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帝都某间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旅店里,亚诺德•黑尔与同伴们在房间内互相看着彼此。
普遍来说,由五至六人组成一队会最为恰当,不过《雾之雷龙》是由八名男子组成的队伍,分别是五名前锋和三名后卫,成员们大多都是因亚诺德的英勇事迹而慕名加入。
他们的故乡──雾之国涅拔努贝斯的环境,远比杰柏迪亚凶险许多。境内几乎是一年到头都在下雨,放晴的天数完全是屈指可数。平时弥漫的浓雾令当地魔物猖獗,因为它们能遁入雾里来偷袭人类,所以即便身处于市区也不能安心度日。
相形于故乡,帝都杰柏迪亚简直与天国无异。
「可恶……那个臭女人竟把亚诺德先生当成乡巴佬来对待。亚诺德先生可是拥有封号的屠龙者,她居然表现得一点敬意都没有。」
其中一名同伴气得用拳头捶向桌面。
不难想像他是在指探索者协会里的那位窗口小姐。只能说不愧是声名远播的帝都,该窗口小姐是个外表甜美的女孩子。即便单从这点来看,雾之国也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那位窗口小姐表现得很亲切,措辞却是毫无一丝对高等级宝藏猎人应有的敬意。倘若对方没听过亚诺德的功绩倒也无妨,可是她在己方开口之前就已认出亚诺德的身分,足以证明她没将亚诺德等人放入眼中。
「这也是莫可奈何,毕竟我们是外来者。但这也没啥,反正我们马上就能凭实力让众人闭嘴。到时把那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便能让我们一吐怨气。」
身为亚诺德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雾之雷龙》副队长的唉伊•拉利亚如此安慰。
在这个堪称宝藏猎人全盛时期的世代里,关于高等级宝藏猎人的消息都会很快就流传出去。纵然外来的高等级宝藏猎人是该国获得战力的大好机会,可是对当地的宝藏猎人而言无非就是来砸场子,因此消息灵通的宝藏猎人们,恐怕都知晓并警戒着亚诺德等人的到来。
亚诺德他们能做的选择只有两种。
第一个是认清自己初来乍到的立场,对那些比自己还弱的前辈们言听计从,或是凭实力令对方闭嘴。而这根本算不上是选项,认清自身立场屈服于他人是弱者的作为,屠龙英雄亚诺德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如此一来,他们的选项只有一个──就是凭实力堵上对方的嘴巴,透过武力来宣扬自身的英勇。这对于血气方刚且奉行实力主义打交道的宝藏猎人而言,是最简单又最受欢迎的选项。
真要说来,这也是亚诺德造访帝都的主要目的。
亚诺德渴望获得更强的力量来打响名声。身为等级7的他是一名封号宝藏猎人,宝藏猎人之中有一些人单单知晓这点就不敢来招惹。不过这样也好,亚诺德对弱者不感兴趣,他的猎物是此帝都里的强者们,无论如何都想尽早让这里的宝藏猎人们明白他们不是乡巴佬,而且涅拔努贝斯的英雄也够格成为杰柏迪亚的英雄。
「我说亚诺德先生啊,这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宝藏猎人圣地,不管是宝藏殿或封号宝藏猎人的数量都相当多,与雾之国截然不同。」
唉伊露出莫名狡猾的邪笑,将来自探索者协会的宝藏殿清单,和定居于此的高等级封号宝藏猎人名单摊放在桌上。
尽管雾之国环境恶劣,出没于当地的魔物强度也居高不下,但存在于该国周边的宝藏殿数量相当有限,而且当地的宝藏猎人资质也与宝藏殿数量成正比。
「《深渊火灭》和《银星万雷》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封号宝藏猎人都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没听过的封号,人数多到超乎想像。」
亚诺德听完不禁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他可是称霸雾之国的最强高手,究竟这份名单里是否存在着能与他匹敌的战士呢?
唯有与强者进行一场血脉贲张的殊死斗,才能够为亚诺德的灵魂带来刺激。
「感觉能找到不少乐子。」
「那要从哪个开始下手呢?话说像帝都这种地方,我都怀疑是否有必要先去打听情报──」
亚诺德最信赖的得力助手,脸上浮现一张如野兽般的笑容。
「既然我们是新来的,就应该好好地大闹一番,而这就是宝藏猎人的作风。若想打响名声,最好的方法就是展现自身实力,让此处的宝藏猎人们大开眼界。真期待下次再见到那个窗口小姐时,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
我最近真的很衰,而人的运气是呈现波状,当处于上升期时无论做什么都很顺利,但在面临下降期时就连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招来麻烦。
我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得尽快替宝具补充魔力(Mana)。
换作是以往的话,我都会等露希亚回来再替宝具补充魔力,问题是一旦路克在宝藏殿深处展开修行,就代表他们短期之内不会返回帝都。
我的宝具几乎都已耗光魔力,用来护身的「结界戒」也仅剩一半能用,就算有露希亚注入魔法的杀手锏还能使用,可是这东西不同于结界戒,无法拿来当成保命符。
我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以免之后陪恶意吞噬者玩耍时不慎丢了小命。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很窝囊。
问题在于该如何替我多达五百件以上的宝具补充魔力。
真要说来,替宝具补充魔力会对宝藏猎人造成严重的负担。
宝具需要补充的魔力量,会随着本身具备的威力等比增加。一般宝藏猎人的魔力量就只够替一至两件宝具进行补充,魔力总量优异的魔导师最多也就只能达到五至六件。
当人陷入魔力枯竭之际会全身虚脱,有时还无法起身行走,不习惯的话甚至会失去意识。宝藏猎人在探索宝藏殿时,其中一个必须防范的事项就是魔力枯竭。
基于此因,宝藏猎人不会携带太多宝具,即便有魔导师同行能帮忙补充魔力仍有极限,重点是魔导师施展魔法也会消耗魔力,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做这种事。
魔力只要补充营养和睡眠就会自然恢复,也因此经常被一般民众误解,其实所谓的魔力──对宝藏猎人来说是十分宝贵的资源。
不过我家的团员们都很亲切,只要我开口请求都会愿意帮忙。
问题就在于数量,假如区区一、两件宝具倒也还好,但多达五百件以上时,就算召集战团内所有的魔导师都未必能应付。单就这点来说,我的妹妹──总是为我替宝具补充魔力的露希亚是极为「特殊」的魔导师。
其中需要补充大量魔力的宝具就是──「结界戒」,这是能帮配戴者抵挡一次攻击,正因为效用单纯故而十分强大,是个任谁都想随身携带一件的宝具,但它需要补充的魔力量高达一般宝具的五至十倍,一般宝藏猎人就连想帮它补充一次魔力都未必能办到。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不帮它补充魔力,而且它的优先顺序反倒是高居第一。
结界戒是我的保命符,假如没有它,我在这数周内已不知死上几回了。
我因为肩膀上传来力道适中的按压,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我向后方询问说:
「嗯……啊~……我说西朵莉啊,这该如何是好呢~……?」
「嗯……请问……你是指……什么事呢!?」
回应我的是听起来莫名销魂且兴奋的声音。
西朵莉理当尚未摆脱旅途所造成的疲倦,她却不知为何主动请缨来帮我按摩。
爱娃目前正忙于工作,因此团长室内只有一如往常坐在办公椅上的我,以及穿着比往常更清凉的西朵莉。
西朵莉的兴趣相当多元,其中一个就是所谓的按摩。
另外她不是想被人按摩,而是喜欢帮人按摩。尽管她平日里十分忙碌,导致我们两人的时间不容易配合,但她每次外出旅行回来之后,总会像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帮我按摩。
不过西朵莉一回来就帮我解决麻烦事,现在又麻烦她来为我按摩,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外加上我还欠她钱……这种事看在第三者的眼中,我完全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嗯……感觉、如何?你觉得、还舒服吗?」
西朵莉的嗓音听起来莫名撩人。她的纤纤细指彷佛轻轻摩擦般,游走在我的颈部至肩膀,温柔地按压着我那一点都不僵硬的肩膀。大概是她对人体的穴道颇有研究,每当她稍微施力,就有一股酥麻的快感窜过背脊,舒服到令我喘不过气。
话说回来,记得西朵莉对人体的构造也造诣颇深。所谓的炼金术师除了是优秀的科学家兼魔法师,同时也是一名医师。对她来说,按摩或许也算是一门研究。
我与《叹气的亡灵》每一名队友都十分要好,其中又属西朵莉跟我最亲密,而起因正是我们在成为宝藏猎人之前的修练期间,她的成长速度远不及其他成员。
至于造成此情形的理由,到头来就只是炼金术师这个职能属于「大器晚成型」,必须具备丰沛的知识和相关设备才能够登峰造极,不过重情义的她似乎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她受自卑感所苦的那段期间,就是我这个毫无才干又闲闲没事做的废物在负责安慰她。
自此之后,西朵莉不时就会来关心我。
其实当年的那点人情,西朵莉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甚至我都怀疑那点举动能不能算是人情,可是一看到她神情哀伤地回答说「如果克莱先生很排斥的话我也不勉强……」我自是拒绝不了。
好吧,既然西朵莉这么坚持的话,无论要我当几次实验用白老鼠都没问题。
西朵莉沿着我的脊椎慢慢往下按压,让我紧绷的肌肉得到舒缓。别看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其实力气还挺大的。
我彷佛着火般全身发烫。西朵莉呼出的热气轻抚过我的后脑杓和耳朵,令我感到一阵酥麻。
莫名兴奋且销魂的甜美嗓音窜入耳中。
「嗯……这么、坚硬……克莱先生、真的是、太出色了──嗯!啊~……!」
这种事怎样都行,重点是别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要不然会害我感觉哪里怪怪的。
话说为何是帮忙按摩的一方发出这种撩人的声音?我这个人并没有忙碌到会令肩膀发僵喔。
为了避免自己因无与伦比的快感而发出怪声,我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借由深呼吸来缓和心跳速度之后,对着情绪莫名高昂的我家谋士说:
「……啊~是关于替宝具补充魔力的事情,如果再不补充……情况会很不妙。」
「嗯……!」
西朵莉以销魂的呻吟做为回应。话说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很可惜补充魔力一事无法请西朵莉代劳,原因是即便炼金术师属于另类的魔导师,魔力量却和寻常宝藏猎人并无分别,甚至在普遍的认知之中,唯有没才能的魔导师才会跑去当炼金术师。
纵使她的魔力量比起一般炼金术师还高,却仍未摆脱正常人的范畴,所以她的魔力十分宝贵。
「只要、我……!能够好好!改造诺特•科库雷亚的话──!啊~!」
西朵莉以莫名性感的嗓音,气喘吁吁地说出骇人听闻的内容,因此我决定装作没听见。
若是我对这些玩笑话过度反应的话,哪有办法胜任她的聊天对象。
接着西朵莉把指尖从我的肩膀上移开,伸长双臂环抱住我的头,随即能感受到远比她胞姊莉兹更大的胸部紧贴于我的后脑杓上,并隐约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尽管我们交情很好,但此举还是过于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西朵莉和自家姊姊莉兹一样,都有着喜欢肌肤接触的倾向。
根据西朵莉的说法,这种亲密接触有助于补充能量。
老实说这姿势已超出按摩的范畴。西朵莉挪动绕到我面前的双手,彷佛想夺走我的体温似地紧紧搂住我的身体,她的纤细指头则不停微微颤抖,宛如正承受着某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虽说我分辨不出是什么气味,这股微甜的香气却非常好闻。
西朵莉捉弄人的方式与她胞姊一样恶质。老实说我现在兴奋到心跳加速,依旧凭借钢铁般的意志维持住理性。
「若是万不得已的话,就只能向《星之圣雷(Star Light)》求援了。」
《星之圣雷》是《初始的足迹》里最强大的魔导师队伍。
队伍里的六名成员全是帝都内名列前茅的魔导师──同时也不是一般的「人类」。
她们皆是因魔导师才能远比一般人类更突出而闻名的「精灵人(Noble)」,每名成员都具有独特的性情,说难听点就是天生很瞧不起人类。
当然她们也同样很鄙视我,倘若我基于一己之私前去寻求协助,老实说未必能得到满意的回应。
真要说来,她们有在帝都里吗?
