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味从不用闹钟。
能准时起床,是他的少数的优点之一。
今天也是自然醒。
接着,他吓到呆掉。
早安。
雪拉学姊的笑脸竟然就在眼前。
看样子他还在作梦。
茸味心想:我得快点起床才行他为了让可能还很恍惚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于是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
意识十分清醒。
神智超正常。
也就是说──
他再次缓缓睁开眼,雪拉的脸果然还是在眼前。她嫣然一笑,往下看着茸味。
吓到你了吗?你的睡脸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我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
那个
欲言又止。应该说,茸味就连该说些什么才好都不晓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确定的是,雪拉就坐在茸味的床缘上。还有,茸味被雪拉看到睡脸。更重要的是,雪拉的臀部,就坐在手再稍微移动个数公厘就碰得到的位置上。
不能动会碰到臀部啊
这跟五花大绑没两样。
茸味不得已只好躺着问雪啦。
那个来栖学姐为什么会在我房里,还坐在我床上?
躺着问话还真的是有够滑稽的。
是茸味妈妈请我来叫醒你的。
这根本就不算是回答。
不过应该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再继续躺一下。
问题不在这里
我一时心血来潮,想说好歹来跟你打声招呼,于是就来了。茸味妈妈好意让我进门,还让我帮她做早餐。
然后帮到一半的时候,我妈就要你来叫我,对吧?
是的,给你添麻烦了吗?
没、没这回事。
太好了。
他动人地一笑。身为独生子,多多少少希望自己有个姊姊的茸味,在雪拉那端庄高雅的笑容面前,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
对、对了、我、我、我得快点起来了。
不小心口吃了。这番话一听,分明就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总之得快点下床。
这样啊?
雪拉露出促狭的眼神,这么问道。她看着茸味红透了整张脸,方才笑了出来,看了时钟。
真的耶,已经这么晚了。
是!所、所以说
我知道了。不过
什、什么事?
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恕、恕我拒绝!
这顿早餐,茸味自然吃不出滋味来。
相较于状况外的茸味,雪拉和德子两人,已相处得莫名融洽。
昨天在入学典礼上不是就见过了吗?所以她当然不是陌生人。
不以为然地这么说的德子。以及
谢谢你,茸味妈妈。
突然表现出亲昵态度的雪啦。这两人让茸味越来越摸不着头绪。
总之,女性阵营的两人间似乎有着共同的秘密。这让茸味感到格格不入,但又不便追问,只好默默埋头吃饭。
当然最根本的理由是,他实在非常在意一起同桌吃饭的雪拉。
结果,茸味连吃过什么都不记得,早饭时间就结束了。接着
路上小心!要加油喔!
是!
被德子送出家门以后,两人就这样顺利地一块儿上学。
顺道一提,精神抖擞地回应德子是!的人,当然是雪拉。
而那位雪拉,理所当然似地走在茸味身旁。
身穿学生会长专用制服的她,挺直了背,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走在茸味的右侧,而且相当靠近他。
她手中的黑鞘,就是当时救茸味时所用的那把散发出透明光辉的刀吧。
话说回来他之前都不晓得原来和女孩子走在一起,会让人这么紧张。
茸味不时偷偷地抬眼往上看(没错!雪拉比茸味要高了一点),而雪拉总是温柔地对他微笑。
她的笑容实在是太过动人。一被她盯着看,人就腼腆起来,兴奋得忘我,脑袋更是一片空白,苦无话题。
但是,一直保持沉默且不是办法。
茸味还有非说不可的事。因为他已经隐约知道雪拉特地来见自己的理由了。
雪拉应该是特地来提醒茸味,不要随便把三月底发生的那件事说出去。
这也无可厚非。学生会长半夜在街上逗留,还挥舞日本刀。这种话如果传开来,她不可能会乐见其成,况且她应该也很不愿意和茸味传出奇怪的谣言。更重要的是,如果茸味真的大肆张扬这件事的话那么今天,雪拉就会变成话题人物,茸味也会被当成想吸引雪拉注意的怪人。
所以,除了道谢之外,还有必要和雪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那个请不用担心,我明白你的用意。
他唯一说的出口的只有这句。
是吗?那就好。
两人又再次沉默。茸味想说的话,对方真的懂了吗?
这之后就没有任何对话。相较于总是笔直往前看的雪拉,茸味则是六神无主、忐忑不安。
他十分焦急。
这样下去,真的会什么话都还没说到,就抵达学校了。
那就太可惜了。虽然茸味只是依个刚好被雪拉所救的普通学生,和雪拉之间的关系就仅止于此但既然认识了,好歹看能不能成为她第二十个朋友之类的。
然而他还可以这样子悠哉烦恼,也仅限于到车站前的这段时间了。
走进人群后的事态,让茸味根本无暇他想。
男人们的视线,如视茸味为眼中钉。雪拉是个超级美女,自然会受到注目。但是,比那更多的视线,显然都是针对茸味而来的嫉妒。
(该不会是被当成情侣了吧)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如果两人真的是情侣的话,确实是值得自豪。不过现在的茸味,只不过是情势所逼,才会和雪拉一起上学。正因为自己多少梦想过要是真的变成情侣的话,现在的处境让茸味倍感悲凉。
别在意,保持自然就好。
啊,是!
很好。
雪拉小声地给慌张的茸味一点建言。
他感到比较放松一点了。
不过嫉妒的视线攻击也越发激烈。
随两人越来越靠近学校,视线苛刻度及数目皆以加速度攀升。当两人走在通往学校的坡道时,已经形同拷问。
成为众矢之的的茸味是欲哭无泪。他抬眼看着雪拉,想向她求助;雪拉回以真伤脑筋耶的苦笑。
茸味在鞋柜前和雪拉道别,前往教室。
看样子风声还没传开,于是乎走廊显得比较平静。
现在踏入一年五班教室的瞬间,茸味恍然大悟。
(这里是地狱)
讶异、羡慕、嫉妒和杀意形成一股漩涡,甚至化为有实量的形体,朝茸味袭来。
全班注视着茸味,施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无形压力。如果这里是宇宙,我就是新人类了──这感想掠过茸味脑海,说穿了不过就是逃避事实。
时间静止的教室。鹿山穿过人墙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就像是保镳,或是黑手党老大。
早安,鹿健。
别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和昨天的话不一样。
濑户茸味,给我好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清楚?是要我解释什么?
正打算开溜的茸味背后,教室门应声关上。他连忙回过头去,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挡住了茸味的退路。
她用手指往上推了一下镜框,自豪的哼了一声。
真是让人火大的举动。
别装傻了!有人目击你和雪拉学姊并肩走在一起。
鹿山这么一说,随即有几个还不记得名字的同学举起手来。
所、所以?
