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斯边境伯爵。
三十年前,当帝国还只是一个小国家,还未成为现今泱泱大国前的战乱时代。他手持长枪、立下战功,在帝国皇帝心里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由于战乱,使得贵族人数骤减,他便一口气从男爵升到了边境伯爵,算是武门派的头号贵族。
但是这都是上一代摩根‧赫斯‧法斯边境伯爵的事情。
此时的边境伯爵已和以前管辖狭小领土时不同,他被分派到的新领地位于帝国南部,东边有诸小国、西边有魔王‧食人魔首领的迷宫在西部山脉,南边则有欧瓦大森林──与这些接壤帝国的势力紧紧相邻。领土虽然幅员广大,却也是帝国的最前线。
被分派到这个可谓防卫要冲之地,对于位居「边境伯爵」这个地位的人所要求的,不仅仅是强大的武力,还必须要具有对政治优秀的智略。因此决定引退的上一代摩根伯爵,一直致力于强化自己的骑士团,并对继任者进行智略教育。
结果,在摩根伯爵过世后,法斯骑士团依然以精锐着称,而现在的当家拿拉根‧赫斯‧法斯边境伯爵则是成为了擅于政治,并且拥有统率能力,狡猾又世故的贵族。
而现在,这位法斯边境伯爵则是──
「………………」
在位于穆斯坦古宅邸的执务室里,正对着一张信纸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全都起源于当他看到一封从外地寄来的信。
平时边境伯爵都会收到数量庞大的来信,而执事克拉斯会先行筛选,将只有伯爵本人才能判断的来信挑选出来,送到执务室。
也因此,原本成堆的信件被删减到只剩下两只手就能数完的数量。不过在今天的信件中,却有一封不一样的信。
该封信的信封,是一般公会所使用的,所以一点都算不上稀奇。只不过问题在寄件者以及信里的内容。
『欧瓦大森林魔王信长』
是魔王寄来的,而且还是位于帝国南方那一片广大的欧瓦大森林里的魔王寄来的。
再加上这封信的内容完全让人读不懂。信上的确写着有如文字的内容,但是法斯边境伯爵却完全无法解读。
问题还不只如此。不仅是法斯边境伯爵,所有的帝国贵族都不晓得欧瓦大森林里诞生了一位魔王。更没想到,关于这位魔王最初得到的情报,居然不是损害报告,而是魔王的来信。从对方主动寄信这点来看,对方友好吗?聪明吗?在未解读这封信的内容前,实在无从判断。
最后的谜团则是这封信交到伯爵手上的途径。即便魔王以某些手段伪装了信封袋,但既然这封信能寄来这里,就表示对方一定是从某个地方寄出。也就是说,魔王曾经一度进入人族的社会。
魔王到人族的村落或城镇,那么会引起骚动也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至目前为止都没有接到这方面通报。
「克拉斯!」
边境伯爵强忍着胃中翻搅的不适感,呼叫自己的执事。
「大人,您叫我?」
听到呼叫之后,克拉斯立刻开门进来,简直就像是一开始就站在门前待命一样。不,事实上他真的在那里吧。毕竟这封信是经他筛选后送到法斯边境伯爵手上的。所以他当然知道这是一封恼人的信才对。
「你现在立刻把穆斯坦古的公会长以及主神教的司祭叫过来!」
「我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所以我已经把他们叫过来了。」
彷佛就连未来都已预知般,公会长及主神教的司祭从房门的另一端现身。
克拉斯精明干练的程度简直令人惊叹。这就是连续侍奉两代伯爵的执事克拉斯的手腕。外表看起来苍老,散发着稳重的气质,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人家,但头脑异常灵活,是个惹人厌的能力超级一流的执事。其处事高明之程度,就连法斯边境伯爵都想叫克拉斯代替他执政呢。
「既然已经叫来了,你不会一开始就把他们带进来啊!」
「真是抱歉。因为我想,说不定您不会用到他们。」
克拉斯有如落叶般轻松地闪避了法斯边境伯爵的怒骂。他明明总是会事先准备好最完善的方法,但如果伯爵不提,他也不会主动说。因此在法斯边境伯爵的眼里,克拉斯虽然非常优秀,却也是性格无比差劲的执事。
「呿!算了。好了,所以你们两个应该都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们来吧。欧瓦大森林里诞生了魔王,你们却没有通报啊。这下你们开心了吧!那个魔王亲自来信了呢。」
伯爵语带讽刺地把信封连同信纸丢给那两人。
公会长看到那封信之后,不由得瞪大眼睛。以斜眼瞄信的司祭则是以鼻子哼笑。
