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星期三的午休时分。
本人仓田优树,在嘴里塞满食物的状态下打了个喷嚏。
「吼!优树你这白痴!很脏耶。」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爱衣。」
地点在高中部屋顶门前的阶梯平台。
大家齐聚一堂,铺上野餐垫在这吃午餐。
身为高中生的我们,在爱衣与小夜的国中部班级吃中餐的话说不过去。
反之亦然。
如果拿着便当占领总是爆满的餐厅座位,一次六个人也太多了。
结果,在有足够空间也不必在意其他人眼光,也就是上屋顶前的阶梯平台用餐成了例行公事。
小夜从保温瓶倒了一杯温热的绿茶给我。
「那也没办法呀。差不多要到深秋了,也开始会觉得冷了呢。」
「但是,打喷嚏的时候至少用手遮住嘴巴啊。如果你不养成这种礼貌的话,早晚会后悔。」
「好啦好啦。话说回来,久远你还没参加什么社团吗?」
「……(点头)」
离久远转学至今过了一星期以上。
「有朋友约你参加社团吗?」
「……(摇头)」
上周爱衣感冒卧病在床时,久远原先要与朋友参加睡衣派对。但她因为担心爱衣,中途先行离开回家。
看来她也不是没朋友。
「虽然我们学校不管高中部还国中部,是没规定学生一定要参加社团啦。不过难得嘛,要不要试着做些什么?毕竟也只能趁现在享受青春啦。」
「……葛格你们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大家回答久远这简单的疑问。
「我没有参加社团喔。我要在『CAT'S BELL』帮茜小姐的忙,还有练习当一个西点师父等其他事要做呢。」
首先由爱衣回答。
「我也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买东西或打扫家里等家事还挺忙的。」
接下来换小夜。
「我则是嫌麻烦没参加。我还要忙着看傍晚动画、深夜动画,这个月还有PLP新出的游戏够我忙呢。」
「我跟右边的一样。不管是身体运动,还是试着创作东西等都太麻烦了。我连呼吸都嫌麻烦了。」
艾莉丝与我接连说出像个废物般的发言。
「空去参观过社团后,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社团的人啊,都一边哭着下跪说拜托不要加入我们社团耶。好沮丧哟……」
这是为什么?感觉个中理由能很简单地猜到。
「…………」
最年幼的久远,对其他比她年长的人投向一种「居然自扫门前雪……」的视线。
吞下章鱼形状的香肠,我跟着补充道:
「久远不是从小学一年级以来就在无人岛上生活,没参加过社团吗?所以啊,现在参加一次社团应该会成为不错的体验喔。」
「……的确我之前上的小学,要等到高年级才能加入社团。」
「果然大家都一样。我、爱衣还有小夜上的小学也是一样。」
「……我没参加过社团。但我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社团,也无从选择。」
「那的确是个盲点啊。那反正我很闲,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参观社团?」
「……跟葛格两个人一起吗?」
「有人要一起去吗?」
我口中含着筷子问大家。
爱衣要帮忙「CAT'S BELL」的生意,小夜与空要去促销会买东西,艾莉丝回家后好像有线上游戏的狩猎邀约。
我说艾莉丝啊……你什么时候才要做女仆的工作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就跟久远一起参观社团罗。」
「……啊,但是我今天……」
「难道久远你也有事吗?」
「……是有事啦。不过这事不到最终离校时间前一刻就办不完,在那之前没关系的。」
「?你这事还真怪。」
久远不知道为什么脸红红的,手还放在口袋上。
我好像还听到从口袋传来有纸片摩擦的声音。
爱衣她们跟我不一样,马上就察觉久远要办的是什么事,还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久远也有这么一天了啊~」爱衣如是说。
「小久才刚转学过来不到一个礼拜而已,好厉害呢。」小夜如是说。
「我则认为这也太晚了。像久远妹妹这么可爱的人,就算转学当天就有我也不意外。」
「空也这么认为!」
艾莉丝、空也跟着出声。
「?」
我对她们意义深远的发言感到不解。
久远害羞地低头,再度吃起便当。
我一瞬间还觉得她顶着那红红的脸庞一直盯着我不放。
◇
放学后。
国中部课程比较早结束。
我于碰面地点——高中部鞋柜露脸后,久远啪搭啪搭地小跑步过来。
「抱歉,让你久等啦。」
「……没关系。」