说时迟那时快,鹿山弹了一下手指。
接着,教室里的同学同时按起自动铅笔。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简直就像是音乐剧中,街头帮派预备宰了对方时的吆喝场面。
老实说真的很恐怖。
就老实招了吧!你究竟为什么会和雪拉学姐两人一起上学?不,应该要问你对雪拉作了什么好事?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做!
手指一弹。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我我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
那,两个人为什么会一起上学?
那、那是
决不能说出那天的事,那会给雪拉添麻烦。
那是?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只是碰巧走在一起况且我也没和她好好说过话,我是真的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碰巧?雪拉学姐家和你家,不是住在同一站吧!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我不知道吗!
情绪激动的鹿山,以及心态像在看好戏的同学们,显然根本听不进去茸味这近乎哀号的呐喊。他看遍教室,试着寻找救兵。唯一有可能会帮自己的马头,偏偏在这种日子里不见踪影。茸味反倒是和坐在教室后方,不知所措的御滨千美绘对上眼,但她马上别过头,躲到人墙后面。
现在是四面楚歌。
在这段期间,教室里的人不断增加,走廊上也有成群看热闹的人,挤在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边。就在茸味快要受不了这个无疑是公开处刑的状况时,从紧闭的门的另一头传来你们让开。的声音,接着引起了小小的噪动。
(这声音是)
门打开了。
马头,你来救我咦?
茸味、鹿山、整间教室都倒吞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怎么可能身旁跟着马头,站在那里的人,正是来栖雪拉。
教室里的气氛改变了。威风凛凛、毅然决然地站着的她,低垂着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以后,面向茸味。
看来,我给你添麻烦了。
雪拉一脸伤脑筋的表情,低声说道。接着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教室内,当场脱口说出惊人的话语。
各位愿意听我说吗?
教室和走廊上,一片悄然无声。
我和濑户同学一起上学这件事,是真的。说到原因,是我去找他的。理由很简单。正如昨天我所公开声明的,我决定要和濑户同学谈恋爱。不管任何人说什么,唯有这份心情,我不能让步。
咦咦!
群情骚动之中,大吃一惊、声音最大声的人是茸味。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喜欢茸味同学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再次噪动的听众。
没、没这回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脑袋瓜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态,茸味陷入了比今早刚起床时还要严重的混乱之中。
谁叫,自己憧憬的女孩应该说大姐姐,居然说她喜欢这个素不相识的茸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如果是梦的话还另当别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所以这只是茸味的妄想,不然就是雪拉为了收拾这个局面所用的权宜之计
然而,雪拉似乎误解了茸味的沉默。
你该不会是想不能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吧那就这样吧。
雪拉将双唇凑到茸味耳边,低声地说道。
午休时间,我在顶楼等你。我是很希望能两个人一起吃着便当,悠哉地聊聊天啦
啊,是!
毫不迟疑地回答。
谢谢你。
雪拉虽然是笑容满面地这么说,但是在茸味眼中,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顶楼几乎是空无一人。
现在这个季节还有些寒意。就算天气多少放晴了些,会特立独行到这种地方吃便当的人似乎没有想像中多。
但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他望着宽广的水泥地,寻找雪拉的身影。茸味气喘吁吁的模样,正说明了到这里来要费多大的工夫。
学生会长向新生告白。
这个消息在转眼间传遍学校,在新生上课第二天,在校生第一学期上课第一天独占话题。
第一、二节,茸味他们班是去参观校内设施,他只消忍耐擦身而过的同学的目光就过去了,问题是在校生开学典礼结束后的休息时间。
跑到茸味班上来看雪拉的恋爱对象长的怎样的学生,在走廊上挤得水泄不通。虽然还不至于有人跑进教室,甚至直接上逼问茸味,不过这种情况确实让茸味不得一刻悠闲。
班上同学一开始还幸灾乐祸,直到有女同学无法去厕所而昏倒,大家才注意到事态严重。
各位!你们不觉得,现在已经不是拿濑户同学和来栖学姊的恋爱当笑话看的时候了吗?这已经变成我们全班的问题了!
说出这番话的,就是当初率先乐在其中的人──早上的骚动中,断了茸味退路的女孩子。
首先,一到休息时间,就由班上男同学合作,把濑户同学放逐出教室外去。要重拾我们的安宁,就只有这么做了!
拍手通过。
这、这算什么阿
纵使抗议也是惘然,茸味放逐令很快地就在接下来的午休时间实行了。
乍听之下虽然不人道,不过也拜放逐令之赐,茸味才能上来楼顶,所以说不定反而应该要感谢他们才对。
虽然他实在不想这么做。
雪拉人在顶楼的一角。她坐在小小的长椅上,等着茸味。今天风不大,那个位子堪称是日光充足的特等席。
茸味心跳加速。从远方看去,雪拉优美的身影依旧魅力不减。
茸味不想让雪拉觉得自己慌张,尽可能不疾不徐地走向她,但又按捺不住,最后变成是快步走向她。
雪拉起身迎接他。
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也才刚到。
雪拉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今天高三的课,包刮开学典礼到第三节就结束了。再加上午休时间开始也已经过了五分钟。再怎么说她不可能才刚到。
来,坐吧。
啊,是!
茸味顺着雪拉的话,在长椅上弯下腰。
他起初有所顾忌,正准备坐得离她稍微远一点时,雪拉却以一脸执拗的表情看着他。最后,他只好坐在彼此的肩头若即若离的位置。
早上真是抱歉,都是我害的。要不是马头特地来找我的话,事情就难以收拾了吧!
不。阿、不对。嗯、是阿。
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怎么会是麻烦呢?反倒是让你为我设想这么多,真是对不起
设想?我为你?
嗯、是阿。该怎么说呢,你为了帮我打圆场,甚至不得已说出那种话来,我真的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那种话?
雪拉一脸困惑。看来茸味的说明还不足以让雪拉充分了解他的意思。
就是,你说你喜欢我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偷偷观察雪拉的样子,发现她面向前方,一脸百思不解不,应该说是一脸困扰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雪拉站起身,站在茸味面前。
茸味同学,看这边。
啊,是!
