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我们在小屋下方的广场质询昨晚抓到的冒牌货。
化成爱衣、小夜、艾莉丝的是个拥有一对狐狸耳朵的少女。
她被藤蔓制成的绳子绑起坐在地上。
爱衣于她正前方蹲下,如连珠炮似不停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你从什么时候就在这座岛上?你一个人吗?还是跟家人一起?」
「…………」
被抓起来的少女别过头去,无视爱衣的问题。
她有着一头如烘焙点心般美丽的茶色秀发,从前额分为左右两边。她的肌肤宛如白桃美艳动人,脸上的器官小小的就像玩具一样。不过,自白色洋装露出的锁骨与脚踝处却散发着女性专有的性感魅力。只要五年后,不、再三年,她就会长大成为虏获全世界男性芳心的美人吧。
少女摇晃她挂在胸前的细长金属片。那跟小夜以前曾交给我的套房钥匙很像。
她每动身子一次,钥匙也跟着晃动。
「那你为什么要对优树……就是那个一脸白痴样的男生发动攻击呢?」
「喂爱衣,为什么你那么自然地把人当白痴啊?」
「唉呀对不起。那么,关于那个白痴——」
「我不是叫你改口成肯定句!是要你别叫我白痴!」
「你很罗嗦耶,好啦。那么,你为什么要攻击那个莫名其妙的两生类呢?」
「不管白痴或性别,难道我连Homo SaPiens(注4)都不是吗!?」(注4智人。现代人类的学名,灵长目人科人属。)
算了,随便你啦!
「……我要保持缄默。」
狐耳少女望向别处轻声说道。
「缄默……我说你啊,你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是怎样吗?」
「……请帮我叫律师。」
「这里可是无人岛啊!」
「爱衣,你冷静点啦。」
爱衣开始大呼小叫,但少女依然面无表情,仿佛人偶般怃然忧愁。
看来她与爱衣合不来。
我和小夜负责安抚爱衣,侦讯工作便由较为年长、个性沉着冷静的艾莉丝接手。
(艾莉丝的话,应该能顺利瓦解她的心防。)
「你是眼镜受派还是眼睛攻派?」
「……?」
「艾莉丝小姐、艾莉丝小姐,你在问些什么啊?」
「我在问她是眼镜攻派还是受派的啊。」
「你给我问更重要的事!像是为什么她打算杀了我之类的!还有,就算你这么问人家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看她呆住了,整个人呆住了!」
「那种无聊的问题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咦,我的命比眼镜攻受还不值钱?
「真是的,小夜你能接手吗?这事交给艾莉丝的话,不会有进展。」
「顺带一提我是优大哥派的♪」
「——别说那种让人难以回应的话。」
这次换上小夜代替艾莉丝。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犬神一族的戌威小夜,今年十四岁。请教尊姓大名?」
「…………」
「啊,如果不知道在场其他各位的名字,你也难以启齿呢。」
小夜说完,双手在胸前合十。
「第一个跟你说话的是猫又一族的猫柳爱衣,第二个是因幡一族的兔月艾莉丝。最后站在那边的帅气男生是仓田优树。」
小夜双手按着发红的脸颊,「哇——」地发出尖叫。
她的狗尾巴摇来晃去的,看似非常兴奋。
小夜讲到「帅气」这字眼时,爱衣与艾莉丝两人明显在偷笑,但我装做视而不见。
「优大哥虽然是普通平凡的人类,但因为诸多情事,他知道世上有我们妖怪的存在。好,接下来换你罗。」
小夜笑咪咪地看着少女。
不知是否放弃抵抗,狐耳少女貌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说:
「……天狐一族,狐火久远,今年……十三岁。」
「久远吗?这名字听起来真可爱呢。我们大约于四天前漂流到这座无人岛上,那久远你是从哪时候就在这里的呢?」
「……约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你自己一个人?」
「……我自己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岛上呢?」
「……」
「你的家人呢?」
「……我有爸爸跟姊姊。妈妈在久远小时候就生病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这样你的父亲与姊姊想必很担心你呢。」
「…………」
嗯~~~~她好像不擅长与人相处。
「还有,为什么你要特地变装成我们的样子,攻击优大哥呢?」
「……那不是变装,是变身。那是天狐一族的特殊技能。」
喔,原来是种族特有的技能啊。这就跟之前大龟一族的稻苗代梓小姐的妖力坚硬化很像呢。
「……我之所以偷袭优树先生,是因为他是个对女生劈腿、毫无人性的人。我变成小夜小姐攻击他,是为了让他有后悔跟反省的念头。」
「就因为我劈腿就要杀了我吗吁」
对这夸张的理由,我禁不住大声嚷嚷起来。
「……杀了对女性劈腿的垃圾男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之所以会有将劈腿废人诛之而后快的想法,可能是少女特有的精神洁癖所致。
然后会将想法付诸实行,可能也因为她只是个小孩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劈腿的确不是件好事,但优大哥他劈腿并非出自于恶意。这说来话长,但优大哥他是身陷不得不脚踏两条船的窘境才这样。所以,请你以后别再攻击优大哥罗。」
