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豆瓣网
翻译:执剑
刚龙寺翔,我来杀你了。
我在心中如此宣言。一瞬间,一直压抑着的杀意突然涌现,全身变得燥热。
我用左手握着刚龙寺房间的门把手,在厨房的橡胶手套之下,还穿着自己的防寒手套。之所以要叠穿两只手套,是为了不让指纹附着在橡胶手套里。
同样的,在为了防止溅上血液而穿的雨衣的帽子下,还戴着自己的棒球帽。这是为了不在雨衣的帽子里留下自己的头发。
除此之外,还穿着公用的拖鞋,因此就算踩着血液也无所谓。
我再一次环视只开着常明灯的黑暗的走廊,确认没有人后谨慎地转动了门把手。为了不发出声音,缓缓地开门。因为是凌晨4点,所以房间里很暗。一溜烟串进房间后,用左手关上了房门。
被风暴的声音包围的黑暗中,一股有点像金钱的铜臭味、又有点像血腥味,或者说是像铁和肉烂糊糊地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不是……血的味道吗?
可是,不可能。血应该是在这之后才会流。
同时我感觉到气味中还混杂着别的成分。是某种非常清爽的熟悉的味道。
……柑橘类的?
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血和柑橘类的东西结合起来。如此看来开始闻到的味道果然应该不是血的味道。
不能这样一直纠结于味道。我用左手从雨衣的口袋里拿出笔形手电筒,朝向地面点亮。铺着地板的地上照出了圆形的光亮。
从刚才开始一直使用左手是因为右手握着厨房的菜刀。我要用它刺向刚龙寺的身体。胸部、腹部、头部……无论是哪都行,只要能让他去死。
包括刚龙寺在内的那三个家伙,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并不是威风凛凛的那种颤抖,而是因为害怕而颤抖。我其实也并不想杀人。
而且虽说是趁对方在睡觉的时候袭击,但我真的可以杀掉高大而又擅长打架的刚龙寺吗?果然还是从御坊长秋开始比较好吧。
即使现在反悔也不迟。暂时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制定计划……
不行不行,不能如此怯弱。无论从谁开始总体的工作量都不会变的吧。不能再胡言乱语,事到如今我只能干下去了。
我想起了躺在医院的床上至今仍然没有恢复意识的女孩的脸。她之所以变成那样,都是刚龙寺那三个家伙的错。
我下定决心,悄悄接近床,然后用手电照亮枕边。
但是……
床已经空了。
糟了,去厕所了吗?
或者说——在女朋友妃极女的房间吗?对啊,这种可能性很高。在大人们都不在的这个夜晚,对于那对不良情侣来说一定是会趁此机会开始狂欢,这是完全可以预想到的。我真是太笨了。
不对,还不能下定论。如果只是去上厕所或者喝个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总之暂且先在这里埋伏,如果等会他还不回来,那时再做考虑也不迟。
既然决定这么做,就必须要找衣橱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躲起来。为了找寻躲藏的地方,我用手电在室内环视——拿着手电的手僵住了。
学习用桌的椅子上有一个人影。
有谁背对着桌子而坐,高大的身形有点像是刚龙寺。
深更半夜不点灯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是坐着不小心睡着了,那么电灯应该是开着的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怖的感觉使我不寒而栗。
我猛地握紧菜刀,用左手的手电照亮人影。
“咦?”
我不禁发出声音。
那个人睡衣的胸部有异物突出,是菜刀的握柄。在那周围睡衣被染成了深红色,仔细一看就像刺伤一般有好几个切口。
椅子脚的旁边有一摊血迹。附近的地板上,有着犯人到处来回走动的脚印,沾满血迹的物品散乱一地:一对橡胶手套和拖鞋、雨衣、水果刀……地上和物品上的血似乎都已经干了。
不论如何,除了水果刀以外和我准备的作案工具不是完全一样吗?由于太过一致,我不觉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杀人太过入神,以致于已经杀了却消失记忆了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的菜刀依然在自己的右手,橡胶手套、拖鞋和雨衣也都依然穿戴在身上。我也不会像多重人格症一般消失记忆。
我在来这个房间之前收集了这些作案工具。我不知道厨房里原本有几把菜刀,并且由于橡胶手套、拖鞋和雨衣都有很多,所以即使减少了也并不会发现。但是,从时间上来考虑那个时候犯人应该已经拿走了这些东西完成了犯罪。
和我脑回路相似的计划杀人犯,在我之前将刚龙寺杀害了?虽然憎恶刚龙寺的人非常多,这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了……
这个坐在椅子上的家伙真的是刚龙寺吗?不,虽说在刚龙寺的房间里有个体格大的家伙死了,那多半就是他吧,但凡事总有个万一。为了进一步确认,我把手电的光向上打。
“……”
这次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手电照出来脸确实是刚龙寺。但却有一个地方完全不同。左脸染上了血,在那上方的左眼——本来应该有左眼的部位——变成了黄色的圆状物。
这是什么,这个黄色的……。
两只眼、一个鼻子和一张嘴是人类脸的基本组成。将其毁坏的这个突兀的黄色物体(虽说好像感觉在哪见过)有着粗糙的表面。
这个时候,我又一次闻到了之前那个血和柑橘类的东西混杂的味道。刚才觉得不可能所以被我否定了,但现在确确实实流着血液。如此看来柑橘一类的味道的感觉也应该是正确的吧。
对啊,这个黄色的东西就是不就是柑橘一类的皮吗。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孤儿院外面长着的金桔吧。
金桔的皮放在了刚龙寺的左眼上?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的脸朝下金桔却没有掉下去?不准备菜刀而准备水果刀是要做什么用?看起来像是从左眼中流出来的血是?
这些事实让我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像。
难道犯人把刚龙寺的左眼挖了出来,将金桔嵌了进去吗?金桔在柑橘类中是最小的,只有3cm左右,因此如果想要嵌进去或许是可行的。
……居然做了这种蠢事。就算刚龙寺再怎么人渣,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例如如果是反复殴打或者是乱刺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将眼球挖出来放入金桔什么的,作为报复泄愤的手段还是太过于猎奇了。
是啊,不可能这么干的。一定仅仅是把金桔的皮放在眼睛上而已……
……
虽然对自己这么说着,但还是不得不确认一下。
我把菜刀放在学习用的桌子上,用戴着两层手套的右手伸向金桔。然后用食指按压表面。
噗。
我不禁将手缩回,金桔并没有滑落,而是依然留在原位。我不知道皮的下面是眼球还是果肉,单单在指尖残留着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东西的感觉。
将皮拿到眼前来确认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至少确认一下刚龙寺是否真的死了,为此我给他把了把脉。他果然是死了。嘛,虽说都成这样了,如果没死才奇怪。
刚龙寺死了,在被我杀之前被某人杀死了。
托凶手的福,我的计划全乱了。如今必须要先回自己的房间,重新制定计划了。
我拿上放在桌上的菜刀,这时我发现桌上橡胶垫的表面有一个圆形的水渍。是放过湿掉的杯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的痕迹。也许和事件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没有考虑这个的余力。
稍微打开一点门,确认了没有人后我出到走廊关上房门。就在我正准备蹑手蹑脚地朝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凉飕飕的三月的走廊之前,我想到如果到了早上尸体被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要求检查随身物品。如此一来就不能把准备的作案工具带回自己的房间。我打开了楼梯下面的公用橱柜,将雨衣和手电筒放回去。之后又去往厨房把菜刀放回原处,并将橡胶手套扔进了垃圾桶。拖鞋放回了玄关处的鞋柜里。
两手空空的我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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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私立孤儿院“好孩子的岛”。
以岛为名并不是某种比喻。就如字面意思孤儿院是建造在漂浮在本土大陆旁边的孤岛之上。据说是因为,在远离人群的孤岛上与自然交融,能够让失去父母或是遭受虐待而受伤害的孩子们得到治愈——这些当然都是明面上的话。
实际上本来是想要建造在本土上的,但是无论是想要建造在哪里都受到当地住民的强烈反对,迫于无奈最后只能建在无人岛上。至于反对的理由是“建造孤儿院的话会让治安变差”,因为据说会进入孤儿院的都是社会底层的问题儿童。
更有甚者,甚至将孤儿院和养护设施弄混,认为进入孤儿院的都是一些残障儿童。我并不是看不起残障儿童,但将完全不同的东西混为一谈还是让我非常恼火。
当然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会对我们说这些。但我们也必须接受义务教育,所以每天都会搭乘工作人员驾驶的快艇去本土的中小学上学。因此我们会直接听到一些相关的话题,或者是听到这些话题的人给我们转述,由此我们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也就是说——
不被社会需要的我们被赶到了孤岛上。
“好孩子的岛”上拥有四十个儿童。严格来说,有一个人因为意识不明而住进了本土的医院,所以现在在岛上的是三十九人。十三岁以上的“年长组”有九人,九岁以下的“年少组”有三十人。至于十岁到十二岁的儿童因为碰巧都被其他亲人收养了,造成了年龄断层,现在的年龄层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年长组被分配在了单人间,而年少组则被分配在了四人一间的多人间。
我叫网走一人,十三岁的初一生,是一个月前刚入所的新人。
说到工作人员,虽然总计人数特别多,但因为是采用轮流值班制,因此同时在孤儿院的人并没有那么多,特别是在夜间人数尤其少。
平时是院长和其他两名职宿人员,但今天由于院长要出席理事会所以在外面过夜。并且剩下的两人也因为其中一人从岛上的陡坡滑落,造成腰骨骨折,另一人只能用快艇载着伤员去了本土的医院。护送的人员本来打算马上返回的,但是不凑巧(对我来说是正好)因为突然的风暴没办法出航,打电话来说似乎也回不来了。
因此,今晚岛上只有小孩们。我判断这是机会于是决定实施我的杀人计划。但却被另一个似乎与我有同样想法的人抢了先。
我在房间里的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今后的事情。
杀害刚龙寺的方法——实在无法认为是因吵架上头的杀人或者是单纯的复仇杀人,为什么要用那么猎奇的杀人方式呢……
等等。不是“为什么”也不是别的什么,或许“猎奇杀人法”本身就是犯人的目的。
也就是说犯人是通过残酷的杀人方法来获得快感的非正常人类。
如果犯人的目的仅仅是这个,那么无论杀谁都无所谓。无差别杀人鬼——如此危险的人物现在就在这个被暴风隔绝的孤岛上?
他会是三十七个儿童中的谁(虽然年龄太小的儿童确实还是不太可能吧)?或者是假装前往本土却仍然潜藏在岛上的工作人员?或者也可能是外部人员?