西朵莉忽然娇喘一声,将她那泛红的脸庞凑近我说:
「唔……克莱先生也真是的!在跟我做……这种事的时候、请不要提起……其他……女性嘛!!」
你想玩得尽兴是可以,偏偏被人误解的总是我喔~
西朵莉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呢喃。
「姊姊刚好不在的这个时候……可是大好机会喔?拜托你、更深入地、感受我──」
「……嗯嗯,就是说啊。」
如果莉兹在的话一定会冲进来。若是被其他人撞见也会引起误会,理由是光听声音只会让人想入非非。
偏偏就在这非常不巧的时间点,团长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横眉竖眼的爱娃用手扶着额头,并且双颊微微泛红。老实说鲜少有人能让总是处变不惊的爱娃露出这种表情……很抱歉老是像这样造成困扰。
「……我姑且询问一下……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正在给人按摩肩膀。」
「这、这个楼层是……禁止宝藏猎人出入的……」
毕竟我与西朵莉都并未衣衫不整,足以证明我们之间没有做出任何苟且之事。
(插图008)
爱娃嗓音颤抖地点出这个大家早已知晓的规定,而她之所以还没有大声喝斥,纯粹是因为这并非第一次了……很抱歉老是像这样造成困扰。
「明、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介入我与克莱先生之间好吗!?」
「好啦好啦,你就别再火上添油啦~」
西朵莉你玩得开心的确是很好,但我希望你别忘记当真惹怒爱娃的话,倒楣的人终究是我。
我轻拍几下搂住脖子的手臂之后,西朵莉便明白我的意思,百般不愿地松手放开。
我从椅子上起身,立刻发觉浑身轻盈到令人难以置信,彷佛囤积于体内的疲劳全都一扫而空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法拒绝西朵莉。当我轻轻转动手臂确认身体状态的时候,西朵莉露出无法与先前那些撩人呻吟联想在一起的天真笑容说:
「下次就不要只是按摩肩膀……改为按摩全身如何?」
嗯~~……这提议真叫人难以抗拒。
「我有做出一瓶很赞的药水……绝对能让克莱先生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喔。」
「听起来感觉会把我变成废人,所以还是先不必了。」
大概是基于炼金术师的天性,西朵莉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缺点,就是每次一有事就想动用药品或帮人注射等等。
「好,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还是找人来帮宝具补充魔力吧。毕竟事前准备很重要。」
「我也来帮忙吧……宝具耗光魔力的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我……而且我有个好点子。」
西朵莉有别于我,可是足智多谋,有了她的协助等于是万无一失。于是我愧疚地对着脸颊仍略微泛红的爱娃轻轻一笑,然后带着西朵莉前往交谊厅看看。
「对了,感觉西朵莉你前阵子好像特别忙,难道已经都处理完了?」
优秀的宝藏猎人经常身兼多职,以我们队上的人来说就是魔导师资质突出的露希亚,以及精通恢复魔法到能让断肢复原的安瑟姆,其中最为忙碌的莫过于身为炼金术师且知识渊博的西朵莉,常有各种机构前来邀请她。
纵使西朵莉蒙受不白之冤,但她还是一样经常从早忙到晚,以往几乎没空去交谊厅露脸。
由于西朵莉的其中一间研究室就位在战团基地三楼,因此她经常会跑来见我,不过说起新进的团员之中,恐怕有人从未见过西朵莉吧。
「不是的……关于我前阵子常去的那间研究室……我已被炒鱿鱼了……」
「咦?」
我被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原因是西朵莉极为优秀,技术过人的她甚至曾被帝都赋予「首屈一指」这个封号。若因冤案所背负的污名而遭人拒于门外是还能理解,可是被炒鱿鱼就真的太扯了。
身为朋友,我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吧。
「……那个~与其说是炒鱿鱼……确切而言……是那间研究室已经消失了。该怎么说呢……哎唷!反正一如克莱先生你知道的那样……说来惭愧……都怪我在处理上还有待加强。」
在我犹豫要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西朵莉的双颊染上微晕,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是她待的那间研究室倒闭啦。我擅自得出以上结论。
西朵莉是天才,但终究不是神,即使她是炼金术师也依然不是商人,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尽管我不清楚事情始末,但想必当时情况是仅凭一名优秀的成员也无力回天吧。一如我知道的那样……老实说我根本啥都不知道,也许西朵莉之前是隶属一间规模大到我理当有听说过的研究室。
「没关系,人生总有这种时候,正所谓失败为成功之母,你下次再改进就好。」
「……说的、也是。」
「我对炼金术或研究室消失都不太清楚,可是我很瞭解你。」
西朵莉是个聪明伶俐且好奇心旺盛的上进之人,即使有些想法稍微异于常人,仍是个才色兼备的女孩子。虽然她有点容易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但总感觉是我的思虑太短浅了。
「……就是说啊,克莱先生你对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其实你大可把剩下的研究带回战团基地继续做喔……」
「咦!?」
西朵莉听见我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马上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这句话是哪里很奇怪吗?我的确是个门外汉,对研究内容一无所知,就算听完解说肯定也一知半解吧。不过战团基地的研究室是由西朵莉亲自打造,最先进的设备一应俱全。外加上房间有尽量拓宽,理应没有任何不足之处,当然也可能是存在着设备以外的问题吧。
西朵莉犹豫一阵子之后,对我柔柔一笑说:
「……谢谢克莱先生,不过这么做很有可能会给你添麻烦,所以还是作罢吧。」
明明你大可不在意这些……我在准备说出上述这句话的瞬间连忙咽回肚里。
我与西朵莉的关系完全无须顾虑这种事,既然她还特地强调这点,就表示她正在进行当真会给人添麻烦的危险实验,因此我这个门外汉还是别多嘴好了。
西朵莉轻轻合掌,嗓音开朗地说:
「而且你放心,我已找好下一间研究室了,这次我会处理得更漂亮。」
「嗯嗯,就是说啊。总之你可以放慢脚步,适度的休息也很重要喔。」
凭西朵莉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下个地点,完全轮不到我出马。
尽管到头来我只说了些口头安慰的话语,不过小西仍开心地点了个头。
目前正值大白天,交谊厅内能看见我所熟悉的老面孔。
所谓的宝藏猎人,并不是每天都会前往宝藏殿。原因是探索宝藏殿的事前准备可不能马虎,同时也要将身体调整成最佳状态才行。而交谊厅便是供团员们喘息放松的场所,除了没有外来者,还可以跟其他团员交换情报,再加上这里的餐饮是免费提供,可说是让人打发时间的绝佳地点。
西朵莉眯起眼睛,彷佛正在打量似地将交谊厅环视一圈。
「感觉已经好久没来交谊厅了……」
《叹气的亡灵》会定期相约一起吃饭,但地点基本上并不会选在交谊厅,原因是我们家的人很容易去找其他队伍成员的碴。就算最终总能劝架成功,可是与其事后导致团员之间的气氛变尴尬,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选在外面聚餐还比较省事,以上便是我得出的可悲结论。其中又以路克的剑最不受控制。
交谊厅里的团员们纷纷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有的人是一脸狐疑,有的人是摆出臭脸,有的人是瞠目结舌,有的人是朝我挥手,其中有一名被多个队伍围住,正在商量事情的高䠷男子认出我们之后,便扯开嗓门说:
「喔、是克莱和西朵莉呀,真难得看见你们来交谊厅,是有什么事吗?」
此人名为史威•汉葛,是《初始的足迹》麾下顶尖队伍之一《黑金十字》的队长,也是在【白狼巢穴】异状调查任务里,负责统筹多支队伍的临时指挥官,是个远比我可靠许多的男子。
他虽是宝藏猎人但颇会照顾人,在其他队伍之中是仅次于亚克好说话的友善人士。
「嗯,是有些事情……话说出了什么状况吗?瞧你们好像聊得挺热络的。」
尽管会议因为我的现身而中断,不过他们把好几张桌子并在一起,不分你我地热烈交谈。明明交谊厅内并没有提供酒精饮料还能聊得那么尽兴,老实说这情形是挺罕见的。
面对我的询问,史威一脸意外地说:
「嗯……啊~或许这件事与克莱你不太有关──总之近来听闻一则消息,就在我们忙于解决先前那起事件的时候,有个高等级宝藏猎人来到帝都了。」
「啊~这件事呀……确实大家都会在意吧。」
「原来你知道啦……瞧你讲得一派轻松,普遍来说都会在意吧?尤其是这次的外来者在评鉴等级上很接近你跟我,而且听说这家伙是个绝不会安分守己的狠角色。」
「……我并非对此人不感兴趣,不过老实说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团长你这种情况就叫做不感兴趣。真是的,意思是区区等级7入不了你的眼吗?看你还是如同往常那样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似的。先声明一下,倘若他胆敢来找碴,我们是不会忍气吞声的。」
史威感慨良深地说着彻底曲解我本意的话语。
于是我将双肩一耸,皮笑肉不笑地掩饰过去。
我并没有气定神闲,反倒是全神戒备,所以才几乎一直都待在战团基地内。就算我这个人再倒楣,只要没外出就不会被对方缠上。
老实说比起外来的宝藏猎人,我更在意即将举办的拍卖会。
「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莉兹主动跑去找碴……」
「呵呵呵……这倒是真的。」
谁叫莉兹是天下第一的火爆浪子……也许找个机会叮嘱她一下会比较好。
「那么,对外来者不感兴趣的团长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啊~我想找人帮自己的宝具补充魔力,而且数量有点多。」
「帮宝具补充魔力……?」
史威诧异地睁大双眼,并一手摸着下巴。其他人听闻后也面面相觑。
「这件事平常都是露希亚在负责,偏偏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刚解释完就觉得此事恐怕会碰壁。毕竟魔力对宝藏猎人而言是形同金钱的重要资源,如果只是一、两件宝具还好说,无奈此次的数量过于惊人。
史威将目光移向身旁的玛莲妲──《黑金十字》的魔导师。
「我们是无所谓啦──但这么做会让人摸清你的底牌喔?」
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否被人摸清底牌,我这个人就是弱。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西朵莉忽然拍了个手,脸上浮现满面的笑容说:
「史威先生,此话差矣,其实克莱先生的用意是不惜暴露自身底牌,也想帮各位进行训练喔。」
此话一出,交谊厅内的团员们纷纷聚集至西朵莉面前。恐怕这些人之中有好几位都没认出西朵莉的身分,就以飞快的速度靠过来。当然也可能是史威并未提出反对的缘故。
在不同于先前的浮躁气氛中,西朵莉先是嫣然一笑,接着以清亮的嗓音说:
「今日来到交谊厅里的你们──可说是非常好运,因为克莱先生──决定提供一个极具效率的训练法给各位。」
众人露出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其中又属我最搞不清楚现场状况。
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夸下这类豪语,确切说来有求于人的是我才对。
不过现场无人发问,就连史威也露出颇感兴趣的眼神望向西朵莉。
众人彷佛被西朵莉那双柔和的水亮眼眸给迷住般,甚至有其中一人生硬地咽下口水。西朵莉竖起食指,状似准备揭晓重大秘密般稍稍屈着身子。
「说起此训练法的美妙之处,就是有别于以往那些试炼──完全没有丧命的风险!」
「这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显得兴致缺缺的众人开始躁动,就连史威也诧异地睁大双眼。
还没进入状况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你们还真捧场耶。
「……那个,我反倒希望别一有事就跟试炼二字扯上关系啦。」
「此训练法在休假期间即可进行,无须事前准备,不会花费太多时间,重点是──效果显著到肉眼可见!无论是谁只要接受过这种训练,都能成为与小露比肩的魔导师!其实这原本是专属于我们队上的独门训练法──是克莱先生所创的独门训练法,不过今天……特别公开给大家知道。」
所有人听完之后,脸上都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露希亚•罗杰是一名帝都内众所公认最强的魔导师,就连天性瞧不起人类的「精灵人」所组成的队伍──《星之圣雷》之所以愿意加入《初始的足迹》,也是拜露希亚所赐。现在居然夸口说任谁都能成为与露希亚一样的魔导师,恐怕大家只觉得这是在说笑吧。至少听在我耳里就是一则玩笑话。
话说回来,我对这种训练法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未免也太前卫了吧。
「很遗憾此训练法是专为魔导师设计,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一旦接受过这个训练,我相信各位身为魔导师的实力……身为宝藏猎人的能耐会大幅提升,当然这个提议并没有强制力,请问在场有谁不想参加呢?」
「!?」
对于这个开门见山的询问,群聚在现场的团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话说刚刚是问有谁不想参加而非想参加吧?