茸味顺从地抬起头来,当场和雪拉正眼相对。
他连忙想别过眼去
不行。
雪拉按住他的脸。
血液冲上脑门,茸味可以感受到自己正胀红着一张脸。
听好了,茸味同学。我是真心喜欢你。昨天入学典礼上,我所说的恋爱对象,就是你。
咦?可是
今天早上我会到你家去,也是因为想和你一起上学。
那你是真的
千真万确。
可、可是,等一下!为什么是我?我们也只有在那天见过面而已,我这个人也一点都不帅老实说我真的不明白,雪拉学姐为什么会选上我?
茸味同学的意思是说,因为不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想要拒绝我?
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看了那天以及这两天学姊的一举手一投足就会明白,雪拉学姊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窈窕淑女!不管是谁,光凭这点就足以喜欢上你!可是,反观我,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应该说是不起眼的无名小卒,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那天晚上
咦?
那天晚上,看到挺身救女孩子的你,我真的觉得很帅。在入学典礼上,在高一新生中看到你,我就觉得肯定没错。这不成理由吗?
可是
这是世上是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雪拉的这番话,听来既不是肯定,更称不上是独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或是扪心自问。
喜欢上一个人一见钟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吧。况且我心里明白茸味同学是个好男孩。还是说,你讨厌这样轻浮的理由?
雪拉的话语如此轻描淡写,眼神却是认真的。本来茸味就对雪拉一见钟情,朝思暮想能与她在见面。如今看到她的眼神,茸味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当然不讨厌。
所以他就直说了。
我也是打从第一次见到雪拉学姊那天起,就医值很憧憬学姊。所以
深呼吸一口。这种时候,既然茸味身为男人,就该毅然决然地说个明白。
所以,雪拉学姊,我要拜讬你。请你和我交往吧!
他看着雪拉的眼睛,坚定地说完以后,低下头来。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说这种话吧。他现在紧张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了。
只有风吹过顶楼。沉默是如此痛心。
这转眼间,雪拉是不是改变心意了呢?这份恐惧让茸味内心饱受折磨。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真是太好了──
咦?
在茸味眼前,雪拉当场浑身无力地坐在水泥地上。也不关裙子是不是会弄脏,究竟自坐了下来。
怎、怎么了!学姊?
我刚刚还在担心:要是被拒绝了该怎么办,整个人早已不知所措了。哈哈
他腼腆地笑出声来。
学姊。总之先坐回椅子上再说吧。
茸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出手,想扶雪拉起来。但雪拉只是握紧他的手,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学姊?
我们接吻吧。
雪拉眼帘低垂,这么喃喃说道。
咦?
茸味还来不及迟疑,手就被一把拉过去,整个人往前倒。雪拉随即放开手,用两手扶着茸味的脸颊,自己也挺直了腰,凑上自己的双唇。
雪拉身体最轻柔温软的部份,贴上了茸味的嘴。
和那天只是轻触的吻不同,而是需索的吻。
双唇透露了雪拉有些怯生生的内心。
脸红心跳中有着无以名状的安心感。除了相吻的彼此外,这世上就没有其他人似的错觉。
两人的唇分开了。意犹未尽的惆怅虽让胸口一阵揪紧,但在这同时,无可比拟的满足感温软了心房。
两人眼神交会,彼此腼腆地嘿嘿、哈哈笑了出声。
雪拉脸上泛起潮红,低下头来,像是在回想方才的吻似的。一脸幸福地以指尖轻抚樱唇。
好高兴喔,这是我的初吻。
雪拉喃喃自语。
现在的雪拉,和以往身为学生会长,总是刚毅果决的她截然不同。发现自己看到雪拉意外的一面,茸味就感到十分诧异。
过了好一会儿,雪拉抬起头来,这么说了:
来吃午餐吧。
啊!我妈今天好像没帮我准备便当。
是我拜讬茸味妈妈今天别帮你做的。
咦?
来。
雪拉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里面装着两个一大一小的便当盒。
咦?该不会是为了我?
嗯。
雪拉害羞的点了点头,把大的那个便当盒递给茸味。
打开黑色塑胶盖一看,里面排着六个圆柱形饭团以及各色配菜。也许是因为整体菜色采日式西式合并的缘故吧,每样菜看起来都很家常可口。
来,快点吃嘛。
雪拉兴奋不已的模样,让茸味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开口问雪拉:
我总觉得,学姊现在的说话方式跟先前完全不一样雪拉学姊该不会其实在大家面前都是装出来的吧?
面对茸味的质疑,雪拉咦?了一声,整个人僵住。
尴尬地别过眼去。
嗯,是阿。因为我是学生会长,所以一定要有学生会长的样子人家本来还想再多当一阵子稳重成熟的大姐姐的我也真是的,一乐昏头就露出本性来。茸味同学该不会很讨厌这种人吧?
茸味吓了一大跳。
不会!我觉得很可爱。
茸味甚至觉得,这样的雪拉更富魅力,总觉得自己又更喜欢她了。
◆
就叫你别闹了。
马修!又不会怎样。我就是不由得在意啊!
马头和鹿山正走在唯一上得去顶楼的阶梯上,目的当然是去偷窥茸味和雪拉的约会。
你又为甚么跟来?
当然是阻止你去妨碍人家。
笨蛋!你跟我认识我多久啦!我才不会在乎已经结束的恋情!我会来看只是出于好色的本性喔?
一个女同学从楼梯上快步下来。她停顿了一下,看了马头和鹿山一眼,又急忙低下头从两人身旁穿过,冲下楼梯。
刚刚那个是你们班的
对。是御滨千美绘。
她来做什么?
天知道。
马头的回答显然是不感兴趣,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千美绘离去的方向。
◆
茸味一回到教室,教室已恢复本来应有的平静。
上课中早就响了,但班导师还没来,所以没多少学生有乖乖的坐在座位上,也没看到马头和鹿山。茸味揣测:两人八成是一起去吃午饭了吧
你回来啦──
戴眼镜的短发女同学迎上前来,对茸味这么说。
她就是提议把茸味放逐出教室外的当事人。
啊,我是鞍上。我想你大概不记得,总之在昨天的班会上,我被选为班长了。请多指教,我应该不用报全名吧。
变得真平静呢。
是阿。看热闹的人伊发现濑户同学不在,就都回去了。真是可喜可贺。
呃这样啊。
茸味这番话本来是想讽刺班上同学把自己敢出教室的,但看来这位戴眼镜的班长显然毫无任何罪恶感。
今后为了搬上的安宁,还要继续把濑户同学赶出去一阵子,敬请配合。还有班级会议上已经决定,关于濑户同学和来栖学姐间的恋爱,班上同学一概装作不知情。没有什么比安稳的日子还可贵,不是吗?就这样!