「……我知道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我不会再攻击他了。」
「很好,那我把绳子解开。」爱衣用力扯断藤蔓。
「那从今天起还请多指教啦!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因为你年纪最小就特别客气喔。不工作的人可是没饭吃的。」
「……您在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从今天起久远你就要跟我们一起生活呀,所以你也要好好工——」
「……我拒绝。」
她打断爱衣说话,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对身为外人却不明就里攻击优树先生这件事赔罪。但我并没有跟各位一同生活的打算,久远自己一个人就能活下去,请别干涉我。」
「你别这么说,我们就好好相处吧。这样就像有了个妹妹,我很高兴呢。也请你把我当真正的姊姊看待,称呼我呵小夜姊姊白吧,小久♪」
「……小夜小姐,什么是『小久』,」
「因为你的名字是狐火久远,所以叫你小久呀。很可爱吧?」
「……一点也不可爱。这样听起来很像被人瞧不起,让我很不高兴。请好好叫我的名字。」
「喂,明明就比我们还小,你讲话也太没礼貌了。」
「……爱衣小姐,我虽然比你们小,但也只相差一岁而已。」
「我说你啊~」
「好了好了。这岛上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大家就相安无事和平相处吧。如果你讨厌人家叫你『小久』的话,那『久久』如何呀!开玩笑的啦!」
「……真是恶心。」
「你、你等等!拜托别用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我!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啊!」
「抱歉他是个这么恶心的人。但你放心,优树他虽然是个恶心的人,但他可是人畜无害的。虽然他人很恶心。」
「爱衣!就算我很恶心你也不必说上三次吧!」
久远一点兴趣也没有,转身走向森林深处。
「喂你给我站住!至少告诉我们你住在哪边吧!你不说的话,一旦有事要联络我们会很困扰的!」
「……我就住在森林里面的那个小山丘上。虽然我应该不会有事去找你们才对。」
久远话说完再度步向丛林深处。
我们则是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总觉得那孩子的沟通能力很差呢。」
「是呀」小夜回话答道。
我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爱衣。
(话说爱衣竟然能毫不胆怯与初次见面的人搭话,挺罕见的。)
她曾经受到父亲虐待,导致有着讨厌与人交流的倾向。
因此,她对素未谋面之人总是保持一段趴离。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爱衣那样对待久远的行为相当稀奇。
难道是落难于无人岛的生活导致她的观感变调了吗?
「狐火久远……狐火……」
「嗯?艾莉丝你怎么了?」
艾莉丝听到久远的名字后,便一人独自沉思不参与对话。
「我突然想到一段传言,这在百鬼夜行里头还挺多人知道的。爱衣妹妹、小夜妹妹你们有听过吗?」
两人一齐摇头。
「是怎样的一段传言啊?」
「这个嘛,这是约在六年前实际发生的一段故事……」
艾莉丝开始回想起某些事,继续说下去:
「天狐一族中有个叫狐火岩的妖怪在百鬼夜行的龙脉研究所里头工作,据说他曾拿『龙脉』的力量进行人体实验的样子,不过也在那件事被百鬼夜行知晓后遭到研究所开除。他怀恨在心,便跟女儿狐火花音,好像还有另一个女儿,一起搬到不知道哪座无人岛上继续研究龙脉,说是为了总有一天能够报仇。」
原来是疯狂科学家的故事。碰巧那个科学家就叫狐火。
「与其说是传言,反倒更像怪谈呢。」
我看到小夜听见「怪谈」一词,脸颊抽动一下。是我多心了吗?
「不过无人岛跟天狐一族的狐火,这不会太巧了吗?」
「这实在太巧了。我们漂流到无人岛上,然后还撞见传说中的狐火岩的女儿。」
「说得也是。不过,在天狐一族里,狐火是个很常见的姓氏呢。」
我和艾莉丝相视而笑。
随后我们依照爱衣的指示,决定每个人的作业内容,并埋头工作。
◇
落难第五天早上。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富有南国风情的大晴天,但今天从早开始便云雾笼罩,气温也略低。
我们为了观察天气前往沙滩上。
小夜化为犬神姿态动鼻一嗅。
「好像有强烈暴风雨接近呢。」
「你能判别出来呀?」
「是的。海潮风里混有很浓厚的阴雨气味。」
「那你知道暴风雨什么时候会来吗?」
爱衣发问。
「我想最快是今晚,最慢是明天早上。」
「那我们得赶快补强小屋结构才行。墙壁又是用叶子做的,很可能会被吹走呢。」
「艾莉丝学姊说得对。今天我们就专注在小屋补强以及准备粮食跟饮用水上吧。」
「那工作要怎么分配?」
「小屋补强就拜托优树跟小夜。艾莉丝学姊的话就请你负责采集保存期限比较长的水果或果实。我去打水,顺便把久远带来这里。」
「你要把久远带来这里吗?」
「我是不知道她是住在怎样的房子里头啦,如果暴风雨来了大伙在一起也比较安全对吧?」
「但是看她昨天那种态度,我可不认为她会乖乖跟过来……还有爱衣你要去说服她过来?」