但是对于外部人员来说,秘密潜藏在快艇上偷渡过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并且由于岛很小如果有别的船来的话应该是可以察觉的。如此看来,果然还是内部人员犯案吗。
回过神来,发现牙齿在咔嗒咔嗒打着寒颤。
可能说不定下一次就轮到我了。不,我不想死。虽然我选择了走上夺取他人性命的道路还这么说会有点任性,但我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
而且,我之后想要杀的目标也可能抢先被杀掉。反正都是打算杀掉的人,别人帮忙杀了反而是运气好——我并不这么觉得。他们的性命必须要由我亲手来终结。绝对。必须。
为此要怎么做呢?我开始重新计划。
就在顺着思路努力思考时,就像是必然般她的脸浮现在我的心头,一张让我的人生产生分歧的,如今一直沉睡在医院的病床上的女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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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记忆断片是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存在的时候。
那是我进入“好孩子的岛”,开始去本土的中学上学后的一周,虽然对从别人那传来的奇异目光感到困惑,却也终于开始明白自己的立场的时候的事情。
对于没有朋友的学生来说,午休是地狱般的时间。我一个人,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摸着像生锈的青铜般青绿色的钥匙——摸着它能够让我心情平静。
大家的目光向我刺来,宛如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那家伙为什么一个人在那边摸着钥匙……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吗……如果变成那样就完蛋了,我有朋友真是太好了……虽然觉得有点可怜,但是因为是孤儿院的孩子所以还是不要和他说话比较好吧……正因为有那样的家伙所以教室里的气氛才变坏了啊……要是他能够识趣点自己出去就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走好了。
我把钥匙放在铅笔盒里面,走出了教室。
虽然是趁势出来,但却并没有什么事做。没办法只能开始探索一下校园。
经常听人说活动一下身体就连不开心的事情都能忘记。但放在我身上,似乎配合着步调消极的事情一个接一个的涌上心头。
父母都死了,这之后要怎么办呢?中学的生活是不是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呢?岂止如此,我这一生都要是这种感觉了吗?……
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彷徨。
人,人,人!
在学校这种地方无论去到哪里都全是人。
我明明是为了躲开他人才逃出教室的,却又去到了另一个有人的地方,真是本末倒置。我一边忍受着人们目光的排斥,一边一直在朝着没人的地方前进,最后到达了教学楼的背后。
从教学楼的阴影中传来男子的声音,似乎是语带恫吓。
我有点在意,于是悄悄地窥视。
垃圾放置处的门开着,有好几个装满了垃圾的垃圾袋被放在了外面。其中一个垃圾袋的口子被打开,垃圾撒在了地上。
在那旁边站着四个见过的人。全部都是“好孩子的岛”上的儿童。
其中气焰最盛的是一个叫做刚龙寺翔的初三男生。这家伙是暴力团伙组长的儿子,因为斗争母亲被杀了。父亲为了复仇把敌对组的组长杀害了,如今正在服刑中。刚龙寺组的干部大部分都在斗争中或死或被抓,手下的人也三五成群地逃了,结果找不到能够接手刚龙寺翔的人,于是他就被寄养在了“好孩子的岛”。
刚龙寺以总有一天要回去重振父亲的雄威为目标,支配着孤儿院。刚龙寺自己也因为体型大,一旦有违逆者马上就会被施以暴力的原因,孤儿院的孩子们似乎都不敢忤逆他。
即使是这样的刚龙寺,在工作人员面前也会暂时变得像猫一样乖。工作人员当然也看破了他的本性,但是似乎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怎么管束他。
刚龙寺总是和身边的一个跟屁虫,以及正在交往的不良少女,三个初三的人一起活动。
……这些情报并不是我在一周的时间内全部收集到的。是一个叫镜宫美罗的爱说话的初二女生悄悄告诉我的。告诉我关于孤儿院会在孤岛上建造的来龙去脉的也是她。
且说这日刚龙寺也是三人组,将一个女生围了起来。是一个前额头发蓬乱遮住了半边脸的看起来温顺的女生。
霸凌,这个词语闪过我的脑海。并不是一般的学生在欺负孤儿院的儿童,而是在孤儿院的儿童之间发生了霸凌?
虽然我也在孤儿院里见过这个这个女生,但是因为对方沉默寡言,我也不太说话,因此一次都没有搭过话。
名字是什么来着。我凝目看向她水手服胸前的姓名牌。和我一样代表初一生颜色的底板上写着“五味”。是读作GoMi吧。
正这么想着,刚龙寺确实就这么叫了她。
“GoMi,要跟你说多少次才会懂。别在学校捡垃圾!”
“并没有给刚龙寺前辈造成什么麻烦……”
五味低着头说到,却被刚龙寺的骂声所掩盖。
“哈?造成大麻烦了!拜你捡垃圾所赐,同一个孤儿院的我们都被认为是贱民。因为你恶心的行为,给孤儿院的大家都造成了麻烦。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捡垃圾’酱。”(日语中垃圾读作GoMi)
那时候,刚龙寺正好站在他的跟屁虫的正对面,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头部。那个头颅丑陋而扭曲,浮现着令人作呕的嘲笑。
跟屁虫和不良少女也发出呼哄哄、噶哈哈的令人不愉快的笑声。五味逐渐低下头去,就像要就势头这么向前倒下去一般。
刚龙寺明明人高马大,却好像也会用这么阴暗的手段对人穷追不放。现在是二月,似乎是患上了花粉症,混浊着鼻涕的粘稠的声音真是与他完全相称。
叫做五味的女生似乎是在学校捡垃圾。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虽然肯定是和这个叫做五味的名字没关系。
不论是什么理由,“孤儿院里还有这样的孩子吗”——这确实是一个连我也会不禁产生这样想法的行为,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更加是如此吧。
虽然我觉得刚龙寺他们仅仅是以此为口实寻衅滋事罢了,不过“拜你捡垃圾所赐,同一个孤儿院的我们都被认为是贱民”这种主张我倒是能够理解。现在连五味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再加上刚龙寺确实比较可怕,我还是不要强出头比较好吧。
我一边说服自己,一边从那里离开。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学校的老师或者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稍微感受到的罪恶感也很快就消失了。
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让自己无法忘却罪恶感,接下去的事情就没法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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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记忆断片是第一次和她说话时候的事情。
那是在目击了被刚龙寺他们纠缠的五味那件事之后数日的偶然事件。
放学后,打扫完厕所回到教室的我临时起意打开了铅笔盒,为了尽可能地减轻行李的重量,我想把几样文具放在学校。
于是我发现青绿色的钥匙不见了。
明明应该放进铅笔盒里了,却不见了。接着搜索了书包和桌子里,都不在。无论哪里都没有。去哪了呢。
就在此时,我听见好几个人偷笑的声音。我抬起头,发现由于打扫教室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留在教室的七八个人一同别过头去。教室里飘荡着奇怪的气氛。
难道是这些家伙拿走了吗?
一这么想,马上感到怒不可遏。
我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在吓了一跳后,立刻用滑稽的笑容掩盖。反应出奇的一致,让人觉得可笑。是向我表示没有敌意的宣言吗?虽然看起来只让我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傻瓜而已。
“喂,是你们吗?你们偷了我的钥匙?”
他们没有立刻作答。就像是想要互相推卸责任般相互看着,之后有一人半笑着回答:
“钥匙……什么钥匙?”
“别给我装傻!钥匙啊!就是我一直非常珍惜的钥匙——你们看着它嘲笑我的钥匙!还给我!”
我抓向回答的那个人。但是以一敌多,很快被拉了开来。有人从后面抱住我说:
“喂,谁去把老师叫来。”
声音里也混杂着让人困惑的笑声,真是刺耳。
我用脚跟踢那家伙的小腿,他发出一声惨叫放开了我。
看准这个机会我拿起书包冲出了教室。钥匙的事情绝对没完,但现在我实在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
那个钥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回忆。虽然对于你们这些在幸福的家庭中生活的家伙来说是不会懂的。
我一边在心中咒骂着,大步走出教学楼。
但当我走到校门的时候,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网走君!”
回过头,是之前的捡垃圾少女。
“呃,五味桑。”
我喊了她的名字后,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种像是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见此其实我应该察觉的,但却并没能够察觉到。
她叹了一口气,遮掩了表情后如此说到:
“这个,似乎是网走君的东西?”
她手里放着的,的的确确就是我那青绿色的钥匙。
“是啊,就是我的!”
我猛地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钥匙,然后马上发现自己的行为过于粗暴,于是报以谢礼:
“太感谢了。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呃,”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她回答到,“刚才在垃圾放置处的垃圾袋里面找到的。”
“垃圾袋……”
是在经常会做的捡垃圾的途中发现的吗。就算被刚龙寺威胁也不放弃捡垃圾的执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让我佩服。
比起这个,问题是为什么我的钥匙会在那种地方呢。当然把钥匙扔进垃圾箱什么的我是绝对不会做的,类似一不小心弄错把它放进了垃圾箱的状况也是没有的。
由此可见果然还是班里的那群家伙吗……看准午休或者是扫厕所什么的我不在的间隙,将钥匙扔进了垃圾箱。垃圾袋经由教室值日生的手被运往了垃圾放置处,然后在刚才被五味发现——就是这么回事吧。
可恶!因为我是孤儿院的孩子就故意找我麻烦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愚蠢的将钥匙拿出来。不,在那之前就应该不离身的带着。
我不禁啧了啧舌,五味吓了一跳。我连忙接着说到:
“对不起。总之你帮我捡回来真是帮了大忙。我一直在找呢。”
此时我注意到:
“咦?为什么五味桑会知道这是我的钥匙呢?”
“因为就算在孤儿院你也会很珍惜似的经常拿出来看啊。”
说着,五味露出了微笑。
我很惊讶,她居然会注意新来的我。仔细一想她似乎还知道我的名字。
与之相对,我不仅几乎完全不知道她的事情,还对她被刚龙寺纠缠见死不救……
我正对自己感到厌恶,五味向我问到:
“这个是什么钥匙呢?”
“啊啊,是我家的……以前的家的钥匙。”
“你的家人呢?如果不想说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
“都死了,因为交通事故。”
“是这样啊。是充满回忆的钥匙呢。”
“嗯。”
我握紧了钥匙。被拆除之前的家的样子和温暖的家庭在脑海中苏醒。
将钥匙放进口袋后,我向她发出邀请: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回船上吗?”
总觉得想和她继续说话。她稍稍扬了扬隐藏在翘起的前额发后面的眉毛,又轻柔地放下:
“嗯,可以哦!”
