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交涉意义非凡。
幸好当初在休息室时变身为执事,搜寻他的记忆,才得以让交涉顺利进行。
他们似乎对我抱持重大误解,不过没有纠正的必要。得知皇帝来到此地,也是一大收获。
在皇帝的帮忙下,我提出的要求全都获得采纳。这份恩情日后必当回报。
现在我跟皇帝位于同一间休息室。不知道为什么,护卫全都在其他房间待命,没办法透过变身搜集情报。
待在休息室的原因,在于我表示想要到街上看看。魔王和皇帝想要逛街,可不是说走就走那么容易。
除了沿路警戒,也要紧急通知当地的居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乱。最重要的应该是边境伯爵必须慎选参观地点,以免让我们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信长殿下,其实不让护卫进入休息室是有原因的。」
谢天谢地,皇帝居然主动跟我说话。大概是察觉到只有魔王和皇帝在场的气氛实在相当尴尬吧。
「这样啊。我满担心兰和凛会不会乱来,原来是另有原因。」
「嗯,真是不好意思。其实只是觉得护卫跟在身边相当碍事,才把他们支开。明明已经跟信长殿下结为友好同盟,护卫在场实在相当麻烦。」
……友好同盟?这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以为欧瓦大森林跟帝国已经是友好同盟,难道是一场误会?」
「并非如此,帝国和欧瓦大森林的关系非常友好。不过我想以基尔孚德的身分与信长殿下结为好友,而不是皇帝与欧瓦大森林的魔王之间的关系。」
神清气爽的笑容。就只是一般的老者,不像是某个国家的皇帝,看起来完全是名叫基尔孚德的个体。
这也正中我的下怀,更是绝佳的机会。
「这真是太好了。往后请叫我信长,不,阿信吧。」
为了证明彼此的友好关系,我伸出右手。
笑容满面的皇帝也握住我的手。
「叫我基尔就好,阿信。我还是第一次跟魔族交朋友呢。」
我也是第一次跟人族交朋友。
……没错,第一次。因为我身边完全没有正常的人族。尤其是那个喜欢挥舞长剑砍来砍去的老爷爷,我跟他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真要比喻的话,我跟他好比老鼠跟猫,就是这种关系。
跟基尔随心所欲地闲聊一段时间之后,克拉斯出现了。
「打扰了,已经准备完毕……两位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因为交到了好朋友。」」
我和基尔同时说出同样的话,旋即相视而笑。
边境伯爵要求我在外出的时候搭乘马车,结果被我婉拒了。
搭乘马车在街上来回闲逛,不是会错过很多风景吗?
边境伯爵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身后的克拉斯则是掩嘴而笑。
基尔也表示「信长殿下不搭的话我也不搭」,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情况演变至此,边境伯爵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护卫的问题自然浮上台面。不过,身后跟着一大串人实在很碍事,所以我只带着兰和凛,基尔则是带着邦和佛伦。
在一般情况下,若需要护卫,应该由法斯边境伯爵的骑士团担任。但即便只是误会一场,双方人马毕竟曾经刀剑相向,气氛恐怕会相当尴尬吧。
所以两人都只带着各自的护卫。
「凛、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为什么向对方显示敌意?」
「我们已经缔结友好同盟,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担任护卫的凛和兰一直瞪着皇帝身边的佛伦,佛伦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近卫团长一脸疲态,大概知道事情的原委。一定发生了什么,气氛相当险恶。
「邦,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是,事情是这样的。」
整件事的导火线是佛伦在休息室说的一句话。
「居然败在那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魔王手上,我妹妹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目前不确定这是佛伦的自言自语,还是他跟邦之间的对话,总之不是针对凛和兰而来。
佛伦大概压根儿也没想到魔族居然通晓人语。我自己是两种语言都会说,凛和兰则是一句话也不会。