「什么啦,有意见是吗?」
「也不是啦……」
光看昨日爱衣与久远的互动情形,任谁都会持有相同疑问才是。
「我也一起去劝久远过来。只有爱衣你去的话我有点不安。」
「哪里让你不安了啦。」
「就是你这种想找架打的态度让我不安。」
「哼,优树你还真敢说。」
她并没继续反驳下去,看来她多少有点自觉。
「小夜,抱歉喔。我会马上把久远带回来的。」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小久她就拜托您罗。」
「哼,那就这样吧。时间也不多了,我们就赶快动工吧。」
我们一同吆喝一声,便动起来进行各自被分派到的工作。
我和爱衣肩并着肩一同前往久远生活起居的山丘。
越过平常汲水的河川,我们深入丛林内部。
半路上我们也摘了些能生吃的果实当做伴手礼。
我们持续前进,穿越过高大的树林后,眼前即是久远说的缓坡和建筑物。
小丘后方好像就是海洋,在这能听到海浪拍打的声响。
四周还有椰子树林立,如果天气好一点,这里景致想必美不胜收。
她住的地方位于比小丘中段还高一点的位置。
她的居所是采挖掘洞穴后,以圆木和木板补强天花板及地板的形式。
在我看来,这就像监视整座岛屿的了望台。
她好像也知道我们来访,站在自己家门前。
「……难道我昨天没说请你们别来干涉我的生活吗?」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才没答应。而且我们远道而来,你就不能有礼貌点,说声『啾啾啾~☆』装可爱一下来迎接我们吗?」
「久远说『啾啾啾~☆』啊。久远睡眼惺忪穿上粉红蓬蓬裙,手上拿着附有星星跟羽毛的魔杖之类的——嗯,那还真是套会受部分发烧友喜爱的美好魔法少女装扮呢。」
久远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只与爱衣相互对峙。
「……因为我人就是这样。」
「我是开玩笑的!拜托不要把我整个人当成空气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别管他。话说最快今晚会有暴风雨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过来我们这边吧。」
「……不必了。」
「不行。就算要我在你脖子上套绳子,我也要把你带回去。在一座无人岛上,我们哪可能会放任一个小孩子自生自灭啊?」
「什么套绳子,别讲的那么可怕。不过啊,你来的话不跟我们说话也没关系。就来跟我们住一晚等暴风雨过去好吗?」
我试着放低身段哄她,但她依然不打算点头答应。
「你就那么讨厌跟我们在一起吗?」
「……是的。」
「唉唷,你到底是不喜欢我们哪一点啊?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改善的。」
如此对应最让我感到惊讶。
那个爱衣三番两次遭他人拒绝,竟然能够不生气甚至让步!
「……全部都不喜欢。」
久远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你被劈腿还能这样真叫我不敢相信。还有你明明就喜欢优树先生,却装做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让我看了很感冒。」
「那、那个是这样的啦……」
然而久远却不听我解释,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让我觉得非常恶心。」
「!」
「爱衣!」
她虽已高举手掌,但爱衣听到我的呼唤后回复理智,最终没将手臂挥下。
「我会再来的。不嫌弃的话这个拿去吃吧。」
她经过久远身旁,将路上采的果实放在久远家中。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你别误会。这是昨天采下来吃剩的。放在那边腐坏也没意义对吧,优树?」
「是、是啊!没错没错!而且丢了也很可惜啊!」
「我等一下会再过来一趟,你趁现在先把东西准备好喔。」
「…………」
爱衣只说了这些,便转过身去迈开步伐。
我对久远露出一副客套微笑,随后追上爱衣的脚步。
在那之后过了数小时。
这次换小夜与艾莉丝出马劝说,但她们依然无法带久远回来。
然后到了深夜——暴风雨果真来袭。
◇
早晨,我听着风雨声醒来。
墙壁轧轧作响,雨滴毫不歇息直打着天花板发出声响。
外头仿佛世界末日到来,是一片狂风暴雨。
「好险我们有补强小屋。」
我深感未雨稠缪的重要性,一人独自低语。
昨天小夜用木板补强以树叶搭建成的墙壁。
小屋本身也用了圆木与周遭树木做固定。
只要周遭树木不被连根拔起,就不必担心小屋崩毁。
大家纷纷穿上漂流至岛上时所穿的衣服,整个人就像南极的企鹅般缩起身子抵御低温。
「小久她没事吧?」
「她虽然很顽固地说她不要紧,但天气这样可能不太妙呢。」
「…………」
爱衣低头听着小夜与艾莉丝间的对话,默不作声。
「爱衣。」
「……干么啦。」
「等风雨变小之后,我们再去久远那一趟吧,这次就算要用上强硬手段,也要把她带回来。哪怕真的要用绳子把她拖回来。」
她抬头看我一眼后,再度低下头去。
「优树。」
「什么事爱衣?」
「你那话讲得好色情。」
「哪里会啊!」
爱衣无视我的吐槽,开始订定计画。
「总之等到风雨变小后,我们就去把久远带回来。就这么决定。」
「还有优树很色。就这么决定。」
「这种事不必决定吧!」
然而,其他两人却点头赞同艾莉丝说的。
看来这里没人站在我这边。
手机早已失去电力,无法得知正确时间。