「是吗?那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两个都将书包放在教室,所以两手空空。
「我有拜托杉——杉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之前久远你送便当来,我有跟你介绍过的损友大杉太一。」
「……(点头)」
「因为那家伙人面广,我已经请他跟各社团通知过了,只要喜欢的社团都可以去。那我们要先从哪里开始?」
「…………」
久远定住了。
我只能苦笑摸摸她的头。
「那我们先从最近的主流社团去看吧?」
「……(点头)」
「要说到离这里最近的主流社团那就是……」
有着轻快球类弹跳声。
复数充满干劲的叫喊。
球划出弧线飞向篮球架,却被篮框弹出。
「喂,一年级的!投完篮后记得马上卡位抢篮板球,这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是!』
女学生朝气蓬勃的声响充满整座体育馆。
我们第一站来到女子篮球社。
有位顶着短发的活泼少女出来迎接我们。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是国中部女篮社的队长,国中部三年级的爱泽哄。事情我已经从阁下……不,我已经从大杉学长那边听说了,两位今天是要来参观社团的吗?」
「久远,我们走。这家伙是『汪、喵、小兔兔』的人。仔细想想这是透过杉的关系介绍的,那么一定就会是那群家伙。」
我按住久远的肩膀,打算转身离开体育馆时。
「请等一下!到大杉学长下令前我不会对仓田学长出手的,请您放心!教典上也是这么写的!」
「什么嘛,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您要是对兔月姊姊大人出手的话,我就会抛开一切袭击您了。走在没有月光的夜路时还请多加小心哟。」
她小小声地这么说。
糟糕,这下我果然还是想走人。
我急忙将爱泽哄的矛头转向他处。
「久、久远你有打过篮球吗?」
「BASKETBALL,翻译名为篮球,由人数为五人的两组人马使用同一颗球,将球投进敌对队伍的篮框里竞争得分的体育项目。待比赛时间结束后,得分较多之队伍为胜者。另此竞技的专用球也称为『篮球』。」
「你还是一样博学多闻呢。那也是从岩先生书房里的书读来的?」
「……(点头)」
「既然都那么懂了那你也应该知道规则吧?我们现在正在让一年级的打练习比赛。要不要实际下场打打看呢?球鞋的话,一年级的学妹有多准备预备用的,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借自己的球衣给你当运动服穿喔。」
爱泽呋以运动少女独有的爽朗笑容如此提议。
「……不过我在场上可能只会扯队友后腿。」
「没有人一开始就很厉害啦!而且我认为凡事都要先做过后才能体验个中乐趣哟。」
「人家是这么说的啦。都难得来这了,你要不要试试看?」
「……葛格也这么说的话我就试。」
「太好了!那我们去更衣室吧。」
久远被女子篮球社队长带走,前往更衣室。
三十分钟后。
「防守!那边在干什么!把人挡下来啊!」
「卡位!」
「假动作!假动作!」
城南女子篮球社的先发球员满身大汗,互相对吼。
狐火久远穿着自队长借来的稍大白色球衣,假装投三分球后,运球闪过敌对队伍球员漂亮上篮得分。
球没碰到篮框,直接穿过篮网,咻。如此轻快的声响在体育馆里响起。
「久远,好球!」
「久远,你好厉害喔!」
同一队的女子一年级队伍毫不吝啬地称赞久远。
比分为十五比六。
久远所属的一年级队伍得分为十五分。
一开始久远是参加一年级的练习赛,但比赛一开始久远一人便大量得分,凌驾敌对队伍。
最后则演变成全体先发球员上阵,赌上篮球社社员尊严的一战。
「三人压迫防守!」
久远拿到球,便有三人上前围住她。
但是这也奈何不了她。
久远身高本来就比国一女生的平均还来得低。
她身子压得更低,其控球力更好到令人怀疑手跟球之间是否有绳索相连。要挡下她相当困难。
久远更可怕的地方在于——
「久远!」
队友从她后方跑来支援。
她立即做出传球——的假动作。
她真正的意图是守在篮框前中锋的里侧。
久远背对着她,往对手两腿问快传。
球往地上反弹一下穿过两腿间,同队女孩子上篮得分。
「久远好个妙传耶!」
「……你的上篮也不赖。」
两人双手高举互相击掌。
这样一来就是十七比六了。
久远并不是独打全场,而是充分运用团队合作。
而且他背后就像长了眼睛,能做出那种会砰一声,球仿佛往队友手上吸的漂亮传球。
为此如果派太多人防守久远,其他队友就会趁机取分。
盯松一点的话,反换久远毫不留情地切进敌阵。
「!」
比直角还更锐利的带球过人。
从一年级女生借来的球鞋发出好大声响,久远闪过了队长爱泽呋!
