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夕阳宛如烧红融化的铁块,全体人员齐众于仓田家客厅。
我要爱衣她们先回去补眠,并约好待她们起床后要好好解释风的事。
就在刚刚,我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跟风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她们听了后都一脸惊讶。
「她就是那个镰鼬一族的风啊。」
爱衣好像挺有感触般地独自低语。
连在无人岛生活的久远都知道风是何方神圣。
看来她真的是家喻户晓的妖怪。
「优树,见识到哀家的厉害了吧。」
风一面咬着昨日吃过便爱上的生铜锣烧,得意地挺着她那没料的胸膛。
她还是老样子,全身赤裸只穿着一件T恤。
她暍下小夜冲泡的热茶润润喉,缓缓道来:
「哀家还真没想到要嫁给噬神一族的人。哀家以前曾见过噬神一族的人……果真是报应啊。」
「喂,我才没说要娶你咧。」
「什么?只要哀家认真起来用这曼妙身材诱惑你,改天你就会自己来求哀家说『风大人,请当我的配偶!』了。」
「噗,你那身材哪里曼妙了啊?」
「你说什么!哀家这可不是性感妖艳吗?你看♪」
风拉拉T恤衣摆让我瞧她的胸口。
但就算她再努力,从她那外表怎么看都像个小孩在假装自己成熟。
看了不会兴奋,反而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就跟你说我看小孩子扮家家酒,是不会有反应的啦。话说以前爱衣还像风那么小的时候,我也有跟她一起玩过扮家家酒。嗯?大家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每个人表情看起来好像吃了不只好大一惊一样。」
「优树,你刚刚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
「风刚刚讲的话啊!她说她以前见过噬神一族的人啊!」
「…………………………………………喔喔!?」
爱衣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
「风你以前见过噬神一族的人!?」
「嗯,有啊。我有见过那个被称为噬神一族最后幸存者的两兄弟。」
风吞下最后一口生铜锣烧(乳酪蛋糕口味),开始遥想当年。
「哀家当初见到的是哥哥。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啊……记得是明治十年的夏天,也就是西南战争爆发那一年。嗯,没错。那时候哀家就想会会传说中的噬神一族,还瞒着四生楼,去见受到监视、隔离保护的他咧。」
「那么,请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小夜激动地对风提问。
风喝了口茶后回答问题:
「哀家原先认为他是个像传说般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但外表却跟一般人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那男的还挺有趣的。当时他还呼吸急促,激动地说『以后只要能从这箱子里逃走,我就要来打造一个幼女后宫!』这种话。他还不厌其烦地问哀家有没有兴趣加入他那称为后宫的玩意,但哀家既没兴趣,目的也只是要见他一面。目的达成后哀家就马上离开了。在那之后,哀家就没看过他了。」
「根本没什么重要的资讯嘛。而且那个噬神一族的人,怎么有种强烈的废人感啊?还说什么幼女后宫咧,性犯罪者喔。」
「简直就像优树你一样呢。」
「喂、艾莉丝!别把我跟那种人混为一谈!而且我喜欢的是年长大姊姊——!」
但我的反驳却遭女性同胞无视。
「艾莉丝学姊说得对,这样的确和优大哥无一不像呢。」
「真的超像的。只要把『幼女后宫』换成『年长大姊姊后宫』的话,两人简直像到吓人。」
「不愧是爱衣。小优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点头点头)」
空一脸开心地笑,久远则表情认真地点头赞同。
她们到底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的啊?
「嗯,经你们这么一说,他的确跟那个要拉哀家进后宫的男人挺像的。」
「那是风你想太多了吧?你该不会想说那个拉你进后宫的人,其实是我的祖先之类的吧。」
「放心,那不可能的。」
风立刻否定。
「据说那名男子并末留下任何子嗣就病死了。噬神一族族人死因绝大多数是不公开的,唯独他比较特别,四生楼的人罕见地对外讲明他是因病而死。」
「除了他以外的人死因都没被公布喔……」
「毕竟噬神一族的事情在四生楼里属于最高机密,这也是没办法的罗~空听过的说法啊,就是噬神一族几乎全部都是衰弱而死的。」
四生楼四大家其中一家的大家长——干影空从旁插话。
风因而继续回想起更久以前的往事。
「那个时代,明治政府在倒幕后为了对抗列强诸国,以富国强兵当做基本国策。在那时候如果人类还和妖怪内斗不绝的话,只会被外国并吞,忧国忧民的哀家便说服百鬼夜行及四生楼结盟。真是怀念啊—当初赞成哀家想法的妖怪与阴阳师还挺少的呢。现在回想起来,能成功结盟还真是厉害啊。」
嘶嘶嘶——她闭眼暍了口茶。
默默地听着风这个亲眼见证日本历史的证人讲故事,她伟大的功绩叫人慑服。
这下才知道风的厉害,让我流了把冷汗。