挥着手迳自走掉的班长。鞍上,从她的口袋掉出一张纸。
捡起来一看,上头写着雪拉与茸味恋情耐力赛★三天˙三注。
三天
啊!
鞍上急忙走回来,从茸味手上一把抢过那张纸。
你看到了?
三天是什么意思?
重要的是你千万别介意,怎么能让下注的对象知道赌局的内容呢?
原来如此
总之,不晓得是谁的主意,让茸味变成下注的对象,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禁止不当的煽动起哄。
不过,出发点究竟是为了收拾局面,还是想开欢乐的赌盘,这点茸味就不得而知了
简直就是恶魔的产物。就这样,加油啦。
实在不想听到赌三天分手的人对自己说加油。
茸味回到座位上。的确没有半个人跟自己说话,也没有肆无忌惮打量自己得视线。他心想:现在没有同学会无端来找自己麻烦,确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也说不定。
他趴在桌上,看着窗外。
透过窗户,视线往上可以看到顶楼的铁丝网,以及彼端的天空。
直到刚刚,茸味和雪拉就待在那里。在那里,两人确认了彼此的心意,还吻的彼此。
空气的颜色、天空的颜色、眼前景物散发出的光芒──放眼所及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这绝对不单只是因为春天和煦的日光以及明澄的空气的缘故。
现在的茸味心情愉快。就连全班拿他当下注对象一事,他都能以宽大为怀的精神原谅他们。
放学时间,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匆匆离开教室。在回家前,有几个人向茸味道以加油啦!、快分手吧!、我可是赌上了这个月全部的零用钱!等问候,不过并没有造成更进一部的混乱局面。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正在和新朋友们聊天的人。鹿山和马头,则是在离茸味有一段距离的教室后面,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茸味之所以会留在教室里,是因为他和雪拉约好要一起回家。雪拉他们高三生虽然今天只有开学典礼,半天就结束了,但雪拉还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做,所以在她处理完之前,就约好在这里等。
在那时当然上演了一段甜滋滋的甜蜜对话: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我想等你一起回去、谢谢你,我好高兴喔。
于是茸味慢慢地收拾东西。就在他整理一天之内便遽增的讲义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向他说话。
濑户同学,你现在方便吗?
御滨同学?
千美绘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站在茸味眼前。
直到今天早上为止都还避着自己的千美绘突然出现,让茸味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事?
关于来栖学姐的事。
咦
出乎意料之外。茸味还以为她要说的不是那天的事,就是这两天她避着自己的理由。
好啊。是什么?
我只是在想:濑户同学究竟对来栖学姐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来栖学姐?
听他另有隐情的口气,茸味不由得架起心防,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濑户同学因为是当事人,所以可能不晓得这件事。来栖学姊,她其实是机器人。
御滨同学,你在说什么啊?学姊再怎么看应该都不会是
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听说在学长姐间,这是常识。
茸味一点头绪也没有。
雪拉是机器人?
茸味心想:这不可能。可是千美绘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甚至说谎的女孩。
那么,假如说雪拉学姊真的是机器人,那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茸味思考着。
持刀战斗、威风凛凛的身影,愿意包容自己的一切的眼神,今天第一次知道的,身为学生会长精明干练的一面与可爱女孩间的形象落差,温暖的掌心,柔软的嘴唇。
茸味心目中的雪拉的魅力,丝毫不减。
不管雪拉是机器人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也罢。茸味相信,这份心意绝无半点虚假,一辈子坚定不移。
濑户同学,你有在听吗?
啊,抱歉。
响起雪拉不小心就沉浸在遐想中,露出一脸呆相的茸味连忙面向千美绘。
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可是濑户同学太奇怪了,那可是机器人耶!说穿了,她也不过是按照程式行动而已
这番话我实在是不能苟同。
插嘴的,世方才还在教室后面和鹿山聊天的马头。
啊!喂、马头。
来到茸味和御滨这边的马头,和连忙出声的鹿山。看到身材高大、板着一张脸、沉默地朝这边走过来的马头,生性怯懦的千美绘显然十分害怕。
马头站在千美绘面前,看了茸味一眼之后,开口说道。
御滨,你应该知道濑户和来栖学生会长午休时间时待在屋顶上吧。但是濑户却不知道学生会长的秘密,这意味着什么,你有想过吗?
那个我
学生会长还不想让茸味知道这件事。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可是马头同学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阿。
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没有我们插嘴的余地。不管它是机器人还是番长超能力者,要不要介意是两位当事人的事。你的行为,已经不单是多管闲事,根本就
别说了,马头。
茸味制止马头。快哭出来的千美绘,以及对女孩子毫不留情、言词厉色的加以斥责的马头,都让人看不下去。
对了,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今天。
我也是今天。我想,除了赖户同学以外,全班都知道了大概是。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们班也是全班都晓得了。
口气显得一派轻松的鹿山擅自坐在随便一张桌上,意有所指地笑着。
反正在我们班上是大受欢迎呀!今天甚至还成立了后援会,声势之浩大,有可能升格为社团喔!也就是说阿,机器娘不是也很好?
而且还是个美女。
马修也这么觉得?
是啊。
好处还不只这样!更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变老,能永远美丽的人偶陪在身边,是男人的梦想啊!管他是程式还是什么的,能受她青睐那就是赚到了,不是吗?你说是吧?
没有回答。鹿山感到不解。
怎么啦,马修?
拜讬你也看一下场合。
啊?
马修身旁有两张表情显然十分不愉快的面孔。
是千美绘和茸味。
可是,那种事
我觉得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鹿健。
两人同时开口。但态度比较强势的人是茸味。
照你的说法,不就只是把女孩子当成东西看待吗?她是不是会变老,那根本就没有关系吧!在我眼中,雪拉学姊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况且,我也不觉得雪拉学姊只是按照程式再行动而已。
听到茸味的主张,鹿山和马头一脸诧异。
我了解。雪拉学姊确实有自己的意志。
要这么想是你的自由。不过
马头的话语毫不留情。
学生会长是机器人,这点绝对无庸置疑。就算现在工程学已经如此发达,让机械真正拥有自我的案例仍十分稀少。况且,成功让人型机械拥有自我的,就目前所知,仅有一人──也就是十八世纪英格兰的博物学家˙老库萨努斯。除了他所留下的十四架自动机器人Automaton之外,应该就没有了才对。
马头断言。
机械狂马修所说的话,应该保证不会错。
说到例外的话,也就只有女王的碎片──这个由神秘所造成的奇迹而已。只不过,女王的碎片非常稀少,而且学生会长也不符合外观上的特征。
马头的话中有许多茸味不知道的词汇。女王是个出名的人,所以茸味也知道。不过像是老库萨努斯、女王的碎片之类的就让他一头雾水。对喜欢机器人或是喜欢钢技的人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吧。
马头。也就是说?