现在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风势和雨势已大幅减弱,现在看似已进入暴风中心。
为了将久远带回,我们四人一齐出动前往她的居所。
我们越过河川、穿过树林来到小丘上。
「不会吧……」
久远所居住的洞穴从上方被土石泥沙压垮。
粗大的圆柱全部自根部断裂,整处宛如遭巨人肆虐般平坦。
「——!」
「爱衣妹妹,你冷静点!这里面没有人。」
艾莉丝以沉着冷静的语调,制止冲向瓦砾堆欲徒手开挖的爱衣。
「附近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至少看来她已经离开这里。」
「小夜,你能不能靠闻味道把久远找出来?」
「我办不到,气味都被雨冲掉了。」
小夜沮丧地否决我的提案。
我为了安慰她,摸摸她的头。
「不过她到底跑哪去了?从住所损坏程度来看,好歹也过了一段时间。如果她出发前往我们的小屋,我们应该早就跟她碰头了。」
「说不定她受伤在半路倒下了呢。」
艾莉丝无心的一句话让大家倒抽一口气。
「我们去找她吧。说不定正如艾莉丝学姊说的,她在去我们小屋的路上受伤了。」
「说的是,就这么办!」
「那我也——」
「不行。优树你先回小屋去。」
「爱衣,这是为什么!」
「相信你也知道,普通人在黑漆漆的丛林中搜索只会变成绊脚石。这工作连是半人半妖的我来做都不简单了。」
艾莉丝替爱衣帮腔,她所说的非常正确。
区区普通人类在暴风雨中寻找小孩反而再度落难的危险性相当高。
「优大哥请先回去。说不定小久她会到小屋去。」
「……我知道了。」
她们说要派人送我回小屋,但我拒绝了。
我不想再扯后腿,妨碍她们寻人。
「那你们也要小心点。」
「哼,这点小事没问题的。」
「优大哥您也路上小心。」
「优树,要当个乖孩子等我们回家唷。」
分别听过爱衣、小夜、艾莉丝的话后,我转身打道回府。
「那我们来分配谁要负责哪里吧。我负责海岸,小夜去东侧丛林,艾莉丝学姊就西侧——」
爱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我听了非常不甘心。
我在无意识中将拳头握得紧紧地,紧到手部发疼。
归途。
从厚厚云层微露出来的太阳光也变得微弱。
「得趁天色暗下来前回到小屋。」
但运气不佳的是河川水势变得湍急。
可拿来当跳跃平台过河的岩石也都沉进水流里。
我为了寻找能渡河的地方,沿着河川步行。
「……这下糟了。早知道就别要帅,叫她们送我回去就好。」
无论我走多久,都没发现可过河的地方。
一到晚上风雨再度变强。
我拿一片大叶子当雨伞防风雨。
但是漆黑的夜加上风雨遮蔽我的视线。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踏进丛林里。
我还笨笨地一直走下去,殊不知将大难临头。
「!?」
脚下地面发出声响崩塌。我于一瞬间处于无重力状态……然后坠落。
就在内脏往上浮起产生一股想呕吐的不适感后,肉体承受彷佛遭人殴打的痛楚。
情急之下我用手护头,然而这样却无法完全吸收撞击力道。
感觉就像头被抓起来左摇右晃一样。
「痛痛痛痛……可恶,这下可搞砸了。这里怎么会有断崖啊。」
我就这么脸朝天横躺在地面确认周遭环境。
与其说是断崖,倒不如说是个陡坡还比较恰当。
河岸流经整座丛林。
陡坡不知是因为活断层移动造成,或是长年受到侵蚀产生。看来我是于地形变成急斜面之处踩空才摔落至此。
我虽从高处跌下,地面却因雨水变得湿软是不幸中的大幸。
「呜……全身虽然痛得要死,但好像没地方骨折或扭伤。跟艾莉丝说的一样,我只有在这种时候运气特别好。」
我逞强把话说完用力挺起身子。
这时我才发现阴暗处有个人影瘫倒在地。
那个人影的真实身分正是狐火久远。
「久远!?」
我赶忙动身走过去,将手放在她的嘴巴前。
「还有呼吸,原来只是昏过去而已。」
她有可能撞到头,但可不能让她继续淋雨。
我抱起久远。
幸运的是附近刚好有个洞穴。
那洞穴约有六张榻榻米宽,内部很深,也没有毒蛇猛兽。
久远好像长时间淋到雨水,导致身体有如冰块般寒冷。我以前曾在电视上看过,如果放任她不管的话,久远可能会因低温症而死。
「必须把身体擦乾替她取暖……也就是说我要脱了她的衣服。」
我明明是为了救人,整个行为却看起来有严重的犯罪气息……这是为什么?
不!现在不是想太多的时候!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她的体温正持续下降!
我下定决心,碰触她的身体脱衣服。
「哇,好软。虽然比爱衣她们还年轻,但身材还挺有女生样子的嘛。咦,这句话本身好像就是犯罪者会说的话?」
嗯,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解开钮扣,准备脱下久远的洋装。
「……你在做什么?」
「早、早安您好。」
久远正好醒来,我在近距离与她四目相接。
即便情况如此,她也不发出一声尖叫,起身重新扣好钮扣。
「……竟然偷袭入睡的女性,这是身为人最差劲的行为。」
「不、不是啦!我是怕你这样被雨淋湿会咸冒,想说把衣服脱下来而已!」
「……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一步。呜!」
她起身打算与我取开距离,却突然用手按住右脚。
可能是从崖上摔下来时弄伤脚了。
「你还好吗!?」
「……请别过来。这点小伤,我只要把妖力聚集在脚上、提高治愈能力的话就能马上……」
然后她话还没说完就应声倒下。
久远脸庞涨红,呼吸急促。
她因长时间淋雨感冒了!