篮框前只剩下中锋。
她又加速!
中锋以一股眼里宛如有烈火燃烧般的气魄迎击。
然而——!
「三分!?」
久远在即将切进去的距离之中步伐往后退。
退到三分线上。
中锋被这么虚晃一招后,赶紧跑上前防守。
久远虽然已进入投篮动作,但对手速度却比想像中还快,身高也比她高,手脚也她还要长。
投篮路径被完全阻断。
场上的选手、停下练习动作看比赛看得入神的其他社团社员,以及其他观众都认为久远这球会被盖火锅。
可是,久远脸上却无一丝焦虑或后悔的神情。
她不顾一切依然纵身跃起!
『!?』
在场所有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久远并非垂直跳跃,而是往斜后方跳!
我无意识地喊出在篮球漫画上看过的投篮姿势。
「后仰跳投!」
篮球摩擦指尖发出声音。
数秒后——球不碰触篮框摇晃篮网的摩擦音,盖过了整座体育馆的声音。
「……呼。」
久远着地失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吐出刚刚屏住的那口气。
「久远好厉害!好厉害喔!」
「我原本以为那一球一定会被盖下来耶!」
同队的女孩子抱着坐在地上的久远大声欢呼。
她则是害羞地脸颊发红,被簇拥在人群里。
之后比赛结束。
不仅队长爱泽呋,连其他篮球社社员也邀请她入社这点自然是不用说了。
「久远,你一定有打篮球的天分!跟我们一起打球迈向全国大赛吧!」
爱泽哄眼色大变握住久远双手,脸更贴近到快亲上去了。
「对呀。久远,我们一起打球嘛!」
「我的对象要从戌威学姊换成久远。」
「我也要把面具从猫柳学姊换成狐火同学!」
糟了。连一年级的女孩子身上也能隐约看到「汪、喵、小兔兔」的影子。
久远摇头拒绝邀约。
理由是她还想去参观其他社团。
由于爱泽哄等人并没有能不顾久远意愿强制要她参加篮球社的权力,她们也只能老实地退下。
在久远擦过汗归还球衣后,我们离开体育馆。
「不过久远你球技居然这么好,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耶。你以前有打过篮球吗?」
「……没有。我只是把看书学到的规则,还有刚刚在体育馆看到的加以应用而已。」
「突然正式上场你也有办法那么灵活喔C:」
「……嗯,但是那样很正常不是吗?」
「不不不,一点都不正常好不好!」
「……是吗?」
久远歪着头,头上浮现问号感到疑惑。
「一般光是看书,或是看人家打练习赛而已,是不可能会那么厉害的啦。而且你也没把耳朵露出来使出妖怪的力量。久远你真的好厉害。」
「……才没、那回事。」
她脸颊泛红头朝下,是因为被夸奖后觉得很害臊吗?
糟糕,好可爱。
我好想刺刺她红红的脸颊!