位于史威身旁听完介绍的玛莲妲怯生生地举起一只手。大概是正在休息的缘故,她并没有穿着长袍,不过腰间仍挂着一柄短杖。
「那个……请问是真的不会危及性命吗?毕竟先前那场调查任务……当初也宣称说没有危险。」
玛莲妲冷眼射来的目光十分带刺。
「我愿意在此大声保证,毕竟我帮人训练时不会像克莱先生那样严格。」
「我从没听说过这么好康的训练法──是得付出什么代价吗?」
真不愧是宝藏猎人,即便被半强迫集合在此也有意参加,还真有上进心耶。
面对玛莲妲一脸质疑的发问,小西用手指轻轻抵着唇瓣,模样可爱地歪着头说:
「这个嘛……我想想喔,因为这会引发魔力枯竭,对于不习惯的人而言或许会颇痛苦的,但相信我们旗下的团员们或多或少都有经历过,想必是没问题才对……倘若有谁承受不了这种事的话,恐怕还是别参加比较好。」
「那样的魔导师不可能会站在这里。而且只要是会使用到魔法的人,任谁都有体验过魔力枯竭的情况。」
玛莲妲以傻眼的语气回答,周围随即有好几人出声附和。
「请各位放心,若是有谁魔力枯竭,我会立刻提供药水帮忙补充魔力,而且所需的药水皆由我来供给。顺带一提……那个……我这个问题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请问有谁会因为魔力恢复药水太苦而喝不了吗?」
西朵莉战战兢兢地询问后,魔导师们不由得望向彼此,纷纷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虽说魔力恢复药水对于宝藏猎人来说非常好用,却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缺点。
那就是──非常难喝,而且效果与口味宛如成正比般既恶心又苦涩,其味道简直不像是这世上的食物,难喝程度是就连身经百战的魔导师在面对致命危机时,仍会不禁犹豫是否要喝下。
过去我曾拜托露希亚稍微分一口给我喝,结果在药水沾到舌尖的瞬间,我就当场失去意识,经过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恢复意识。自此之后,魔导师对我而言都是值得尊敬的对象。
相传能毫不犹豫饮下魔力恢复药水的行为,就是身为一流魔导师的证明。
方才面面相觑的其中一名魔导师开口抗议说:
「拜托别看扁人喔,就算尚未达到你们那般境界,但我们好歹也是现役魔导师,至少都有喝过魔力恢复药水,事到如今才不会为此产生一丝犹豫。」
「很抱歉冒犯到各位了,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西朵莉稍稍鞠躬向众人道歉,接着重新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神情严肃地张开唇瓣说:
「那我向各位确认最后一次……因为这是独门训练法,若决定放弃应该就再无机会接触,不过此训练确实不太适合在刚结束严苛的任务就来参加,所以我不勉强各位,可是一旦同意,就必须参与到训练结束,请问有谁不想参加这场训练吗?」
……尽管如今根本无须重提,但西朵莉真是个狠角色。其实她并非人畜无害,纯粹是因为外表才容易让人误解。西朵莉提出任何请求时,都会先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就算她没有说假话,却总会习惯性地以非常隐晦的方式来解释,因此在我们这群儿时玩伴之间,绝不能掉以轻心的其中一件事,就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虽然我实在不想回忆起这件事,但总之以前曾因为西朵莉的「误导」,最终令她和莉兹爆发一场近乎厮杀的姊妹阋墙。
比方说西朵莉提到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并不表示不会碰上比死还痛苦的情况。基于以上道理,往往最关键的情报就隐藏在她只字未提的部分之中。
现场气氛莫名紧张,十之八九是因为我就站在这里。虽说不能怪大家因诺特•科库雷亚一事而不肯相信我,不过世上有着像我这种如此欠缺人望的战团团长也是闻所未闻吧。
正当玛莲妲准备再次提问之际,忽有一股悦耳动听的嗓音从旁传来。
「你这个提议还真有意思嘛……西朵莉•斯玛特。」
西朵莉有那么一瞬间眯起双眼,但很快就恢复原先那温和的笑容。
接着她扭头望向说话之人,以欢迎的口吻说:
「这还真是……来得正是时候呢。」
一名容貌姣好到彷佛将世间之美集于一身的高䠷女子走了进来。
她拥有无可挑剔的五官,宛若紫水晶般水亮的眼睛,长长的金发有如丝绸反射着阳光般闪闪发亮,绝美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身旁跟着一名姿色也不惶多让的银发女孩。
那般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而她们实际上的确并非人类。
这两位是「精灵人」,此名称是流有高贵血统之人的意思。
由于此人种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且美丽,因此天生都很鄙视人类。这些人在亚人种里也是数量稀少,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傲慢性情,所以鲜少出现于世人面前,在帝都内更是极为罕见。
由女精灵人拉碧丝•佛葛尔率领的《星之圣雷》,便是全由世间罕见的「精灵人」所组成的队伍。
而下意识就瞧不起人类的她们,同时也是本战团内仅次于《叹气的亡灵》的惹祸精。
「拉碧丝、库琉丝……真难得看见你们来交谊厅呢。」
尽管我主动示好,位于拉碧丝身旁的银发少女库琉丝•亚尔根却狠瞪我一眼。
「废人类,你、您要我讲几次才会记得,必须以敬语跟拉碧丝说话啦呢?」
虽然库琉丝的嗓音甜美,不过用字遣词上有点怪怪的,一旁的拉碧丝像是想斥责似地说:
「库琉丝,别说了,即便他再愚钝,终归是本战团的团长。而且这里是人类的居所,我们应该入乡随俗……另外你的措辞不太正确。」
「废人类,我只是服从拉碧丝才对你、您好声好气,请您不要得意忘形。」
库琉丝柳眉深锁,气呼呼地扭过头去。这女孩还是老样子真有意思,但别看她这副稚龄的外表,事实上她可是超一流的魔导师。基于种族与生俱来的天资,精灵人的魔导师才华相传是人类的数百倍,甚至可能达到数千倍,所以他们自视甚高也能算是无可厚非。
「像你、您这么废的人类居然是露希亚小姐的哥哥,这样的事实真叫人难以置信。」
虽然精灵人天生就瞧不起人类,不过人类之中又有着唯一能得到他们认同的存在。
那就是魔导师。对于整体上都具备优秀魔导师资质的精灵人而言,魔导师才华的优劣,似乎便是他们能否愿意跨越种族隔阂交好的判定基准。而且天生弱势的种族越是具备过人的魔导师才华,就越能得到他们的敬重。
《星之圣雷》之所以愿意加入《初始的足迹》,主要原因在于我的义妹露希亚是个优秀的魔导师。
拉碧丝似乎也同意库琉丝的发言,于是露出一脸苦笑。
「凭着人类之身却拥有那等力量……假如她是精灵人必可在魔导师的领域中登峰造极。」
「现在还不嫌晚!你、您赶紧把露希亚小姐交给我们!像您这种就连魔法二字都不会写的废人类根本不配拥有她!」
(插图009)
「我已说过好几次,你们随时都可以挖角露希亚,我完全不会制止的,当然这部分仍得端看露希亚的意愿。我不会阻止她,更不会以哥哥的身分束缚她。」
在成立战团当时,负责游说《星之圣雷》加入我们的人就是西朵莉。而西朵莉前去谈判的时候,就同意她们随时都能挖角在当时已是知名优秀魔导师的露希亚。
虽说可以挖角,但我们这支队伍在成员的去留上本就没有约束力,于是这群原本不可能加入人类所创战团的女精灵人们,便成为我们的团员。像这样历时三年都还没有退团,可以看出她们对露希亚情有独钟。
库琉丝生起闷气沉默不语,拉碧丝便轻轻伸手摸她的头,并傲然望向西朵莉。
「……关于你方才说的独门训练法,似乎提到任谁都能成为如露希亚那般的魔导师吗?简直是胡言乱语……就连精灵人之间都不存在这样的训练方式。」
「即使你这么说──但小露就是多亏克莱先生构思的这个训练法,才达到封号宝藏猎人的境界──不过嘛~诸位精灵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压倒性种族优势却依旧输给小露,也难怪会不愿相信。」
「唔……真是个、无聊的挑衅,《穷凶恶极(Deep Black)》。」
库琉丝被自己瞧扁的对象给这么一激,气得满脸涨红,拉碧丝也显得相当不悦。
美女动起怒来真的是相当可怕,可是西朵莉面不改色地向周围提问说:
「那么,有谁想第一个接受这个训练,让半信半疑的拉碧丝她们见识一下成果呢?」
西朵莉似乎对自己的训练法很有信心……话说回来,我今天只是想来请人帮宝具补充魔力,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在一阵沉默过后,率先自告奋勇的人是《黑金十字》的玛莲妲。
「……没办法啦,既然大家都那么害怕就由我来吧。」
「你确定?玛莲。」
「历经先前的委托,我是觉得自己必须加紧训练才行。」
真不愧是《黑金十字》,上进心就是有别于常人,纵使明知西朵莉的个性仍愿意尝试。
看着往前站出一步的玛莲妲,西朵莉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开始啰。话虽如此,训练方式并没有多么复杂。」
在一道道质疑的视线之中,西朵莉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怀表确认时间,然后摆出她那竖起食指的招牌动作,以开朗的嗓音说:
「首先就是替宝具补充魔力。说来还真是凑巧,克莱先生手边有许多已经耗光魔力的宝具喔。」
「……咦?」
玛莲妲当场惊呆。而我则遵照西朵莉的指示,把耗尽魔力的「结界戒」递了出去。
尽管玛莲妲露出一张狐疑的表情,却还是开始动手替宝具补充魔力。
时间在一片沉默之中逐渐流逝,只见玛莲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等一下!这是什么宝具!?怎么会注入那么多魔力都还没充饱。」
「你先别问,请继续补充魔力。」
「……」
肤色原本就偏白的玛莲妲变得面无血色,额头还冒出冷汗。她本该是《足迹》内名列前茅的魔导师,但光是替结界戒补满魔力就已对她造成不小的负担。
记得露希亚曾经说过,当人勉强将体内的魔力激发出来时,就跟喝个烂醉完全无法站稳的感觉十分相似,不过玛莲妲依旧用手撑在桌子上继续催动魔力。
几分钟过后,宝具顺利充饱魔力。能看见玛莲妲此刻嘴唇发紫、指头也不停颤抖,而且像是犯了偏头痛般眉头紧皱地用手扶着额头。
西朵莉拿起置于桌上的结界戒,接着满意地点了个头后就把戒指递给我并开口说:
「既然已充饱一件──就请继续替下一件宝具补充魔力。」
「咦!?咦!?」
「等等,玛莲她已到极限了!」
「请放心,倘若当真达到极限我会先喊停,而且我有实际验证过这并不会闹出人命。」
尽管史威的同伴出声抗议,西朵莉却当成耳边风,直接把下一件宝具递给玛莲妲,只见玛莲妲以颤抖的手收下宝具并开始注入魔力。
玛莲妲的呼吸变得急促。这很明显是魔力枯竭的症状,如果再继续下去,无须多久她就会耗尽魔力。当众人忧心忡忡地关注着玛莲妲之际,西朵莉出声解释说:
「我简单说明一下,魔导师的实力与自身的魔力总量成正比。之所以普遍都是女性比较适合成为魔导师,原因就在于女性的魔力总量比男性容易成长。至于魔力量的上限,大多是从幼年时期开始随着年龄增长,到了十几岁时就会固定。关于『精灵人』在魔导师这方面都特别优秀的理由,尽管无外乎是具备出色的魔法天资──但他们的老化速度有别于人类──因此魔力的成长期也会持续得更久。」
玛莲妲似乎再也站不住,就这么屈膝跪地,结界戒从摊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里滚了出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耗尽魔力了,可是结界戒还没有充饱魔力。
西朵莉拿起结界戒,继续为大家讲解。
「虽然──魔力总量在十几岁左右就会完全停止成长,但经过验证发现当人陷入某种特殊状况时,即使已经过了成长期,总量也还是能得到提升。至于提升量──大约是百分之五至十,普遍来说都把它称为『超恢复』,各位可知是在怎样的特殊状况下吗?」
面对这个问题,其中一名魔导师战战兢兢地出声回答。
「难不成是……魔力枯竭……?」
「答对了!当人陷入魔力枯竭再恢复之后──上限值会得到大幅提升!」
就在这一瞬间,现场众人心有灵犀地冒出相同的念头。原本对小西先前那番甜言蜜语充满兴趣的魔导师们都脸色铁青,甚至连拉碧丝的表情也相当难看,想必大家都已听出这句话的含意了。
轻轻松松又有效率的训练法?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关于魔力的超恢复理论有不少人都知道,问题是没人想主动尝试,理由就在于这对魔导师的负担太大。之所以会发生魔力上限提升的现象,是因为肉体感受到致命危机,于是激发出潜能供人突破逆境。
「……我确实听说过魔力量会在恢复时得到提升,但是需要相对应的时间才有办法恢复──」
「请放心,这个时候就轮到我特制的魔力恢复药水登场了。」
对于库琉丝的提问,西朵莉神色得意地从口袋中取出药水。
不过那药水彷佛添加了墨汁般呈现深黑色。
……我记得魔力恢复药水的颜色应该比这个漂亮多了吧?
接着西朵莉又拿出一个滴管,挺起胸脯说道:
「这是专为小露设计的特制药水,依照玛莲妲小姐的水准──应该喝几滴就会恢复了。」
「先、先等──」
虽然史威想上前制止,只可惜为时已晚。西朵莉将吸有特制魔力恢复药水的滴管,一把插进因为魔力枯竭而动弹不得的玛莲妲口中。身材纤瘦的玛莲妲原本像只搁浅的鱼躺在地上毫无反应,随即一鼓作气从地上跳了起来。
接着她摆出各种人体在正常情况下无法呈现的姿势,吓得站在周围的团员们惊叫连连并纷纷走避。
等到这位可怜的魔导师再度倒地毫无反应之后,小西将脸凑了上去。
「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不愧是玛莲妲小姐,居然没有当场呕吐。」
西朵莉当着吓傻的众人面前如此低语,并翻开玛莲妲的眼皮确认瞳孔状态。
她伸手拍了拍玛莲妲的脸颊,发现她毫无反应后便歪过头去,接着拿起怀表确认完时间便重重地点了个头说:
「仅仅花费三分二十秒就帮人提升大约一成的魔力,这就是克莱先生为了培育小露所构思的魔导师独门育成法。只要不断重复这些步骤,魔力必能迅速暴增。一旦魔力量增加,除了有助于强化续战能力,还能花费更多魔力去学习新魔法。若是身为队伍顶梁柱的魔导师顺利变强,也就能大幅提升队伍整体的生存率,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高效率的方法──简直是太美妙了!」
这根本就是没血没泪的非人道训练法,当然我也不记得自己有构思过这种东西。
拉碧丝皱眉看了看玛莲妲的脸色说:
「可是玛莲妲到现在都尚未清醒──」
「请放心,这情况很正常。至于递交宝具和助人服用药水的工作都交由我负责,各位请专注于替宝具补充魔力即可。假如人手不足的话,我会动用魔像来帮忙,即使有人想临阵脱逃──也只是白费心机,而剩下的问题就是得设法『习惯』。」
「岂有此理……这种事根本不能称为训练。」
其中一名团员,彷佛活见鬼似地瞪大双眼看着西朵莉。
为何至今无人把魔力超恢复理论纳入训练课程里,除了因为魔力恢复药水相当昂贵以外,十之八九是碍于魔力枯竭会给人造成无比难熬的「痛苦」。外加上西朵莉提出的训练法是强迫人不断喝下比痛苦更煎熬的魔力恢复药水,因此越是经验丰富的魔导师,就越能体会此过程之中的艰辛。
话虽如此,西朵莉竟维持一贯的态度,宛若理所当然般神采奕奕地说出以下这句话。
「但实际上小露就是拜此所赐才培养出那身实力,她不断重复体验魔力枯竭的感觉,然后喝下我制作的药水。如果从效率来看,这点程度的痛苦与风险根本不值一提……大家总不会以为小露未曾吃过苦,就获得了那身凌驾于精灵人之上的实力吧……?」
先以话术蛊惑人心,再讲道理堵住对方的嘴。面对西朵莉大惑不解的反问,包含拉碧丝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若想获得成果,就必须付出对等的努力。
在《叹气的亡灵》里目睹过这件事的我,对此道理再清楚不过。
「魔力量越增加就越不容易陷入枯竭。因为发动魔法必须集中精神,在此情况下若想耗尽魔力得保持无比坚定的心志,反观替宝具补充魔力就不必顾虑这点,可以很简单地耗光魔力。顺带一提,我们并不欠缺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对吧?克莱先生。」
「……其实我还有上百──是、是几十件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
装饰在我卧室里的那些收藏品,绝大多数都已呈现无法派上用场的状态。
史威露出惊呆的眼神注视着我。
「几十件……!?克莱你没在说笑吧……?」
「多亏克莱先生的好意,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魔导师都来接受训练喔。」
原来如此……这就是西朵莉之前说的好点子啊。至于昂贵的魔力恢复药水,反正她也能自行生产。这的确是个互惠互利的交易,虽然有一半算是诈欺。
毕竟训练方式过于严苛,真有人会上当答应吗?