「这是哪个笨蛋做的恶作剧啊?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魔王会寄信给人呢。而且实际上,这封信上面根本都是一些涂鸦嘛。」
「哦哦?但是对于欧瓦大森林里诞生了魔王这件事,你们倒是不否定嘛。我记得魔王诞生这种事,主神教应该会有所察觉啊。」
身为领主的法斯边境伯爵虽然擅长于政治,但直到上一代为止,他们这一族还是以武人驰名,因此身为后裔的他,眼神可是比一般的骑士还要锐利呢。
不过法斯边境伯爵如此锐利的眼光,在长相有如猪蛙合体、并且厚脸皮的司祭身上,似乎起不了作用。司祭看起来全不在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最近教会墙壁的涂料都剥落了,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神的威光才无法到达地面──」
「这样啊,那你们得赶快动手涂装才行呢。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司祭打算藉机要钱,却被法斯边境伯爵一口回绝。于是他毫不掩藏不满的神情,离开了执务室。
「呿、毫无作为还敢要钱。什么都不要求的精灵教比他们好太多了。公会长,接下来我来听听你怎么辩解。」
「也不算辩解。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啊。欧瓦大森林诞生了魔王这件事,总部跟我们连络的同时也命令我们不准把这件事通报给帝国。所以我们只把情报公开给冒险者,并且警告他们,如果有人敢泄漏,将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我没有理由要找藉口──公会长宛如如此陈述,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原本是冒险者的他体格非常高大,但是现在都执行办公性质的工作,因此已是个肚子愈来愈大的中年男子了,不过他身为公会长相当有人望,同时亦有才能。
「难道没办法偷偷通知我们吗?」
「要是通知了,情报多少会泄漏吧?到时那个猪蛙脸<司祭>一定会立刻察觉。要是他告状的话……我想边境伯爵您应该很清楚,公会总部所在的国家与主神教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如果做出有损主神教的事,等于也令总部蒙受损害。
如果惹毛总部,那么这一带将会有如遭到孤立,往后所有情报都不会再传达过来了吧。如此一来会如何呢?公会倒闭,冒险者开始移动,治安则会恶化。但对总部来说,顶多就只是收入稍微减少一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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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公会长这番言论,法斯边境伯爵不悦地咂舌。
还真是一点都不称心如意呢。话虽如此,平常政治上的事也鲜少能够如自己所愿,因此法斯边境伯爵立刻转换了想法。
「算了,没关系。所以你认为这封信是魔王写的吗?那个信封袋是你们公会平常使用的。」
公会与魔王之间到底有多深的连系?边境伯爵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拐弯抹角地询问。
「这封信真的很难论断呢。从信封的纸质来看,是王国那边公会的信封。所以就像猪蛙脸所说,也可能是某人费尽心思的恶作剧啦,不过……」
就算不用说也知道吧。公会长故意不把话说完,在中途就止住了。
法斯边境伯爵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这封信出自魔王之手的可能性相当高。
在帝国内知道魔王存在的,就只有主神教、公会以及冒险者而已。先不论主神教,如果是公会与冒险者,也许有可能基于爱国心而做出这种行动,但如果真的是基于爱国意识,照理说应该不会选择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王国的公会所使用的信封。帝国的人族不易取得。诸小国那边也一样。
这附近最有可能取得这种信封的,不就是欧瓦大森林的魔王了吗?既然王国与主神教有密切的关系,那么主神教也应该会把魔王诞生的情报传达给王国才对。如果是这样,那么王国应该会立刻派人前往讨伐魔王。为了讨伐魔王,王国派遣了冒险者,却遭到魔王反击,于是魔王便把冒险者身上持有的公会信封二次利用,难道不是这样吗?
