱七八糟,俺可是气疯了哪。只是顺便啦!」

「我家的孩子体弱多病……这种天气继续拖下去,难保他不会出事。假如有我能做的,我当然想一起战斗。是你给了我们战斗的机会。我很感谢你。」

「咱们的斗志一定会传达给小姑娘。剩下就要拜托你啦。」

「……好!请各位小心!」

刀华挥手,目送众人离开。

并且深深感受到,那些宽大的背影就是如此可靠。

他们一定办得到。

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自尊。

人人抱持不同理由,挑战眼前的威胁。

既然如此,自己也要尽力达成任务。

刀华静静地下定决心。这时──

「呦,刀华,你想到有趣的点子,对吧?」

语带调侃的嗓音传进刀华耳中。

这声音十分耳熟。刀华回过头去。

「诸星同学──跟,咦咦!?」

大吃一惊。

她不是讶异诸星在场。

而是看到诸星身旁的男人,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仓敷同学会在这里!?」

(插图014)

〈剑士杀手(Sword Eater)〉仓敷藏人跟在诸星身旁。他原本应该在东京。

诸星见刀华那么吃惊,答道。

「是我叫来的。这里玩起来比较有趣嘛。」

「叫来的!?那边现在应该召集所有骑士了呀!?」

「没差没差,这家伙就算现在乖乖听话,也改不了别人对他的烂印象啦。」

「干你屁事。」

藏人往诸星的小腿一踢,但诸星毫不在意。

「事实上,的确没事啦。我是按照黑铁老爹的方针行事。那老爹如果直接见识过天童,一定会做出相同判断。」

他自信十足地断言。

「是、是这样吗……?」

擅自把人找来,真的没问题?

但刀华自己若是得不到严的允许,恐怕也会擅自行动。自己没资格指责诸星。

「之后的事之后再烦恼。现在比较要紧。东堂,你也不打算继续龟缩吧?」

刀华闻言,用力点头。

「……这是当然的。」

「我也是。没有胜算,能退则退,很正确。

为了拯救更多生命,不得不舍弃某些人的生命。这也是事实。

但是──我管他吃屎。

救不了眼前人,算什么鬼骑士。

一个保不了眼前人的废柴,哪有办法保护更多生命。

既然有可能保护别人,就要卯足全力。

我接下『第一支箭』跟『第二支箭』的份……东堂,你就是『第三支箭』。

我会好好拖住那家伙,你就趁机做足准备。虽然我搞不好两三下就被打趴了,哈哈。」

诸星说著,朝刀华伸出拳头。

……刀华不懂诸星葫芦里卖什么药。

但她知道,自己从未打赢眼前的青年。他的优秀可见一斑。

乍看之下豪爽又不拘小节,却时时刻刻冷静沉著。

绝不勉强行事,却也毫不胆怯。

该进则进,该退则退。

这个男人的任何行动都有意义,有动机,也一定会带来结果。

现在唯一曾和天童正面打斗的人,只有诸星。

他或许在面对天童的过程,找到了微小的胜算。

没有人比诸星更可靠。

「……那就麻烦你了。」

刀华伸出拳头,碰了碰诸星的拳头。

于是,众多人马开始行动,准备联手打倒〈大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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