听完说明的魔导师们面面相觑,至于玛莲妲则是到现在仍尚未苏醒。
拉碧丝将双手交叉于胸前,紧闭唇瓣表情复杂。
「《穷凶恶极》,露希亚她、克莱的妹妹当真有接受这个训练?」
「这是自然,因为药水是我负责调和的。另外──小露她在接受这个魔力强化训练的期间,未曾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嗯嗯,就是说啊,想想我完全没注意到耶。确实每当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变多时,露希亚总会对我碎碎念,可是这位出色的妹妹从未拒绝过我一次这个请求。
西朵莉稍微喘口气之后,先是环视众人一眼,接着将竖起的食指抵在唇瓣前说:
「不只是小露,包含哥哥跟克莱先生的等级即使都比在场所有人高一点,但我们靠的不是才华──而是克服过的逆境──流下的汗水和血泪比大家再多一些罢了。难不成对于就连远比你年轻的宝藏猎人都有办法熬过的试炼,你还想说这种丧气话吗?」
……西朵莉真是个巧舌如簧的小姑娘。话虽如此,至少我是从未流过任何汗水与血泪啦……
拉碧丝听完便陷入沉默,一段时间后才终于感慨良深地张嘴说:
「哼……本以为露希亚是仰赖得天独厚的天资,才能够仅凭人类之姿直逼精灵人的魔法水准──结果原来是历经过此等严苛的锻炼,真叫人钦佩──也让我更想得到她了,克莱•安东黎西。」
那是自然……毕竟露希亚是我最自豪的妹妹。不过嘛,我是不是该稍微减少一下宝具的数量咧……
其实露希亚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魔法才华。话说在我们《叹气的亡灵》初始成员的六个人之中,恐怕就属她的才华最为杰出。基于此因,我才会直到目睹眼前惨状之前都浑然不知露希亚的辛苦……或许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非常努力也说不定。
想当初在我们刚来到帝都时,我拥有的宝具就只有一件──是能让配戴者稍微提升体力,完全不值一提的宝具,所需魔力也非常少。
至于帮我替宝具补充魔力的人,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是由露希亚负责。对于我不断增加的宝具收藏,露希亚未曾露出一丝难色──才怪。
如今回想起露希亚那冷漠的语气,我吓得冷汗直流。
本想说她最近对我莫名冷淡,我原以为是迟来的叛逆期,难不成原因就出在这里?
……等露希亚回来之后,我就赶紧去讨好她吧。
「但是──」
在我如此来回思索之际,拉碧丝突然加重语气说:
「西朵莉•斯玛特,你刚刚有提及『此训练法能让人获得超越精灵人的力量』这类发言对吧?」
「嗯?是啊,我的确有说过,这有何不对吗?」
对于西朵莉大惑不解的神情,拉碧丝的淡紫色眼眸彷佛快冒出火来。
「你这句话!错得离谱!根本是!大错特错!确实露希亚•罗杰是名出色的魔导师,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能施展如此多种魔法的魔导师!被赋予的封号也很适合她。不过──即使我承认露希亚的实力,但她比我们更优秀这种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拉碧丝将她燃起的斗志全数宣泄出来,语气中更是包含着无比的自信,与没把人类放入眼中的明确意思。
西朵莉困惑地瞄了我一眼,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唉,人的确要有自信没错,可是没由来的信心就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瞧扁《星之圣雷》的意思。问题是站在那里的库琉丝小姐,在评鉴等级上确实不如等级6的小露,真要说来是……你们因自己身为优秀种族而故步自封。虽然这么说有点偏坦自家人,不过小露对于你们的挖角迟迟不肯点头,或许原因就出在这里喔?」
「唔…………」
在听完这段表面恭维实则讽刺的话语之后,拉碧丝气得用力咬紧她那水嫩的唇瓣。
面对此等侮辱,换作是其他精灵人即使直接发动魔法开打也不足为奇,可是拉碧丝竟扯开嗓门大声喊道。
「库琉丝,都被人侮辱到这种地步了,我们岂能闷不吭声!」
「你、您说得是!」
能从库琉丝脸上看出她感受到的羞辱完全不输拉碧丝,只不过令人在意的地方是她那彷佛想杀人的目光,不知为何并非对准西朵莉而是我,但我等同于西朵莉的顶头上司,因此她有这种反应我也是莫可奈何。
「很抱歉西朵莉在那边乱说话,我在这里向两位赔罪。假如需要的话,我还能代她磕头道歉。」
「唔……不需要你、您这么做!废人类您太常向人磕头道歉啦了!必须好好反省!」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专长──话说回来,我曾经哭着向库琉丝磕头道歉……
拉碧丝没有理会满脸困惑的我,一只手用力拍向桌面激动地说:
「不需要道歉!《千变万化》!我们自会证明,唯有让你们这群人类刮目相看到呆若木鸡,才能够抚慰我们受伤的尊严。竟敢批评我们故步自封!?真要说来既然是人类就能办到的事情,岂会难倒我等精灵人!!库琉丝!」
库琉丝挺起她那精灵人特征之一的平坦胸脯,口沫横飞地对我要求说:
「来,快把宝具交出来!无论有多少都拿来!体内魔力超出人族几十倍的我,就算对手是露希亚小姐也绝不会落于下风的啦!」
「……嗯,这点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西朵莉敛下眼帘,语气担心地开口关切。虽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不过精灵人也太容易被激怒了吧。
「那个……请二位别过于逞强。尽管小露能轻轻松松替所有宝具补充魔力,但首先这已并非一般人类能达成的事情,而我觉得这对精灵人来说也是太勉强了。」
「住口!就说我们能办到了啊!现在就来证明我跟那些听完你解说就退缩的人族魔导师截然不同!反正你们少说废话,快把宝具通通拿来、好吗!?」
库琉丝已听不进西朵莉的忠告。毕竟西朵莉聪明绝顶,这些话肯定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垂下眼眸的西朵莉稍稍扬起嘴角。
「既然都已夸下豪语……拉碧丝小姐、库琉丝小姐,就请二位尽情发挥精灵人的力量。」
西朵莉操控的石魔像,将宝具依序放在准备大展身手的库琉丝面前。
就在精灵人少女看着不断增加的宝具而不禁稍稍皱眉之际,西朵莉轻声对她说:
「这就是──『千之试炼』。」
此刻已是黄昏,爱娃冲进被夕阳染红的交谊厅里。
当她看清楚眼前的惨状忍不住用手扶着额头,然后望向无动于衷地坐在桌子上的我。
「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是宝藏猎人赌上彼此荣耀争一口气的下场……」
「这样的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啊、好的。
一幕惨不忍睹的光景出现在宽敞的交谊厅内。
有的人趴倒在桌面上抽搐,有的人躺倒在地面毫无反应,有的人则是尽管仍保有意识却不断咕哝着没人能听懂的话语。虽然起先有人当场呕吐,不过呕吐物已由西朵莉的石魔像清理干净,并未残留于现场。值得庆幸的是当胃空了以后,即便想吐也吐不出东西。
眼前这幕团员们上前扶起倒地的魔导师队友并不断摇晃其肩膀的光景,彷佛就像是宝藏猎人前往探索宝藏殿时,因接受不了同伴死去而抱住对方遗体的情形。
即便我默默在旁关注,却强烈感受到一阵心痛。反倒是我现在很想吐。
坐在其中一桌尚且保有意识的库琉丝抬起头来,纵使她已面无血色,浏海因冷汗而贴于额头上,却依旧保有迷人的风采。该说真不愧是自尊心强烈的精灵人吧。
眼神空洞的她自桌面抬起头来,像是发出呻吟说:
「呼~呼~……还剩下、几件、宝具、呢!?」
「最主要的宝具都已充饱了,就只剩下一百五十二件!」
「一百!?废人类,你、您没忘记、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吧……」
我觉得库琉丝是真的很努力了。尽管期间不知喝了几罐药水,但光是能帮所有结界戒补充完魔力,就足以证明她的魔力量非常出色。顺带一提,其他魔导师们之所以也全都倒地不起,就是因为看见她死去活来地替宝具补充魔力,受到刺激认为自己岂能轻易打退堂鼓,于是纷纷从中途开始加入这场宝具补魔大战。
因此我先前提到「宝藏猎人赌上彼此荣耀争一口气的下场」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翘着美腿观察现场情形的拉碧丝,不禁皱眉说:
「原来如此,此训练确实严苛。可是库琉丝啊,我不允许你就此放弃。这着实很有意思,也的确有助于我等提升力量,相信你不会在此刻说什么丧气话吧?」
「唔……这是、自然,拉碧丝!唔……来吧,满嘴谎话的废人类!给我、请将剩下的宝具通通都拿过来!」
库琉丝还真有毅力,当然也可能只是骑虎难下。
这令我不由得想帮她解围,毕竟我没有狠心到即使把女孩子惹哭,也要将所有宝具都补满魔力。
「没关系,最主要的宝具都已充饱魔力,剩下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你别勉强自己。」
「唔!?你、您在说什么傻话!我、我还行!就叫你、您赶快通通拿来!」
爱娃似乎已明白状况,于是露出傻眼的表情,一旁的西朵莉也睁大双眼。
算了,反正这应该真的能当成训练,既然这样就随她高兴吧。
「你确定?」
「嗯,快拿来吧。」
魔像把充饱魔力的宝具整理好之后,继续将其他宝具运来这里。
最后这批是优先度最低的武器系宝具。
不同于外观和寻常珠宝首饰无异的饰品系宝具,武器系宝具精致到一看就与寻常武器截然不同。诸如具有透明剑刃的剑、刀纹犹如熊熊烈火的刀、能吸收光线的漆黑长枪以及恍若宝石般闪闪发亮的圆盾,正在照顾倒地同伴的团员们目睹各式光彩夺目的宝具,都惊讶得倒吸一口气。
这里的每一件宝具,都是能让沙场老兵立刻化身成无敌悍将的极品。另外武装系宝具的价格比其他宝具昂贵许多。说起能够收藏如此大量宝具的人,就只有我和经营宝具店的马奇斯先生而已。
对于各种武术只略懂皮毛的我而言,这些东西完全派不上用场,当真就只是我的收藏品罢了。
「废、废人类,您是──认真的吗……?」
库琉丝目瞪口呆地反问我。这有啥好问的──是你自己答应要这么做啊。
武装系宝具在众宝具之中,有着伴随内藏魔力减少而降低威力的特性,而这也是宝藏猎人添购宝具时建议选择能靠自己补充魔力的主要理由,就算库琉丝努力帮它们充饱魔力,恐怕也撑不了多少天,所以我才会直到最后都没拿出来──
库琉丝发出一声呻吟后,将长度约二十公分且镶有宝石的短剑拿于手中。看来她似乎没打算罢手。
她是基于尊严还是为了争一口气?又或是如此渴望提升魔力量?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虽说我的兴趣是搜集宝具,但我不只是收藏,也非常喜欢拿来使用,由于露希亚最近都不在身旁,导致我无法随意使用宝具。
「有了……只要库琉丝你替宝具补满魔力,我就立刻拿它来使用──」
「!?」
正准备帮短剑补充魔力的库琉丝整张脸都僵住了。位于旁边的西朵莉则是双眼发亮地说:
「啊~你是指小露经常大吐苦水的持久训练吧。对于自认为能轻松赢过小露的库琉丝小姐你而言,确实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向露希亚道歉?
