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亚•威德曼在加入战团不久后,结识了那位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在宝藏猎人之中并不多见。
原因在于炼金术师需要充分的知识与研究经验,所花费的时间与成本却又无法直接呈现在攻击力上。
另外有不少宝藏猎人,会把炼金术师揶揄为劣化版的魔导师,再加上够格反驳这些嘲弄的出色炼金术师又不会成为宝藏猎人,导致炼金术师长年在宝藏猎人界里都不受重视。
塔莉亚成为宝藏猎人已有多年,却从未见过其他从事宝藏猎人的炼金术师。
她所属的队伍会加入《初始的足迹》的理由之一,就是听闻该战团里有着个人难以取得的资料,和设备可供人修练炼金术,齐全之程度足以媲美专门机构。
事实上《足迹》的设备完善到超乎塔莉亚的想像。无论是资料、昂贵的器材或罕见的触媒,甚至还有实验专用的房间。单就设备来说,或许堪比帝都顶尖研究机构•普利姆斯魔导科学院也说不定。
至于上述设备,都是为了战团内唯一的炼金术师所准备。
其名为西朵莉•斯玛特。
她曾是帝都内受世人吹捧、却因某起事件再也不被重视的炼金术师。
此人是隶属一流宝藏猎人队伍中的炼金术师,不过其他成员的名声太过响亮,导致她默默无闻。
塔莉亚在实际与西朵莉接触之后,发现她是个既温柔谦虚又聪慧的少女。
拥有玫瑰金色秀发的西朵莉,留了一头在炼金术师之间少有的及肩短发,而且她曾以相当遗憾的神情解释说「因为姊姊说想留长发,所以我才决定剪短」。塔莉亚并不喜欢自己那头如着火般的红色头发和红色眼眸,但西朵莉赞美说这样的她非常漂亮。
西朵莉总是和颜悦色,身穿朴素的灰色长袍,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名优秀的宝藏猎人。
在此之前名义上是任谁都能自由使用,不过实质上是专为某人而存在的研究室,当新人炼金术师塔莉亚加入后,也非常欢迎她前来利用。
虽然十分忙碌的西朵莉,鲜少会出现在战团基地内,不过塔莉亚与西朵莉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面对战战兢兢地前来讨教的塔莉亚,西朵莉总会倾囊相授。
而且还很庆幸能跟塔莉亚成为朋友。
塔莉亚对西朵莉于数年前引发的事件和风评知之甚详,并在结识没多久后就明白一切都是误解。
西朵莉是个努力上进的女性。
她致力钻研与炼金术有关的各种领域,有时甚至毫不犹豫地进行各种因为困难又危险,而被资深炼金术师所忌讳的实验(当然并不是非法实验),是个名符其实的炼金术师。
在目睹西朵莉的那份执着以后,不顾亲人反对立志成为炼金术师的塔莉亚大为震撼,并十分讽刺地从此明白,西朵莉身上为何会出现那样的流言蜚语。
就是因为西朵莉的才华太过出众。
看在其他同行眼里,西朵莉对炼金术的热忱与天赋达到骇人的地步,而且她没有因此恃才傲物,甚至不太会与人起争执。
是个即使被人恶言相向,也会笑着原谅对方的女孩子。
西朵莉认定这些负评,都怪自身不够成熟所致。西朵莉为他人扛下所有罪责,甚至对调降等级,这种宝藏猎人绝对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甘之如饴。
以一名宝藏猎人而言,西朵莉的性格太过善良。若要塔莉亚举出谁才是真正的炼金术师,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西朵莉的名字。
塔莉亚不是西朵莉的徒弟,原因是西朵莉认为自己尚未成熟到能够为人师表。
但塔莉亚实际上已算是西朵莉的徒弟了。