「……葛格,为什么要突然戳我的脸颊?」
「啊!?糟糕!身体依照自己的本能动起来了!」
我慌张地用左手抓住正在刺久远脸颊的右手。
「啊哈,啊哈哈哈哈,没事啦!先别管这个,我们去参观下一个社团吧!」
「……嗯。」
久远乖乖地点头,跟在我后头跨出步伐。
从结论来说的话,狐火久远无论在运动或文艺社团都相当活跃。
在女子柔道社,对上所有黑带社员都取得一胜。
在女子田径社,跑出了国中女子一百公尺的新纪录。
在女子围棋社,与全社员五人同时对局还赢了。
在英文研究社,她不只会说英文,连德文跟法文等其他外国语文也会。
「久远该不会是我们这群人里面资质最好的吧?」
「……葛格,再来要去什么社?」
「喔,接下来去美术社看看吧。」
从这里用走的最近文艺社团是美术社。
我敲敲美术教室的门。
『来~了。』
里头传出一句拉长音的撒娇声回应。
门一打开,出现的是位眼角下垂大胸部,右眼下有颗爱哭痣,中长发的发梢弯向内,像颗糖果般的女孩子应门。
「我们是大杉太一介绍来的,现在方便来参观社团活动吗?」
「这事我已经从阁下,不对,从大杉学长那边听说了。因为我们社员少,随时都可以参观,要中途入社或者兼社团也没问题。」
「连你也是喔……」
「汪、喵、小兔兔」的组织成员也太多了吧。
「初次见面,我是国中部三年级的钤木优妃。仓田学长的事我时有耳闻。」
「……我是狐火久远。」
久远弯腰,鞠躬示意。
「真可爱呢,不愧是猫柳同学的表妹。」
原来这个人是爱衣派的。
「我们现在刚好在休息,要不要一起暍杯茶呢?」
「东西没下毒吧?」
「?为什么这么问呢?」
听钤木优妃反问的语气,就像她真的不知道我话中含意一般。
「喔,那太好了。也是啦,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激进啦。」
「是呀。比起用毒慢慢折磨致死,倒不如用五马分尸等尽可能残酷一点的方法虐杀,不然信众是不会信服的。」
不行不行,这教团的信徒全都是疯子。
我抱头苦恼,受钤木优妃引导进入美术教室。
「我们这边只有茶跟咖啡,要喝哪一种呢?」
「我要咖啡。」
「……请给我茶。」
一张木制的六人桌。
靠近窗边的墙上有洗手台。
跟一般教室里的不同,这教室里有两块黑板,还能上下移动。
在黑板对面的空间,摆着一张制作途中的画。
画布被架在木制的画架上。
看似颜料的管状物散落一地。
钤木优妃双手端来咖啡与茶同时说明。
「那幅画是我跟同班的樱井舞子一起画的。」
「你说是那个樱井吗!?」
「……?」
「久远你才刚转学来所以不知道。樱井舞子,别称天才国中生画家。在城南国中就某种意义上是比爱衣她们还有名的人。」
虽然是自杉那边听来的。她经常入选国内的绘画竞赛,其独具创意的绘画广受好评。
「今天美术社原本休息,但我想将拿去参加国外竞赛的画完成,才麻烦顾问老师借教室的钥匙给我们。」
钤木优妃好像是以社长跟朋友的身分与她往来的。
我与久远暍着对方招待的茶与咖啡,一面听着对方的话。
「她刚好在仓田学长你们来之前去上洗手间了,我想她应该快回来了。她这个人虽然有点怪怪的,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还请你们别害怕。」
「……(点头)」
久远用杯子遮住嘴唇点头。
不过天才画家的作品,我还真有点兴趣。
「那个啊,我可以看一下那幅画吗?」
「请。舞子她不是那种被看到未完成作品会生气的人。」
在获得许可后我手拿咖啡离席。
久远也跟在我后面。
「这幅画,的确很独特啊……」
画布上满满的都是线、圆、斜线、波状曲线交织,光是看着画眼睛便感觉疲劳。
画作更大胆使用红、黄、蓝光之三原色,调和出看起来闪烁发光的色调。
看来像是会用于判别一个人是否为杀人魔的心理测验上的一幅画。
「如何?很厉害吧。像我这种人,就是画不出这么好的作品呢。」
铃木优妃神情陶醉地叹口气。
我是不懂这画的好坏,但我这人还没幼稚到轻易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随口回应。
「要说这画厉不厉害的话,的确很厉害啊。」
「是呀。而且她也很照顾学弟妹,久远学妹,可以的话请你一定要加入美术社哟。」
看了钤木优妃邀请久远入社的样子,我喝上一口咖啡。
接下来要去哪个社团看咧。
在我想事情时,鼻子突然痒了起来。
(糟糕!喷嚏要来了!快拿卫生纸,不行,来不及——)
我反射性用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掩住口鼻。