终于回神的库琉丝花容失色地大叫说:
「你、你这个、你这个废人类────!」
「好啦好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各位想训练是可以,不过负责整理交谊厅的是我们喔!?您有听懂吗?克莱先生。」
这时,爱娃像是想帮忙转移话题似地拍了拍手。原本昏倒的魔导师们在同伴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看来确实一如西朵莉所言,魔力枯竭并不会危及性命。
「好啦,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请克莱先生您带着宝具去其他地方。那么,训练先到此结束!若想继续就请改日换个地点进行!更何况这里是供人休息的场所而非训练场喔?请各位冷静想想!交谊厅这里好歹还是会有外界人士进出!假如让人瞧见这幕景象引发负面传闻该如何是好!?」
这真是非常中肯的意见。爱娃拍了拍我的背之后,就把我和西朵莉赶出交谊厅了。
我稍微从门外窥视一下里头,感觉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毕竟爱娃可是一肩扛起本战团的所有营运,因此拉碧丝与库琉丝都不敢忤逆她,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如何?克莱先生,相信大部分的宝具都已充饱魔力,不知我是否有帮上你的忙呢?」
唯独小西一丝反省的神情都没有,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因为我懒得深究,所以西朵莉来到我身旁之后,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
罗丹家在被誉为宝藏猎人圣地的帝都杰柏迪亚之中,是个历史相当悠久的宝藏猎人名门世家。
至于此世家能追溯至过去,曾有座名叫【星神殿】的等级10宝藏殿显现于现今帝都附近,该处的异星之神将方圆千里化为焦土,于是该家族的索里斯•罗丹前往挑战,最终顺利将其讨伐。
由于当代皇帝曾动员全国的力量仍奈何不了【星神殿】,因此对索里斯大为赞赏,并欲帮他加官进爵,不过索里斯坚称自己只是一介宝藏猎人而婉拒了。
于是皇帝大赞索里斯那谦虚的态度可谓宝藏猎人的楷模,便将「勇者」这个头衔赋予罗丹家。
从此以后,帝国境内唯独罗丹一族才有资格以勇者之名自居。
亚克•罗丹便是该家族的后裔,从小就接受一流宝藏猎人所需的英才教育。
索里斯•罗丹是个在各方面都无所不能的万能英雄,因此继承其血脉的世代子孙在各种专业领域中都极具天分,而亚克当然也不例外。
面对任何令寻常宝藏猎人望之生畏的高等级宝藏殿,亚克总能轻易完成攻略,之后他也成功获得封号。如今的他尽管还很年轻,却已然成为帝国最强宝藏猎人的候选者之一。
不知何时,亚克甚至被世人冠上昔日祖先被赋予的头衔「勇者」。
罗丹在帝都内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姓氏,一旦有人以宝藏猎人之姿展开活动,就会马上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这不是亚克首次接受贵族的招待,纵然罗丹家的家规之一就是必须远离权力,但为了让自己的宝藏猎人之路走得更平顺,终究不能与之彻底撇清关系。
亚克率领的队伍《圣灵的御子(Ark Brave)》因成功攻略【白亚花园(Prism Garden)】而受到表扬,于是来到距离帝都很远的桑德莱茵侯爵领地参加庆功宴。有众多贵族出席的热闹宴会已经结束,亚克受邀前来的办公室里就只有另一名男子。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空之花』呀,真叫人叹为观止……」
身上披着一件鲜红色长大衣且态度落落大方的壮年男子,在欣赏完花瓶里那束长着透明花瓣的奇妙花朵之后,忍不住出声赞叹。此人便是邀请亚克等人来参加宴会的主办人,同时也是桑德莱茵家的家主涅哈姆•桑德莱茵。他是坐拥杰柏迪亚帝国西侧广大领地的高阶贵族之一,更是以侯爵之姿担任派系首长的权贵。亚克因前来调查出现在此的宝藏殿才与之结识,而且此家族也频频向亚克示好。
这束花是出自宝藏殿的产物,即便外观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又具备寻常花草的质感,同时美得绝非任何琉璃师傅有办法制作出来。
「这花并非宝具,而是由魔力元素组成的产物,所以应该无法在外界存活多久。」
这是大量生长于【白亚花园】最深处的花朵,另外此花一反其独特的外观,完全不具有任何特殊能力,对亚克这种高等级宝藏猎人而言,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之所以会摘几朵回来,纯粹是拿来当作自己曾抵达过高难度宝藏殿最深处的纪念品,并非基于任何特殊的理由。
话虽如此,【白亚花园】绝非寻常宝藏猎人有办法攻略的宝藏殿。至于被移至缺乏魔力元素的地点就只能暂时维持形体,之后便会消失于空气中的「空之花」,对贵族而言是与优秀宝藏猎人建立友好关系的证明。
亚克忽然想起《叹气的亡灵》在某段时期,曾带回一大堆这种花放在战团基地的交谊厅内,令他在心中感到一阵好笑。侯爵听完亚克的解说后,摸着下巴眯起眼睛道:
「真可谓昙花一现,但也因此才更显绝美。啊~大量绽放着此等花朵的花园──真希望自己能在死前亲眼看上一次。」
这恐怕非常困难──亚克在心中咕哝着。
【白亚花园】有着除了宝藏猎人以外之人皆无法适应的环境。如浓雾般弥漫于其中的花粉会侵蚀闯入者的肉体,适应该环境的「幻影」则藏匿于盛开的无数花朵之中,虎视眈眈地想取走入侵者的性命。即使有人数破百的骑士团担任护卫也绝无机会抵达最深处,毕竟探索宝藏殿并非骑士的长处。
「不然这样好了,倘若由亚克先生你这位帝都最强之人来护送我──」
「阁下,该处并非如您这等高贵之人适合前往的地点。单论幻影是可以应付,不过那里的环境并非常人能够适应,况且此次挑战──我们也吃了点苦头。」
面对亚克断然的拒绝,桑德莱茵侯爵只是倍感遗憾地发出沉吟,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杰柏迪亚境内,不时就会发生无脑贵族率领私兵擅闯宝藏殿,最终不慎遇难的荒唐事。
探索宝藏殿时只要有个拖油瓶队友就会令难度直线上升,更别提带着一名必须确保安全的对象。
虽然这对宝藏猎人而言是与贵族打好关系的机会,但多数情况是贵族会死于非命。
片刻后,桑德莱茵彷佛想改变话题似地用力摇头,接着脸上浮现一张慈眉善目,给人感觉十分亲切的笑容,可是其目光却犀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对了,亚克先生,关于先前那个提议,你是否已得出结论了?」
「……」
桑德莱茵侯爵至今已多次挖角亚克来当他的直属宝藏猎人。
在杰柏迪亚境内,若能坐拥宝藏猎人便等同于是手握最强王牌。即使自家领地内存在着无数的高等级宝藏殿,如果没有能从该处取回宝物的宝藏猎人也只是枉然。
因此贵族们为了招揽宝藏猎人几乎是抢破头,而亚克等人自然是备受瞩目。
成为直属宝藏猎人可以收取一定的报酬,不过代价是必须优先处理该贵族所交付的委托。
虽然这会让宝藏猎人变得比较不自由,但绝非只会带来坏处。其实直属于贵族也算是宝藏猎人的其中一项优势,并且能在物质方面得到更多优待,同时让人有机会透过管道去招募更优秀的队员,以及前往探索受国家管制的宝藏殿也说不定。
重点是成为贵族直属之后,探索者协会最为重视的「信赖」将能提升到直逼最大值。
毕竟这等于是得到强国杰柏迪亚领导阶层的认证,甚至可能单单成为直属这个事实就会让自己提升等级。可是亚克温和一笑,摇头婉拒。
「这是我的荣幸,不过……」
「嗯……罗丹家成员不能服侍贵族、是吗?初代罗丹真是立下一个难搞的家规。」
「其实我们还有其他非完成不可的事情,请您见谅。」
索里斯生前确实是位不辱英雄之名的风云人物,但听说他不时与权贵发生各种棘手的纠纷。
于是索里斯便立下这个家规,但不可否认此举也为罗丹家的繁荣带来助益。
话虽如此,亚克不愿加入贵族麾下并非单纯基于这个理由。
而是因为他尚未达到自己在宝藏猎人之路上,所要追求的目标。
像桑德莱茵侯爵这样,主张亚克就是帝都最强宝藏猎人的贵族并不在少数,尽管此论调稍嫌主观,却绝非错得离谱。所谓的宝藏猎人也会随着身体衰老而失去力量,最强宝藏猎人之位永远都会易主,目前尚且二十多岁的亚克确实很有潜力登上此位。
但在众宝藏猎人之中──其实有两个人在角逐下届帝都最强的宝座。
桑德莱茵侯爵板起脸来,将那个近几年迅速声名大噪的名字说出口。
「你是指……《千变万化》对吧。」
「……」
「我的确经常听见这个名字,只不过赞美与批判皆有。出现一名像这样足以威胁到罗丹家地位的宝藏猎人,真叫人始料未及──」
这对亚克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原因是他至今所向披靡。当然单就实力来看,世间仍有好几人在亚克之上,但那都是人生资历所造成的差距,亚克坚信假以时日必能迎头赶上。
亚克曾一度只将注意力放在年资比自己更高的老手身上,事实也证明这样就足够了,毕竟有谁能料到流着最强血脉、出身最佳环境并付出最大努力的亚克•罗丹,在同侪之间竟然出现一名足以与他竞争的对手。
虽然桑德莱茵侯爵提到「足以威胁到罗丹家的地位」这句话,但其实他说错了。
在罗丹家的辞典里并不存在「威胁」二字,倘若遇见才华足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光明正大迎接挑战。老实说与其单独一人朝着目标迈进,亚克情愿能够棋逢对手。
亚克在想起该名青年之后,露出生吃苦瓜般的神情说:
「阁下,关于他……说起《千变万化》,根本是个打从心底毫无干劲的人。」
「嗯……!?」
面对鲜少这般神色失落的亚克,桑德莱茵侯爵脸上浮现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千变万化》确实是功勋累累,而且无论亚克如何观察这名男子都无法看透他的本性。
克莱•安东黎西是位奇妙的男子,他总是显得从容不迫,摆出一副缺乏干劲的模样。别说他有在耍什么手段,就连平日里在做些什么都让人摸不透。再加上他近来都与队伍分头行动,甚至不再出入宝藏殿,自然无从竞争最强之位。即便想让人捉摸不定也不该做到这种地步。
看着正襟危坐的亚克,侯爵话锋一转说:
「……总而言之,亚克先生你别忘记这件事,就是我等帝国贵族──全都站在你这边。毕竟罗丹家有恩于帝国,无论你有怎样的家规都皆是如此。」
「……这是我的荣幸。」
「啊、对了,此次也来参加宴会的格拉迪斯卿想和你聊聊,记得在返回帝都之前去见他一面。听说你在指导他剑术吗?这家族还真是英勇到令人称羡呢。」
桑德莱茵侯爵双肩一耸,以半开玩笑的态度说完之后,亚克面露微笑并点头回应。
*
沿着《初始的足迹》战团基地前那条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步行约莫十分钟,拐进巷子即可看见一栋有着红色屋顶的房子,该处便是莉兹的徒弟蒂诺•薛德的住处。
这是一间带有小院子且外观可爱的屋子,院里种着各式小花,乍看之下一点都不像是宝藏猎人的居所。虽说以一名女性独居而言稍嫌宽敞,但或许是为将来与爱人同居做打算也说不定。
我之所以来到后辈家中打扰,主要是因为有事想找莉兹。
居无定所的莉兹经常把战团的训练场、她师父──前任《绝影》的住处,以及徒弟蒂诺的屋子当成自己家住在里头,是个彻头彻尾的放浪少女。
我敲门后,经过一小段的沉默,屋内传来轻轻的回应声。
而且那不是平时回应我的语气,莫名有种故作郑重的感觉。
「是我啦,是我,我是来找莉兹的。」
另外西朵莉也一块来了。
「啊!?团长!?请、请您稍等一下!」
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接着陷入一片寂静,大门这才缓缓打开。蒂诺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看清楚来者是我便一脸开心。这反应让我于日前伤透的内心得到慰借。
「团长!您居然亲自造访我家──快请进。对不起喔,姊姊大人刚好在沐浴──!!」
语毕,蒂诺睁大双眼陷入沉默,并脸颊泛红地看着我。
虽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蒂诺家中,但她总是热情地欢迎我。真庆幸自己有个这么乖巧的后辈。
「不好意思来得这么突然……我领走莉兹就会马上离开……」
「怎么这样──快别这么说……!那个,假如团长您不嫌弃的话,欢迎您没事也能来我家坐坐……」
蒂诺真是个好女孩,乖巧到不像是莉兹教出来的徒弟。尽管我几乎都待在战团基地内足不出户,老实说不会想来她家玩,不过她的好意还是很令人高兴,下次吃蛋糕时就顺道带她去吧。
「对了!其实为了随时都能好好招待团长您,我有备好红茶与蛋糕。等姊姊大人沐浴完毕还需一段时间,请您务必进来坐坐!」
看蒂诺如此欣喜的模样,反而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当我随着笑容可掬的蒂诺准备走进屋内之际,一直跟在我身后不发一语的西朵莉静静地开口说:
「我也在这里喔?小诺。」
「咦……!?啊……!?西、西朵莉……姊姊大人!?」
蒂诺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对莉兹是直接尊称姊姊大人,至于莉兹的妹妹西朵莉则是尊称为西朵莉姊姊大人。蒂诺的师父只有莉兹一人,不过她对露希亚也会尊称为露希亚姊姊大人,由此看来身为家中独子的蒂诺,似乎完全把莉兹她们都当成亲姊姊了吧。
西朵莉轻轻推着我一起进入屋内,并顺手把门带上。
「想想前阵子都没空好好打招呼──好久不见喔,小诺。」
「这、这些话是我该说的,西朵莉姊姊大人,很抱歉没有好好与您打招呼。」
蒂诺惊慌失措地不停鞠躬行礼,与对待我时的态度天差地远。即使她在被莉兹训练时总会被狠狠修理一顿,但如果真要比较的话,她反而更怕莉兹的妹妹西朵莉。
反观西朵莉倒是似乎非常中意蒂诺,大概是两人之间发生过一些事情吧。
「嗯~没关系……你不必在意?毕竟当时我和克莱先生都相当忙碌,就连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很高兴能像这样见到你。」
「咿!?」
当西朵莉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粉红色眼睛对准蒂诺时,蒂诺便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当场僵住。
西朵莉没将蒂诺的过度反应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参观着屋内。
蒂诺的家中十分整洁,除了基本所需的家具以外几乎没摆放多余的物品,看不太出生活感。另外也没看见任何娱乐用品,整体摆设算得上是挺符合蒂诺的风格。
「看小诺你在见到克莱先生登门来访时如此喜形于色──你就不肯对我说吗?欢迎我随时都能来这种话。」
「我、我当然也非常欢迎西朵莉姊姊大人!就只是有点太吃惊……欢迎您随时来我家坐坐。」
面对态度明显相当焦虑的蒂诺,西朵莉双眼发亮地走向她,甚至贴近到彷佛准备与她接吻,然后西朵莉抬手摸着蒂诺的脸颊,并且舔了一下唇瓣说:
「小诺你过得好吗?有继续变强吗?姊姊她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没……没有,我、不要紧的。」
「假如姊姊对你不好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跟她说喔?」
「没、没关系,我、我真的不要紧。」
西朵莉语气轻柔地说完后,蒂诺浑身不停颤抖,露出一张欲哭无泪的表情望着我。
……嗯嗯……就是说啊。
不难听出西朵莉的心情比往常更兴奋,她露出像是想帮人做全身检查的邪恶眼神说:
「如果你感到很痛苦,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喔?只要交给我……比起向姊姊拜师学艺,我能让你更轻松地变强,而且还能变得更加厉害。」
「……!」
「依照小诺你的资质,我敢保证你根本不需要接受那些与死无异的严苛锻炼就能变强。要不然也可以由我来举荐你,让你立刻加入《叹气的亡灵》如何?」
「西朵莉、姊姊大人……!您靠得、太近了!」