由于两人经常一起做研究,于是塔莉亚对西朵莉抱持的敬意,很快就转变为憧憬。
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如西朵莉那般出色的炼金术师。
为了赶上自己的好友,塔莉亚开始翻阅各种资料,并把西朵莉的教导一字不差地写入笔记中,从早到晚在战团的研究室内进行实验。
面对西朵莉,塔莉亚曾认为自己欠下了永远还不清的恩情。
因为昔日的负评,西朵莉总是形单影只,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依赖。
所以,塔莉亚觉得至少自己随时都要站在西朵莉这边。
但即使到了现在,塔莉亚在实力上仍远不及西朵莉。
*
一行人成群结队走在森林之中。尽管夜幕低垂,不过这点程度的黑暗,在宝藏猎人优异的视力前无须挂怀,外加上魔导师施法提供照明,因此行军速度完全不受影响。
「卡克先生,这样当真没问题吗……?话说此行有些危险,你们还是先回去──」
「包含莉兹在内,你们姊妹俩别太小看我喔,我可没有衰老到那种地步。」
「你误会了,即便只是多加一名战力也等于帮了大忙……发生什么事了吗?」
西朵莉见卡克突然眉头深锁,于是一脸纳闷地提问。
将备用长剑握于左手的葛因,忽然向西朵莉搭话。
「……到头来,《千变万化》还是没来吗?」
「……是的。说来惭愧,由于此事与我有关,因此是我请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别这么说,我并不是在抱怨……纯粹是想亲眼瞧瞧传闻中的等级8,到底是何方神圣。」
虽然与《千变万化》有关的传闻多不胜数,但因为他鲜少现身于大众面前,所以是个谜团重重的等级8宝藏猎人。
对于葛因的询问,西朵莉将一只手抵在脸颊上,露出如花朵绽放般的甜美笑容。
「克莱先生……是个必须成为宝藏猎人的天选之人。尽管我们这队每个人都拥有封号,但尤以克莱先生最为出色,我相信他终有一天能升上等级10。」
「……喂喂,这话也说得太夸张了吧,等级10可是这世上仅有三位的绝世英雄喔!?难道你家队长真有那么厉害?」
「克莱先生非常厉害,但厉害只不过是其中一项要素,就算他的战斗能力差劲到与沙漠兔一样也无所谓。」
「沙漠兔……」
葛因听见西朵莉以栖息于帝都附近、位居食物链最底层的动物来举例之后,脸上浮现有些微妙的表情。
偏偏西朵莉看起来又不像是在说笑。
「完全没看见任何敌兵……」
史威张望着生长于四周的树木如此低语。
敌方先前派出如此大量的冒牌史莱姆发动袭击,现在却一改作风毫无进攻的迹象。
「请大家切勿大意。魔导师皆生性谨慎──更别说『空界之塔』是被各国通缉的非法组织,而且此次的主谋还是《大贤者》,我不认为他们吃了那点亏就会终止攻势。」
森林地带死角众多,但现场人数多达近百人,撇开毫无战力可言却坚持跟来的两名遗物调查员,此刻有无数只眼睛同时警戒着四面八方。
即便对方又派出冒牌史莱姆,一行人也绝不会遭受偷袭。
史威打开地图确认所在位置,距离西朵莉标记为目的地的断崖处,仅剩下几公里。
接近至一定距离后,便轮到精通侦查的盗贼小队上场。要是没能发现敌人的话,就只能暂时返回帝都从长计议。
跟在后头的塔莉亚,战战兢兢地稍稍观察西朵莉的脸色,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一瓶药水。
「小朵你还好吧?看你好像有点疲倦,我这里有可以舒缓疲劳的药水,要喝吗?」
「啊、谢谢,但我不要紧。依照我的预测,再过不久就到了。」
面对西朵莉不加思索的回答,塔莉亚略显消沉地将药水收起来。
就在这时,史威发现四处都没看见,西朵莉平常总会带在身边的护卫。