「久远,你别逞强了。快把这件外套穿上——」
「……请你别靠过来。我不需要你的协助。」
很明显的,这句话是在拒绝我。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甚至是讨厌我们这群人?」
「……你的存在本身就叫人无法原谅。」
她以没对准焦点却怀有敌意的双眼看向我说:
「……久远的母亲生病过世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父亲、姊姊还有久远都很喜欢、很爱母亲。但她还是死了。」
「…………」
「……为什么像你这种差劲的人类还能活在世上,我的母亲却难逃一死呢?为什么其他人都还活着,我的母亲却得与世长辞呢……!」
久远并没有以一贯的冷酷语调说话,而是以与她年纪相应、如同小孩子般的方式激动地抒发心情。
「为、什么……」
「久远!?」
久远流泪后倒下。
我摸摸她的额头,其温度异常的高。
我赶忙脱下自己身上微湿的外套盖在久远身上。
「……爸爸、姊姊……妈妈……我好难过……」
梦话。
她伸出手,于空无一物的空中摆动手指。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但我只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可恶!」
我一个人不会生火,我也无法带着久远在狂风暴雨中与爱衣她们会合。
我咬牙切齿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
「咳咳!咳!好冷……好难过……爸爸、姊姊……」
她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不停地抖动。
我能做的是——
「好!」
再次动手脱下久远的洋装。
我褪下洋装后,把盖着的外套穿在久远赤裸的身上。
我拉起外套前方的拉链,从久远身后紧紧抱着她。
一股暖流从细胞的缝隙慢慢地流动扩散。
耳边传来久远的喘息与风雨声相互交织。
她那焦黄色的狐耳及秀发骚弄着我的脸颊与脖颈。
「……爸爸。」
「呜喔。」
久远因生病开始胡言乱语,她把身体朝向我这里,并用双手环抱我。
她小小的乳房隔着外套碰触我的身体。
我能清楚感觉她微弱的心跳。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对一个国中生发情!这时候就是得背圆周率!呃——大约是三!可恶!结束了!因为在学校就是这么学的,我根本没办法接着数下去啊!草莓族万岁!」
「嗯嗯。」
「喔,抱歉,好像太吵了。我还是别继续吐槽自己,把久远吵醒可就不好了。」
我为了替她取暖,不停抚摸她的后背。
这是个还没完全发育、幼小且柔软的身体。
然而我只要稍微多施点力,就令我联想到青涩坚硬的果实。
每当我摸她的背,久远就会很舒服地发出声音,用脸颊磨蹭我。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外头风雨变得更加剧烈。
雨势大到能见度约只有一公尺。
久远再次睁开眼睛,不知是否被滂沱大雨声所吵醒。
「……嗯。」
「早啊。睡得还好吗?小公主?」
「…………」
或许是因为感冒脑袋晕眩,她人一醒来并没回话。
她正打算缓缓观察周遭情况。
但她观察到一半好像又觉得累,便阖起眼倒在我身上。
「喔、住手、很痒耶。」
她为了寻求人类体温的鼻尖掠过我的下巴底部。
她双手更加使力抱紧我。
久远自短暂的昏睡中醒来,恢复正常意识。
看来她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样的行为。在她猛然察觉后,双颊瞬间染红,并双眼朝上凝视我。
「……你在对久远做什么?你在性骚扰我吗?」
「那是我要说的话。拜托你耳朵不要乱动,很痒的。」
「……你真是差劲。我被偷袭了。一旦我能平安离开这里,我们下次再见面的地方就是法庭上。」
「我才没有!」
「……你好罗嗦,请赶快放开我——呜。」
「别逞强了。你不仅咸冒,脚还扭伤了。」
久远为了离开我而脚上施力,却因疼痛脸部变得扭曲,再度缩回至我的怀里。
「……」
她吃力地从宽松的袖子伸出手。
指尖燃起火焰,火却像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一样马上消逝。
「……身体状况不好的话,果然发不出狐火呢……」
「看来这证明了我的清白呢。」
「……不、还没有。等我康复后,我就会立刻准备诉讼。下次相会就是隔着铁栏杆见面了。」
「咦,你好像跳过好几个阶段罗!?」
「……开玩笑的。谢谢你做出最适当的处置。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啦,哈哈哈哈。不过,久远你也会开玩笑呢。」
久远不回答,只是闭上眼。
虽然呼吸微弱,但看来她并没有睡着。
「……你为什么会从崖上摔下来啊?」
我无法忍受这般沉重的气氛,自行开起话题。
「因为住所承受不住土壤吸水后的重量塌掉了,所以我想另外找个能躲避风雨的地方。然后就不小心踩空摔下来了。太大意了。」
「不过,好险你只有扭伤脚而已。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她没有回话。