西朵莉将手指沿着蒂诺的脸颊往下移,从颈部内侧摸向锁骨,并用左手搂住蒂诺,直接断了她的退路。西朵莉是「炼金术师」,反观蒂诺是「盗贼」,两人在体能上理当有段差距,却只见蒂诺她那纤瘦的身体不断颤抖,完全无法向后退开。
西朵莉动了动她那小巧的鼻子,嗅闻双颊泛红的蒂诺,接着彷佛想确认形状般用手抚摸蒂诺的肩膀,并顺势摸向臂膀,随后持续往下移。
每当西朵莉移动手掌,蒂诺的身体就会微微痉孪。
「借由实战锻炼出来的紧实肌肉、均匀的体格以及敏锐的五感。专为宝藏猎人……专为盗贼所打造的健康肉体。无论血液、肌肉和骨骼都是浑然天成,并且努力修行过。啊~克莱先生,这是为什么──?明明应该把她交给我而非姊姊……我一定能够让她变得更完美。」
「咿!?团长,拜托您救救我……」
「因为感觉西朵莉你不太能成为师父。」
谁叫这丫头总会用观察实验动物般的眼神打量蒂诺。
西朵莉搓揉完蒂诺的胸部,开始抚摸她的腹部,接着往下触碰从热裤延伸出来的两条腿,毫不客气地玩弄着蒂诺的身体。这幕光景犹如青蛙被蛇吞进肚子里正慢慢地遭到消化。
蒂诺在这段期间不断发抖,以细若蚊蚋的嗓音向我求救。
「真耀眼。啊~太可爱了。假如小诺是男生,交配上也会非常简单,但既然是女生──我可得慎选对象以免把事情搞砸……」
啊、这下是真的不行了。我直到现在才上前劝阻。
「你就到此为止吧,毕竟蒂诺终究是莉兹的徒弟。」
「……唉……说得、也是。」
蒂诺被西朵莉放开之后,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往后退,将身体靠在墙上。
大概是真的过于害怕,平日里无论面对何等凶恶的幻影都不会退让一步的蒂诺,几乎快哭了出来。
「对不起喔,我只是──稍微开个玩笑。因为看小诺你那么开心,害我想捉弄你一下。」
尽管西朵莉想缓和气氛似地如此解释,可是依照她方才的举动,根本就不像是在开玩笑。
蒂诺大概也想得跟我一样,于是脸色苍白地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胸口。
「我有说错吗?谁叫小诺你看起来那么喜欢克莱先生而非我,露出一副宛如爱人忽然造访家中的模样──明明我也这么喜欢你……不觉得我稍微打翻醋坛子也是无可厚非吗?」
才怪,蒂诺她之所以会这么黏我,十之八九是因为唯独我有办法制止莉兹。
接着西朵莉把矛头指向我,状似闹别扭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
「而且克莱先生再也没来过我家……你在来小诺家之前,应该先到我家坐坐吧?」
「那是因为每次去你家,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再加上你也很忙呀。」
「为了你,我完全能把时间腾出来。」
西朵莉不同于莉兹和直接把战团基地当成自己家的我,她在帝都内有买下一栋房子。
我以前有去过几次,也接受过西朵莉的盛情款待。虽然那是一栋很棒的房子,但缺点就在于其内部过于舒适,不仅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所有一切也正中我的喜好,导致我第一次去拜访她家的时候,等我回神时已过了两个礼拜……这件事连我都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言以对,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废人。
我们随着惊魂未定的蒂诺往屋内走去,客厅里没摆放任何多余的东西,而且桌椅擦拭得洁净无瑕,令我根本无法想像她和莉兹两人独处时,都在做些什么。
「小诺……你发现是克莱先生来访,所以连忙将家里整理过吧?毕竟室内太干净了。」
「咦!?那、那个,并并并、并没有、这回事、喔?」
原来如此……先前的声响是在打扫家里啊。
其实屋内有些脏乱我也不介意,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特地说出口。
瞧蒂诺显得有些害羞,于是我自行找张椅子坐下,蒂诺便手忙脚乱地泡起红茶。
她还将某知名糕饼店的饼干一并端上桌。话说这跟我之前来访时所带的伴手礼是出自同一间店。
「请问……您找姊姊大人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就只是想说莉兹跟和朵莉都从宝藏殿的探索中平安归来,所以想说邀请大家一起去酒吧庆祝──」
探索宝藏殿总是需要赌上性命,所以宝藏猎人在结束艰辛的冒险之后大多都会举办庆功宴。
以此来庆祝大家安全返还,赞扬彼此的活跃并加深羁绊,而这将会转化成下次冒险的活力。由于身为队长的我并未一同前往冒险,因此每次队伍归来之后,由我设宴款待,听他们分享各种事迹就成了我们这队的惯例。每当听他们聊起艰辛的冒险过程时,我都会对自己能以团长之姿安稳度日一事感到庆幸,同时对他们稍稍心生愧疚。
「原来如此……像这样举办庆功宴还真不错,我好羡慕。」
「只要你肯把自己交给我,我很乐意马上举荐你入队喔。」
「谢、谢谢抬举,不过我是姊姊大人的徒弟,还是等姊姊大人和团长点头同意之后再说……」
蒂诺腼腆一笑,能从她眼中隐隐看出对于此事的向往。
也对……只有我们三人去酒吧也挺寂寞的,就带蒂诺一起去吧。
于是我们品尝着美味的饼干打开话匣子,蒂诺听完交谊厅发生的事情之后瞪大眼睛。
「──替宝具补充魔力、吗……我还是不太习惯跟那些人相处,就算种族之间的差异是不争的事实,但您终究是战团的团长,她们不该以如此不敬的态度对待您!」
「小诺别生气喔,毕竟这世上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人。」
面对鲜少表现得如此义愤填膺的蒂诺,西朵莉柔声安抚说:
「而且精灵人是相关研究非常稀少的种族,因此有她们在身边可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喔?毕竟难得她们愿意融入人类社会,只要别惹恼她们就不会引发事端,再加上这些人拥有魔法才华出类拔萃的肉体,以活体零件而言……的确能派上许多用场。」
「咦!?团、团长……」
「这只是西朵莉的玩笑话。」
「那些只会倚仗种族优势的精灵人,随她们想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终归不是克莱先生的敌手。拜那种半吊子的肤浅思维所赐,比起想法主张千奇百怪的人类,她们反而容易应付多了。」
「……嗯嗯,就是说啊。」
这种事怎样都行,麻烦两位别一开口就要把我卷进去。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出现一道有些模糊却又颇为熟悉的呼唤声。
「小蒂!小蒂!?这里没有毛巾喔?」
「啊!!是,我这就送去给您。」
「真是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要先准备好吧?」
蒂诺从座位上起身,但在她过去之前已传出一阵转动门把的声响。
接着从浴室里出现一名皮肤晒成小麦色的女性,她摆出一副彷佛无意遮掩赤裸身躯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这一幕惊得我和西朵莉都瞪大双眼。
来者除了戴着脚踝上的银白色脚环──「至高天起源(Highest Roots)」以外一丝不挂,被水染湿的长发贴于锁骨,点点水珠遍布在无瑕的肌肤上闪闪发亮,并沿着双腿滴落于地面。
蒂诺见状后,扯开嗓门惊呼说:
「姊、姊姊大人!!团长目前也在这里──」
「是小克莱啊,呀呼~!你怎么跑来了~?啊、难不成有事找我吗?居然挑准我洗澡的时候跑来,你真是个小色胚呢~!」
「姊姊!我都提醒过你多少次了!记得穿好衣服再出来呀!」
(插图010)
莉兹天真无邪的笑容出现在我眼前,但我的双眼随即就被绕至背后的西朵莉给遮住了。
在一片漆黑之中,能感受到柔嫩湿暖的肌肤正摸着我的手。
「朵朵!!你为何遮住小克莱的眼睛嘛!?」
「身为女性好歹要有点矜持!而且你这样会让克莱先生很困扰的!!」
「咦~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让小克莱看见的呀~~小克莱你也不觉得困扰吧?」
「我感到很困扰。」
帝都杰柏迪亚里有开设许多以宝藏猎人为主的店家。
诸如训练场、武器店、防具店、宝具专卖店、专门兜售幻影和魔物相关情报的情报贩子、供人聘雇优秀宝藏猎人组成临时队伍的人力仲介所等等。
其中经营数量最多的就属「酒吧」。
原因是宝藏猎人都喜欢喝酒。大多数的队伍在赌命攻略完宝藏殿之后,都会前往心仪的酒吧举办庆功宴来赞扬彼此的英勇表现,并互相分享平安归来的喜悦,彷佛想将心中的激昂、兴奋以及恐惧冲刷掉似地大吃大喝。
由于宝藏猎人多为粗人,再加上饮食总量和金额大多都不是常人所能比拟,因此帝都内有多间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酒吧。这些酒吧的特色就是量重于质,可供顾客尽情饮酒。若是顾客想点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提供一整桶的酒,相信这么解释即可明白宝藏猎人的酒量吧。
我带着乖乖穿好衣服的莉兹,外加上西朵莉和蒂诺前往经常光顾的酒吧•「黄金鸡亭」。「黄金鸡亭」是帝都内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大型酒吧。从店名不难看出此处并非高级料理店,而且莉兹比起口味更注重份量,西朵莉则是完全尊重我的选择,因此每次都是由我负责决定要去哪里用餐。
蒂诺一脸愧疚地抬头看着我。
「团长,我真的可以参加吗?」
「那当然啰,毕竟四个人用餐总是比三个人热闹呀。」
其实有部分的原因是当蒂诺被莉兹吩咐负责看家时,她那明显大受打击的表情着实令人于心不忍。
一推开专为体格壮硕之人设计的加大型左右敞开式门扉之后,一阵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
店内满是喧嚣与热气,放眼望去尽是先来此处庆祝完成宝藏殿攻略的宝藏猎人们。
说起刚成为宝藏猎人时,我对这种彷佛随时会有人酒醉闹事的怒吼声跟大笑声充满恐惧,不过现在已习以为常。能看见体格紧实的女宝藏猎人把醉倒在地的壮汉一脚踹到角落,翻滚到墙边的壮汉仍旧醉得不省人事,当场发出震耳欲聋的打呼声。
至于摆放于桌边的各种武器,再再显示出这里就是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酒吧。
这就是英雄们的酒宴。昔日对宝藏猎人心怀憧憬,而在脑中想像的画面就这么呈现于眼前。弱者在此皆会惨遭淘汰,唯独饱受刻苦历练的强者才能够得到赞颂。这里是个没有莉兹与西朵莉相伴的话,我就绝对不会涉足的场所。
「小克莱身旁的座位非我莫属!朵朵你过来坐我旁边,谁叫你一坐在小克莱身边就会趁机乱来。」
当服务生领着我们来到位于最深处的圆桌之后,莉兹以飞快的速度坐在我的右边──接近走道的位子,并心情大好地如此放话。这里的座位空间都有设计成足够容纳一支队伍共坐一桌,但莉兹还是老样子故意跟我坐得比较近。以往有安瑟姆和路克的陪伴我才没注意到这件事,不过带着三位(唯独外表)可爱的女生来这里用餐的我格外引人侧目。
「……我原则上是无所谓……但你坐在小诺身边会比较妥当吧?她好歹是你的徒弟,而我刚好也有事想与克莱先生商量。」
西朵莉嫣然一笑,对于胞姊的施压无所畏惧,然后一把搂住蒂诺的手臂。
蒂诺吓得全身一颤。恐怕是先前在家门口的那段体验对她造成心理创伤了吧。
师父瞄了一眼明显坐立难安的自家徒弟后,状似完全不以为意地说:
「嗯~……啊~……安啦,小蒂,反正你来这里是充当服务生的,所以没你的位子。你负责把我点的料理和酒拿过来!那就先来个十杯黄金麦酒,麻烦你立刻送过来啊。」
这也太可怜了吧,我再怎样也不会坐视不管喔。
你这个小妮子别这样欺负我们家的吉祥物,另外蒂诺坐在西朵莉身旁也完全没法放松才对。
「蒂诺,我左边有空位,你来坐这里吧。」
「咦!?这……这是真的吗!?」
蒂诺先是一愣,接着宛如花朵绽放般灿烂一笑。直到此刻,我才惊觉一件事。
这情况……算得上是坐享齐人之福吧?尽管我一直以来都对带着美丽女队员们四处走动,犹如率领后宫佳丽出巡的亚克颇有微词,但现在亲身体验还真是不得了……出乎我意料完全没给人带来一丝的优越感,下次找个机会去向他赔罪吧。
莉兹与西朵莉──这两朵带刺和带毒的鲜花,目不转睛地瞪着蒂诺这朵楚楚可怜的小花。
「……啐……既然小克莱都开口了。小蒂,若是你敢害我们蒙羞,我就宰了你。」
「……小诺,克莱先生他有时会对人毛手毛脚,难保他会做出不久前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举动喔?到时你也不方便抗拒吧?因此你和克莱先生要相隔一至两个位子会比较好喔?」
莉兹就这么出言威胁,西朵莉则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开始诋毁我的声誉。话说在西朵莉的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蒂诺慢条斯理地朝我走来,姿势端正、很守规矩地坐在我左侧的椅子上。或许是因为西朵莉的发言,能看见她害羞到连脖子都染成红色了。这模样当真是十分可爱,尤其是对平常都得应付自家那群队友们(当然西朵莉和莉兹也有其他许多优点)的我来说,更是莫名抚慰我的心。
饮料随即送上桌,莉兹、西朵莉以及蒂诺的特大啤酒杯里都装着本店的招牌酒•黄金麦酒,至于我啤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其实是颜色近似于威士忌的特制茶。
卖给宝藏猎人喝的酒都特别烈,像这样陪莉兹等人来喝酒,无论我有再好的肝也绝对应付不来。
我举起啤酒杯,西朵莉和莉兹也笑脸盈盈地高举酒杯,蒂诺则是怯生生地做出相同的动作。
「虽然稍嫌太早,但现在就来庆祝莉兹和西朵莉从【万魔城(Night Palace)】安然归来──」
──干杯。
随着啤酒杯相互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这场宴会也就此揭开序幕。
「啥?那里出现比小路克更厉害的剑士吗?你们真狡猾……居然自己独享!」
莉兹将喝光的空酒杯一把放在桌上,目露凶光地如此抱怨。
西朵莉对着自家姊姊轻轻一笑,并用手指在她左手臂半截左右的位置画了一圈。
「因为姊姊你三两下就跑不见人……路克先生可是喜不自胜……在看见敌人手里拿剑的瞬间就擅自冲上前去,结果立刻遭人从这个位置卸掉半条手臂──他实在是太轻敌了,明明一看便知那绝不是好惹的对手。」
这段内容还是老样子足以把人吓得瞠目结舌。
即便高等级宝藏猎人都是怪物,不过栖息于宝藏猎人所要攻略之宝藏殿里的「幻影」,往往都比宝藏猎人更强大。就算路克是个将生活全投注在剑术上的男人,甚至被誉为帝都第一剑士,但碰上栖息于高等级宝藏殿里的破天荒怪物们仍十分吃亏。
再加上《叹气的亡灵》总会挑战必须卯足全力才能够攻略的宝藏殿,因此这种情况时常发生。
这次的【万魔城】是等级8宝藏殿,《叹气的亡灵》成员们的平均等级却不足7,单就等级根本未达攻略基准。我在听了两人分享的经历之后,只觉得此行仍一如往常惊险万分。
但既然他们总会笑着平安归来,我也不便插嘴阻拦吧。尽管一开始我总是为好友们的鲁莽操足了心,不过现在我已对他们充满信心。因为我好歹是队长,生性为所欲为的路克等人至少会愿意听我的劝告,所以我必须把自己的介入控制在最低限度。
桌上放满了蒂诺点的各种大份量料理。
诸如堆积如山的大块炸鸡和薯条、烤到外酥内嫩的带骨肉排、鱼片跟薯片,以及一大盘的肉酱面。
这份量对我来说足足能吃上一个礼拜,因此我光用看的就已经觉得饱了。
另外……薯片和薯条都一样是马铃薯,完全没有生菜沙拉,蔬果类会摄取不足喔……
小西将一大杯的麦酒一饮而尽之后,以颇撩人的声音呼出一口气,可是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醉意。尽管这酒叫做黄金麦酒,但酒精浓度可是超过百分之三十,即使是宝藏猎人喝了也会醉倒,真怀疑她的身体结构究竟是怎么回事。
含蓄地喝着麦酒的蒂诺,不知不觉间也喝下与西朵莉差不多的量。
莉兹一把抓起不知是用何种生物制作而成的带骨肉排,模样豪迈地大口咬下。
西朵莉则是动作优雅地用刀叉切下一片肉来吃,只要她切下的那片肉并非大到得用肉块来形容的话,那副模样或许可以媲美哪来的贵族。
这三位女性的食量已然超越大胃王,她们吃下肚的东西到底消化到哪去了?