「……对了,西朵莉,你平日带在身边的那家伙是怎么了?」
身为炼金术师的西朵莉战斗能力相当有限,却会携带魔法生物来弥补这点。顺带一提,那是一只极具特色、绝非魔像或史莱姆的魔法生物。
西朵莉扭头回答史威的问题。
「啊~杀杀小弟目前正在保养中──」
下一刻,夜空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出现闪光。
*
高阶攻击魔法•「蹂躏天雷(Calamity Thunder)」──
此招式恍如天灾。
雷系魔法是无数魔法之中号称使用难度最高,唯独一流魔导师才有办法驾驭的属性魔法。
从天而降的强大落雷,在身经百战的宝藏猎人们进行闪躲之前,就已然砸下。
雷光过后,轰鸣与冲击波慢一拍地传遍整座森林。恍若神怒的无数雷击大范围地炸翻草木,全副武装的宝藏猎人们被当场轰飞。
上述情景发生于转瞬之间,接着强光和巨响便随之散去。
现场只留下燃起大火的树林、人肉的烤焦味以及因强烈冲击、声响和高热而化成焦炭躺倒在地的数名宝藏猎人。
确认地面没有任何人能行动之后,从高空降下一道影子。仔细看,是个褐发魔导师坐在一头长有翅膀的猛兽身上。虽然此人脸色发青且四肢发软,却嘴角上扬挤出一张笑容。
「唔……哼哼哼,区区一群宝藏猎人……只要有我在此,根本就不需要防御系统!这么一来……师尊也会很开心的。」
魔导师的强项就是攻击魔法。高阶魔法的威力足以轻松杀死幻影跟魔物,绝非其他攻击职能可以相提并论。反观缺点是威力会随着咏唱时间以及魔力消耗量,呈现正比增加,但如果可以确实先发制人,就算只能发动一次仍是瑕不掩瑜。
弗利克的杀手锏•「蹂躏天雷」是他所学的攻击魔法之中,威力和范围皆属最上乘的超高难度招式。唯有弗利克这种才华洋溢且不断钻研魔法精髓之人,才有办法达到此等境界。
恶意吞噬者──这只拥有狮子的头部、龙的鳞片和翅膀,外加上三条剑状长尾巴的特制合成兽,对主人弗利克唯命是从地原地趴下,弗利克这才摇摇晃晃地从它身上爬下来。
他莫名觉得天旋地转,感到一阵想吐,于是他使劲甩甩头。其实这是体内缺乏魔力造成的现象。
目光有些失焦的弗利克,恰好与倒地的其中一名宝藏猎人对视。
此人正是《岚击》史威•汉葛,趴倒的他用手撑起身体,抬头望向弗利克。
「……呼~呼~……宝藏猎人……果真都……很……耐打。」
「唔……刚才那是──魔法吧。你是……诺特•科库雷亚的手下……吗?」
「挨了这招魔法……竟然还有办法说话……」
雷系魔法十分强大的理由之一,就是对手即便没死,也会因巨响和震波造成全身麻痹而无法行动。吸收过魔力元素之人都具备非比寻常的肉体,目前倒地的大多数宝藏猎人其实都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所以弗利克才会从恶意吞噬者身上下来,为的就是给这一群愚蠢的侵略者们,补上致命的一击。
就算他们等级再高,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也绝非恶意吞噬者的对手。
「话虽如此,你还是……爬不起来吧。」
「可……恶……」
史威咬紧牙根想爬起身来,无奈麻痹尚未消退,他只能窝囊地往前爬,只见恶意吞噬者缓缓地来到他面前。
那犹如铁钩般的利爪刺入地面。
纵然暂时无法发动魔法也无所谓,弗利克因为这股优越感而喜不自胜,当场放声大笑。
一想到自己曾在导师的面前遭人冠上无能二字,还被对方趾高气昂地使唤去做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这种情况将到此为止。
「竟敢……害我蒙羞!这下子……一切都结束了!师尊啊,请看看弟子我──」