只可惜我打算让兰一肩扛下对外交涉的重责大任,因此教导她人语。说的方面虽然还是有点困难,却已经听得懂了。
结果她被蔑视我的言论激怒。
凛也透过兰得知佛伦的言论,顿时火冒三丈。
当时兰说了一句话。
「老二!」
大概是意指次席吧。在兰的认知中,我的身分相当于皇帝,佛伦的地位则是在兰之下的边缘地带。
她一定是认为边缘地带的人族竟敢侮蔑我吧。
然而,老二这句话似乎意外刺伤了佛伦。
向来以主席为目标的他在这次交涉中得知成为主席的条件,顿时对于自己会不会成为万年次席的问题感到敏感。
据说当时的局面相当险恶,彼此都展现出不惜一战的气势,最后有赖近卫团长的舍命调停才将双方压下。
结果演变成现在这种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真是够了。
我和基尔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佛伦,原因出在你的失言,道歉吧。否则我永远不会任命你为主席魔导士。」
「凛和兰也就原谅他吧,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
永不任命为主席的这句话似乎相当有效。只见佛伦苦着一张脸,以看起来就相当不情愿的态度表示歉意,凛与兰也只是在表面上不予追究。
只要别再大眼瞪小眼就好。彼此背转过身子,谁也不看谁吧。
之后在边境伯爵的带领下,我和基尔一团和气地四处闲逛。不过有一点相当可惜。
「大家都不愿意接近我们。」
不是没有人,只是看到我们,不是匆匆忙忙地回到店内,就是拐个弯不知道跑哪去了。
可以的话,很想稍微跟他们闲聊几句,但交涉结束之后无法变身,完全不能搜集情报。
「因为你是皇帝的关系。」
「因为你是魔王的关系吧?」
一定都是基尔的错。名义上我虽然是魔王,可是这张可爱又魅力十足的俏皮脸蛋不可能让对方产生戒心。这么一来,果然还是因为基尔是皇帝,当地居民才会心生敬畏不敢接近。
大家都不敢靠近,自然不会发生问题,因此边境伯爵显然是大为安心。
接下来我针对当初起造城镇之际的动机与原因,以及原本应该怎么做等,这些只有领主的高度才会触及的问题询问边境伯爵,也参观了很多地方。
真的是获益匪浅。目前迷宫是以防御为优先考量,等到行有余力的时候,或许可以比照穆斯坦古的设计,在迷宫里面规划不同的区域。
而且接下来就要进行双边贸易,我方人员当然得前往帝国,帝国的人族也会来到迷宫。可是迷宫目前没有接待外来访客的设备,甚至连部下居住的空间都非常窘蹙。
必须寻找可以当作参考的地方,规划出至少可以收容人族的空间才行。
就在我环视四周,看看哪里有不错的建筑物之际,奇怪的东西顿时映入眼帘。
半大不小的毛球横躺在店家与店家之间。
那恐怕是,不,一定是人族。
路倒。不,在睡觉?
感觉上不像是没钱投宿。外表还算乾净,手脚大得异常。若非营养充足又持续锻炼,不太可能长得这么健壮。不过身高差不多跟儿童一样。
「阿信,怎么啦?发现什么……啊,那是矮人。旁边好像是酒馆,不是喝醉之后倒在路边呼呼大睡,就是被店家丢在那里。」
……矮人?从未见过的人族,只知道诸小国当中好像有个矮人的国家。原来如此,那就是矮人。
身材矮小,胡子像棉花一样蔓延。手脚又粗又短,体格却异常壮硕。
「哈啾!」
打了个大喷嚏之后,矮人坐了起来。
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旋即踩着歪歪斜斜的脚步,从店家与店家之间的缝隙朝我们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我的旅店在哪里?」
矮人对我说话,对长得不像人的我说话。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神呆滞,不禁怀疑他到底看不看得到眼前的东西。说起话来也有点大舌头,大概是还没清醒吧。
我不认识这家伙,更不知道他的旅店在哪里。虽然一路上看到不少旅店。
「……啊!你、你!」
大概是清醒了吧。眼睛睁得老大,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似乎发现我并非人族。
「你的眼珠掉了!掉在哪里?我帮你一起找!」
看来他不是没睡醒,根本还处于烂醉如泥的状态。
然而,他关心他人之余还立刻付诸行动,这种身为一个人的情操着实伟大。说也奇怪,我身边就是没有这么伟大的人。
可是目睹他卖命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眼珠,着实令人感到心痛。
「没事,我的眼睛还在,没掉在其他地方……其实我的眼珠是透明的。」
真是蹩脚的谎言。就算是还没睡醒的醉鬼,也不会相信这种傻话。
「什么?透明的眼珠?那就放心了。」
我太小看还没睡醒的酒鬼,他该不会什么都可以理解吧?