「哈啾!」
啪唰。
嘴里的咖啡全随着喷嚏豪迈喷出。
因为我拿着杯子,单手遮掩嘴鼻已经够辛苦了,无法完全阻挡这喷嚏将造成的灾情。
一部分的黑色喷雾沾染画作。
「仓、仓田学长!你在干什么啊!」
「对不起!鼻子一痒起来,就不小心打喷嚏了!」
「你要怎么负责啊……!这可是要拿去参加国外竞赛的重要作品耶!」
「这个,我该说什么才好咧……对不起!」
「如果道个歉就没事的话,就不需要『汪、喵、小兔兔』了啦!」
我立刻低头赔罪。
就算这样,钤木优妃依然克制不住情绪大吼。
美术社的门也像是自己很烦躁般地被大力打开。
「优妃,吵死了你。你在大呼小叫什么啊?」
「舞子!」
秀发长及后背,前发遮住一边眼睛。看似下垂的眼角让人有股她很倦怠的感觉。
对一个中学生来说,她个子挺高,跟我差不多。
胸前雄伟,腰却细得令人怀疑她是否有穿戴马甲。而且臀部的丰满程度适中,令人禁不住想揉一把。
体态犹如银幕上的好莱坞巨星。
她与爱衣们一样穿着国中部的制服,上头还套着白袍。
可是白袍却被红色颜料弄脏了。
因此与其说她像个画家,反而更像是个疯狂科学家。
「舞子!仓田学长把咖啡喷在要拿去比赛的画上了啦!」
「把咖啡喷在画上?」
樱井舞子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太阳穴微微抖动。
「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一场不幸的意外!真的非常抱歉!」
「……对不起。葛格他不是有意这样的。如果有什么久远能做,久远都会帮忙。请你原谅葛格。」
久远也在我旁边低头道歉。
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午休时爱衣说的:
『但是,打喷嚏的时候至少用手遮住嘴巴啊。如果你不养成这种礼貌的话,早晚会后悔。』
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话,当初就该好好听话才是。
后悔莫及啊。
「…………」
一阵紊乱吵杂的脚步声。
樱井舞子手伸进白袍口袋,站在我们面前。
「你就是那位仓田学长吗?旁边那小个子是?」
「……狐火久远。城南国中一年级。」
「学长说他们想参观一下社团活动。就算是学长的请求,早知道拒绝掉就好了。」
「不不,优妃,这样反而比较好。」
「什么?」
樱井舞子双手拿着美工刀,在被咖啡弄脏的画布上划了个叉。
「喂舞子你在做什么啊!」
「哇哈哈哈哈!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处理这失败作啊!」
「你说处理……」
「想不到能在看见的当下立即看穿这会是件失败作品的可能性,把咖啡喷在上面。真不愧是传说中的仓田学长啊!」
「不,我没那个意思……」
「哇哈哈哈哈!谦虚有时候可不是件好事哟!」
樱井舞子一面大笑,以美工刀切割眼前这幅画。
这家伙果然有问题。
果然是个艺术家,脑袋里有两、三颗螺丝是松开的。
「而且我自己本来就对这作品不满意了『在「年轻」的面前既无不可能,也无阴暗处。那是突破一切的力量,同为照亮一切的太阳。白出自与谢野晶子(注1)《爱的创作》。换言之,那作品是年轻人;能量完全不足!『能冒着各种危险,尝试各式各样生活方式的,唯有青春时。』出自田宫虎彦(注2)《逝去的青春》。不过,我画出来的作品集合了成功的部分,是毫无缝隙地填满画布的拼图片!不对!不是这样!我画出来的作品是打破画布等物理框架的漩涡!爆炸!大霹雳!啊啊!不对、不对啊!足以谈论此番精神的语汇并未安装在我的语言里!简而言之我想说的——」(注1与谢野晶子:日本诗人、思想家。注2日本昭和时代小说家。)
樱井舞子不停挥动手上的美工刀如此主张。
惨了。
这家伙病得不轻。
不只两、三颗,她脑子里的螺丝全都松了。
她的友人铃木优妃,习以为常地与她取开距离,冷眼旁观直到她说完为止。
「——就是这样!仓田学长,狐火学妹是否能够理解我想说的呢!」
「不。」
「……完全无法理解。」
我与久远默契良好地说完一句话。
友人钤木优妃帮忙翻译。
「总之呢,舞子说她是因为对这幅作品感到不满所以才处分掉。取而代之,她从仓田学长还有久远学妹身上获取了创作灵感,希望你们能当她的模特儿。」
「我们当模特儿吗?」
「是的!不愧是优妃!与我心灵相通者!」
樱井舞子丢掉手中美工刀,抱住钤木优妃。
她只能苦笑,一边哄着樱井舞子,说着「乖、乖」并拍她的背。