我扭头观察莉兹她那怎样都吃不胖的小麦色腹部时,注意到此事的她将身体靠上来搂住我的手臂,并露出如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说:
「嗯~?你怎么了?小克莱,瞧你好像什么都没吃喔~?」
并非我没吃,而是莉兹等人吃太多了。其实我总觉得每道菜的体积都过大,光是吃下一块炸鸡就感到很撑,所以我都会慢慢吃喔。
西朵莉见我食量不大,脸上不由得浮现苦笑。
「若是东西吃太少便会使不上力气,像哥哥使用的治愈术就是被治疗者没有摄取充足营养的话,将会导致效果不佳。」
「啊~怪不得接受治疗让四肢重新长回来之后,总会觉得肚子很饿……如果小克莱你不好好吃饭的话,万一出事时会很危险喔?就让我来喂你吃吧。来,啊~~」
像这种所谓的万一,我死都不想碰上……
小莉兹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捏起一根薯条送到我面前。老实说就算是我,在大庭广众面前做这种事依旧会感到很难为情,无奈这点借口对心志堪比钢铁的莉兹根本不管用。
莉兹之所以挑选比较容易入口的薯条来喂我,大概是她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柔情吧。
「姊姊你喝太快啰,即使是宝藏猎人仍需懂得节制──要不然会喝醉喔?假如你又像之前那样醉倒了该如何是好?」
「我完全没醉,而且这喝起来就跟白开水没两样啊~!来,小克莱,啊~~?」
莉兹无视西朵莉的忠告,双颊微红发出撒娇般的声音。
同时不断用胸部顶我的手臂,事到如今已由不得我拒绝了。
在我迫于无奈地准备张嘴之际,无意间发现坐在另一边的蒂诺错愕得睁大眼睛。
可是她的目光并非对准我,而且也没看向一手拿着薯条靠在我身上的莉兹。
「来嘛来嘛,小克莱,啊~~!」
「啊、嗯。」
我吃下莉兹递来的薯条,然后顺着蒂诺的视线望去。
这才明白蒂诺是看着西朵莉。笑容满面的西朵莉正在用搅拌棒搅拌黄金麦酒。
……嗯~?说起黄金麦酒……并不是哪来的调酒喔。
莉兹见我咀嚼着咸味偏重的薯条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我的手。
就在这时,西朵莉已放开手中的搅拌棒。
她像在责备似地对回到座位上的莉兹说:
「真是的!姊姊你又给克莱先生添麻烦了……」
「这根本就不算是添麻烦呀,对吧?小克莱。」
被人笑容满面地这样询问,任谁都没办法摇头否认。
「克莱先生老是这么宠姊姊……但你若是喝醉的话,我再怎么说也得出面制止喔?」
「就跟你说我不会醉呀,朵朵你至今都是怎么看我的?我早已跨越酒精的限制──」
莉兹彷佛想证明般拿起眼前的麦酒大口痛饮,蒂诺见状不禁发出小小的呻吟。
装满杯子的黄金色麦酒不断减少,随后莉兹一把将空了的啤酒杯放在桌上。
「对了,朵朵你在空界之塔──!?」
莉兹还没把话说完便立刻眼神失焦,身体也跟着一歪。
堆叠起来的大空盘因桌子遭碰撞而发出声响。莉兹伸手撑住桌面,勉强挺住失衡的身体,不过她大口喘息,并且像是十分动摇地将视线飘向半空中。
「看吧,姊姊,所以我才好意提醒你的……」
西朵莉露出没辙的表情敛下眼眸,并且轻笑出声。莉兹用力甩了甩头,将她那失焦的双眼对准西朵莉,那眼神彷佛在瞪人般十分犀利。
「朵、朵……你给我下药了吗?」
「哪有……别一出事就怪到我头上!更何况姊姊你不是已经跨越药物的限制了?对吧?小诺。」
「那、那个……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蒂诺泪眼汪汪地抱着自己的啤酒杯,不停摇头否认。
莉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干了七杯麦酒。大概是许久没来酒吧的缘故,我是觉得她喝得太快了。莉兹终究是人类,喝下那么多酒总会有点醉。
确实西朵莉拥有相当难听的封号,但她并不是会给亲姊姊下药的坏孩子,毕竟她又没有动机。
于是我开口安抚随时准备动手的莉兹。
「莉兹你先冷静,西朵莉她什么也没做,我想单纯是你稍微喝多了。」
「咦~?小克莱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你不愿意支持我吗~?」
难得看见莉兹露出如此大受打击的神情。
就算你这么说……再继续争执下去你只会当场开揍,到时西朵莉就太可怜了。
「我当然是认真的啰,而且是非常认真。另外问题并不在于我支持谁。虽然我已喝了几口,你要喝我点的茶吗?」
「……好~」
尽管小莉兹显得有些沮丧,却还是用双手捧住我递给她的茶喝了起来。
想喝酒是无所谓,但最好控制一下速度。原因是高等级的莉兹若发起酒疯动手开扁,现场大概无人能拦阻她。一个不小心还会被餐厅列为拒绝往来户。过去就曾经发生过这种事,这会害我很伤脑筋的。
在莉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时候,服务生端了两杯黄金麦酒放在她面前。
晶莹剔透的黄金色液体在啤酒杯里散发着光泽。看来我们加点的东西终于送来了。
端来的料理和饮料接连放在桌面被清空的位置上。由于莉兹每次点餐时都会直接先点个十人份,因此只能说她是自作自受。
「姊姊快看,你刚才点的东西送来啰?毕竟机会难得,你要不要跟我拼酒呢?赌注就是输的人今天负责帮大家买单──」
「啥~~~~?你是不是又想对我下药~!?劝你别太超过喔~!?就算小克莱愿意原谅你,我也没打算放过你喔~~!?」
莉兹像个喝醉的无赖般在那边呛声。
尽管坚称西朵莉下药的莉兹很令人伤脑筋,不过眼看莉兹喝醉还提议拼酒的西朵莉也该检讨,而且还擅自拿今天由谁买单一事当作赌注,明明这顿由我请客就好了──
我摸向自己的胸口想稍微确认一下自己的钱包,结果这才发现我把钱包忘在房间里了。
「…………」
莉兹揪住西朵莉的领口,身形不稳地把人提至半空中。她此刻的眼神已然失焦。
反观西朵莉即使遭人这么对待,仍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明明我就记得曾经协助过你制作那尊魔像吧~!?而且你摆明有帮它安装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功能~!」
「请救救我,克莱先生,姊姊居然无凭无据就含血喷人……」
「我先声明一下,那只是个外壳坚硬的破铜烂铁~!就只是特别耐打罢了~!若是小路克在的话~那台废铁早就被砍成两半啦~!」
「……它只是还没进行过实战演练!之后再进行几次改良,姊姊你根本──」
「你听见了吗!?小克莱有听见吗!?那就是朵朵制造的!我相信空界之塔也是朵朵手下的牺牲者~!」
说来还真是罕见……莉兹只喝七杯酒就醉成这样。她扔下西朵莉之后,开始胡言乱语并朝我扑来,于是我用身体接住她,并伸手摸摸她的头。
「你太穿凿附会了。毕竟大家都很清楚,这起事件多亏西朵莉才得以解决喔。」
「小克莱!?你明明都知道发生什么事吧!?为何偏要站在朵朵那边嘛~?」
那个,并没有这回事喔。我不是因为西朵莉才帮她说话,而是莉兹的说词更偏向于给人乱扣帽子,反观西朵莉比较站得住脚罢了。
相信莉兹也并非真心认为,这起事件是西朵莉一手造成的才对。
西朵莉露出莫名陶醉的表情看着我。我确实很喜欢莉兹,但我自认不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毕竟公平对待大家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
小西将其中一杯麦酒推到莉兹面前。
「……姊姊,就让我们来拼酒吧?另外姊姊放心,即使你当真醉倒,我也会好好送你回床上睡觉的。当然你要是身体不适的话,想夹着尾巴逃跑也行……要是你真的很不舒服,干脆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会比较好吧?我说小诺呀,相信你很乐意负责照顾姊姊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面对两位义姊的争执,蒂诺完全派不上用场。看来今天是蒂诺的灾难之日。
莉兹因这段再明显不过的挑衅而目露凶光,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起身。大概是为了帮自己醒脑,她举起双手用力拍向自己的脸颊,一把握住眼前的啤酒杯大声吆喝说:
「啥~~!?谁、谁怕谁啊~!朵朵!就凭你这个妹妹~稍微对我下点毒~就以为能赢过我吗!?」
「……姊姊,我再怎样也没有对你下毒……不过你明明都快要昏过去了,居然还有这等气魄,那就请你手下留情啰……」
西朵莉轻轻一笑之后,同样拿起自己面前的大啤酒杯。
明明只是拼酒,却弥漫着一股生死对决的氛围。蒂诺神情不安地望向莉兹。
不过小莉兹居然依旧认为西朵莉有下毒害她……
就在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个好点子。不是我吹牛,其实我对劝架这方面稍有自信。于是我弹了个响指,对着即将开始拼酒的两人说:
「在你们开始拼酒之前,双方先互换手中的啤酒杯吧。毕竟西朵莉莫名遭人质疑内心总会不太舒服,反观莉兹也能因此消除疑虑吧?」
「……咦?」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相信西朵莉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才对。
对于我充满自信提出的这个方案,西朵莉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而莉兹则是从愣住的西朵莉手中取走啤酒杯,然后把自己拿着的那杯塞给对方。
莉兹将取走的那杯啤酒一饮而尽,接着用手抹掉嘴上的气泡,脸上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噗!朵朵你活该~!是不是以为小克莱会站在你那边呀~?这怎么可能嘛!你应该见好就收,就因为你继续打歪主意才会变成这样!既然这新药足以突破我的抗毒能力,朵朵你肯定也无法全身而退!来,快喝,你也一起喝吧!喝喔喝喔喝喔!!」
在莉兹的逼迫之下,西朵莉一脸焦虑,接着偷偷将手摸向她挂于腰间的药剂包,但是被莉兹一瞪她便停下动作。
俗话说越吵架感情越好……看她们玩得真开心耶~……
我啜了一口刚送上来的冰茶,稍微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每一桌都跟我们一样玩得很尽兴。感受着让人不禁想捂住耳朵的喧嚣别有一番乐趣。偶尔像这样热闹一下也不错。
莫名感慨的我将目光移向莉兹,发现她正在跟西朵莉斗嘴。
尽管两人的眼神、身高、胸部大小等各方面都截然不同,不过站在一起依旧能明显看出她们两人的确是姊妹。我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语气悠哉地开口说:
「你们两人还真要好耶。啊、顺便来一份冰淇淋好了……蒂诺你也要吃吗?」
「团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蒂诺有如枯萎的植物般缩紧身子,像是想尽可能远离莉兹她们似地将椅子往后挪。
话说直到先前都是西朵莉显得比较游刃有余,为何后来情势就突然逆转了?