「你之所以会攻击我,是因为母亲死了,向女生劈腿的混蛋废物还能活在这世上这点让你觉得不可原谅是吗?」
这是我从久远倒下去前说的话所推测出来的答案。
这话彷佛道中她内心的想法,久远难掩脸上惊讶神情。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那是久远你自己说的呀,你还表情狰狞地瞪我呢。你忘了吗?」
「……是的。」
「久远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啊?」
「…………」
「抱歉,我问这问题太没大脑了。」
「……不会。母亲她体弱多病,自从生下久远后,她一直都在医院病床上过活。即便如此,她依然深深爱着久远。所以久远也很喜欢母亲,幼稚园放学后姊姊会来接我,我跟姊姊每天一起到医院。星期日父亲休假也会一起到医院探望母亲,我们一家四口常这样聚首。」
「喔~」
「……我们一家曾一起到北海道旅行三天两夜一次,那是久远还是小学生的事了。我跟姊姊一起挤牛奶,爸爸还在做起司比赛获得第一名。他就像这样把牛奶装进宝特瓶里一直摇啊摇。」
久远得意地做起摇宝特瓶的动作。
手一摇她的头也跟着动,那对狐耳搔得我发痒,我也自然地微笑起来。
「……那趟旅行中久远第一次惹妈妈生气。」
「你惹人家生气了?但你看起来好像还挺高兴的。」
「……是的。因为那对久远来说,是段非常重要的回忆。」
她接着述说当时所发生的事。
当天起司比赛结束之后,久远吃过午餐和她的姊姊一同喂牛、摸山羊等,到处玩耍。
可是,在骑马体验活动上她的姊姊虽能顺利骑乘马匹,但久远因为太小无法骑乘,就一个人闹脾气自行跑去玩。
她一个人在牧场里乱晃,待她察觉时,已迷失在一片玉蜀黍田里了。
田里到处都是比她还高大的玉蜀黍,形成一座迷宫。
她一开始还觉得好玩在里头闲逛,直到太阳西下天色变暗,久远这下才知道事情严重,哭了出来。
她的脚跟也因为持续步行而破皮渗血。
伴随着疼痛、疲劳、孤独与不安,久远哭喊着父母与姊姊的名字,最后她忍不住蹲下。
火红的太阳宛如沉入天空般西下。
久远在夕阳的照射下,蹲在地上持续放声哭泣。
「……但那个时候,我听见远方有人在叫久远的名字。」
她站起来,就像受到呼喊声吸引般拖着疼痛的脚持续行走。
穿过玉蜀黍田后,她发现母亲正拼了老命大声喊着名字找自己。
母亲一看到久远,便皱起脸来跑到久远身边抱紧她。
这一抱痛到让久远快无法呼吸,又相当温暖。
当母亲抱过久远后,随即打了她一巴掌。
然后生气。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妈妈骂我说:『你一个人跑哪去了!我不是有讲过,要去别的地方的时候,一定要让姊姊或妈妈陪你去吗!』
在那之后,久远一边哭泣一边用手压着红肿的脸颊,不停地道歉。
她的母亲再度紧抱着自己的女儿。
毫不在意眼泪与鼻水会弄脏衣服。
久远的母亲也是一面哭泣,一面不停说着「久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不放手。
「……那时虽然还小,但我能体会母亲她是多么担心久远,母亲是有多么不安导致她脑里净是些不好的猜想,还有她是多么爱我……」
在那之后,姊姊因为没有看住久远也一起被父亲痛骂一顿。
然后——
「……在那次旅行我第一次和母亲一起洗澡,也一起睡觉。洗澡泡的是温泉,那时姊姊也进来三个人一起泡澡。爸爸本来也打算一起洗,但是姊姊她非常抗拒,所以爸爸无法加入我们。虽然久远认为爸爸一起进来洗也没关系。」
「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后都会那样的……甚至还有人自己的内衣裤也不想跟老爸的混在一起洗呢。」
「……我以前觉得那样很过分,但现在我可以理解姊姊当初为何那么想。我虽然喜欢爸爸,但我不想跟他一起洗澡。」
久远爸爸加油!要好好加油啊!
「那你跟妈妈睡觉的时候,姊姊也有一起过去睡吗?」
「……没有,姊姊她一个人睡。她白天的时候玩得比其他人尽兴,应该很累。我跟妈妈盖同一条棉被,棉被里面很温暖,而且香香的。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人非常安心又幸福。」
「这样啊。」
「……不过,那年冬天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妈妈就死了。」
雨声填满这寂静的空间。
我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只能保持沉默。
久远则是一点一滴地慢慢说:
「……父亲他是百鬼夜行的研究员,负责研究『龙脉』。」
「研究龙脉?」
「他曾请求研究所,是否能让他研究龙脉这股庞大的力量可不可以运用在治疗母亲的疾病上。可是,结果却……」
每当久远说话时,她就像被挖起心头肉似的紧皱眉头。
「……父亲不顾久远跟姊姊还在场,舍弃身为人父的尊严向研究所的员工下跪。然而研究所的人却连父亲的话也不肯听。他们只会说些伦理面的问题要怎么办、出事谁要负责这种顾及面子的话……」
久远的脸颊流过一道泪痕。
泪滴落于地面,化作一处污渍后消失。
「……如果能进行治疗方面的研究,就算无法让疾病痊愈,说不定也能让母亲活久一点。父亲他只是一心想拯救母亲而已,却被当成危险分子遭到研究所开除。」
久远的话中带有阴暗沉重的情感。