「我……来了呢。」
原本不该出现的这股声音,令弗利克当场愣住。
那位非杀不可的天敌,居然好好地站在那里。
尽管长袍被灰尘弄脏,并且看起来灰头土脸,却比弗利克站得更稳。
她用手拍掉身上灰尘的那副模样,彷佛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岂有此理,我可是有再三确认过才发动魔法喔。)
面对惊慌失措的弗利克,天敌西朵莉•斯玛特露出一张略显伤脑筋的笑容。
*
(真糟糕,尽管自认为没有疏忽大意,不过来自天上的攻击确实叫人始料未及。)
史威毫无防备地遭雷电魔法贯穿身体,轰得他几乎快失去意识。能感受到心脏正不规律地跳动着,四肢也完全使不出力气。
将视线往侧面移去,能看见和自己一样趴倒在地的同队魔导师•玛莲妲。
玛莲妲微微睁开双眼,看似还有意识。肉体受到的创伤并不严重,若想起身应该有办法站起来。而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大概是想抓准机会偷袭。
随着自身的魔力越高,就会获得越强的抗性而不易受到攻击魔法影响。其他队伍的魔导师们也会在不久后恢复意识才对。
其他倒地的宝藏猎人们,都是只要接受治疗便很有机会康复,因此说他们全军覆没还言之过早。
话虽如此,毫发无伤的西朵莉还是明显异于常人。
「明明有同伙……被我方俘虏,居然还动用范围攻击魔法……真的很令我意外。呵呵……看来……我终究没办法代替克莱先生担任指挥官。」
理当面临同伴们几乎全灭的紧急事态,她的语调和态度仍显得游刃有余。
「为、为什么?你怎么还能动?」
「嗯?我反倒想问,为何承受这点程度的魔法就动不了?」
敌方魔导师在听完这句满是疑惑的询问后,甚至忘了指挥身旁的猛兽,吓得当场往后倒退一步。
那副表情犹如活见鬼似地吓得严重扭曲。
西朵莉彷佛想威吓人地往前迈出一步。从史威的角度看去,发现西朵莉往后伸的那只手顺势摸进腰包里。
「我所属的队伍──可是等级8喔?这点程度的魔法,在我出入的宝藏殿内并不罕见。」
「少、少骗人啦!你说最顶级的雷属性攻击魔法……并不……罕见!?这可是我的……杀手锏喔!?」
惊恐睁大双眼的敌方魔导师,并未觉察西朵莉的行动。西朵莉取出一把粉红色的手枪,尺寸小到足以藏在她的手掌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把玩具枪。
西朵莉在交谈之际,也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她慢慢地将枪身一斜,完全不看一眼就把枪口对准史威。就在这时,史威忽然想起克莱曾称赞过,西朵莉是个处事周全的女孩子。
(……她还真有一套耶。)
史威以不自然的姿势把头抬起,让颈部暴露在枪口下。
西朵莉在这种情况之下,绝不会做出毫无意义的举动。
与此同时,史威开始寻找自己遗失的武器。
「换言之──你太缺乏想像力了。」
西朵莉扣下板机,寂静无声发射出来的「东西」刺中史威的脖子。
原先的乏力感宛如不曾存在过般地彻底消失。史威一个翻身,就近拾起其他人落下的长剑,吓得敌方魔导师瞠目结舌。
「谢啦!」
「我去救治其他人。」
西朵莉拔腿飞奔,史威彷佛与她交换位置似地往前冲,举起长剑往下劈。
他并非攻击气喘如牛的魔导师,而是其身旁那只明显更难缠的合成兽。
不过合成兽在被砍中之前,那三条剑刃状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过来。
面对如长鞭般抓准时间差袭来的尾巴,史威勉强提剑挡下。
「唔……好强!!」
(竟然不是哪来的小喽啰!?看来「空界之塔」──并非浪得虚名!)