魔力元素可以强化宝藏猎人各方面的能力,除了最单纯的体能以外,就连视觉、听觉、触觉等五感,以及肉体的抗毒能力都包含在内。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酒吧之所以会提供这种酒精浓度超高的烈酒,就是因为宝藏猎人喝下一般酒都不会醉。
高等级宝藏猎人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异于常人,《叹气的亡灵》的成员们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我近几年来,几乎不曾见过莉兹或西朵莉醉倒的模样。
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的莉兹满脸通红,并大口喝着刚送上来的白银麦酒(这是酒精浓度高过黄金麦酒数倍的酒,因一杯就能让人醉倒而闻名)。至于西朵莉虽然仍维持她那一贯的笑容,不过眼神很明显已经失焦。现场没喝醉的人就只有滴酒不沾的我,以及担心被两位义姊缠上而默默缩在一旁把酒喝光的蒂诺。
此时小西跑来纠缠我,罕见地以口齿不清的语调说话。看她的样子是彻底喝醉了。
「克莱先生~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钱会自动不断涌现的荷包~?」
「嗯嗯,就是说啊……」
「嘤嘤嘤……姊姊你听见了吗~?克莱先生把我当成是个很好使唤的女人喔~」
「麻烦来一桶赤铜麦酒,另外菜单上从这里到这里的餐点都来一份。朵朵,钱包。」
「嘤嘤嘤……」
当西朵莉装可怜地准备跑向我时,莉兹以相当随兴的方式加点料理,并向西朵莉伸手要钱。
此刻我们这桌已乱成一锅粥,现场弥漫着光是坐在旁边就足以让人醉倒的酒气,桌上放着料理被逐一清空的盘子,原本一脸嫉妒瞪向我的其他顾客们,都被莉兹和西朵莉的用餐模样给吓得目瞪口呆。
服务生用推车,送来一桶成人才有办法环抱住且侧面有附加水龙头的酒桶。赤铜麦酒是一种比白银麦酒更烈的酒,因其酒味与颜色才被冠上这个名称。
莉兹咬碎带骨肉排的骨头后,把倒入杯中的红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认出该酒的其他顾客们开始骚动。毕竟这种喝法已然超出酒豪的水准了。
莉兹以袖子擦了一下嘴唇,神情陶醉地用手托着脸颊。
双颊因酒醉而染红的那张侧脸,看起来远比以往更为性感。
「唔……啊~……感觉真爽……好久没像这样喝醉了~……朵朵你干得不错喔,再来一杯。」
「……姊姊你也太快就产生抗性了吧……这可是我特制的喔~无论我做的效果再猛,你们总是很快就产生抗性,我看今后还是别做算了~……」
「啥~?这就是朵朵你的工作啊?假如你不做的话,我们哪有办法锻炼抗性?」
「嘤嘤嘤……克莱先生~姊姊把我当成很好使唤的女人啦~……!」
「啊!!朵朵!就叫你别乱摸小克莱不是吗!?总之禁止你摸他……全~面~禁~止~!小蒂,那边的防守就交给你啦!」
「……遵命,姊姊大人。」
「克莱先生已欠我十位数的钱了~!所以你必须用身体来偿还~!」
莉兹张开双臂阻挡打算绕过她跑来黏着我的西朵莉。看来两人都还能继续喝。
虽说这对姊妹当真起争执时就得赶紧制止,但不停尖叫哀号的西朵莉,那副表情显得莫名开心。说起西朵莉那敦厚的性情,便是她多不胜数的美德之一。
「看你们喝得这么尽兴真是太好了……话说西朵莉啊……我不小心忘记带钱包……」
「团长……您真是太狠心了……」
「嘤嘤嘤……」
倘若安瑟姆等人在场的话,我是会请他们帮忙垫一下钱……总之我绝对会还钱的……
《叹气的亡灵》一路走来就是像这样互相扶持,尽管我鲜少会扶持其他人,不过所有成员之中,西朵莉应该是最常被我添麻烦的人,偏偏我又很容易去依赖她。
当我在心中对她磕头谢罪的时候,入口处的门扉伴随一阵巨响被猛然推开。
原本喧嚣的现场立刻陷入一片寂静。只见一群凶神恶煞把门踹开走了进来。看那样子十之八九是宝藏猎人。
人数以队伍而言有点偏多──一共是八名男性,并且都全副武装。这八人强健的体魄和凶狠的外表在宝藏猎人之间相当常见,不过他们大摇大摆环顾室内的模样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蒂诺皱眉压低音量说:
「是传闻中的那群新人……」
不分国内外,只要是优秀的宝藏猎人都会争相前来帝都杰柏迪亚。
由于避免被人瞧扁一事对宝藏猎人而言至关重要,因此新来的宝藏猎人们大多都会显得杀气腾腾,并且有不少人会跟原先就住在帝都内的宝藏猎人们起纠纷。
纵然这算是一种必经的洗礼,却有一些难搞的新人为了分清楚彼此之间地位的高低,于是主动去招惹其他的宝藏猎人。此刻闯入的那群人皆明显散发出这种氛围。
其中最令我头疼的一点,就是这些新人大多都没听说过《千变万化》这个封号。
我的封号《千变万化》对定居于帝都的宝藏猎人而言几乎人尽皆知,无奈这个世界非常辽阔,即使听过我的封号也未必能认出我来──至于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看起来一脸小孬孬的我很容易被人盯上。
这群人的核心人物是一名壮汉,脚上佩带着略有脏污却感觉无比坚硬的灰色腿甲,身体穿着只保护要害且很野性的铠甲,再配上一件深褐色的斗篷,并顶着一头自然垂下的暗金色头发,以及十分不友善的眼神。
虽然男子类似基尔伯特少年那样背上扛着一把大剑,但他的体格绝非少年所能比拟,所以产生的压迫感也天差地远。他的身高将近两公尺,体魄与之成正比是虎背熊腰,那身结实的肉体与卡克先生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我认识的人之中,体格最好的宝藏猎人莫过于安瑟姆,不过这名男子也够格挤进前十名。
因此这人绝非哪来的新手,把他视为已在他国闯出名号的宝藏猎人会比较恰当。
为了避免自找麻烦,我悄悄地缩起身子。
另一方面,西朵莉把这名状似担任队长的男子从头到尾打量过一番之后,略显兴奋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一副千锤百炼的出色肉体,站姿也十分俐落,吸收的魔力元素相当充沛──想必是高等级的宝藏猎人……啊~……真好~……太迷人了。」
「怎么?朵朵,你偏好那种货色吗~?品味真差。」
莉兹先是嗤之以鼻,接着大摇大摆地翘起二郎腿。蒂诺则是一脸意外地看向西朵莉。
西朵莉没把两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以炽热的眼神注视着男子。
「这姊姊你就不懂了,男性型的原始肉体强度终究是极其重要……因此拥有优秀的魔力元素吸收速度与上限的高等级宝藏猎人便是首选。呐,克莱先生,你觉得呢?」
话题突然莫名抛到我身上。不过嘛……原来小西她喜欢这种肌肉猛男啊。本以为生性文静的她会比较偏好类型与自身相似的男性,看来我对她仍有一些不瞭解的地方。
(插图011)
于是我承受着心中那难以言喻的一丝落寞感开口回答。
「嗯嗯,就是说啊,肌肉果然还是很重要。」
「正是如此……真不愧是克莱先生,不同于姊姊果然是内行人!像杀杀小弟就是东拼西凑组成的,导致整体强度……有点下滑。再加上外观有点吓人,带它外出有时会引起骚动──让我觉得必须再增添一名护卫。真棒~不知他的等级是多少……?早知道就把杀杀小弟带来了~好想拿来比较看看……」
莫名觉得我和西朵莉在鸡同鸭讲。
西朵莉露出坠入爱河般的眼神望向该名宝藏猎人。尽管她对我们这队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但假如她想为爱退出队伍的话,我还是愿意支持她。
毕竟人各有志,我没有权利加以拦阻。
《叹气的亡灵》所有成员各自踏上不同道路的那天,有朝一日将会来临吧。
「喂,别挡路。」
不过啊~我还是觉得别挑那种男人会比较好耶。
那群新人立刻去找其他宝藏猎人的麻烦。
他们走向其中一桌,原本在那里饮酒的男宝藏猎人,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被人抓起头砸向桌面。
伴随碗盘碎裂的声响,现场气氛瞬间凝结,喧嚣声戛然而止。动手的是将头发绑成马尾的其中一名跟班,他露出充满威吓感的笑容,低头俯视慢一拍惊觉同伴被人袭击的其他宝藏猎人们。
「啐……你们现在是怎样?这里明明还有其他空座位吧──!?」
说时迟那时快,那群外来者已把其他同桌的宝藏猎人们都赶开了。
因为人数上的差距,外加上原本坐在此的酒客们都已喝醉,重点是那群新人非常习惯此类行径,先前坐着的那些人还来不及抄起放在桌边的武器,就已经被人踹倒在地,并且惨遭围殴。为何这种人还没被捕?简直是莫名其妙,那样早就已经违法了吧。
说来十分不可思议,这种程度的斗殴对宝藏猎人来说并不算违法,即使此前提为对方也得是宝藏猎人,不过这职业就是容易滋事,而且受害者为了顾全颜面,原则上是不会轻易提告。顺带一提,倘若做出这点程度的行径就得被捕的话,与莉兹和路克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因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想想这世道当真是没救了。
也不知莉兹为何看得双眼发亮,反正我原本的好心情全被打坏了。在我喝茶润喉暗中观察的时候,其中一名跟班扯开嗓门报上他们的名号,那双眼睛更是毫不客气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听好!我们是《雾之雷龙》──来自雾之国涅拔努贝斯,接下来的话给我好好记清楚啊!这位可是「雾之国」引以为傲的最强宝藏猎人──同时也是「屠龙者」《豪雷破闪》亚诺德•黑尔!」
跟班A介绍完后,看似是亚诺德的男子仍不发一语,就只是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模样威风地坐在椅子上。
面对这明显即将出事的情况,店员们都向后退开。
亚诺德……来自涅拔努贝斯的亚诺德……总觉得最近好像在哪听过……是在哪咧?尽管我皱眉沉思,然而大概是被酒气醺太久的缘故,我始终想不起来。
西朵莉神色陶醉地直视着正在采取愚蠢示威行径的该名跟班。
我放弃继续搜索记忆,大口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坐姿。
真是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肯定会立刻结帐离开店内。
跟班气集丹田之后,语气严肃地说出以下这段惊人的话语。
「你们这群帝都里的废物宝藏猎人们听好啊,亚诺德先生的等级──可是高达7喔。」
啥!?他是……等级7?
领着一群与三流货色没两样跟班的那名男子,竟然与亚克是同个等级吗?这世道当真是没救了。
事实上探索者协会的评鉴等级基准并没有完全统一,有些分部是端看战斗能力,有些则是着重于品行。但不管怎么说,像他那样不由分说就把其他宝藏猎人痛扁一顿的人竟是堂堂等级7,简直就是败坏宝藏猎人的格调,下次就拿这件事去数落卡克先生。
莉兹闻言稍稍睁大眼睛,歪过头去说:
「喔~……雾之国啊……虽说从没去过,但是小克莱你在那里应该会直升为等级10吧?」
「并没有那回事……因为等级9跟10是必须召集各地分部一同开会审查……」
重点是我一点都不想继续升级。
「唉~……要是我撂倒他的话,能不能晋升为等级7呢~?」
「话说杀杀小弟是以等级7为雏形制成的……真想带来跟他亲近亲近。呐,克莱先生,我可以过去交流一下吗~?瞧他们初来乍到肯定没朋友──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喔?」
莉兹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西朵莉则是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场没有一人担心遭痛扁的宝藏猎人们。基于体贴,我就勉为其难在心中关切一下他们吧。
等级7,纵使这是由小国评鉴出来的结果,但终究是个足以让人犹豫该不该强出头的评鉴等级。
他们一共有八人,就算《豪雷破闪》并未具备与等级相符的实力,却好歹是全副武装。
这点对已然喝醉的其他宝藏猎人而言相当吃亏。
亚诺德在确认无人敢出声抗议之后,以瞧不起人的态度嗤之以鼻说:
「哼,一群孬种……看来帝都里也没啥硬骨头。喂,找女人来帮忙倒酒。」
「来咧。」
跟班A环顾店内。很可惜在这种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酒吧里,鲜少会有可爱的女店员。
他眯起眼睛观察四周,突然将目光对准坐在店内深处独占三名女子的我,然后扬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喂喂,难道他对其他队伍的女宝藏猎人打起歪脑筋吗?
这种行为在雾之国内都没关系吗?你们是来自哪个世纪末喔?
奉劝你们别狗眼看人低喔,即使是我也会反抗喔,至少还是会反抗喔?反正蒂诺一定会反抗,莉兹则会更激进地反抗喔?至于小西……我就不太能肯定了。
蒂诺摆出一张臭脸,偏偏跟班A一脸猥亵地逐渐接近。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我身旁的莉兹便起身离开座位。
莉兹看着因眼下状况出乎自身预料而目瞪口呆的跟班A,双颊红润笑容满面说:
「怎么~?你们想要有人帮忙倒酒吗~?真拿你们没辙呢~」
「姊、姊姊大人!?这种事请交给我来──」
「没关系,你坐着就好,让我来示范给你•看•看。」
面对心急如焚的蒂诺,莉兹搔首弄姿地将食指抵在唇瓣上,并且抛了个媚眼。这是她打算恶作剧时才会有的反应。
由于莉兹的造型颇为暴露,即便是直筒身材,仔细看仍有些胸部,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很有健康美,外加上容貌姣好,在不知其本性的前提下应该颇具吸引力。
「啊、姊姊真诈!」
「这种事先抢先赢~!」
跟班A露出吓傻的表情望向我,问题是你又指望我能做些什么?
莉兹从酒桶里装了一杯赤铜麦酒,跟班A在刹那间动了动鼻子,脸上浮现狐疑的神色。大概是从气味察觉到那是酒精浓度超高的烈酒吧。
但在他开口之前,莉兹已单手拿着啤酒走上前去。
莉兹高举啤酒杯,满面笑容地走向亚诺德所在的座位。
跟班们的视线游走于莉兹身上,扫过她的腰间、大腿以及胸部,最后看清楚包覆小腿那状似非常坚硬的「至高天起源」之后,全都不禁皱起眉头。
可是这群人大多还是露出颇为下流的淫笑,全然没发现少部分认出莉兹身分的宝藏猎人们惊恐地全身紧绷。
现场唯独亚诺德露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难道说…………他比较偏好巨乳辣妹?
亚尔德臭着脸说:
「……坐。你叫什么?」
「你想喝酒对吧?小莉兹现在心情很好,就特别请你喝吧。人家真是太温柔了~」
莉兹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将手中的啤酒杯一翻,直接倒在亚尔德头上。
「你──!」
「这杯请你喝。真厉害~!原来这也能消毒耶!一石二鸟?全新发明?」
亚尔德还来不及出声,莉兹已把手中的啤酒杯往他那被酒淋湿的脑袋瓜砸下去了。因为莉兹看起来一脸开心,再加上动作没有一丝踌躇,导致亚尔德的同伴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唉~……终究还是动手了。或许亚尔德他们对斗殴习以为常,偏偏莉兹是将斗殴当成家常便饭,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警告二字。
拥有封号《绝影》的这位少女,能以不留一丝残影的神速动手揍人。
大概是被人击中要害,头昏眼花的亚尔德痛得用手扶着自己的头,但莉兹完全没打算放水。
只见莉兹笑脸盈盈地抬起腿来,以一记回旋踢把还没进入状况的跟班B、C、D、E全踢飞出去。那四名全副武装的壮汉,转眼间就把周围的桌椅全撞翻了。明明莉兹的动作如此轻盈,却还是老样子威力绝伦。
一开始把莉兹找来的男子终于回神,无奈他还来不及摆好架势,就这么挨了一脚神速踢击,位于附近的餐点和酒全被他撞得四处飞洒。尽管男子反射性地抬手进行防御,然而莉兹穿戴长靴宝具所施展出来的侧踢威力形同炮击,绝非寻常宝藏猎人有办法挡下。
周遭的宝藏猎人们张口结舌。也难怪他们会露出这种表情,毕竟聚众滋事动粗的这群人,竟在毫无预警之下被更蛮横的暴力单方面辗压。换作是我也会露出相同的表情,当然前提是初次目睹这个情形。
瞬间摆平所有人的莉兹,喜孜孜地把只剩下握柄的啤酒杯随手一扔,然后将手伸向尚有意识的亚诺德,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接着顺势把亚诺德的头不断往桌面砸去。看来莉兹决定彻底了结对手。
想想先挑衅的是对方,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只能怪他们是自作自受……
此刻西朵莉从座位上起身,先是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便有如昏倒般扑进我的怀里。
「姊、姊姊真过分!明明是我先说想要的~每次她都把我想要的东西抢走~……克莱先生,拜托你去警告一下姊姊嘛。」
「这可能有困难喔。」
现场充斥着悲鸣与怒吼。看着来讨拍拍的西朵莉,我伸出双手轻轻搂住她的脖子,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蒂诺则是露出撞见恶魔般的眼神望向西朵莉。
接着我观察起酒吧,虽说还不到半毁的程度,店内却是一片狼借。至于已经进入状况的其他宝藏猎人们,开始对犹如风暴过境的莉兹喝采叫好,令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照此看来,之后等着挨骂的人应该是我吧?
于是我静静地站起身来……赶紧趁现在去结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