正如我刚才所言,学生会长的意志只不过是程式而已,不可能会拥有跟人类相同的意识。你要喜欢上她是你的自由,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搞清楚这点。
是吗
不过茸味也只有这么一点感慨。管他是程式还是什么的,那都无所谓。雪拉说她喜欢自己,用十分幸福地眼光看着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只要想着雪拉,就会心跳加速、胸口涌起一股暖意就会感到非常幸福。
就算是程式,那又怎么样呢?
那算什么啊!茸味你疯了吗?
看到茸味那副德性,千美绘一脸不悦的样子。
向来都被公认为个性文静、不引人注目的千美绘,反常地表露出强烈的感情,脱口说出激烈的言词来。
那可是机器人喔!是物品,不是人类耶!这不是很奇怪吗?你这种想法,真叫人作呕!
御滨同学,你冷静点!
一边安抚千美绘,茸味心想:即使如此
千美绘说的或许并没有错,也许那才是一般普通的看法。然而茸味还是不觉得雪拉与其他女孩子有什么不同。
在整间教室染上夕照的色彩时,雪拉来到茸味班上。
趴在自己桌上、小睡了一会儿的茸味从半梦半醒间醒过来时,雪拉就坐在眼前的位子上。
夕阳映照下的雪拉是如此地美丽,在那一瞬间,茸味甚至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你起来啦,茸味。
她一脸微笑。
──啊,我喜欢这个人。
茸味在心理这么想。
看来是我让你久等了。
不,我才是,居然睡着了。
我不要紧的。会议刚刚才结束,所以我真的刚来没多久而已。反倒是我还想再多看一下你睡着的模样呢。看来是我不小心把你吵起来,真可惜。
大概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才刚结束的缘故。现在雪拉的口气,好像有点恢复了大姊姊模式。
我们走吧。
雪拉拿起黑色书包,从位子上站起来。
在夕阳中染成橘色的黑色长发。充满幻想芬围的对比,让茸味不禁看得出神。
怎么了?
呃、没事。
茸味连忙站起来。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看她看得着迷。
两人一起离开学校。
春天的黄昏时分十分短暂。当夕阳西沉,余晖随即由紫色渐渐转变为深蓝色。
学生会的工作忙吗?
嗯说忙是的确很忙。
她含糊地笑着。
在我们学校,学生会的工作是从下学期开始,一路做到下学年的上学期。只要学生或老师没有提出罢免案,或是本人没有主动表示辞意,任期就是整整一年。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
他当然不可能会知道。
啊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从开学典礼那天起,也没选举,就直接有人出任学生会长阿。
正是如此。所以一年也只再十月办那一次选举而已。还有,因为是继续接手同一份工作,这么一来不是就大概知道该怎么做吗?于是我就必须得帮老师们做许多事情。其实阿,我甚至觉得之所以设立这样的制度,就是因为看准了这点呢。
雪拉将手指按在鬓角,喃喃自语着真伤脑筋啊。
至于今天,则是必须决定年度行事历,以及体育馆等设施的使用分配。说真的,在春假期间有先决定好社团活动的预算分配,真是太好了。
春假也要上学啊?想必很辛苦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
我不会强求你了解的。不过,老实说今天其实是另有其事。
雪拉露出苦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大家一直追问茸味的事情。在哪边认识的啊?进展到哪边啦?就连平常不苟言笑的城山都说老实说还蛮在意的。,二话不说就把电脑关掉阿,城山是学生会副会长。总之,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工作。
雪拉虽然露出苦笑。一面喃喃说着真是的,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全然讨厌这样的状况。
这是茸味所不知道的雪拉的日常生活。得以窥知其一二,虽然高兴,同时却又感到些许寂寞
学生会开心吗?
是阿,非常开心。
看到雪拉的笑容,他感到胸口像是被揪紧似地喘不过气来。
不过雪拉接着说了。
可是,说真的,现在反而觉得学生会好烦人喔。要是可以早点回家,路上就可以和茸味去喝杯茶阿什么的,就可以待在一起更久了。
胸口的苦闷一扫而空。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在嫉妒雪拉笑容背后的学生会。
茸味觉得自己真是小心眼,从此不发一语。
学校所在的山坡下、通往车站的路上毫无人迹。从下方的国道时而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接着是一路过弯道的车灯一闪而过,从此之外,这一带真的就是一片寂静。
怎么了?
呃,不,没什么。对了,就快到车站了耶。雪拉学姊家住哪边?
和茸味同一站。接着再从车站转公车,搭八站。你听过白山台吗?
啊,有,可是,不是多坐两站再下电车会比较近吗?
那是因为我想在你身边待久一点
雪拉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茸味恍然大悟。在车站圆环等巴士的那段时间,就算只有几分钟也好,雪拉仍觉得十分宝贵。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点
咦?
茸味不由得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沮丧。雪拉这时候将手轻轻地栏在他胸前。心想发生了什么事的茸味一停下脚步,果然雪拉也停住脚,凝视着前方的黑暗。
茸味也凝神细看。
有个人影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一个女孩出现在路灯下。
就连茸味也是一眼就明白了。
女孩身穿造型类似连身舞衣的红色紧身衣,带着白色的肩甲和胸铠。两手则是带着散发诡异光彩、形似玉虫的手甲。一身与其说是科幻感,不如说是忍着风格的打扮。更重要的是,那锐利无比的眼神。
发尾剪齐、恰好遮住脸颊线条的那一头短发,虽不为表情增添任何一丝阴影,反而在刻划出她内心潜藏的狂气。
茸味确信。
看这脱离常轨的模样,她肯定是番长超能力者。
两年前让东北产业型态为之一变、化为一大工业地带的元凶,就是该人种。
他们是数百人之中才出现一位的超能力者。无论是肉体上或是其所拥有的能力,他们都是与普通人有着天壤之别的新人类通称为番长或是番长超能力者。
至于为什么会使用这样不协调的称呼,则是与他们的诞生有关,这部分现在就先暂时割爱。总之,他们正是君临在茸味等一般学生之上,真正主导整个高中教育界的存在。
他们仗着那股力量,任一庇护或是伤害他人。纵使他们不这么做,他们之间的彼此互斗,往往也会波及无辜的普通人。关于这类的小道消息或是事件,可不是只有听过一次两次而已。
茸味当然也知道番长能力者的存在。国中同届的人之中,也曾有过一个番长。只不过,茸味并没有卷入事件中过,也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对他而言,那是个十分遥远的世界。
至于现在──
是SARA0000?
