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末两天的晚上,我都有来学校,但矢野不在。原来周末没有晚休。
虽然昨天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仍然乌云密布。
今天我最担心的事情,并不是能不能像平时那样不露出马脚,或者是和矢野没有对好台词。
而是井口,会不会来学校。
说真的,受到那种待遇还美滋滋地每天来学校的矢野有些奇怪。但就算井口不来教室上课,也无法责怪她。当然,矢野也是。
但是,对井口来说,尤其是对她来说,好好来学校比较好。如果今天休息了,肯定会被人觉得是因为周四的事情。这点事井口应该也明白,越不来就越难来了。虽然我不是老师,但今年有中考,老师也不会赞成。
这类话,无非是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我担心我那时候无视井口的提问,是不是让她受伤到再也无法出现在教室里,担心到受不了。
所以,当我进教室,确认她在座位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从心底感到安心。
虽然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没有人在她身边。
“小安也是,这种天气就会脸色阴沉啊,不能踢球了是吧?”我来到座位,笠井招呼也没打地坐在我的课桌上。我赶紧管理表情。
“哟,是啊。”
“那就给阴沉的小安讲个有趣的事情吧。”
笠井所谓有趣的事情,大概,就是电视上看到的冷知识,班里同学的绯闻或者是相关的乱七八糟,今天又是什么呢?
“发生什么了吗?”
“对了对了,记得之前跟你说过,关于怪物的事情吗?”“啊啊,那个,晚上出现的东西。”
“那个,在学校附近出现了。”
我“欸——”地某种程度地假装惊讶。原来那个大小就算是从远处也会被发现的啊,我要小心点。但这么想的我似乎错了。
“话说,周五晚上,元田偷偷溜进了学校。”
“……啊?”
我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真实反映。“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笠井拍着手无邪地笑。
“那家伙是个傻瓜吧。周六早上有比赛,却把手套忘在活动室里,因为害怕被顾问骂,所以溜进来了。那家伙的家到学校就算是骑车也要一阵,更何况在下雨呢,哈哈哈。结果呢,来了之后发现校门开着,随便就进来了。真走运,活动室的门锁也坏了,拿了手套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那家伙了。”
情绪高涨的笠井拍了拍我的肩。
“怪物?”
“对,据说从近处看非常非常大,超级恶心。那家伙半夜给我打电话,兴奋得要死,我想打电话跟你分享的。啊,小安在睡觉吧。”
我冲着他的戏弄低调地回了句“抱歉啊”。
“然后,他为了不被怪物发现从活动室的黑暗处看,发现怪物忽然跳起来,落地后又变小,然后消失在了校园里。”“都是些什么啊,这。”
“对吧,谁信他这些鬼话啊。结果那家伙较真了,周六来了说又出现了。都是做梦吧。而且那家伙,偷偷溜进了校园里。太傻了是吧。”
“真的假的。”
“结果,那家伙说,下次多找几个人,抓住怪兽。啊哈哈哈哈哈,期待那家伙被警卫抓住。”
“啊哈,哈哈哈,是啊。”
我勉强地傲出笑脸,内心却在剧烈地摇摆。
悄况糟糕了。
我又仔细一想,“欸?”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糟糕的。
没事。我只要再也不去学校就行了。这样的话,元田他们也会发现校园里没有怪物,我若是去远一点的地方,也不会被班里的同学发现了。和往常一样,平稳。
我的安全能够确保。
所以,情况糟糕的并不是我,而是矢野。矢野的平稳,将会遭到破坏。
正如笠井所说,如果元田他们被警卫抓住是最好的。对他们来说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对矢野来说是的。
只是假设,元田和矢野一样,找到什么办法溜进了校园,然后撞到了矢野那就糟了。
就算不是如此,在矢野去学校的路上和他们打了照面也槽糕。我的话,就算被人看到了怪物的身影,也能变得巨大,然后溜走。
但是,矢野怎么办呢?
不能变得巨大也不能快速逃跑,她的平稳将会消失。矢野所说的晚休,将会被破坏。
怎么办呢?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实际上,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在笠井和别组的人说完这个话题、摆弄着头发造型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尾用很大的声音说着“简直难以置信”插嘴进来了。
我以为他是听了元田的事情,但似乎不是。
似乎,周五骑车来学校的高尾,因为回家时雨下得太大,父母开车来接他,就把自行车放在学校了。结果自行车似乎被谁偷了。
如果是周末不见的,可能是运动部的人干的。但是,班里运动部的成员不少,这么说好像不合适,高尾似乎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才故意大声说的。包含了不破坏团结的顾虑,和不让对方怀有敌意的危机感。
我忽然想起了初二的夏天,矢野的笔袋不见了,引起“是谁偷了”的喧哗,结果是她忘在家里了。
“小安,小安——!”