孤儿院的快艇会分别配合着小学生和中学生的放学时间来渔港两次,等所有需要接的儿童全部到齐之后,再一起运往岛上。
因为有门禁时间,必然的就不能够参加课外社团活动或者说是散步绕路什么的。如果仅仅是社团活动这种程度的话和工作人员商量一下或许还是可行的,不过说起来我并不觉得孤儿院的孩子会擅长什么社团活动。事实上孤儿院里的中学生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数也是零。小学生的话倒是作为课表中的一节课参加了社团活动的样子。
我和五味并肩走过混杂着海风气息的田间小路。
我向五味询问一件比较在意的事:
“五味桑为什么要在学校捡垃圾呢?啊,这也是如果不想说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
但是五味却反而显得有些得意地回答到:
“你不知道吗?收集易拉罐交给回收利用的从业人员的话就能赚钱哟!虽然塑料瓶完全没办法赚钱,但是易拉罐可以哦,一公斤大概能赚到一百日元。”
真像是流浪儿……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先不要说出口比较好。虽说如此,但似乎被五味看穿了。
“你刚才是在想这真像流浪儿吧。”
“不,没这回事……”
“没关系。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我在记事之前妈妈就死了,爸爸一人把我带大。但是爸爸很穷,我们一起生活的最后三年一直是过着流浪的生活,带着孩子的流浪。”
父女一起流浪?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一瞬间感觉像听到了冲击性的自白。
但是仔细仔细一想,我的状况比这还要悲惨。我早就已经是那个世界的居民了——我再一次深切感受到。
五味继续说着:
“那段时间每天早上都一起去镇子里面捡垃圾来收集易拉罐。为了不被垃圾收集车或者其他的流浪汉抢先,趁着天黑就要从帐篷中出发哦。就在到处收集易拉罐的过程中,朝阳开始升起,每到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像念口头禅般开始这么说到。”
她开始模仿父亲。就像在歌曲的间奏中插入的冗长台词,有着独特的节奏感。
“朝美,看啊看啊!是朝阳。真漂亮啊。我在等待你母亲将你生下来的时候,从医院的窗户外看到的朝阳,也和这个差不多漂亮。就在那时我决定了你的名字。“朝”很“美”,写下来也就是“朝美”。朝美,朝美,朝美,那个朝阳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眼中,刻在了我的心中。没有不会天亮的夜晚,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等到朝阳。”
她的脸上浮现着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变回了原来的声音:
“真是有点陈腐的话。结果对于爸爸来说早晨不会再来了。他就这样贫穷地死去,而我被寄养到了孤儿院。那个时候虽然每天都很辛苦——但是真的很开心!”
她盯着远方。
“这样啊。所以你如今也一直在收集易拉罐……”
不能再向她说那样的话了,不能在做把她当成傻瓜这样的事了。
“今天收集了多少呢?”
我看着她的书包问到,在那里面应该放着今天的战利品吧。可她却如此回答:
“不,今天因为想着要早点把钥匙还给网走君就飞奔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收集呢。”
“啊,居然特地为了我——总觉得很不好意思。要是这样的话拿现在赶紧回去收集吧,我来帮忙。”
“如果这样做的话网走君也会被欺负的哟!”
她开心的笑了。虽然我觉得在钥匙被扔掉的时候就已经被欺负了。
“没关系的,网走君。只要明天拼命收集就好了。”
“真的吗?这样的话——”
“啊!”
她突然叫了一声,接着又蹲下。再次站起来后她的右手上握着一个装咖啡的空易拉罐。
“真幸运!”
五味喜笑颜开。
“太好了!但是这个要怎么办呢,带回去吗?”
“不,先放在途中的回收工厂吧。在岛上住着的我如果收集一公斤易拉罐的话,管理起来会非常辛苦,因此我和回收工作人员交涉获得了一块用于暂时存放的空地。”
“好厉害的交涉能力啊。”我由衷地感到佩服。“收集到的钱要怎么使用呢?”
“要存起来哦。到了十八岁基本上都必须要离开孤儿院,为了在那之后也能够好好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就要存钱。因为是在只有孤儿院的岛上,所以像是做一些发报纸之类的打工都是不可能的。”
是啊,因为刚进入孤儿院不久还没能考虑那么多,我总有一天也必须离开孤儿院啊。认真考虑将来的五味,突然之间看起来非常伟大。
“我有一个梦想,将来想成为时尚设计师。为此也必须要好好努力!”
这么说的五味眼中闪耀着光芒。虽然前额的头发挡住了脸很难看清,但因为表情意外的非常丰富所以能够察觉到。
从那天之后,我经常和她说话。对于一直被父母的死所追缠的我来说她是——什么呢——或许这个说法有点奇怪——救赎的女神?我有时候确实会想,她或许就会变成这么回事。
却没想到居然变成了那样……
第三个记忆断片是……说实话实在不愿意想起。是她变得意识不明的时候的事情。
和五味经常说话后的又过了不久的星期六,我在岛上过着休息日。因为暴风正在接近,西边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暗。
我把每月孤儿院分发的零花钱中的一张千元纸币投入孤儿院内的自动贩卖机中,选择了罐装咖啡。喝完之后我把易拉罐洗干净,走向五味的房间。虽说微不足道,但我还是想给她一份礼物。
敲了敲在二楼的她的单间的门,门稍稍向里侧动了动。
并不是她来开门了的感觉。
而是本就开着的门因为敲门的冲击而移动了的感觉。
觉得奇怪的我,不禁忘了这是女孩子的房间,我将门推开。
“——”
没想到空易拉罐掉了下来,滚到地上,又撞到了别的易拉罐。
别的易拉罐——是的,房间里已经有易拉罐倒在了地上。而且不是一个,十个左右。
很明显这不是五味收集的东西。
因为从那些易拉罐中有东西迸射出来,把房间染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稍微有点脏的茶色,似乎有毒的绿色,像血一样的红色,全部涂在了墙纸、床单和散乱在地上的衣物上。
这到底是……
感到一阵呆滞后,地上的一张笔记用纸飞入了我的视线。
上面如此写着:
“收集垃圾,好好加油吧!”
大概是为了掩盖笔迹吧,就像是用尺子描绘出来的字。即便如此还是立刻就能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刚龙寺那伙人。
那些家伙看到了五味在收集易拉罐并因此想要找她的麻烦。
“刚,龙,寺!”
我受和自己的钥匙被偷时一样的愤怒感驱使,冲出了走廊。
刚龙寺的单间在一楼,我踩着重重的脚步声下了楼。
就在此时,从后门的玻璃窗户外看见了五味的背影。
她朝着北边的森林跑去。
森林?在马上暴风就要来临的时候,去森林做什么?
不对,等等。
穿过森林,前方好像是个面向大海的悬崖……
难道五味桑受霸凌所苦,打算自我了断?
糟糕,必须要在刚龙寺之前追到她。
我赶忙从后门出去,正好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我追着她的脚步。
跑在林道的时候,树木开始沙沙作响,暴风来了。
快给我赶上!我一边这么念叨一边不停跑着。
穿过了森林。
她呢?
看到了!
在悬崖上!
她站在悬崖突出的地方。风很大,她散乱的头发随风摆动。
“五味桑!”
听见我的呼唤,她似吓了一跳般回头。
“网走君,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才要这么说呢!五味桑为什么会站在悬崖上?就好像——”
想要跳下去自杀一样,这句话卡在了喉间没说出去。现在的她就是真要这么做的感觉。
五味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
“在这之前,我捡到了网走君的钥匙吧。那个似乎也是刚龙寺他们干的好事。”
犯人不是班里的那帮人而是刚龙寺他们吗?
说起来那天下午有体育课,在那之前的休息时间我去了更衣室换衣服。说不定刚龙寺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个间隙悄悄潜入教室把我的钥匙扔进了垃圾箱。
也就是说班里的那帮人笑我仅仅是因为我拼命的找东西的样子很好笑吗。
就算不问,我也知道刚龙寺他们会做这种事情的理由。是故意要找新来的的麻烦吧。多么阴险的家伙。
“我把钥匙还给了网走君,好像得罪了刚龙寺……我被他们打了。因为打脸的话会被孤儿院的其他人看穿,所以他们对着我的肚子反反复复殴打。在那之后——不,不说了。就算说出来也只会造成不愉快,对于我们彼此来说都是。”
为了我五味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持续下去。说实话,我有点累了。所以我想把它们都结束。”
说着,五味朝悬崖下望了望。
果然是想要跳下去吗?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她。
为了能够在紧急时候伸手抓住她,我一边慢慢接近她,一边配合着说服的言语。
“但是你不是说将来想要成为时尚设计师,还为此努力存钱吗。收集易拉罐,我刚才也想给你一个易拉罐作为礼物而去了你的房间——”
此时我想起她房间的惨状,一时语塞。
“非常过分对不对。但那其实是常态。”
她自嘲后接着说。
“空易拉罐也是,虽然我是说过类似要赚钱的话,但实际上都是谎话。”
“谎话?”
“嗯。实际上只是因为我想着或许回忆父亲的事情能够让我振作,所以才会收集的,就像仪式一般。易拉罐就算收集的再多,都是完全赚不了钱的。别说什么时尚设计师了,就连将来能不能养活自己都不知道……”
我觉得那个兴冲冲地想要将没有价值的东西当做礼物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大大的傻瓜。
“网走君,我们一定这辈子都是没办法幸福的。”
这句话深深刺痛着我的胸膛。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法幸福——真的是这样吗?那么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呢?
我感到被一种无意中窥见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页的莫名恐惧感所支配,与其说想要去救他,不如说想要想发声向她呼救。
“五味桑……”
“我已经累了。我的设计手记也被偷走了一本。所以我决定去死。”
“等等!”
“拜拜!”
说着她转身背对着我。
“五味桑,不要!”
我朝着她的背影伸过手去。
几个瞬间之后——
她的身影消失了。
我急忙看向悬崖下面。
她的身体被抛在了十米之下的岩石堆上。
手脚就像坏了的提线木偶一样扭曲。天空开始下着细细的雨滴,她却一动不动。我想她确实是已经死了。
我回到了孤儿院,逮着一个正走在走廊上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工作人员。
“不好了,五味桑她……”
说着,她显得有些呆然。接着从她口中说出的是对我来说冲击性的言语。
“GoMi桑?噢噢,是ITsuMi桑吧。”(日语中汉字大多有多种读音,此处的五味既可以读作いつみ(ITsuMi),也可以读作与垃圾谐音的ごみ(GoMi)。)
“诶?ITsuMi——?”
一瞬间我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理解了的瞬间,耳朵就像被针扎进了耳洞般鸣叫,身体失去了平衡。明明站在平坦的地板上,却感觉像是站在了陡峭的斜面。我拼命努力站稳,向她问到:
“莫非她的名字不是读作GoMI而是ITsuMi?”