「肚子填饱了,那再回去睡上一觉好了。」
风打呵欠,走向暂时当成自己卧房的空的房间。
「那我就来准备晚餐罗。小久能不能来帮我忙呀?」
「……(点头)」
「小夜,我也来帮忙。」
「那请爱衣你帮我将那边的盘子摆好罗。」
我目送她们三人消失于厨房,对剩下这两个人说:
「艾莉丝还有空你们两个咧?」
「这个嘛,等晚饭好之前我来整理一下优树的偷拍照片——嗯哼、嗯哼,来继续玩游戏好了。」
「你刚刚说什么!偷拍照!?你这个废物女仆再说一次啊!简称废女仆!」
「才不是咧。我原本要说的不是整理偷拍照,而是整理偷拍影片跟窃听档喔。」
「原来是偷拍影片跟窃听档啊——喂!怎么比刚刚讲的还夸张啊!?」
开玩笑的啦。艾莉丝说了上面那句话后,给了我一个不安好心的笑容便离开客厅。
那真的是在开玩笑而已吗……
「小优、小优。」
「嗯?什么事啊空,要看漫画的话自己去我房间拿就好了。」
「不是啦。来,这个给你。」
空递给我一个信封。
「是信啊?」
「不是啦,是昨天的薪水。」
「真的假的!?」
我立刻大叫打开信封。
里面放有一万元。
「可以吗!?我连一张照片都没拍到耶!」
「嗯。虽然小优没拍到照片,但是你很努力呀。而且要是小优不在的话,那些组织的人恐怕就会被风大人全杀掉了。而且我们还获得了他们走私的其他货品资讯喔~所以啦,虽然不能给你全额,但是只有一成的话爱衣一定不会生气的。」
「谢谢你啦,空!」
我将一万元收进口袋走向玄关。
「小优,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买杂志月刊跟新出的漫画。真的谢谢你啦!」
「不要太浪费喔。」
空就像在叮咛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苦笑。
「我知道啦。我会在晚餐前回来的。」
◇
「哼哼~一万块♪大家喜欢的福泽谕吉~噜噜噜~~~♪」
我雀跃地跳向书局。
傍晚时分的住宅区。
这时间本应人潮众多,但我一路上却没碰见任何人。
我对这小事毫不在意,继续有活力地哼歌。
「哼哼~一万块♪大家最爱的福泽谕吉~」
汽车排气声。
前方五十公尺转角处出现一台大卡车。
我立刻停下嘴里哼的即兴曲,脚步往旁边靠。
「嗯?」
我发觉事情不对劲。
向我驶来的大卡车驾驶座上并没有司机。
有股恶寒窜过全身,仿佛死神轻抚我的后颈部。
大卡车速度加快。
而且卡车直往站在路旁的我猛冲过来。
「喂喂,拜托一下好不好。这不是在演好莱坞电影耶。」
我向后退几步,立即转身背对卡车跑起来。
但是这大卡车简直像活生生的生物一样,察觉我的反应后速度更加提升。
后照镜撞到电线杆后飞往后方。
但卡车依然在追我。
我气喘吁吁地转弯。
卡车毫不减速地追着我。
卡车无法顺利转弯,后方的车体撞毁了水泥围墙。
「这完全是对准我而来嘛!」
就算我再怎么拚命跑,毕竟还是个人。
双脚当然赢不了轮子,距离逐渐被拉近。
「!?」
由于我一面在意身后一面奔跑,结果一个不小心摔跤跌倒。
出自反射动作,我将右手伸往水泥地。
手掌皮开肉绽,鲜血更渗进眼睛里。
由于手跟膝盖都贴在地上,我能感受来自地面的轻微震动。
大卡车鸣起喇叭让我倍咸惊吓。
全身不停颤抖,眼前向我直冲而来的庞然铁块正打算撞得我粉身碎骨。
「坏孩子,不能杀了我的优树喔。」
好熟悉的声音。
发现有名女子站在我与卡车之间。
明明没下雨,她却撑着纸伞,那妹妹头发尾长度延伸到颈部。
她穿着旧款水手服,脚上套着袜子以及乐福鞋。
由于她背对着我,我无从得知她的容貌。
女子不疾不徐地伸出一只手,面对朝她冲撞而来的大卡车。
「此钩为淤烦钩、须须钩、贫钩、宇流钩。(注8)(注8原文出自《古事记》。火远理命(山幸彦)以猎具与其兄火照命(海幸彦)交换钓具钓鱼,却不慎遗失钓钩。该句为火远理命找回钓钩后对火照命说的话。意思是:「这钩使人忧郁、心神不宁、变得贫穷、愚昧。」)
女性与大卡车互相接触。
可是她却违反了物理法则,不仅没被撞飞,甚至一动也不动。
反倒是大卡车出现异状。
大卡车自她指尖碰到的地方开始裂成两半。
卡车就像为了闪躲女性自己一分为二,宛如摩西渡红海。
爆冲卡车裂成左右两边,冲撞两侧住宅后才终于停下。
屋内并未传出哀号。
看来屋主很幸运地正好外出。
我仔细一瞧大卡车的切口处。
切口不像被刀刃切砍过平整。
一部分仿佛遭高温融解,另一部分则红红地像锈蚀了百年般,如烘焙过的点心那样碎烂。
是哪门子技巧才能在一瞬间让卡车变成那样啊?
感觉就像目击了恶魔施展的魔术。
「……好久不见了,优树。」
「!?」
我将视线从卡车移到女子身上。
她依然低头望着我瘫坐在地的样子。
喉咙上围着跟爱衣相像的黑色颈圈。
颈圈上一样也系有钤铛,而且是两个。
她的颈圈、钤铛、头发、服装、鞋子、袜子、纸伞以及那彷佛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珠,全都比黑暗还来得更黑不见底。
除了她胸口处唯一不是黑色的围巾以及她那白得超乎一般人想像的肌肤外,女子全身统一成黑色,像只乌鸦。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早已丧命,眼前所见的是幻觉。
还是这就是人家说断气前一刻会闪过的跑马灯?
我用颤抖的双唇轻声说道:
「姊姊……是初音姊姊吗?」
逢魔时刻。
睽违数年,初恋对象大姊姊的微笑映入眼帘。
黑色的钤铛随风摇曳,昭告不幸来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