“嗯?”
我忽然被旁边的工藤大声叫住,留意到有一滴液体滴到了我的裤子上。
“哇!”
我流鼻血了,慌张地翻口袋,偏偏今天忘了纸巾和手帕。“我去找能登借点纸巾。”
我说着用手按住口鼻急匆匆出了教室。我不想给周围添什么麻烦。身后传来响亮的笑声。一定是笠井他们在说笑话吧。我的心怦怦直跳,却像平时一样视而不见。为什么忽然流鼻血了呢?变成怪物的冲动在体内徘徊吗?
我感受到口中浸满血的味道,用没被染红的那只手开了保健室的门,那里有能登,和我没有想到来客,绿川。
“安达,敲门。”
“请给我点纸巾。”
省略掉招呼并认错传达了我的来意,能登给我了一整盒纸巾。我抽了几张,擦了擦手和口鼻,然后堵住鼻孔。
“这个也拿去。”
被塞了湿纸巾,我照着墙壁上的小镜子擦鼻子,从镜子的角落看到了看向这边的绿川。
“谢谢,抱歉我没敲门。”
“这里不仅有男生会进来的,所以下次注意点。”
“抱歉,绿川,对不起。”
“嗯。”
我打了招呼,扶着门把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能登忽然问我,“鼻血是怎么回事?”被留意到也正常。
“啊,什么都没做,忽然就流出来了。”
“是吗?之前我也和你说了,不要勉强自己,偶尔也来这里休息一下吧。”
“……”
到底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她才会这样说呢?
是我的事情,我们班的事情,还是矢野的事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叫我不要勉强。和周五我对井口那句“不要太在意了”了一样,是句毫无意义的话。
莫非是绿川透露什么关于班里的事情?但如果她真的说了,也很奇怪。应该不会有知道我们班的内情还能坐视不管的老师。或许,有也不一定。
“…打扰了。”
这次我才真的离开了保健室,说起来为什么绿川会在保健室里呢?身体不舒服,还是说如能登所说,平时太过勉强自己所以来这里休息了。不管是哪个理由,像她那么细腻的人,身心都很容易受伤。我自作主张地想。
接着一个唐突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绿川,是怎么想的呢?关于矢野目前的处境,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自己珍惜的东西被人弄成那样,肯定很生气,最初应该觉得她活该吧。但现在呢?现在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是不是愤怒的情绪也应该平息了呢…——
不……就算已经平息了,又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光想也没用。包括刚才的关于如何利用好夜晚的时间的想法也是白搭。井口现在是众矢之的。再这么下去,我也会被孤立。绝对不能这样。
前往教室上楼梯的时候,矢野那小小的背影在我面前摇摇
晃晃。我以两倍的速度超越她。从我身后传来了一句“早上.好”,我有好好地对此视而不见。肯定没问题。没关系。
调整好呼吸回到教室,笠井首当其冲笑话我:“是不是因为想了什么色色的事情啊?”“想个鬼。”我随意回应他的玩笑,回到座位上。第一个留意到我的鼻血的,坐在一旁的工藤担心地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呀。”
没关系,我和大家是一样的。
我正回答说可能是早上吃巧克力引起的,就看到矢野进了教室。
“早上、好。”
大家无视了她认真的问好。矢野美滋滋地笑了。和往常一样。若是和往常一样,这之后矢野注意到教室里谁的变化,自顾自地去搭话,在别人咋舌的声音中回到自己的座位。
若是,和往常一样。
也就是说,今天不一样。
矢野,一瞎一瞎地朝着井口的座位走去。
这个状态,让我想起某天某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班的集体意识发生变化的那天。不,不是发生变化,是其实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只是我发现得太晚了。
这是让我回忆起那天的步伐。
井口和那天的绿川一样,对于站在面前的矢野一言不发。也许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许是不想陷入麻烦。我的座位在井口的后面,因此只能看见矢野不满的表情。
那是我视线角落捕捉到的画面。一旁的工藤看了看我,我装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将画面放入视线中央。
那时候,矢野的行为目的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也许,是因为井口的脸的角度,对于娇小的矢野来说刚刚好。矢野,忽然扇了井口一耳光。
难以想象是女孩扇女孩巴掌的声音;井口立刻发出的“啊”的声音:之后有谁猛地站起来的声音;还有从我嘴里不小心滑落的“喂”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在同一瞬间响了起来。
在那之后,情况变得一团糟。
矢野拿起书包往井口砸去,之前回避井口的女孩们叫着“你干什么!”去制止矢野,其中的中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抓住矢野的头发,矢野大叫“疼!”。即便如此,矢野仍然用微弱的力气将书包砸向井口,刚结束晨练进来的元田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着“这是在干吗”,这时候班主任进来怒吼,上课铃响了。所有人都被分开,被要求说明状况,但矢野什么也没说。取而代之的是她一个不知为何的笑脸。和往常一样的,美滋滋的,笑脸。
我看着这个笑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矢野被班主任叫出教室,本来被叫保持安静的教室忽然炸开了锅。
“那家伙干嘛啊!”“开什么玩笑!”“小井没事吧?”“去死吧!”