于是我告诉他几间旅店的所在,就准备离开现场。
「不见了!我的钱不见了!」
回头一看,失声惊叫的矮人几乎翻遍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甚至连鞋子里都不放过。倒在那种地方呼呼大睡,钱被偷走也很正常。
这就是自作自受,我根本懒得帮忙,矮人却以如泣如诉的眼神凝视着我。
「既然是矮人,倒是可以介绍给熟识的工房。以矮人高度的技术力而言,到打铁铺工作也不成问题。」
「不要!我已经对天发誓不再打铁!」
面对基尔的提议,矮人发表拒绝工作的宣言。我顿时大翻白眼,基尔吃了一惊。
据说矮人是性嗜美酒,受土石眷顾的人族。在矿山工作时,就算发生崩塌意外也能幸运存活;在冶炼矿石方面,放眼人族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外表的特征是多毛矮身,皮坚肉硬,力大无穷。
对于矮人来说,打铁就像是一种天职。
他却表示这辈子不再打铁,就好比明明有脚却不跑步,明明有手却不投掷东西一样。
原来如此,确实令人惊讶。
但这种事情并不重要,这不就只是一个不愿发挥长才的矮人在怨天尤人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不会施舍给你喔。」
「谁要你的施舍!如果年轻一点,就可以成为力大无穷的战士……不,就算年轻一点也不要!当初是为了成为矿工才来到这里,却在昨天才知道矿山早就因为食人魔首领的关系封闭,结果我能做的就只剩下石匠或是木匠之类的工作。」
这个矮人倒是好恶分明,可是他刚刚的那番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木匠?你会盖房子吗?」
「嗯?应该会吧。我只是玩票性质,比不上真正的木匠,不过还是有点本事。」
找到了一个优秀的人才,我刚好需要木匠。而且他才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尚未定居,最适合征召到迷宫了。
我看了基尔一眼,以眼神询问他能否收为己用,结果基尔看着边境伯爵。也对,这里是边境伯爵的领地,需要边境伯爵的许可。
边境伯爵露出为难的表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矮人,薪水另外再讨论,食衣住方面的生活所需保证没问题,要不要到我那边工作?可是住的方面希望你可以自行建造就是了。」
「真的吗?原来你是个大好人!能够生活就足够了!」
「行李……应该没有吧?那就走吧。」
「信长殿下,请稍待片刻。我想请克拉斯做个确认,可以暂时把他交给我们吗?等到视察结束,差不多就确认完毕了。」
本想叫对方直接跟我走,结果被边境伯爵挡下。他好像想确认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啊,应该是确认对方是不是罪犯之类的危险人物吧。把人交出去后,万一那个人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考虑到这点,边境伯爵应该也打算履行最基本的责任吧。
我当然点头同意。于是边境伯爵带着矮人回到自己的官邸。大概会跟克拉斯一起调查矮人的身分吧。
这也代表在我们四处闲逛时负责监视的人终于消失。
「基尔,就只有现在了。」
「我也有同感,阿信。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我们互望一眼,达成了共识。没错,我们的目标就是──
突击路边摊!
所有费用都是由近卫团长买单。
谢谢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