「……在艾莉丝小姐与优树先生去采香菇的路上,我听到你对爱衣小姐跟小夜小姐劈腿,而你们还能笑着看待……那时久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母亲如此温柔却遭到他人背叛死了,为什么你们还能互相信任对方呢?为什么看起来还能过得那么幸福?你明明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差劲浑球。」
久远语毕,闭上眼睛。
她稍微吸了口气,缓缓吐气后继续说道:
「……我无法原谅那样的行为,等我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攻击了优树先生。这就是我的动机。知道理由后,这样你满足了吗?」
「…………」
久远的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流下。
「……我不要金钱,也不想要其他东西。我只希望一家四口能团聚。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无法实现呢?咳、咳!」
「别说了,说话会耗费你的体力。」
「……太大意了。虽说生病身体不适,我竟然会对优树先生说那么多话。」
「好了,别再说了。你再多休息一下。只要到了早上,爱衣她们应该会发现我们才对。」
我抱紧久远看似一折就断的细瘦身体。
她的身体柔软、带有热度,就像易碎物品小小一个。
「……你果然很嗯心……不过。」
她因感冒和发烧无法做出适当判断,就这么眯起眼睛。
「……好暖和。」
直接倒在我身上。
她阖起眼。
眼泪更沾湿了她长长的睫毛。
久远就这么沉熟入睡。
呼吸急促,高烧依然不退。
我不停抚摸久远的身体,试着让她身子多少更暖和些。
然而,我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我和久远一样进入梦乡。
所以,接下来我所看见的应该都是梦一场。
有位穿着雨衣的女性进到洞穴里,从背影及其他特徵看来,绝对不是爱衣那群人。
她取下雨衣的头套部分。
脸蛋看起来跟久远有点神似。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表情,伸手摸摸双颊发红睡在我怀里的久远的头。
然后从口袋取出针筒。
挽起外套的袖子,将针头刺向久远的手臂,注入液体。
『这样感冒就不会继续恶化了。到了明天或后天病应该就会好了。』
她话说完后,轻吻了我的脸颊一下。
随后她带起头套恢复成她前来时的模样,再次走向外头风雨交加的世界。
待女性的身影从我视线消逝后,我再次进入深沉的睡眠里。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外头依然一片昏暗,气温比之前更低。
然而幸运的是雨势减缓了。
这样的话,不必等到早上也能出发去寻找爱衣她们。
但我对下一波危机已悄然接近一事却浑然不知。
「……有东西来了。」
最先发现这点的是拥有狐耳的久远。
她在我不知不觉问醒来,两眼睁得大大的瞪向洞穴入口。
我也跟着看外头,但我只能微微看见水量高涨的河川、大雨以及对面一大片的树林。
我能察觉那东西存在靠的并非视觉,而是听觉。
将猫叫声额外乘上三十倍的魄力听起来差不多就像这样。
有个巨大身影默默地直立在洞穴入口处。
「老、老虎!?」
出现了一头身长约有三公尺的大型虎。
我想起爱衣说的话。
『再说就算真的有洞窟,那也早就变成毒蛇猛兽的巢穴没办法用啦。』
意思就是说,这是那家伙的巢穴啊!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我们却跑进了一处什么都没有的虎穴好好休息了一会!
老虎发光的双眼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跟它还有段距离,但老虎吐出的腥臭气息猛烈刺激着我的鼻腔。
「……请你快逃。」
「久远?」
在我面临危机、整个人陷入僵直状态时,久远穿着宽松的外套站起来。
「久远的脚受伤,身体状况又差,所以我无法自己一个人逃走。但优树先生不一样。」
「也就是说,你叫我趁老虎攻击你的时候逃跑吗?」
「……我会用狐火在一瞬间分散它的注意力。这样我们就扯平了。而且我是妖怪,就算脚受伤、状况不好,也不会输给一头动物。」
久远站在我前面与老虎对峙。
如果我是女生,久远是男的,我一定会爱上她。
可惜我是男的,久远是女孩子。
「穿着一件松垮垮的外套,你是在胡说些什么啊。」
「……优树先生?」
我硬把久远推到身后。
是她身体使不上力吗?她就这么跌坐在地上。
接着这次换我与老虎对峙。
「……普通人是没有胜算的!快逃!」
「刚刚的那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呢。」
「……?」
「就是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废物还能活着,久远的妈妈却死掉了这问题啊。我是想了一下,依然得不出结论,抱歉啊。」
「……那无所谓!请你快逃!」
「才不要。」
老虎体态蹲低。
恐惧自心头涌上。
好可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被指尖利爪或嘴里锐牙伤到的话咸觉超痛的!