史威因对手出乎意料的威力连忙后退一步。合成兽发出狮吼般的咆哮。
「唔……让你久等啦!」
一道壮硕的身影从旁经过,挥动一把巨大到令史威所用的长剑反倒像个玩具般的斧枪。这于帝都内众所周知是《战鬼》的招牌武器,同时也是宝具「冰岚战牙」,它那带有寒气的斧刃,就这么劈向长满龙鳞的躯干。
「「炎矢(Fire Arrow)!」」
玛莲妲施展的魔法,准确命中合成兽的头部。
战况就此彻底翻转,本来倒地的人们在被西朵莉的神奇小枪射击,并一脚踹醒后便迅速起身应战。
「会使用治愈魔法的人快帮同伴治疗!若是心跳停止就一脚踹下去!他们都还有办法复活!请各位抓紧时间!」
仔细一看,西朵莉那把枪射出的是液体。倒地者们在被针状液体射中之后,全都重新站起身来。
「……喂喂,难不成那是一把水枪?透过高压来发射药水吗?话说这足以射穿我的皮肤,压力是高到何种境界啊?真亏你能想出这种东西。」
「史威,请别在那边说废话。」
「啊~抱歉抱歉。」
史威被玛莲妲吐槽之后,将目光重新移回战场上。
恰好看见被卡克一刀劈成两半的合成兽,就这么应声倒地。
虽说它还会动,却已经遭受致命伤,难缠的三条尾巴毫无反应。
「……岂有……此理……如此……强大的我……竟然──」
「麻烦你快投降吧。真要说来,你也已经使不出魔法了。」
战局在仅仅数分钟内就完全颠覆。
史威咧嘴一笑,同时把剑伸向那名被宝藏猎人团团包围,而呆若木鸡的魔导师。
卡克松了一口气说:
「这样啊,幸好最终无人丧命。」
「这都多亏有即时接受治疗。单就破坏力而言,雷魔法终究是落于后段班……尽管两位调查员曾一度濒临命危,但最终有抢救回来。如果对方施展破坏力更强的魔法,那就肯定会闹出人命。」
话虽如此,情况仍是让人捏把冷汗。其实雷魔法一点都不弱,若是没有及时抢救因电击而骤停的心脏,它就会永远停止跳动,只能说这次相当走运。
要不是对手太过动摇而忘了攻击的话,至少会牺牲好几个人。
「西朵莉,真亏你当时还有办法行动……难道你毫发未损吗?」
对于卡克的疑问,西朵莉双肩一耸。
「……怎么可能毫发未损,纯粹是在训练时曾被小露用攻击魔法轰了好几次,才得以提高抗性……当然有杀杀小弟在的话就会毫发无伤了……」
「你们这队到底有多扯呀?」
(意思是我们到时,也去给玛莲妲多轰个几发攻击魔法来提升抗性,或许会比较好吧?)
(……不过这次真惊险,我根本没料到敌人会从空中偷袭。)
一想到要是敌方派来更多人的话,史威就不禁背脊发凉。
「照此情况看来,需要有人帮忙警戒上空。」
「……我相信敌方没有其他人能使出这等攻击魔法,要不然肯定会两人一同前来,原因是连放两次那种水准的攻击魔法,必定能杀死一大票人。」
攻击魔法的学习难度会随着威力成正比。玛莲妲用手擦去脸上的灰尘点头说:
「像我就使不出此等高水准的魔法……即便是恶名昭彰的『空界之塔』,我还是不觉得他们会有那么多高手。」
「是的。另外敌方派出这种程度的魔导师,表示目标已在不远处了。」
拜方才的攻击魔法所赐,这条羊肠小径整个被拓宽了。
「要先审问吗?」
「那太费时了,晚点再说。而且他若是最终防线的话,耽搁太久反倒有可能让目标溜掉,趁着对手尚未恢复冷静前赶紧结束这一切吧。」
西朵莉瞄了一眼被捕的弗利克。
反观弗利克并未大呼小叫,但是神色惊恐。
他注视的人是──塔莉亚。塔莉亚感受到他的视线时迅速压低帽兜,状似很害怕地躲到西朵莉身后。不过两人的体型几乎一样,所以完全藏不住她的身子。西朵莉见状后,弯下柳眉关心说:
「小塔你真受欢迎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
塔莉亚以微弱的嗓音回答。
一行人重整好态势后,领着三名俘虏继续前行,现场紧张的气氛绝非先前所能比拟。
因为众人都被赋予提升魔法抗性的防御魔法,所以大家的身体都微微发光。虽说敌方组织是动用他们还不习惯的武器,但仍能派出令封号宝藏猎人感到棘手的魔兽,又会施展可以一口气击中近百人的强力范围魔法,让所有人深刻体认到此次对手具有非凡的实力。