“是啊。ITsuMi朝美酱。是很少见的读法呢。说起来你刚才说她怎么了?诶?喂,你不要紧吧?……”
工作人员的声音逐渐离我远去。
我之所以断定她的名字读作GoMi,除了这是较为普遍的读法外,还受到了刚龙寺那帮不良少年的影响。但是他们——对,身为邪恶霸凌者的他们,仅仅只是想要用这种蔑称来嘲笑“捡垃圾”的“五味朝美”罢了。
我到底叫过她多少次GoMi呢?
第一次这么叫她的时候,她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那时我就应该察觉的。但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始终没能察觉……
我做了没法挽回的事情,陷入了深深深深的后悔。
但是——但是。
发生了奇迹。
在我的带领下迅速赶往现场的工作人员在五味的身旁蹲下,如此叫喊着:
“仍然还有呼吸!”
“真的吗!”
我也跑过去,摇晃着五味的身体。
“五味桑,醒醒,快醒醒!”
“不要动她!”一起同行的院长将我拉开。“总之必须赶紧将她送往医院。”
五味被用快艇送往了医院,幸运的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不幸的是并没有恢复意识,在那之后一次也没有睁开过眼,直到现在。
她没有死这件事让我暂时放了心。之后立刻感到无比的愤怒涌上心头。
就是因为刚龙寺他们把五味叫做GoMi,还欺负她,才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原谅!必须要杀掉刚龙寺他们三个。去看望五味要在完成了这些之后。
就这样我制定了这个杀人计划。
于是今天,和那天一样刮起了风暴,为我创造出了大人们没办法妨碍的封闭空间。风朝向我吹着。
虽然有点在意身份不明的杀人鬼的行动,但我绝对不能输给他。一定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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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用木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漂流的梦中醒来,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窗帘的外面风暴依然还在持续。大概是因为风摇晃窗户的声音才让我做了刚才的梦吧。
似乎我在想着重新制定计划的过程中睡着了。事实上如果趁着昨天晚上把所有的目标全部杀完的话就最好不过了,但由于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乱了我的计划也无可奈何,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且说实话,我很苦恼。把他们杀了真的好吗?
不,事到如今我在说些什么。我已经来到了没法回头的地方了吧。只能做下去。
“干吧——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我一边在口中说着决心,一边反复殴打床铺。
就在此时突然闹钟的铃声响了。我稍稍一惊,说起来我确实是设置了早上六点的闹钟。
就算在要上学的日子里我也从没有这么早起过。更何况今天是星期六。即便如此还定了闹钟是因为必须要准备早饭。
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工作人员来做饭的,但今天由于风暴他们都没回来。因此他们打电话指示说让年长组的人来做饭。
所有年长组的成员猜拳的结果,就是由我来做今天的早餐。还有一个当值的人,是所有入院的人中最年长的十七岁的最上秀一。
虽然我完全没心情做早饭,但要是缺席的话会非常引人注目,之后在刚龙寺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容易被怀疑,所以我只能选择做。
没办法,我从床上下来。脱掉昨晚穿在雨衣之下的睡衣,换上了能够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室内服,拿着毛巾和牙刷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这座孤儿院的建筑物呈现十字型。年长组的单间在北侧,年少组的多人间在东侧,工作人员相关的房间大多在南侧,公共设施在西侧,以上所有通过玄关大厅联结在一起。(可参考本篇开头附图)
我的房间在北边的二楼。
隔壁是五味的房间。她跳崖之后一直锁着,谁也进不去。我每次看着锁着的门都觉得心乱如麻。
我摇了摇头,赶走这些烦闷的东西。总之现在先要准备早饭。
我房间斜对面的洗手间因为最近有熊出没,我决定使用北侧一楼的洗手间。
下到一楼,虽然不愿意,但刚龙寺房间的门还是跃入了我的眼帘。昨晚我进入了那个房间,发现了刚龙寺的尸体。为了确认这不是梦,一种想要再偷看一下房间的诱惑驱使着我。
但被我猛地制止住了。如果被看见我正在开门怎么办。刚龙寺没有起床去吃饭的话,自然会有谁去看的吧。只要那个时候尸体被发现就行了。
如此判断的我将目光别过门去,进入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里面有两扇门,分别连接着男女厕所。我站在洗脸池前,正想要扭动水龙头,就在此时发现洗脸池的排水口上附着一点粘稠的泥。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泥?
正觉不可思议,男厕所的门被打开了。
我假装没事看过去,却被吓了一跳。出来的是身为女子的镜宫美罗。她看见我也瞪圆了眼睛。
“镜宫前辈,那儿,是男厕所吧。”
“不好意思,我睡糊涂弄错了。”
她打着哈欠又走进了女厕所。这确实是像悠闲的她会犯的错误,我如此想着,拧开了水龙头。水将排水口的泥冲刷得干干净净。此时我也开始觉得泥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就在我洗完脸开始刷牙的时候,镜宫从女厕所出来。她通过我的背后走到了走廊上。
刷完牙后,我将毛巾和牙刷放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走向玄关大厅。
玄关大厅由一面厚厚的透明玻璃分割成西南和东北两个部分,大厅的二层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面的玻璃。
事实上听说这是防火门。
以前似乎在厨房发生过小火灾,那时候院长是这么考虑的:如果火势从厨房蔓延出来,至少也要保证孩子们的房间不被火势殃及。
于是就有了这个防火门。至于做成玻璃制的,则是为了美观,以及能够更容易发现来不及逃出来的孩子。
我打开防火门,进入西侧的一楼。
然后听见从厨房的方向传出男生在争吵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我想着,窥探了一眼厨房,两个男生正面对面站着。戴眼镜的男生似乎有些示弱般别过脸去,与之相对肥胖的男生正皱着眉头盯着对方。前者是另外一个负责今日早饭的最上秀一,后者是十四岁的饭盛大。
虽然如今我能够一下就认出他们,但在刚来孤儿院的时候我费了很大的劲也实在没法将每个人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应起来。因此我决定用双关语的方法记住他们的名字。例如,年龄最大的叫“最上”,总是盛大碗饭的胖子叫“饭盛大”。
因为正好都是些很容易记的名字真是省了不少事,不过我并不觉得这全是偶然。我相信一种叫做“言灵”,即类似名字所持有的灵力的东西。名字是自己一生用得最多的话语,因此受名字语感的影响,人格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也是十分有可能的吧。
最上是这所孤儿院里最年长的孩子,确实只能说是偶然。不过饭盛的父母因怀着希望儿子能够养得很“大”的想法,才给他取名叫“大”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父母一定会让儿子吃很多饭吧。周围的人经常以“饭盛”这个名字作为话题或许也会加速他本人这种吃很多的习性。言灵的力量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本着这种想法,我觉得网走一人这个名字也非常意味深长。因为杀人,事情暴露被逮捕后,在网走监狱里一个人腐朽死去——这样的未来在我的脑海中闪过。并且这个名字中还有另一个咒缚。
不,净想着这种东西事情也不会解决。如今我只能前进。首先要处理眼前的事情。
“你们俩怎么了?”
我走向两人中间并问到。两人似乎此时方才注意到我,看向我这边。
“啊,网走君,早上好。实、实际上饭盛君他——”
饭盛拦住结结巴巴想要进行说明的最上,喋喋不休起来:
“我就说我只想偷偷吃个面包而已嘛!因为我的体型,行动起来需要平常人一倍的能量啊。明明就只是这种小事,最上这家伙却不依不饶地死缠着我……”
所以不锈钢制的烹饪桌上放着的是打开的面包袋吗。
“你没有吃其他的什么东西吗?就只是面包?”
我不禁问出了感兴趣的问题。最上大概是觉得现在的问题与这种事情无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饭盛却不知为何很得意地回答到:
“是啊,光吃面包。意外的好吃哦。网走也要不要也尝尝?”
饭盛一把抓过面包袋伸向我的面前。
“不,不用了。”
我感到一种喉咙卡住的感觉,连忙谢绝,然后用眼神向最上表示了歉意。最上重新转向饭盛。
“别、别在这死乞白赖的!我、我只是想说大家的食物没有了会很麻烦而已——”
“哈?才不会没有呢!不是吗!”
饭盛用怒吼打断最上的解释后,打开了烹饪桌下面的橱柜。里面摆放着一大排尚未开封的食用面包。
“这里都是面包、面包、面包。你看不见这有一大片面包吗?你那眼镜是装饰用的吗,最上‘前辈’!”
饭盛嘲讽似的强调了“前辈”这个部分,最上又一次别过脸去:
“如、如果风暴能很快停的话当然没问题啊。但、但是如果风暴过很多天都不停,这个岛一直被隔绝的话……”
虽然对计划着杀人的我来说正好,但是对其他人来说是光想想就觉得恐怖的状况吧。饭盛也脸色发青。
“……这种事情可能吗?”
“只、只是说万一啦,万一!”
“什么啊,只是假设啊!别用假设的东西来教训我啊!”
是饭盛松了口气后的反弹吗,他加大了说话声,然后大步想要走出厨房,此时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最上扔下这样一句话:
“明明自己就是个卖剩下没人要的东西!”
最上眼镜后的瞳孔失去了光芒。饭盛就这么走了。
卖剩下没人要的——
孤儿院在原则上必须要在到了十八岁后离开,自己独立生活。虽然在那之前很多人都会被养父母看中,但最上很不幸的在这之前领养他的人都没有出现。或许畏首畏尾的性格给他造成了负面影响。在高中也因为受到霸凌而退学。
所以他现在也不去本土,一直把自己关在岛上。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为了增加他的自信,交给他管理岛上孩子的任务。认真的他虽然为了完成任务而非常努力,但一部分的孩子却用“卖剩下没人要的”来鄙视他,结果反而变成了他的重压——这些也是由爱说话的镜宫告诉我的。
“最上前辈,你不要紧吧?”
怯生生地想他搭话后,我后悔了,“不要紧吧”这种话只会白白增加对他的伤害吧。最上摘下眼镜,呼地一声吹掉上面沾着的头屑后又重新戴上。
“什、什么不要紧。好了好了,网走君,开始早上的劳动吧,给大家做早饭。”
我对他明显是装出来的样子感到很痛心,但也只能装作没发现地附和一声“好啊”。
虽说要做早饭,但我和最上都并不擅长烹饪。就算擅长,要准备这么多人的早饭,也是件一件极难的工作。
因此我们能做的就只是一个劲的烤面包。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将刚才放在橱柜中的食用面包扔进烤箱中。黄油?果酱?都放在那呢自己去沾吧!饮料?不知道!自己选吧!