樱井舞子接着面对我们再度主张自己的意见。
「仓田学长、狐火学妹!你们太棒了!真的是太棒了!你们正是青春的光与影!喜乐与悲哀!永井荷风(注3)说『悲哀与痛苦,就像让人能够更深一层地品味快乐青春梦想的美酒。』拉罗什富科(注4)说『青春是一种持续的陶醉,是理智的狂热。』啊,两人为一人,一人为两人!想不到在我亲爱的学舍中竞有如此优秀的人才!谢谢八百万神明!泡芙万岁!啊,优妃,等一下我们路上去『CAT'S BELL』吃过泡芙后再回家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想吃泡芙。嗯~Spiritual。」(注3日本小说家。注4弗朗索瓦·德·拉罗什富科,法国箴言作家。)
「好好好,我知道了。比赛日子也快到了,你赶快把他们当模特儿画一画吧。」
钤木优妃也意兴阑珊,以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听听就算不当一回事。
这么自由自在的人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还没答应要当模特儿耶!」
「……(拚命点头!)」
「仓田学长,是谁把咖啡喷在我耗费所有精力画出的作品上,还把它割得破烂的呀?」
「喂,你刚刚不是还说那画是失败作吗?而且把它割烂的是你自己吧。」
「『如果有什么久远能做,久远都会帮忙。请你原谅葛格。』这句话是我的幻听吗?」
她重新说了一次刚刚久远说的话。
「唉,我的人生就被你们两位给毁了。喔,是这样呀。原来是这样。歌德说『光芒,再多一点光芒……』。卡莱尔(注5)说『嗯,这就是死亡呀……好吧。』贝多芬说『暍采吧朋友!喜剧结束了。』顺带一提,这些都是他们临终前说的话。各位知道吗?」(注5 汤玛斯·卡莱尔,苏格兰讽刺、评论作家及历史学家。)
「「…………」」
看来我们没选择的余地了。
◇
「这作品的主题为『青春』!来吧仓田学长,还请你尽情地摸遍狐火学妹!」
「你说摸遍是怎样……」
我还穿着制服,久远却被迫换上樱井舞子带来的学校泳装。
「樱井你想画我摸遍久远的样子吗?」
「就是酱!」
「别乱省略!这样哪里青春了啊!」
樱井拉高嗓门回覆我的疑问。
「什么!?这很青春啊!这才是真正的青春!『这就是青春。于污秽中寻找美丽事物才是真正的青春』出自织田作之助(注6)《青春的悖论》。仓田学长,如果简单点说明的话也就是说,真正的青春不是那种在热死人的操场上跑步流汗,也不是夕阳西下男女朋友牵手回家那样。而是在一名猥亵而且差劲无比的臭男人对年幼纯洁少女上下其手的情境中啊!」( 注6织田作之助,日本小说家。)
「才没有咧!我敢保证!绝对没有!有的只是变态性而已!还有啊喂,你说谁是个猥亵而且差劲无比的臭男人啊!」
「「「…………」」」
美术教室里全体女性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嗯,那个嘛。算了,你还是不用说了。」
「谢谢学长。也快没时间了,请你赶快摸下去。」
「别说得那么简单。」
她坐在张于画架上的画布前下达命令。
「……葛格,没关系的。」
「久远。」
「……赶快做一做让事情结束吧。而且如果是让葛格上下其手的话……也没关系。」
她这么一说连脖子都红了。
「好吧久远,那我就摸罗。」
我伸手抚摸直挺挺站着的久远的下巴。
「……嗯。」
我一开始只用上右手,过一会后我用双手包覆她的脸颊。
「呜啊!」
颜料管砸上我后脑杓。
「别小看触摸这回事!给我显露你的本性摸啊!请鼻要萧刊艺术遮回撕!」
「我才没有咧!为什么最后一句要故意学假外国人口音!?」
我按着后脑杓吐槽。
「……樱井学姊。」
「啥?」
久远放出一股比日本刀还锐利且鲜明的杀气,低声说道:
「……要是你再扔东西伤害葛格,我绝饶不了你。我也不当模特儿了。」
「!?我、我知道了。我刚刚的确太过火了些。对不起,仓田学长。」
「反正我就忠于自己的欲望一股劲地摸就好了吧?」
「是的!没有错!」
我重新抚摸久远。
我从背后抱住她,手自她那细得惊人的腰滑向脚部。
久远的发旋正好在我的下巴处。
她身体每一移动,从头发传来的少女汗味刺激我的鼻腔。
「……嗯、哈啊、葛格……刚刚打篮球有流汗、那边不……嗯呜。」
「没关系,也没什么臭味。我反而还想一直闻下去。」
那是我内心直率的情感。
我的身体也渴求久远的味道,将鼻子往秀发里凑。
「呜哇!太正点了!来啦——!这正是艺术!所有的艺术都能透过触摸来表现!」
绝对没有这么一回事!