那女孩以扼杀了一切感情,低沉无比的声音,这么问道。
你是谁?
雪拉也同样压低声音,回问她。
沉默不语。
雪拉的手悄悄握住茸味的掌心。
手心渗出了汗水。
茸味,你快逃。
雪拉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可是
不要紧。这里就由我来想办法处理。
茸味看了一眼雪拉手握的黑色刀鞘──那把和书包拿在同一只手上,散发着水晶光辉的刀刃。
对了,这么说来,雪拉学姊也是番长超能力者耶。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她语带保留。
于是茸味下定决心。
一起逃吧!
咦?
雪拉学姊毕竟是女孩子,我不希望你受伤,只要到了车站前,一定会有其他人在;况且过了车站就是商店街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这么一来,万一那孩子不肯放弃战斗的话不就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吗?
总比学姊受伤好。况且走到有人的地方的话,说不定就会有其他番长超能力者阿,我们就找人帮忙吧。
话才刚说完,茸味马上把书包扔向红衣少女,拉着雪拉的手就跑。
书包还没砸到少女的脸,就被砍成两半。
飞舞在空中的书包残骸,以及成堆的讲义。
茸味两人就趁隙从少女身旁跑过。
想逃?
看来对少女而言,那是意料之外的行动。趁她还一脸犹豫的时候,茸味两人赶紧拉开距离。
茸味没命地跑。在不知不觉间本来应该是自己拉着雪拉,反而变成是被雪拉牵着跑。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继续跑。冲下山坡、穿越国道、通过架在小溪上的桥。从已经开始翻土、准备耕作的农田旁飞奔而过,目标是车站前灯火通明处。
然而,这时就已经到了极限了。
拥有超凡能力的番长,无论是体力或是肉体能力都高出一般人许多。还未到车站前,两人在田间小路就被追上了。
突然传来一阵空气振动的声响。
察觉到有危险的茸味急忙闪开,然而为时已晚,制服肩膀处早已被划破。
同时脚也绊了一下。雪拉马上一把拉过他,将他抱住,才所幸没有跌倒,但是两人却也因此停下脚步来了。
茸味!
雪拉悲泣地喊出声。
茸味摸摸自己被划破的肩膀。只有一点点疼,也没流什么血。看来只有制服裂得比较严重,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不要紧,我没受伤。
可是
别想逃,SARA0000。照理说,你的行动模式应该是设定成无法逃走的才对。
勉强能让对向的两台车同时通过的狭窄的田间小路,少女就阻挡在前方。
通往车站的路就这样被封锁了。
话虽如此,也无法就此转身再冲上山坡,回到学校去。
茸味的膝盖抖个不停,整个人早已喘不过气来。相较之下,雪拉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绝对不到紊乱的程度。
(可恶!要是之前有好好锻炼身体就好了!)
要是多少有练出一些成果的话,至少就不会成为雪拉的包袱了但是已经后悔莫及了。
红衣少女侧身斜对雪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少女显然不把茸味放在眼里。
但是茸味仍坚持挺身站到雪拉前,试图保护她。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0000(※雪拉)。我要回收霍森传动装置。
(霍森传动装置?)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相较于疑惑的茸味,雪拉则是一副已经了然于心的样子,喃喃自语。
那是茸味连听都没听过的辞汇。然而对雪拉而言,似乎是个十分耳熟能详的单字。
雪拉的手突然放开茸味。
咦?
他赶紧回头衣看,雪拉正盯着红衣少女,同时将手掌置于胸前,一副像是要保护心脏、免于子弹射穿的模样。
我不会交给你的。
我想也是。
还有,茸味与这件事情无关。
我对他没有兴趣。
是吗?那就好
突然发出清脆的一响,他赶紧将视线移到红衣少女身上。从少女的手甲上,伸出如利爪般的刀刃。看来,他的装备是内藏弹出式钩爪的手甲。
霎时间,茸味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从少女左右两手各伸出三根来的钩爪毫无疑问的,和那天将银色超钢机一分为二的雪拉的刀一样,散发出钻石般的光辉。
两手装备着剔透钩爪的少女,悄然无声地一蹬──
整个人不是向上凌空而起,而是维持脸部险些要擦到地面的高度,朝茸味飞快地逼近。
茸味根本就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转瞬间,少女便穿过茸味身旁。
雪拉学姊!
他连忙回头。雪拉不知何时早已后退,她白色的身影向后方跳了有十公尺之远。
钩爪少女保持贴近地面的高度,以风驰电掣之势朝雪拉逼近。少女看准雪拉着地的那一瞬间,用力朝她挥下双爪。
雪拉则在脚踩地前,连刀带鞘作为盾牌,接下少女的钩爪,并利用这一击的反作用力,往后跳得更远雪拉这回和钩爪少女一样,低空腾越地表,以滑行的方式着地。
柏油路面摩擦着学生鞋鞋底,发出喀哩喀哩的声响。
少女随即由后方追上,发动下一击。
雪拉则是张开双脚,尽可能放低重心。同时将刀背朝上,摆出临战姿态。
茸味知道这是居合的要诀。
两者交锋──
只不过雪拉使出的是连刀带鞘的攻击。
然而钩爪接二连三的攻击,让雪拉节节后退。
少女丝毫不让雪拉有任何机会拔刀。
◆
然而事有蹊跷,
钩爪的少女飒拉十分焦急。
发动攻击的次数,压倒性的以飒拉居多。然而所有的攻击都被带鞘的刀悉数档下。
飒拉相信,这个名为雪拉的对手,绝对不是无法拔刀,她只是不拔而已。
理由不明。唯一确定的是,她是有所考量才姑且不抽刀的。
(真叫人不愉快)
不管攻击再多次,都被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并用刀鞘一一化解。那种战斗方式,与其说是剑术,反倒比较接近棍术,而且形式变化多端、难以捉模。
(为什么这家伙能够战斗到这种程度?跟我不一样,应该没有受过战斗训练才对啊)
就在少女耽溺于思考的那一瞬间,雪拉手中的刀柄,以可比飞弹发射的惊人之势,朝少女笔直地桶去。这是以刀为棍,方才成功奏效的一记突击。
少女一着急,连忙转身,以避开那一击,这时飒拉方才第一次向后退。于是两人间的距离就拉开了。
雪拉没有追上来。她架刀作防御状,双脚一前一后微微张开,保持自然地站着。
然而却没有任何破绽。
没有受过训练的你,为什么会懂得如何战斗?