就在我们以这种节奏做下去的时候,两个十四岁的女孩进入了厨房。是镜宫美罗和足原铃。
“各位早上好呀!是美罗酱哦!”
与一大清早就兴致高昂的镜宫相反,足原还是一贯的冷。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正、正好,想让你们帮忙把盘子从碗橱中拿出去,在桌上摆好。”
最上如此拜托后,镜宫敬了个礼说到:
“遵命!”
足原也不说话地点了点头。因为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我松了口气,这两个人是不会嘲笑最上,把他当傻瓜的。
镜宫美罗总是这么夸张地发散着光芒,和我的言灵理论一致,不论是有着对镜子的执著,还是表现出的异常的反应,总之都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开始的时候我也很不知所措,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足原铃与腼腆的外表相反,似乎有着锻炼身体的习惯,经常在岛上跑步,或者是在自己房间锻炼肌肉。或许有着强健的体格,但由于总是穿着浅蓝色的宽松连衣裙,所以不知道实际到底是怎样。
虽然我觉得喜欢锻炼肌肉的人为了展现自己健美的身材总是喜欢穿些暴露的衣服,但她不这么做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对于展现身体的曲线感到害羞。如此一来到底是为什么要锻炼呢……
用双关语解释的话,锻炼“足”呀、“腹”部肌肉什么的,所以才叫“足原”的吧。(日语中“腹”和“原”都有读音HaRa)
在两人的帮忙下,将烤面包在邻接着厨房的食堂摆放完毕后,我们分工去将年少组的人都叫了起来,并分配到数张桌子后让他们坐下。
就在进行这些的过程中,饭盛一边避免与最上对视一边折了回来,十五岁的御坊长秋和妃极女、十三岁的探泽杰罗也起床赶了过来。
不过,刚龙寺当然没来。
虽然我想早点去他的房间看看,但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没说出来,在年少组喧闹声的包围中,默默地吃着烤面包。此时像牛蒡一般又瘦又高的御坊替我说了出来。
“咦,说起来刚龙寺那家伙呢?”
听见这个,妃——“好孩子的岛”的暴君的女朋友所以叫妃——说到:
“这也太慢了吧。御坊,你去给我看看!”
“哈?为什么是我……”
“你坐在离入口最近的位子上啊!还是说我说的话你已经不听了?”
忤逆妃就等同于忤逆刚龙寺。御坊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知道了啦!”
御坊走出了食堂。剩下的成员重新开始吃饭,我因为在意那边的情况所以没怎么把烤面包塞进喉咙。
果然——
“哇啊啊啊啊啊啊!”
北侧的方向传来御坊的惨叫。虽然是很丢脸的叫声,但看到那种尸体也难怪,我对他表示同情。
食堂的空气凝固了。年少组和年长组都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吵吵嚷嚷。我突然站起来,提议去看看情况……不,是正打算提议。
但在此之前有人率先冲出了食堂。是探泽杰罗。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妃也跟着跑了出去。我跟在他们后面追了出去,已经完全慢了。
孤儿院的走廊里回响着多个脚步声。
到达北侧一楼的走廊。御坊吓得瘫坐在刚龙寺房间的门前,指着开着的门里面。
“看啊,那个,那个,那个……”
站在他身边的探泽和妃也盯着同一个方向。我站在他们的旁边,窥视房间里面。
潮湿的朝阳从窗帘的间隙悄悄照进来的室内,刚龙寺的尸体依然和昨晚一样。
坐在旋转椅子上,胸前被菜刀捅得血肉模糊。地板上的积血,带血的脚印,沾满血的作案工具。以及尸体左眼上的金桔。金桔,金桔,金桔!
我身边的人影微微的摇动。是妃。她蹒跚着朝室内走去,将手伸向从尸体胸前突出的菜刀的握柄。就在此时——
“别碰!”
尖锐的声音贯穿了我的心脏。妃也因惊吓而停止了动作。
发出声音的是探泽。他将右手放在身前如此说:
“这是杀人事件。不戴手套不能接触凶器。”
他是年长组中与我和五味一样年纪最小的,体型也是最小的,论资历也是在我之后才来的,不知为何刚才的言行却有着不容分说的魄力和威严。
探泽杰罗是意大利的男性侦探和日本的女性助手生的混血。说是“侦探”但并不是干些品行调查的侦探,而是推理小说里面的那种名侦探。实际上好像也会做些协助警察调查的事情。杰罗也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受到父亲的指导,培养侦探的能力。但不幸的是父母被活跃于世界各地的杀人鬼所杀,他也被寄养在了这座孤儿院。
……这些都是听他本人说的,虽然我总觉得他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纯粹的日本人。他解释说是因为母亲的特征继承的更多,而我始终是半信半疑。因为院里的孩子或因想要隐瞒悲惨的家庭环境,或因想要逃避现实,说谎的人很多。但因为我深切地明白这种心情,所以一直也没有去深究。
用双关语来解释的话,首先名字中的“探”字显而易见。另外据他本人说杰罗在意大利语中是黄色的意思,以前在意大利,推理小说是黄色封皮的平装本发行,也就是说杰罗可以指推理小说的意思(日本好像也有同名字的推理小说文艺杂志,但我不太清楚)。所以光看名字的话,确实可以说是背负着侦探的宿命。
受探泽杰罗的气势影响,妃放弃了去碰菜刀,取而代之开始顶撞探泽。
“说什么杀人事件,现在不是玩侦探游戏的时候吧!他说不定仍然有救啊!”
“非常遗憾,无论怎么看都是死了。为防万一,就确认一下吧。”
探泽一边穿上像警察会用的那种白手套,一边走向尸体后,把了把尸体左手的脉搏。然后无情地宣布:
“嗯,死了。”
似乎也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妃不再纠缠探泽,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怎么会……翔君……翔君!”
我在门口看着,背后有人向我搭话。
“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回头,发现走廊的角上站着最上和饭盛。我正准备告诉他们实情,却想到万一被年少组的孩子们听到就不好了,于是首先进行确认:
“小孩子们呢?”
“啊、啊啊。镜宫桑和足原桑机灵地将他们留在了食堂。那个,因为要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糟糕了。不过,刚龙寺君他……?”
“实际上——是被菜刀刺死了。”
“骗人的吧!”
虽说他们好像也预感到了什么,但没想到竟然是杀人,两人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然后像关系好一般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就算是关系不好的人,看见这种尸体也只能有相同的反应吧。
**************************
因为我们都没有手机,只能使用工作人员房间的固定电话通知他们。
探泽在尸体跟前麻利地进行指示:
“最上去工作人员的房间通知本土的工作人员,然后把用于现场记录的相机和封锁现场用的万能钥匙带过来。与此同时我留在这个房间进行调查。”
对妃是如此,即使对着长辈,探泽也不使用敬语。如此一来,最上反而像是晚辈一般战战兢兢。
“调、调查的话交给警察比较好吧。”
“这种风暴下大概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警察都来不了吧。如果能趁着现在查明谁是凶手就再好不过了。但是如果留我一个人进行调查,恐怕会被怀疑销毁证据之类的吧。”
探泽的视线徘徊了一圈后,停在了我的脸上。
“网走,在搜查期间,你来监督我。”
我被突然的点名吓了一跳,为什么是我?
难道——他在怀疑我吗?他看到了我昨晚一个人进入这个房间,打算在只剩我们两个后再对我进行追究吗。
不,是我想多了吧。反正无论如何,我也正想好好地调查一下这个房间,这不正是好机会吗。
于是,我点了点头。
此时妃歇斯底里地说到:
“自顾自地在那边说什么呢!你们俩可能是共犯吧!我也要留在这个房间!”
“随便你!那么,最上,拜托了!”
“知、知道了!”
被晚辈完全掌握了主导权的“领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回到了走廊上。御坊和饭盛大概是不想留在尸体旁边吧,也跟着最上走了出去。
他们都走了之后,探泽立刻开始行动。
“那么,最让人在意的果然就是这个金桔吧。”
这么说着,毫不犹豫地就将我因为害怕而不敢碰的金桔抠了出来。切成一半的金桔下,还黏糊糊地粘连着血丝。
果然不是单纯的将皮放在眼睛上吗。凶手把眼球挖出来后,将切成一半的金桔以平面朝下的方式按进了他的眼睛里。
身后发出了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回头,正好看见妃缓缓倒下。
明明是应该憎恨的对手,我却反射性地将她抱着接住。
妃似乎是失去了意识,大概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了吧。我非常能够理解她,反倒是能够淡然处之的探泽显得很奇怪。
“眼窝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我回头看,正好看见他将金桔重新嵌入尸体的眼中。我向他寻求指示:
“要怎么办?妃前辈晕过去了。”
“这下就能够安静地进行搜查了。”
探泽看都不看一眼,我支撑着妃,不知所措。
“要不暂且先将她放在床上?”
“不,不能这么做。因为会弄乱现场。把她先放在外面吧!”
我确实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但仔细一想她是刚龙寺的女朋友,是把五味叫垃圾的人渣,我要杀的目标。无论如何都没有好好对她的义务。我把她拖到走廊后,让她靠在墙壁上坐着。
正想就这样回到房间,此时妃闭着眼,呓语般呼唤刚龙寺的名字。
你放心吧,杀了御坊之后,我就会把你送到刚龙寺的身边。
我在心中如此嘀咕着,回到了探泽的身边。另一头,探泽也在一边嘀咕着什么,一遍调查尸体。
“推测死亡时间是……以现在我的实力还看不出来吗。”
我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所以一定是在这之前被杀的。当然这种话就算打死我也是不会说的。
对啊,难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打算问一些在意的事情。
“说起来探泽君,为什么要选我来监督你呢?”
探泽头也不回地回答:
“虽说选谁都无所谓啦,不过硬要说的话,因为你看起来最冷静吧。”
糟了,不稍微显得慌乱一些很不自然吗?但是事到如今再装作慌乱也不可能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回答到:
“探泽君你才是更加冷静吧。是侦探所以已经习惯尸体了吗?”
说完探泽突然转过头来,表情充满了愤怒。
“别说什么习惯了尸体之类的话!”
由于他气势汹汹,我吓了一跳,不明缘由地对他道歉:
“对不起。”
探泽背过脸去。
“……突然发火,不好意思。但是习惯尸体这种事,就等于是在说增加了很多牺牲者。并不是侦探值得夸耀的东西。”
探泽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低着头。也许是想起来以前的牺牲者,这其中或许甚至也有据他所说被杀人鬼所杀的父母。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么说了。”
说完,探泽感谢似的点点头。
我感到似乎对他更加了解了,但仔细想想说不定他的经历都是编造出来的。此时,我有一种强行陪他一起演了一出闹剧的感觉,不明真相。
“这次一定不能再有更多的牺牲者了!”