在大家的骚乱之中,井口一副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的样子,胆怯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我的大脑也一片混乱。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只有当事人才知实情,在矢野不在的时候,大家已经大概猜出了为什么。
首先,那群班里的中心人物的女孩们坦白了井口在矢野的笔记本上涂鸦,并且她们一起也参与了的事情。
大家猜想,虽然真实情况和这有些不同,但矢野的行为恐
怕是为了报仇,明明平时做不到,但因为对方是很温柔的井口,所以反而生气起来。
就算心中有不同的看法,我也说不出口,更何况也没有别的看法。
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昨天是我告诉她犯人是井口的。无论怎么道歉,矢野心中的仇恨不会消散。如果是这样,她所说的不会报仇,这次却成了例外。果然是因为对方是井口吗?
井口是个好孩子哦。
虽然矢野这样说过,但我对于这句话为什么没仔细想地一股脑全盘接受了呢。对方可是矢野。然而我却直率地相信了。
大家都很愤怒。
“就算被涂鸦,对小井实施暴力也太难令人相信了吧?”
“嗯,嗯,是啊。”
我对旁边的工藤点头。
点过头之后,我仔细想,其实对于工藤的言论并没有觉得认可,当然我不会说的。
和工藤一样,大家都觉得,哪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搞了恶作剧,所以就去对对方实施暴力这回事太过分了。
的确,实施暴力是不对的。我也暗自同意。
只是,我并不觉得将他人的物品损坏或者弄脏的行为,是比暴力更轻的罪行。
那么,如果矢野只是把井口很珍惜的龙猫钥匙链给弄坏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纠纷吗?不会的。矢野会因为弄坏别人心爱的物品而被惩罚和指责吧。
忽然,我注意到了平时挂在课桌旁的井口的书包,上面总是挂着的龙猫的钥匙链不见了。
这时,一个身影从教室的前门进来了。确认身姿,不是班主任也不是矢野,是能登。
“那么开始上课吧。”
能登毫不犹豫释放出的请求恢复正常的信号并没有让班里安静。
似乎今天由能登来代替斑主任。笠井夸张地嚷着:“是小能呀——!”被白了一眼。
在大家的闹嚷声中,结束了问好的环节,能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说明今天的联络事项。我头一次知道保健室的老师也会参加教师员工的早会。一连串的联络事项结束之后,能登说着:“第一堂课开始为止大家都要保持安静哦。井口同学,能来一下吗?”将井口叫出了教室。
教室里虽然比刚才安静了一些,但源源不断的挫败感堆积而起,酿造出一种奇怪的氛围。
原因之一,是谁也没有担心过,矢野会不会将至今为止遭受的欺凌对班主任坦白。这样的感觉增加了这氛围的异样。
大家想的没错。就算矢野去告状,无非也是被大家用大声吼,或者是仿若道德课堂一样的被教育,诸如此类的事情罢了。没有对她实施任何的直接暴力行为,也不会被学校处分。全班同学,一定都很清楚这点。
被怒吼也好,被骂也罢,如果骂的那方没觉得有问题那就没什么问题。
如果方法变得更阴暗,变成那种无法肉眼可见的欺凌,都是因为你不好所以更加过分,却看不见敌人,那才危险。
周一的第一堂课是很长的班会,上课铃响过,两分钟之后,班主任带着笑得美滋滋的矢野和一脸迷茫的井口回来了。
简单地说,班会是为了稳定大家刚才的情绪的说教。关于早晨发生的事情,两人吵架,但又相互原谅,虽然这次是两个人偶然的争执,但大家都是应届考生应该好好相处,不要为考试带来麻烦之类的。
剩下的时间用来自习。原本是留给大家处理没有解决的昨夜的时间,但是大家塞窑窣窣,谁也没有学习。绿川倒是拿出了书开始看。
之后发生的事情谁都能想象吧。第一堂课结束之后,井口的周围围满了人。担心,同情,还有很多女生去道歉。
谁也没有对矢野大吼“你开什么玩笑!”,只是休息的时候有人沉默地踢着她的桌子,或者是在上课时候好几次被从头上撒纸屑,昨晚大扫除后发现室内鞋里浸水之类的。
大脑有些奇怪的矢野,即便如此,仍然美滋滋地笑着。回家的时候,看着被从后面踩住鞋子差点摔跟头的矢野,我心中又增添了一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