魔王得到信封,一直到利用这个信封为止的经过大概是这样吧。虽然还有好几个可能的推测,不过最危险的就是这个推论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封信没有处理好,帝国接下来将会与两个魔王为敌。不,最惨的情况,有可能连诸小国也加入战局,将使得帝国三面受敌。
但是,如果跟这个魔王搭起友谊的桥梁呢?
要敌对还是友好?天秤往理所当然的方向倒去。
但问题是这封信到底表达了什么?如果可以知道,就有办法和对方交涉了。
「克拉斯,这封信你怎么看?」
「那看起来是一封信。」
法斯边境伯爵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目的执事。不知是不是对伯爵的反应感到满足了,接下来克拉斯便认真地开始说明:
「我猜想,对方是不是在试探我们。这封信上面的符号很明显具有某种法则,所以可以判断应该是文字而非涂鸦。但是我们却无法读懂。我不是文字解读专家所以不太清楚,但这上面看起来使用了两到三种不同的文字。但是请您看看这个信封,在信封上面却写着我们都看得懂的『欧瓦大森林魔王信长』的字样。对方明明会使用我们的文字,但在信的本文,却刻意使用了暗号般的文字。而对方之所以这么做,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就如同我们对魔王一知半解般,魔王对我们应该也不甚瞭解吧?所以才故意送出这种信,然后以我们的反应瞭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推测是可以理解啦。公会长好像也没有异论,只是点头回应。
「所以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比较好?」
「当然是立刻解读这些文字,然后予以回信。但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解读这些文字。因此,另一个腹案是回信『这封信我们无法解读,但是我们无意与魔王敌对,如果魔王有所要求或期望,我方将准备进行交涉』诸如此类的内容给对方。」
「……也就是告诉对方『我们是笨蛋,看不懂你的文字。』然后被魔王藐视?」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不可能有问题。魔王如果真因此瞧不起或鄙视他们,甚至因此露出可乘之机,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采用你的方案吧。不过要写信给魔王……是否不要太过修饰,开门见山地直接写重点比较好?公会长,你现在赶快回去挑选负责送信给魔王的冒险者。也许这个魔王能沟通,但还是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但会惹魔王不高兴的野蛮无礼之人也不行。知道了吗?」
意即要选出一个即便跟魔王发生战斗也有本事逃出来,而且必须具备某种程度的礼节教养之人。
对于法斯边境伯爵如此麻烦的要求,公会长一脸不悦的表情,但被伯爵瞪了一眼之后,立刻缩起肩膀,离开了执务室。
为什么身边都没有坦率又可爱的家伙呢?法斯边境伯爵认真地烦恼这个问题,接着他打算回信给魔王。此时他察觉到克拉斯还留在房里。
「怎么了?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做吧?你可以下去了。」
「是。我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才留在这里的。『如果您要回信给魔王,要不要顺便写信给另一个人呢?就是刚好来到附近视察的那一位大人。』我的工作就是问您这件事。那么,工作已经完成,请容我先行退下。」
克拉斯故意以惹人厌的口吻说道。接着在法斯边境伯爵发飙之前,他立刻逃之夭夭。
眼见想出声斥责的对象逃跑,伯爵虽然火大,但仍然没有忘记刚刚克拉斯所说的话。
「的确,这不是边境伯爵──我能独力解决的问题,没办法,只好写了。」
于是边境伯爵在写给魔王的信之外又另外写了一封信。不过并没有多花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