“探泽君觉得凶手还会再继续杀人吗?”
“有可能。这种杀人方法,比起普通的怨恨杀人,更加容易让人想到快乐杀人。这种案例往往会发展成为连续杀人。”
和我完全一样的看法。在杀人鬼继续犯罪之前,我必须要把自己的目标杀掉。协助探泽的调查,逐步探明杀人鬼的真面目,对我来说也是有利的。
我正这样计划着,探泽发出了声音:
“喂喂,来看看这个!”
他指着窗户旁边的地板,我也站在他的旁边低头看向地面。
“只有这里变成了带泥的脚印吧。”
地板上到处都沾有带血的脚印,但如他所说,只有窗户旁边有数个带泥的脚印。其中的一个踩在了掉落在窗户和椅子之间沾满血的雨衣上。因为我昨晚并没有走过这边,所以并不是我踩上的脚印。
“也就是说穿着沾满泥的鞋在走路吗?”
“啊啊,恐怕是体育馆的鞋吧。”
我们中学体育馆的鞋掉落在窗边。脚后跟的部分是刚龙寺的亲笔吗,用毡笔写着“GO龙寺”这个名字。
昨晚我没有发现泥脚印和体育馆的鞋子,但可能是因为太暗了或者当时太慌乱所以看漏了吧。
探泽捡起体育馆的鞋子,不出所料鞋底果然沾满了泥,连侧面也有溅上泥的痕迹。并且鞋底的纹路与泥脚印一致。
“为什么体育馆的鞋子会沾满泥呢?还有为什么只有窗边有泥脚印呢?”
“是因为穿着它,走出到窗外过一次吗……?”
“正确!”
探泽“咻”的一声用食指指向我。之后他拉开窗帘,解开锁扣后将窗户打开。
窗外狂风呼啸。另一方面,雨只是偶尔飘散着细微飞沫的程度。
窗户框正中间的边上也附着泥。
“是踩着这里回到室内的吧。”
探泽指了指那儿后,又看向窗户下面,我也跟着照做。
潮湿的地面上残留着两种脚印。
其中之一,是连接右手数米远外种着的金桔树的一个来回的脚印。因为还清楚地留着,可以看出和体育馆的鞋底纹路一致。
另一个是向左手边一直延续的脚印。这边并不是单程一次或者往复一次之类的清晰的脚印,而是像很多次往返一般,无数脚印乱七八糟的重叠在一起。但是从有些地方单独残留一个的脚印来看,和刚龙寺的体育馆鞋相比也显得稍小。鞋底的纹路也是由完全不同的鞋所留下的。
虽然昨晚十二点左右下起了暴雨,但之后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所以这些脚印并没有被冲刷掉吧。
“也就是说右手边的脚印是借用刚龙寺体育馆的鞋去摘金桔吗?就算是这样也有点奇怪啊。而且左手边的脚印……到底是什么?”
“到外面去调查一下吗?”
“等一下,在那之前有想先确认的事情。”
探泽在雨衣旁边蹲下,将其掀起后,像是确信般点了点头。
“果然很奇怪!”
“什么很奇怪?”
“看这个!”
他指着雨衣的里侧,有什么黑黑的东西粘在上面。仔细一看,这是……
“哇,是被踩扁的蟑螂!”
“是的。蟑螂尸体正对着的地方——即雨衣的表侧,沾着体育馆鞋的脚印。因为从窗户向左手边持续的脚印是由别的鞋子留下的,所以和雨衣上的脚印应该没关系。那么就可以认为雨衣上的脚印应该是从窗户往右手边——去摘了金桔后又返回来,再从窗户进入到室内后走了几步后踩上的。”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恰巧有只蟑螂在雨衣下所以被踩扁了。”
“从蟑螂的尸体有一部分被粘在了地板上来看,这种解释也是合理的吧。”
“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沾着蟑螂尸体的地板有点问题。看,地板上这个地方不是有很多积血吗?但这些积血却没有留下被踩踏的痕迹。”
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呃,也就是说?”
“凶手踩到了在地板上的积血和雨衣之间的蟑螂。雨衣上粘上了泥脚印,蟑螂也被踩扁了,但积血上却没有留下被踩踏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积血已经完全干了。但如果是这么大量的积血的话,完全干透应该需要很长的时间。”
“即凶手去摘金桔的时候,距离杀人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没错。”
探泽再一次用食指指向我,这是他的癖好吧。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对于这种猎奇杀人者来说,装饰尸体的东西应该才是主角。以这次来说的话就是金桔吧。但是凶手别说是没有事先准备这个主角,反而要借用碰巧留在现场的体育馆鞋去现摘金桔。首先这件事情就让我觉得很有违和感。”
他刚才说的“很奇怪”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再加上现在甚至出现了凶手是在杀人后经过了很久才去摘金桔的证据。这种漫无计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金桔对于凶手来说不是主角吗?”
“虽说如此,还是不知道凶手要这么做的理由。真是al dente的案件啊。”
感觉好像突然混进了和意大利面相关的术语,我不禁向他问到:
“诶,al dente?”
“就是有嚼头的案件的意思啦。”
“啊啊,原来如此。”
是用了父亲这边的意大利语吗?还是说他就是这种设定呢?
“嗯?你为什么一脸奇怪的样子?”
“不不,没什么。”
“那就好。总之我们先去调查一下左手边的脚印通向什么地方吧!”
因为我们现在都只穿了袜子,所以不能从窗户出去。于是我们走向玄关大厅,从鞋柜中拿了鞋子后从后门出去。
没拿伞出来真是正确的选择。风比雨更加不妙,是会不停地将伞吹得推向身上的强风。
之前提到的金桔树也沙沙作响地摇晃着。无意中朝着树向上看,看见了探泽房间的窗户。探泽的房间在刚龙寺房间的正上方。
比起这些,还是快进入正题吧。
从刚龙寺房间的窗户向左手边延续的脚印,通过了最上和足原的房间外面,转进了建筑物北侧的北面,之后又穿过镜宫的房间外面,在饭盛房间的窗户下中断了。脚印就像在这之间好几次往返一般重叠着。
“只从起点和终点来看,像是在刚龙寺君和饭盛君房间的窗户之间来回走动。难道是饭盛君吗……”
“如果那家伙是凶手的话,不可能会留下这种就像是在说‘是我干的’的脚印吧,而且也没有必要特地这样来来回回地走。”
“嘛,也是这么回事。”
“但是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才会这样来来回回地走呢?”
对于探泽的话我也陷入了沉思。深夜里,暗中在孤儿院北侧的周围数次往返的凶手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那种理解不能使我不寒而栗。
就算一直这样暴露在风暴中苦思冥想,真相也不会明了。我们决定暂且回到现场。
虽然将房间各处都调查遍了,也没有找到除了体育馆鞋之外沾着泥的鞋子。在北侧周围数次往返的鞋子消失到哪去了呢?
探泽放弃了对鞋子的搜索,开始调查学习用桌。我昨晚看到的橡胶垫表面的圆形水渍是干了吗,已经没了痕迹。那又是什么呢?
我正想着,探泽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好几片包装药片用的铝薄膜。我隔着肩膀问他:
“这是什么药用的?”
“看名字似乎是花粉症的药。”
“啊啊,说起来刚龙寺好像是得了花粉症。”
“现在这个季节,花粉症很严重啊。……嗯?这是什么?”
探泽从堆满了杂乱无章东西的抽屉深处,抽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白纸一样的东西。那是医院或者药店开药的时候用的纸袋,在“一日_次”处用圆珠笔填着“5、6”。其余的栏目是都省略了吧,全是空着的。
药袋的里面也是空的。
“是装着花粉症药的袋子吧。这是医生来岛上进行体检的时候给开的吧。”
我自然而然地这么想,却意外地被探泽否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诶,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写着‘一日5、6次’这里啊。如果是一般情况,药大多是饭前或者饭后的一日3次吧。5、6次也太多了,而且用药次数也并不会用这么暧昧的表达。”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是还有其他的药吗?”
探泽接着搜索抽屉,却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药和药袋。
“嗯……这个案件,实在是——”
“al dente!”
我抢先说到,却被探泽狠狠盯了一眼。似乎是想自己说啊。
我连忙错开话题。
“说起来,最上前辈那边怎么样了呢?要是能够顺利联系上工作人员就好了。”
于是说曹操曹操到,最上他们回来了。
“妃,你不要紧吧?”
饭盛把走廊上的妃摇醒,妃跳起来后,向着探泽逼问过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突然就从眼睛里——”
妃似乎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光景,一时语塞。看准这个间隙,探泽向最上询问:
“最上,怎么样了?”
最上尽量不看向尸体的方向,开始报告。
“按、按照你说的,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当然地他很吃惊,似乎很难相信,不过还是说要打电话报警。于是我就在工作人员房间里等他的回电,那个电话就是……”
他的说明非常啰嗦,而且又结结巴巴的,不过总结而言就是:
工作人员和警察都在风暴停止之前没法上岛来,让我们在那之前让所有人都留在食堂。并且不能将这件事通知给年少组的孩子们。
“不能通知年少组?告诉他们杀人鬼的威胁,让他们好好戒备更好吧。”
“或许会有孩子受不了这个惊吓,而、而且造成恐慌的话只靠我们是没法应付的吧。”
“那刚才御坊的惨叫要怎么解释?”
御坊似乎觉得很有趣般回答到:
“已经向他们解释说是因为看见蟑螂而受到了惊吓。还有就是刚龙寺因为感冒了,熟睡中还没有起床。虽然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哼,好吧。那些小孩现在在干什么?”
对于这个疑问,最上回答到:
“仍然还集中在食堂。对镜宫桑和足原桑则悄悄地告诉了她们事情的真相。”
“这样啊。那么我们就暂时先回到食堂去吧。照相机和万能钥匙带来了吗?”
最上点了点头,将东西交给探泽。对立刻开始进行房间照相的探泽,最上问到:
“你、你们这边有什么收获吗?”