总之为了让这差事早点结束,我用手掌抚摸、手指滑过她的大腿、喉咙、脸颊、肋骨、锁骨、胸间。
隔着泳装玩弄她的肚脐,久远痒得身子扭来扭去。
但因为我从背后抱着她,她也逃离不了。
摸到肚脐时久远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双膝颤抖不停,已经没法好好站着了。
为此最终让她躺在铺有毛巾的地板上。
久远躺在地上,我用手指滑过她的唇。
「YES!ALLGREAT!爱迪生、达文西、爱因斯坦!!」
「舞子,你念那些伟人的名字要干什么?」
钤木优妃对着激动挥毫的樱井舞子吐槽。
「久远,你趴着然后屁股翘起来。」
「……呼、哈……葛格,好丢脸喔。」
然而她一点也不反抗,遵照我的指令像小狗般臀部抬高。
我将手掌与手指覆盖在久远犹如纯白瓷器般的背以及肩胛骨上。
「嗯呜啊、呼啊、呜……」
◇
「……艺术家好厉害。」
「嗯,真的挺有两把刷子的。」
快到最后离校时间我与久远才得以解脱。
我在外面等待久远淋浴换穿制服。
两人一边暍着在贩卖机买的果汁,一同坐在阶梯上看着整理操场的运动社团。
看了一眼校舍上的大时钟。
「虽然还想看看别的社团,不过时间也都差不多了,就回家吧。回去拿书包罗。」
「……葛格,我可能会晚一点来,可以等我一下吗?」
「没关系啊。对了,午休的时候你好像有说过,有事不到最终离校时间前就办不成。我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啦,要我帮忙吗?」
「……没关系,事情马上就办好。」
「是吗?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久远点头,回到自己的教室拿书包。
「好,我也回去拿书包吧。」
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脏污。
于高中部的鞋柜换上室内鞋,目标三楼。
「在那之前先去厕所一趟吧。有点麻烦,就去教师用厕所吧。」
我到一楼的教师用厕所方便。
那时窗外传来男生的声音。
『狐火学妹,谢谢你过来。你读过信了吧。』
久、久远!?
我硬是忍耐不发出声音,用手捂住嘴巴。
窗户开着约两根手指头宽的缝隙,足以察看外面情况。
我自缝隙窥视,看见一名男学生与方才分道扬镳的久远面对面站着。
从制服的款式来看,男学生应该是城南国中的。
城南国中与高中的室内鞋有区分年级,但是他穿着球鞋我无法判别。
「我、我是三年级的,虽然跟狐火学妹你平常没什么交集,但是在体育课、或是在走廊看到你开心跟朋友聊天的样子,我就对你一见锺情了!希望你可以跟我交往!拜托你了!」
(呜喔喔喔喔喔!!居然真的在告白!)
一见锺情是什么鬼啦。
那你摆明就是因为外表才迷上久远的嘛!我才不会把她交给像你这种轻浮的家伙!