这我也不晓得。不过,我比你强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因为你伤了茸味。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雪拉细长的眼睛充满怒意,对萨拉这么宣告
就为了那个人类,争斗心纯粹度等级竟因此上升?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SARA0000,我们只不过是
别再说下去了!
嗯?
面对雪拉咄咄逼人的指责,飒拉感到强烈的疑问。
──是什么惹到她了呢?不对。她是在害怕些什么?
这个疑问在一瞬间,转化为能够确定己方在进行战斗级行动时的优势的情报。
也就是说,我等被称为机器人的范畴之存在本身,就是让SARA0000一举溃灭的关键。正因为如此,雪拉才会动摇。
制胜的机会就在于此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她举起自两手装甲伸出的剔透刀刃。
飒拉相信,以趋近于十的硬度及无坚不摧的锐利度著称的高透明度树脂钩爪EdgeofDiamonds(※钻石刀锋)在下一击保证能将雪拉碎尸万段。如此一来她就能得到雪拉胸口的霍森传动装置。
雪拉与飒拉间的气氛愈趋紧张。
然而──
你们住手!
这时一个弱小的人类闯入两人间。是SARA0000雪拉称之为茸味的少年。
别碍事。
我不要!
你不让开,受伤的就是你。
总比雪拉学姊受伤要好个几百倍!
飒拉一方面觉得他在说蠢话,同时在心中浮现另一个疑问──
这个人类明明就如此弱小,为什么他还有本事敢站在这里呢?
少女感到十分烦躁虽然理由不明,但肯定跟这两人间共通的超越飒拉理解外的某些东西脱离不了关系。
(某些某些某些东西!)
定义模糊的词汇,终究不合逻辑。
雪拉收起刀刃,解除战斗体势。(原文是雪拉,不过我觉得这边应该是飒柆)
茸味和雪拉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一脸茫然地看着飒拉。
于是雪拉问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兴致没了。
飒拉简短地回答以后,倏地离开了。
只有难以理解的烦躁,在飒拉心中挥之不去。
飒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以后,茸味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雪拉学姊,你没事吧?
咦?啊恩,我没事。茸味呢?伤势怎么样?
雪拉一跑到茸味身边,马上解开他上衣釦子,迅速帮他脱掉。
接着绕到他背后,从汗衫裂开处轻摸茸味的肌肤。
几乎没流血。
衣服虽然裂了一道长长的开口,背上的伤势却出奇地轻微,跟用菜刀时不慎划伤手指的伤口差不多。只消用比较大块的OK蹦贴上,两三天就痊愈了。
茸味,真对不起。
雪拉似乎对让茸味受伤一事感到自责,整个人意志消沉地向他道歉。
学姊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这都是因为我跑得太慢才会
才不是这样!
她的口气强硬。
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被人盯上了其实我
她咬住嘴唇。茸味看得出来,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茸味静静地等着。不远处的国道,不时有车辆通过。
一辆两辆
雪拉再次轻启双唇时,是在第五辆车通过以后。
其实我不是人类我是机器人。
茸味转头一看,出乎意料的,雪拉是一脸笑容。
只不过,那是万念俱灰的笑。
那是只有已经觉悟自己将会失去的人才会有的微笑。
我知道。
咦
诧异。
雪拉脸上的假面具──那已然断念的微笑,在茸味一句话下瓦解了。
是今天马头他们告诉我的。姑且先不管这件事情了,雪拉学姊。请你以后别再冒这种危险了。
危险?
就是要你别再战斗了,要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好言相劝的茸味。雪拉则是一脸愕然。
等一下,茸味。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你刚刚还要介入战斗中呢?我是机器人,就算坏掉,只要修理就行了。但是茸味可不是这样就能没事的!
就因为我是人类吗?
她不发一语地点头。
雪拉又重新戴上那副已经死心的假面具。
我是机器人,和血肉之躯的濑户不一样。请你了解。
茸味看到雪拉这个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他面向雪拉─
当场用力捏她的脸颊。
好痛喔!你这是在做什么
很痛吧?光捏你就这么痛了,要是挨了一拳甚至是一刀,不是就更痛了吗?
话虽如此
雪拉一边摸着被捏疼的脸颊,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同意。
所以说,我最不愿意看到雪拉学姊遭遇不测。虽然我不晓得学姊究竟有怎样的苦衷,再者,学姊也许是机器人没错,但不管再怎么说,学姐都是女孩子吧?
咦
乍听之下完全不明白意思、当场愣住的雪拉,当她终于注意到茸味称自己是女孩子以及这个词汇背后的意义时,她的脸颊先是染上淡淡红晕,接着化为一片通红。
一瞬间,便红透了耳根子。
她娇滴滴地看着茸味,开口问道。
人家是女孩子?
对。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女孩。
话一说完,茸味便紧紧抱住雪拉。
啊
茸味用力抱得更紧。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
嗯。
雪拉将头靠在茸味的肩膀上,脸埋在他脖子后方,全身放松。
茸味心中对雪拉的感情不断膨胀。这份情感不停地涌上来,满溢而出他舍不得放开她,与其要他松手,他甚至宁愿去死。
他怀着近乎傲慢的确信,自认这份感情绝对是世上无敌。
然而茸味并不知道──
这时雪拉哭了。
雪拉眼中泛起的泪光,当然是因为感到无比的幸福,不禁喜极而泣的眼泪。
◆
茸味回家以后,吓了一大跳。
濑户家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和红豆饭(注)。
(译注:日式红豆饭。一般是庆祝时食用。)
配菜是带骨炸鸡块、烤牛肉,以及添加奶油乳酪的莴苣沙拉。这么豪华的一桌料理,只有生日时看过!
这是怎么了?
当然是庆祝茸味交到女朋友啰。真是太好了~俗话说,比自己年长的太太,要踏破铁鞋、翻遍草根才找得到呢!
我个人是觉得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夸张啦。反倒是妈妈为什么会晓得这件啊!
茸味脑中开始倒带,回溯起从今早开始的一连串事件。
今天未准备的便当、两人间像是拥有共同秘密的态度、彼此亲昵地互称雪拉茸味妈妈的两人。还有,明知茸味从不曾睡过头,却特意拜讬雪拉去叫他起来
妈,你该不会
换句话说
早就知道了?
那当然。
得子促狭地笑着,一面打量着茸味五味杂陈、不停变换的脸色。
从早上?
是阿。
全都知道了?