“不,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这不是当然的吗?”像是故意想让探泽听到似的,饭盛发着牢骚,但探泽对此不作理睬。
照相结束,探泽让所有人离开房间后,用万能钥匙锁上了门。
入院者的房间全都是从里侧上锁的,从外侧想要上锁只能使用万能钥匙。并且万能钥匙只有这一把,探泽将其放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大家一起到了食堂后,年少组的孩子全都吃完了烤面包。不解释缘由地就让他们在食堂待着,想必会胡乱吵闹吧……我这么以为,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围成圆环的孩子们中间站着的是石原。她在食堂的中央,正用两只手与两个孩子进行扳手腕。虽然两人都是自诩身强体壮的顽皮小鬼,但还是赢不了经常锻炼的年长的姐姐,手背很轻易地就被按在了桌子上。
见状,观战的孩子们都开始喝彩。
“不愧是肌肉锻炼星球的人,真厉害!”
“戴着重量就是为了这个啊!”
所谓戴着重量是指足原总是在两手腕上戴着的黑色的沉重手环。她似乎相信像《七龙珠》里的人一样每天戴着重量生活是一种修行。
镜宫坐在食堂入口附近给足原鼓掌。最上走到镜宫的身旁小声向她搭话。
“气氛高涨啊。这样下去小孩子们大概也能够继续留在食堂了吧。”
“嗯。但是请看,马田君对扳手腕没什么兴趣正心神不宁,鹿野君也似乎想回房间,总是不停地往出口看。还有其他的几个人也是。”
确实如镜宫所说,在扳手腕的人围成的圆环外,似乎有好几个小孩。看的真仔细,我想着。
想让三十个小孩一直待在食堂里,从一开始就很难吧。出现想要回房间的人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却是再好不过。因为为了要杀掉下一个目标御坊,必须在要各自单独行动这种环境下才行。
“虽然足原桑也在努力,但是她能一直坚持下去吗?”
镜宫似乎很担心似的皱起了眉,最上对她说:
“好、好了,我来想想办法吧!”
“诶?最上前辈吗?”
“好歹,也、也是领导啊。”
不顾镜宫露出一副“你真的行吗”的表情,最上首先走向马田和鹿野的方向,然后用一种不自然的谄媚声说到:
“你们看腻了扳手腕吗?这样的话要不要和我玩猜拳呢?”
居然是猜拳。如果是什么花样都没有的猜拳的话比扳手腕无聊的多吧!
显然,两个男孩也完全没兴趣。
“哈?为什么必须要和最上玩猜拳啊。”
“我想早点回房间看漫画啊。”
“哎、哎呀,别这么说嘛!如果你们赢了我的话就给你们豪华奖品哦!”
“豪华奖品!是什么?”
“呃、呃,那是……”
还没想过吗。
一边忧心忡忡一边看着事情的发展,此时探泽过来对着我的耳边说:
“我想从现在开始把年长组的一个一个叫过来问话。但如果一对一,对方要是凶手会很危险,并且对方也会很警戒吧。”
“知道了,我也在场就行了吧?”
“非常感谢。”
我们在避免年少组发现的情况下,首先把镜宫叫到了西侧二楼的谈话室。
房间里的沙发呈绕桌子一圈的形式摆放,我们让镜宫坐在我们的对面。
“那么,把你叫来是为了——”
镜宫打断了探泽,问到:
“那个那个,听说刚龙寺被杀了,是真的吗?”
探泽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情不愿地回答:
“啊啊,真的。胸部被菜刀捅了个稀烂后,左眼被挖了出来,塞进了金桔。”
“金桔!真是猎奇啊!”
一如既往懒散迟缓的语气,完全感觉不到紧张感。用同样的语气她继续到:
“居然用这么残酷的杀人手法,看来凶手真是非常痛恨刚龙寺啊!啊,难道是为了给五味桑复仇什么的吗?那个孩子会想要自杀,多半是因为受到了刚龙寺他们的霸凌吧!”
我低下了头。
探泽也发出了后悔的声音:
“啊啊,要是我能阻止霸凌的话……”
似乎在他的心中,解决霸凌也成了侦探的工作。
探泽恢复了冷静的口吻:
“这是不是动机我尚且不知道,但由此并不能看到和金桔之间的关联性。”
“确实比起仇杀看起来更像是快乐杀人!”
“因此才想问问你。你从昨晚到今早的行动,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
“诶?你在怀疑我吗?”
“并不是只有你,我们所有年长组的人都是重要的嫌疑人。毕竟现场是这样的孤岛,工作人员又全都出去了。至于年少组的人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太可能吧,并且考虑到他们都是住在多人间也可以把他们都排除了。所以我们是最值得怀疑的。”
“确实我也觉得小孩子们不太可能……但外部的人潜入了岛上的可能性呢?你看,刚龙寺,他是暴力团伙组长的儿子,所以有可能是那边的人来找他复仇什么的吧。残酷的杀人手法也让人感觉很像是流氓。”
“凶器是从厨房带出的菜刀,其他遗留在现场的也全都是孤儿院里的东西。你觉得如果是外人犯案会连作案工具都不准备而在现场筹措吗?”
“嗯……也是。”
“如果凶手不在我们之中当然最好不过。为了确认这点我才想要知道昨晚所有人的行动啊。”
“嗯,知道了。呃,昨晚我和最上前辈、御坊前辈在这间谈话室里面玩大富豪的扑克牌游戏,之后就去睡觉了。”
“真是少见的组合啊。”
“诶?是这样吗?”
“是谁提出来的?”
“是我哟——碰巧我们三个都在谈话室里。啊,不过也并不是说无论是谁都行。例如如果是刚龙寺之类的就不行。”
“噢噢,是这样啊。那么,是从何时开始到何时结束?”
“好像是十一点到一点左右吧。”
孤儿院平时都是十二点熄灯。昨晚因为工作人员不在,所以稍微有点放纵吧。
“在那之后呢?”
“去了北侧一楼的洗手间刷牙,足原也来一起刷了。我们在洗手间稍微说了一会儿话。啊,对了对了,那时发生了一件稍微有点奇怪的事情哦。”
“奇怪的事情?”
“嗯。我对足原说刚才一直在和最上前辈、御坊前辈一起玩大富豪,她听了之后吓了一跳,还把漱口杯掉在了地上。难道是足原桑也想一起玩大富豪吗?要是也邀请了她就好了。”
并不是那么无聊的理由,一定和案件有着某种关系吧。
探泽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猛地一下探出身去。
“还有什么其他可疑的言行举止吗?”
“没了,除此之外都很平常吧。她问我玩了多久,谁赢了之类的而已。”
探泽虽显得有些无法接受的样子,但似乎想先让她继续说下去。
“刷完牙之后干什么了?”
“当然是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呀!”
“夜间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呃……我一回到房间就睡觉了,直到起床什么都没有听到。你看,这栋建筑隔音效果非常好吧。我想估计是考虑到就算是情绪不稳的小孩在吵闹,也不会给其他小孩造成压力吧。正因为如此,我什么都不知道。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镜宫喋喋不休地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啊,对了!不如问问咒罗怎么样?不过我还没有告诉她关于案件的事情,所以需要麻烦探泽君来帮我说明一下。”
“啊、啊啊。好吧。”
探泽从开始调查以来,头一次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
“那我把咒罗叫出来,稍等一会。”
镜宫从口袋中取出化妆盒打开,然后看着镜子开始念起平时念的咒文。
“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看着看着,镜宫的样子发生了变化。眉毛向上翘,眼睛寄宿着挑逗性的光,从软绵绵的样子变成了刻薄带刺的样子。
她——咒罗回答着咒文的问题:
“是我哟!”
镜宫咒罗是美罗的第二人格——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是栖身于镜子世界的,吸食人们的希望的镜子恶魔。在某一天,从美罗老家的镜子里出现在这个世界,附在了美罗身上。
但是美罗身上并没有希望,她一直受着继母的虐待。
“对不起,我家没有饭吃。”
面对道歉的美罗,咒罗说到:
“我给你希望。作为交换,今后你要一直给我提供饵食。”
咒罗给了美罗的继母惨痛的逆袭。继母失去了社会地位,美罗也被寄养在了这座孤儿院。
但美罗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有咒罗。
……这些都是美罗的解释。就如其他孤儿院人的自我介绍一般,我对此半信半疑。
她们两人的设定稍微有些麻烦,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把至今为止从她们那听来的话整理一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美罗对着镜子吟唱“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美罗就会进入镜子,而咒罗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咒罗对着镜子吟唱“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咒罗就会进入镜子,而美罗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只要美罗有意识,可以不需要咒文强制和在现实世界的咒罗进行交换(宿主特权)。
·如果美罗没有意识,咒罗可以自由使用她的身体。
·两人可以通过镜面类的东西,相互看到对方的样子,或者与对方进行对话。但只要不这么做,镜子里的人对现实世界的事情无知无觉。
今天似乎是还没有使用镜子进行对话,所以咒罗尚不知道与案件相关事情的设定。因此探泽不得不重新对案件进行说明。
“刚龙寺被杀了?哼,自作自受啊。毕竟一直在做些那么招人记恨的事情。”
“你也恨刚龙寺吗?”
“恨?请不要把镜子恶魔与人类同列而语。对我来说人类不可能成为怨恨的对象,只能是食用的对象。你们也不会去恨牛啊猪啊什么的吧!”
“……是吗。那能不能告诉我,你昨晚到今早的行动?”
“我没从镜子里出来啊。虽然包含美罗在内没人能够证明。”
“美罗也没法证明?啊啊,原来是这样。是说在她睡觉的时候你能够不被察觉地出来吧。”
“就是这样。还有其他事吗?”
“不,没有了。”
“哦,那么,再见!请不要再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叫我出来!”
咒罗拿出化妆盒,看着镜子。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不幸的是谁?”
她给人的感觉像冰融化一般变得柔软,美罗出现了,呜呜呜地哭的死去活来。
“是我……没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了……”
这个变身的速度,如果是演技的话,实在是了不起。
探泽和我都惊呆了,美罗恢复正常后说到:
“咒罗酱,她怎么样?”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咒罗酱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去杀的人该怎么办呢!”
“你不考虑一下咒罗在说谎的可能性吗?”
“我想相信她。”
“哼……那么问话到此为止。接下来,能麻烦你把足原叫来吗?”
“你是在意她把杯子掉在地上的事情吧?不过我想还是往后放一放比较好,足原桑要是不在了,我并不觉得小孩子们还能待的住。”
“这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你就先把妃叫过来吧。注意别让年少组的孩子发现了。”
“了——解!”
我们以这样的形式继续着对年长组的询问。
大家基本上都是说些“一直在自己的房间睡觉”、“什么都没听见”之类的话,没什么参考的价值,但其中也有让人印象深刻的。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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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刚龙寺被杀的理由,你有什么想到的吗?”
妃揉着眼睛用鼻音回答到:
“没有啊!不可能有的吧。为什么非得要杀掉翔君啊。”
“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这么想的啊!我和你们不一样!一定是这样吧,你们一定是想着反正是刚龙寺那家伙,被杀是当然的事情吧?”