「……为什么你要站出来保护我?久远明明对优树先生你们说了那么多难听话,态度又很差劲啊?」
「喔,这个问题很简单。」
就算如此我也不拔腿就跑,转头对背后的久远笑了一下。
「你讲的那些话还有表现出来的态度啊,比起我平常所承受的暴力跟粗口怒骂根本不算什么。还有我的确是个废人,但我并没舍弃男子气概到会对女孩子见死不救!」
「……!」
「而且要是丢下久远逃跑,我可没脸见爱衣、小夜跟艾莉丝她们啊!」
老虎把身段放得更低,快速扑向我而来。
猛虎的利爪逼近眼前,我并没有逃跑而是大喊:
「有胆就放马过来!我不会让你碰久远一根汗毛——……咦?」
老虎并不对我或久远看上一眼,反而进到洞穴最深处,用前脚抱着头。
那样子彷佛就像遇到讨债集团上门要钱而怕得发抖的人类。
「啊!找到优树跟久远了!」
当我看着老虎那副德性,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人声。
我一回头,发现爱衣全身湿答答且满身泥泞站在那里。身后的小夜与艾莉丝一样全身脏乱不堪。
「爱衣!小夜!艾莉丝!你们怎么会在这!」
「什么怎么会在这!都是因为优大哥您不见了,大家在岛上找您!」
「然后这只老虎在半路上来找碴。爱衣妹妹『小心我把你的皮活活剥下来缝成内裤穿』这么威胁后,老虎拔腿就跑了。在那之后我们听到优树的声音,就跟着来到这里罗。」
「真是的,连优树你都遇难这也太夸张。自己一个人都回不去,真是个废物。」
爱衣一行人齐声斥责我,但从她们的语气听来,找到我而感到安心的情感成分较重。
这叫我非常高兴。
「抱歉啦,爱衣。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找到久远喔。」
「真可谓『歪打正着』呢。总之两位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们两个都没事……咦?」
爱衣话说到一半突然歪头。
看到爱衣如此反应,我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立场之不对劲。
——确认一下周遭情况。
狐火久远,全棵身上只穿外套(仓田优树所有物)。眼中含泪,因从高崖跌落,身上有着数道细小伤痕。
仓田优树,上半身赤裸。身上有着两人互抱的痕迹(侧腹部上有着女性抱过变得泛红的痕迹。)
如此情形遭婚约对象——猫柳爱衣、戌威小夜,以及兔月艾莉丝目击。
「……0K、0K,我弄清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爱衣、小夜、艾莉丝,我们来好好聊聊。只要听我说完,你们就会觉得『喔~原来是这样』弄懂一切经过的!所以请你们听我解释,拜托你们!」
我受三人无言低气压所逼,一直后退到老虎发抖躲藏的洞穴深处。
我与老虎互相依偎,望着低头俯视我们的那三人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好啊,那我就听你说说吧,我的主人,而且是从头到尾。你这个哈萝莉哈得要死的家伙,简称哈萝!」
「别这样!拜托别简称成像是英文里用来打招呼的单字一样!」
艾莉丝脸上虽挂着笑容,目光却十分闪耀不输刚刚那头老虎。
「少罗嗦,你这个哈萝!差劲、差劲透顶!这个哈萝!」
「呵呵,原来优大哥是哈萝呀。您就那么喜欢年幼女孩子吗?为什么男人都是哈萝呢?」
不行,『哈萝』这个字在我听来变成了专指萝莉控的术语!
这三位脸上都顶着一副对上眼便会升天的恐怖笑容步步逼近。
「「「来嘛,我就听你好好说。(来,还请您娓娓道来。)」」」
前略,母亲大人、父亲大人,不肖子即将化成天边流星一闪即逝了。
◇
「……这里是哪里?」
「早啊。」
「你醒过来啦。」
躺在小屋里的久远醒过来。
在小屋里待机的我和小夜对挺起上半身的久远投以微笑。
「……是小夜小姐跟优树先生?」
「早安。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吗?」
「……昨天晚上?」
「是的。小久的家崩塌,你为了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去,之后跟优大哥共渡一晚后就昏倒了。然后我们把小久你搬来我们的小屋,爱衣直到刚才都还在照顾你唷。她人累坏先睡了,就换我来接手。」
小夜指向爱衣,爱衣早巳熟睡发出鼾声。
久远看她这样表情变得阴沉。
「唉呀,你起床啦。」
艾莉丝手上拿着草编的篮子回家来。
「这样正好。你肚子饿了吧?因为昨天的风雨,水果类的东西几乎都掉了,倒是捕了很多鱼虾贝类呢。」
「……满身泥泞。」
久远指着艾莉丝衣服上的污垢如是说。
「只不过稍微脏了点,小孩子不必在意啦。啊,对了对了。」
艾莉丝洗过手,用嘴巴将指尖咬出血来。
「因幡一族的血肉可是有提升体内治愈能力的作用唷。虽然我只是个混血儿,但应该也是有效的,你就先吸一点吧。」
久远照着艾莉丝所说,吸吮艾莉丝渗血的指尖。
「呵呵,真是个乖孩子。你再多躺着休息一下吧。」
「那我马上来做饭。为了小久,我可得比平日还要更大秀厨艺罗。」
在艾莉丝回来后,小夜为了做菜准备离开小屋。
久远一声细语唤住小夜:
「……为什么?」
「什么事?」
「……我态度明明那么差,为什么你们对我这么好?」
这问题与她当初在洞穴里问我的一样。
「呼哈、呼哈~」爱衣边流口水边说些奇怪的梦话。
她被自己的梦话惊醒,微微张开双眼发现久远早已醒来。
「久、久演!」
她弹坐起来,还因为刚醒说话不小心吃了螺丝。
「……爱衣小姐。」
「什么『爱衣小姐』啊!你这笨蛋!为什么家里倒了还不过来我们这里啊!我很担心你耶!」
爱衣移动到久远身旁,碰一声地轻轻敲了久远的脑袋。
「真会给人添麻烦。」
爱衣话说完,对久远笑了一下。
「……爱衣小姐。」
泪水自久远的眼里夺眶而出。
「啊!爱衣妹妹把久远妹妹打哭了。」
「艾、艾莉丝学姊!咦、我有打那么大力吗!?对、对不起喔。」
「……不、不是那样的。」
久远无法将话说完,只能任凭泪目纵横。
小夜则温柔地抱着哭泣的久远。
「小久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们也很担心你唷。你以后可不能再自己一个人那么乱来罗。」
「……对不起,对、不起」
久远依偎在小夜的怀里不停哭着道歉。
爱衣吓得在旁不知所措,而艾莉丝则明知故犯地捉弄她。
我看着这幅景象,自然地层开笑靥。
就这样,狐火久远成了我们的新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