因为小雪拉实在有够清纯的。那样可爱的女孩都已经说请让茸味和我交往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茸味无力地趴在桌上。
在这之后,德子八成会本着好奇心,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打听出来。茸味已经当作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决定放弃挣扎。
应该说他也只能死心了。
茸味只在意两件事情。
就是被弄破的制服以及被砍坏的书包。这该如何辩解呢
虽然这也不过是举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
雪拉在厨房做晚餐。
今天因为发生了许多事,以致于晚归。于是她准备以父亲喜欢的中华料理来讨好他。
雪拉将冒着热气的盘子端上餐桌。三盘分别是青椒肉丝、麻婆豆腐和木耳炒蛋。雪拉一放好盘子,电锅差不多也在这时发出电子音,通知饭已经煮好。
爸爸,你要白饭吗?
不,我喝啤酒就好。
那味噌汤呢?
有啤酒。
雪拉的父亲──来栖拉尔夫随便应了几句。他斜着身子坐在餐椅上,从前后上下各种角度打量着手中雪拉的刀。
不吃饭的话,会营养失调喔?
口气和在学校时不同,她现在是以女儿的口吻这么说。
喔。
然而拉尔夫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和忧心忡忡的雪拉恰成对比。
雪拉耸耸肩,坐到餐桌前。
最先摆在餐桌上的牛肚炒银芽已经盘底朝天,想必他应该是吃的津津有味吧只是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还有他那张邋遢的脸,身为女儿的雪拉实在很想设法改善。
雪拉心想:只要把胡子剃干净、闭上嘴不说话,就凭他那张轮廓颇深、不似日本人的相貌,当电影明星都不成问题。然而这张脸就让那头蓬松乱发、满脸胡渣,以及半开的嘴白白糟蹋了。
(反正不管跟他说再多次,他也是听不进去。)
雪拉也感到无可奈何。
拉尔夫本来是制作雪拉的研究室的技术人员,在研究室解散之际,接收了雪拉从此以后就把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扶养。
都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六年,雪拉好歹明白了技术人员这类人种,一旦碰上感兴趣的事物,就会进入废寝忘食、不顾形象的模式。
那么,现在让拉尔夫兴致盎然的事物,就是雪拉的刀。那原是拉尔夫为雪拉制作的刀,现在刀鞘因为连续接下了飒拉EdgeOfDiamonds(钻石刀锋)的斩击,已经变得伤痕累累。
嗯
拉尔夫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感叹。接着用汤匙舀起麻婆豆腐,直接送入口中,低声说了一句真好吃
接着舔了舔汤匙,放回大盘子上。
雪拉不由得在心中低泣,人家今天不能吃麻婆豆腐了
但拉尔夫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心情,反而问起刀的事情来。
雪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被不认识的女孩袭击了。
是番长超能力者?看样子应该是啊,能够将BladeOfDiamond(钻石刀身)的鞘伤成这样的利器,就只有他们了吧。
似乎不是。对方不但称呼我为SARA0000,还知道霍森传动装置。再者,对方使用的利器──钩爪,和我的B.O.D.
一样,都是使用相同的透明刀刃所以,她应该和我一样是
是机器娘,而且说不定和你一样,都是班内特系列?
他陷入沉思。
应该不可能但是,对方居然能让刀鞘严重损伤。唉,以立方晶系晶体树脂的刀刃反覆攻击,自然就会变成这样怎么没用手环(※Draupnir)呢?用手环防御的话,刀鞘不是就不会损伤了吗?(译注:Draupnir。北欧神话中奥丁持有的黄金手环。)
放在书包里。
在紧要关头派不上用场,带着还有什么意义?
拉尔夫不禁仰天长叹。
对不起。
算了。
他话一说完,随即没了兴致,把刀扔到空着的椅子上。
对了。爸爸从刚才就一直很介意一件事。
咦?是、是什么啊?
拉尔夫以试探的眼神盯着雪拉看。
你今天不是被谜样的女番长袭击,所以晚回家吗?不过我看你煮饭的时候还在哼歌,端上来的菜种类又多,心情好像格外的好耶是有什么好事吗?
真是观察入微,一针见血。
什、什么事也没有啊!真是的,爸爸你想太多了!
这样啊
看到连忙移开视线装傻的雪拉,拉尔夫似乎明白不管问她什么,都只是白费工夫。于是他不发一语,开始专心吃饭。
他用两手围着那一大盘麻婆豆腐,直接吃了起来。看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是想独吞。
我问你喔,爸爸。
什么?
拉尔夫默默得把麻婆豆腐送入口中,然后配着啤酒一起吞下去──就这样反覆做同样的动作。
雪拉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他。
我的我的身体,能不能做爱做的事?
噗──!
拉尔夫猛然喷出嘴里的啤酒。
他居然还有办法及时面向旁边,堪称奇迹。
你说什么!
做爱做的事。
两人沉默。
如坐针毡似的沉默。
不如说是炼狱。
不行。
咦!
不行!就算行也绝对不准!
拉尔夫像小孩子似的大吼大叫。
咦咦!唔?
面对拉尔夫这蛮不讲理、情绪性的发言,雪拉也只能做出咦?咦?的反应。
再说,你怎么会不会吧,雪拉!你该不会已经有男人了吧?
全校同学都知道的事情,父亲却全然不知。虽然很悲哀,但这就是为人父亲的现实。
是˙男˙人˙吗?
别开口闭口男人、男人的!拜讬你称呼他是男朋友啦!
你果然有男人了!啊啊,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就是这样才让人头痛总之不准!我绝对不答应!别说是性行为了,连交往都不行!
咦咦咦咦!
是那个混蛋吗!是那个混蛋说,想和你发生性关系的吗!
才、才不是!是我想做!
那就更不可原谅!
父女二人不发一语地互瞪着──
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两人就隔着一大盘麻婆豆腐彼此对峙,陷入胶着状态。
逐渐平静下来的表情、渐渐凉掉的中华料理──
我明白了。那我就找茸味当搭档,参加钢技。这么一来你应该满意了吧。爸爸不是一直很想让我参加钢技吗?
唔这
拉尔夫皱起眉头,嘴里念念有词。
显然在拉尔夫心中,身为人父、爱女心切的心情,以及身为技术人员的好奇心,正在天平的两端激烈的摆荡着。
最后
整整烦恼了超过三十分钟以后,拉尔夫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
我我知道了。既然你说你愿意参加钢技那我就同意你们交往吧。
咦?真的吗?
雪拉的表情,顿时豁然开朗。
谢谢你,爸爸!
只不过!不准发生性关系!听到没!
然而欣喜若狂的女儿,显然听不进去父亲这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不,这根本就已经是预料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