嗯,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看来或许是这样,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有很多很多优点!”
“比如说?”
探泽冷冷地问。
妃一定会无言以对吧——我刚这么想,她却立刻回答到:
“他很强啊!对我们这样的小孩来说强就是绝对的正义吧!和翔君待在一起,我们一直能受到保护。”
原来如此,我竟意外的接受了这种说法。
听说妃以前生活在一个可以学习钢琴的富裕家庭,却因火灾失去了家,因此才被寄养到这座孤儿院。对于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的她来说,刚龙寺想必看起来是非常让人心安的存在吧。
但是结果却——
因为刚龙寺太弱所以被杀了。
然后,妃,失去后盾的你也会被我杀掉的。
我一边在心中如此宣言,一边盯着哭得满是皱纹的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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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什么?”
看着不停颤抖着瘦长身体的御坊,探泽问到。
“你还问‘什么’……就是害怕那个啊!那种——我看到了那种东西。”
御坊扭曲着脸,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作为第一发现者看到的现场的惨状吧。
“反而是你们,难道不害怕吗?还在这玩什么侦探游戏。”
啊啊,正解,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被说你“们”让我有点意外。
“我觉得真相不明反而更加恐怖。”
探泽立刻回答。想必不是耍帅而是真的这么想吧——不,或许只是入戏太深,到了能够立刻回答的程度吧。
御坊对此嗤之以鼻。
“虽然能够查明真相当然最好……不过我很害怕,下一次可能就是我要被杀了吧,用那种残忍的方式被杀掉。”
“你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探泽向他扔出了直白的问题,御坊回声到:
“怎么可能有。我和刚龙寺不同,没有做像那家伙一样招人记恨的事情……”
御坊像是想逃避现实般低着头。
现实就是,你会被现在坐在眼前的我所杀。
探泽换了个问题。
“昨晚,你似乎在这间谈话室里和镜宫、最上一起玩扑克牌?”
御坊慢慢地抬起头。
“……没错,那又怎样?”
“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从十一点到……一点左右吧。”
和美罗的证言一致。
“在此之间,没有人离席吗?”
“我想应该没有——嗯,没有!”
“似乎是镜宫的提议,你们经常一起玩扑克牌吗?”
“啊啊,也不是经常,偶尔吧。镜宫这个人,该说是有点自来熟吗,大概就是她和我搭话,我也会回答她这种程度吧。不过我却和那个咒罗搭不上话。”
“在玩扑克牌的时候,她的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像是频繁看时间,或者很在意走廊的情况这种……”
“你怀疑镜宫吗?”
“不,我怀疑所有人。”
“啊,是这样。”
御坊像是有些惊讶似的附和后,回答说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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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凶手绝对是最上!”
饭盛一开口就这么说,我吓了一跳。
他是有什么根据吗?还是说仅仅因为早上的吵架怀恨在心呢?
探泽面不改色地问到:
“为什么?”
“因为昨晚那家伙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似乎是有根据的样子。
“昨晚我在自己房间用便携游戏机熬夜玩网络对战。”
饭盛的母亲健在,因为工作的原因才寄养在孤儿院。以前他曾炫耀过母亲给他买的游戏机。
“因此大概从零点到三点半左右,我一直是醒着的。两点半左右,我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因为从工作人员房间接入的无线网信号时断时续,所以我想着打开门的话说不定会好一点。你看,不是据说在雨天无线网也会更容易断线吗。”
门开着?不会连我也被看到了吧?
一瞬间我有点慌张,但仔细一想我去刚龙寺的房间是四点半,所以应该是安全的。
“因为是戴着耳机专心对战,所以老实说可能有些东西没注意到。但是三点左右,我发现了一件事。当时我用余光察觉到对面最上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因此我看向走廊,正巧此时看见最上房间的门被关上。”
“也就是说有谁进入了最上的房间吗?”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会看见人影吧。所以我想门是从室内打开后又立刻关上。”
“为了什么……”
“我也很在意,盯着最上房间的门看了一会,但因为没有再动,我又重新回到游戏画面。然后大概过了十分钟,又发生了相同的事情。”
“相同的事情——是说门打开后又马上关上?”
“啊啊。”
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难道,我是说难道,最上前辈是凶手。他为了去杀刚龙寺而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但因为看到饭盛前辈的门开着,害怕被发现所以连忙关上了门。十分钟后,他觉得大概没问题了,于是又尝试了一次,但这次也不行。会不会就是这样呢?”
“网走也这么想吗?实际上又过了一分钟后,最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没有看我,直接朝刚龙寺房间的方向走去。”
“看,想必是等的不耐烦了,就去杀人了吧。”
与我和饭盛的情绪高涨不同,探泽非常冷静。
“但是明明知道被看到了,还会冒这种险吗?刚龙寺房间的方向上也有厕所。会不会单纯只是去上厕所呢?”
闻此饭盛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他确实是一分钟左右就回来了。”
“一分钟吗……”
听到这个我也变得没自信了。
探泽点了点头说到: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完成杀人和尸体的装饰是不可能的。”
“不,等等,冷静点——对,对啊!确实一分钟内作案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只是去处理后事这种程度的话就可能了。大概杀人是更早的时候完成的。之后想起还有没做完的事情,连忙去销毁证据,此时被我看到了。因为只需要一分钟左右就能回来,就算被看到,之后也可以用去厕所当借口。就是这么回事吧,一定没错!”
饭盛的推理虽说好像是突发奇想,道理上却非常说得通。这次轮到探泽的声音变小了。
“道理上能够说得通……”
“并不是‘道理上能够说得通’吧!这就是正解啊!不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开门又关门的理由呢?凶手一定是最上。你如果自诩侦探的话,就快去把那家伙抓起来啊!”
“总是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你回到食堂后,告诉最上轮到他了!”
*****************************
“打、打完扑克牌后?立刻——立刻就去睡觉了啊。所以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结结巴巴回答的最上,我觉得果然有些可疑。
探泽追问到:
“夜间没有出去房间吗?”
“没、没出去,没出去。”
“厕所也没去过?”
“厕所——啊啊,厕所。嗯,说起来是只去过一次厕所。不好意思,忘、忘记了。”
似乎承认了,是想起被饭盛看见了吧。
“真的只去了一次吗?除此以外没有再进出过房间?”
“没有啊,没有!为什么揪着这点不放?”
我渐渐变得急不可耐,情不自禁从旁插嘴到:
“饭盛前辈说,看见你房间的门开了又——”
小腿被踢了一脚,是坐在我旁边的探泽干的。
“怎、怎么了吗?”
对着好像不可思议般询问的最上,探泽回答:
“没什么。比起这个,真不好意思,怀疑你。怀疑别人是侦探的工作。”
“不,没什么……”
“放心吧!询问到此结束,接下来我想问一下足原。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把她叫来吗?”
“知、知道了。我想应该已经结束扳手腕了吧。”
最上像逃似的匆匆忙忙离开了谈话室。
门关上后,我向探泽抗议:
“为什么突然踢我?”
“不要喋喋不休地透露目击者的情报。”
“就算你说什么喋喋不休,因为饭盛前辈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所以我想最上前辈也知道自己被饭盛前辈看到了吧!”
“就算如此,也应该尚未确定被看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最上是凶手,门的开关成为了重要的线索怎么办?或许他会在饭盛想起更加详细的东西之前封他的口。”
“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对不起。”
如果变成这样就糟糕了,我深深的反省着。
*****************************
“……你这家伙究竟在干什么?”
我一直很在意的事情,探泽终于替我问了出来。
足原在对面的沙发上仰卧,重复着坐起躺下、坐起躺下的运动。
真奇怪,我们不是在进行案情询问吗?
“干什么?锻炼腹肌啊!”
足原面无表情地回答。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练着腹肌,呼吸却完全没有紊乱。
“这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想问的是,问什么在这种紧急事态下,你还能悠闲的做这种事情?”
“悠闲?为了在被凶手袭击的时候能够反击回去,不锻炼是不行的吧!”
“如果我是凶手,就会看准你因为锻炼肌肉而筋疲力尽的时候下手。”
足原用腹部肌肉的力量跳了起来,重新面向探泽。
“反杀!”
探泽像是真的被打倒了一般沉默不语。
足原站起来,这回做起了升蹲,一边做着一边问到:
“我们说到哪了来着?”
探泽像是放弃了,摇了摇头后重新开始进行询问。
“刚过一点的时候,你在洗手间遇到了镜宫。你听到镜宫说她和最上、御坊在玩扑克牌后,似乎吓得把杯子掉在了地上吧?这是为什么?”
“有这回事吗?”
足原像是在搜寻记忆般看向远处,然后说到:
“啊啊,确实是掉了。那时我的手突然麻了。我想大概是握力训练做得太多了吧。因为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所以显得有点惊讶。”
探泽一直盯着足原,足原默默做着升蹲。她究竟是不是在说谎,我无法判断。
“……算了。反之从你看来,镜宫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我进入洗手间的时候,她面对着墙上的镜子说话,好像说的是‘咒罗’来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经常这样。”
***********************
足原出去后,我和探泽相互就昨晚行动的进行证言。
我的回答当然是“一直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探泽也是如此。
“那么之后怎么做?对年少组的也进行询问?”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瞒着他们事情的真相,要如何进行询问?”
探泽在苦恼着的时候,我在脑海中整理昨晚的时间表。
二十三点~一点 美罗·最上·御坊:在谈话室玩扑克
之后 美罗·足原:在北侧一楼的洗手间谈话
零点~三点半 饭盛:在自己房间玩游戏机
两点半 饭盛: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三点 最上房间的门打开后又立刻关上
三点十分 同上
三点十一分 最上:走出了走廊
三点十二分 最上:回到了自己房间
四点 我:在刚龙寺房间发现尸体
我对没有自己被目击的情报感到暂时放心。
另一方面,又对没有决定性的线索来确定杀人鬼的真面目而感到焦躁。虽然要说最上可疑吧也的确可疑……
最上是杀人鬼。我基于此假设试着想象犯罪场景。
不行。软弱的他和残酷的杀人手法无论如何也结合不到一起。
但不是经常说人不可貌相吗?说不定他内心的部分是非常危险的,平时总被叫“卖剩下没人要的”,被人当成傻瓜的恨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了。
孤儿院内其他的人呢?确实在这座孤儿院中有很多奇怪的家伙,但是,类似“这家伙的话好像是会挖尸体的眼睛”,这样的并没有。
大概是什么样的家伙才会挖尸体的眼睛呢?杀人鬼,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我的思绪驰骋在无法理解的内面。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