正当我火冒三丈时,久远有礼地弯腰低头。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狐火学妹你喜欢的人就是那个仓田优树吧?像他那种花心大少哪里好了啊!长得又不帅!听说他个性也不好不是吗!」
居然只凭听说就相信我个性很差……
正当我感到悲伤之时,久远否定对方所说的。
「……光听谣言就判断他人是非善恶这点不好。请你自己多注意。」
「是、是这么说没错啦。」
「……而且葛格他也不会不帅气。」
「呃?」
「……葛格光是呼吸就很帅。」
久远表情严肃相当肯定。
你那判断一个人是否帅气的基准也太创新了吧吁
我差点想也不想地吐槽,再度捂住自己的嘴巴。
「狐火学妹你……是喜欢那个人的哪里啊?」
「……你说你对我一见锺情,所以你是只看外表的罗?」
「不对!我一开始觉得你很可爱,后来开始注意你后发现你虽然没什么其他的表情,但是偶尔露出来的笑容很可爱,虽然不怎么讲话对朋友却很贴心,也不会感觉那是要让人记恩,反而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以上这些都让我觉得你很厉害,对你感到崇拜。再加上你个性那么认真又温柔,我才喜欢上你的!」
「……一样。」
她闭上眼,像是回顾过去般开始诉说: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没用、懒散嫌麻烦、优柔寡断……但是,他其实是个相当认真,就算自己接下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还能笑得很开心的人。我一注意他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相信一样因此喜欢上我的你,也能理解这份心意的重量。」
「…………」
男学生终于沉默不语了。
久远再次低头。
「……谢谢你写信给我,也谢谢你喜欢我。但是真的很抱歉。」
于是,她留下男学生独自一人返回教室。
◇
我拿过书包前往集合地点,久远已经在那等我了。
我俩肩并着肩,在夕阳余晖下一起回家。
「……葛格,你有从厕所那边偷看人家向我告白对吧?」
「噗!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葛格你看得到我们的话,反过来说久远这边也看得到葛格那边。」
「原来如此。我早就露出马脚啦。」
久远更补充说明当初那名男学生并没发现我在偷窥。
「……那不是我在说谎哟。」
「嗯?」
「……我不是为了拒绝对方,才说谎骗他说我喜欢葛格的。」
久远往前先走一步。
我无法确认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久远你也知道吧?我因为有了婚约的关系,未来一定得从爱衣或小夜其中一个做选择才可以呀……」
「……知情跟放弃是不一样的。」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的表情——
「……我不会放弃。所以葛格,你要做好准备哟。」
是副不输给夕阳的灿烂笑容。
◇
事后发展①
樱井舞子成功以最年轻参加者之姿,在国外被称为年轻艺术家成名捷径的绘画竞赛上得奖。
这在世界上也是一大创举,有许多报导媒体围绕在其自宅与城南中学。
我与久远在早上的电视新闻看到了那幅画。
「这真的是我们吗?」
久远看着新闻画面也一样歪头不解。
我们被画得像是数千年前壁画上的人类般简略,而且配色更是鲜艳大胆。
作品名称为(上下其手的男人)
「我果然搞不懂艺术这玩意。」
不过,这也补偿了把画弄脏的过错。
正当我能安心不会再与她有所牵连之际……
「仓田学长!」
「哇!是樱井舞子!」
她跑来我班上,恳求我再来也要当她作画的模特儿。
她还呼吸急促地一直强调我有身为模特儿的资质。看来她真的挺中意我的。
可惜我不想再跟这位奇才,不、是天才有所瓜葛,而不断地拒绝她的邀请。
事后发展②
至于被久远甩了的那个城南国中三年级学生后来怎么了呢……
在第二堂课结束,第三堂课开始前的休息时间。
损友大杉太一一脸开心地跑来向我报告。
「话说啊,昨天有个潜力无穷的人才加入了『汪、喵、小兔兔』。说是对久远告白被甩了,但还是想化身为粉丝静静守护她这样。我感受到他的热情后就允许他人教了。啊,这下得换新的名字了。」
「杉,你这混蛋开始不隐瞒自己是教祖的事实了啊。」
是说,「汪、喵、小兔兔」就这么持续扩大自己的势力……
要阻止他们继续繁殖,就得让对爱衣她们告白的人数化为零才行。
但现实面上那根本不可能。
一想到有一天又得对付「汪、喵、小兔兔」这个名字重新变长的宗教组织的惨澹未来,我就深深吐了口气。
唉,我平安无事的生活到底在哪里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