一行人走在算不上是道路的小径上,最后终于顺利离开森林。
没有了树木的遮蔽,视野随之开阔。宝藏猎人们很有默契地一齐左右散开。
完全不必派出斥候,眼前即可看见一面巨大的岩壁,以及明显是人为造出的洞穴。
「……完全被你说中了,西朵莉。」
史威说完后,莫名有种正在做恶梦的感觉。西朵莉泰然自若地回应。
「虽然比不上克莱先生,但我的直觉还算不错……」
在云朵覆盖的朦胧月光之下,有三道黑影飘于半空中。
史威定眼一看,发现三道黑影皆有狮子般的头部、与龙相似的翅膀和鳞片,以及外观特殊的尾巴。
是先前交手过的那种合成兽。
「总共三只吗?」
「不,是五只……在下面。」
明明相隔遥远仍能感受到强烈的杀气,与之对峙的宝藏猎人们,都不由得吞了个口水。
它们是名符其实的「敌人」,绝非出没于【白狼巢穴】的狼骑士们能相提并论。
空中有三只,另外两只宛如负责镇守入口般位于左右两侧。
卡克眉头深锁,一把提起「冰岚战牙」。史威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表情十分僵硬。
「糟糕,敌方数量偏多。按照之前交手的感觉来看,那东西换算成等级大约为6至7,除了速度快又耐打。我是不知道使用了何种素材,但能看出是精心制作的合成兽,而且……多达五只。虽以这个阵容来款待我们略显豪华……不如就由你我联手逐一杀掉它们如何?」
「无法掌握制高点会很不妙,要是不把空中那几只弄下来的话,我们会单方面挨揍喔。」
史威平稳地呼吸,将箭矢架于弓弦上。
距离隔得有点远,即便凭史威的身手也只有五成机率,能够命中敌人。
合成兽是魔导师或炼金术师,利用多种生物合成出来的禁忌猛兽,虽说能力会根据材料决定,但史威认为完成度如此之高的合成兽,在飞行能力上不可能会多差。
现场的宝藏猎人们没有一个是菜鸟,可是除了《黑金十字》与卡克以外,想对抗这样的对手仍相当吃力。
「……其中一只背上有人,我想那应该是指挥官。」
西朵莉伸手指向天上说着。看来她就连这种时候还是一样冷静。
史威仔细观察,确实有一人骑在某只合成兽身上。
「所以击倒他就能令敌方自乱阵脚吗?」
「如果指挥官跟刚才那家伙一样笨,我觉得别除掉会比较好。」
弗利克的指挥能力确实糟糕无比。毕竟让合成兽在敌人面前待命,可说是下下之策。
史威听完不禁笑喷出声。西朵莉白了他一眼,抬起纤细的手往洞穴一指。
「言归正传……尽管得视空间而定,不过吸引几只进洞穴里会比较好。像这种具有高机动力又会飞天的合成兽,待在户外与之交战就太不明智了。」
「……你是要我们当着敌人面冲进去吗?更何况那里是敌方的根据地吧。」
「总比在这种空旷的地方交手轻松许多。」
西朵莉的提案颇有道理,偏偏该洞穴很可能是敌人的大本营,假如闯进去肯定会遭受到敌人攻击。
陷入紧张情绪感受着心跳的史威,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下子──势必有不少人会死在这里,而且一不小心还会全军覆没。)
想克服这道难关需要的是「质」大于「量」,无奈眼下却是压倒性不足。
西朵莉似乎也得出相同的结论,于是皱起柳眉说:
「战况有些严峻……恐怕会有几人────不,当我没说。」
「西朵莉,你能帮忙扛住一只吗?」
现场够格称得上是王牌的人分别为史威、卡克以及西朵莉。
史威与卡克都很习惯近身战,完全有办法独力牵制住一只合成兽。倘若顺利的话,短时间扛住两只也未必不可行。
但西朵莉终究是后卫,而且是炼金术师,即使她不负《叹气的亡灵》成员的盛名,展现出如怪物般的智慧与应变能力,至今仍未曾对敌人造成过一次有效伤害。
西朵莉看着因情况严峻而脸色难看的史威,在稍作思索后说:
「我能扛住一只……不,我会设法扛住两只,请你们趁着这段期间除掉其他三只。」
「扛住两只!?你是想自杀吗!?西朵莉!」
就算西朵莉有在高难度宝藏殿内吸收过魔力元素,不过她这名后卫的体能仍相当有限,史威不觉得她有办法,独自扛住两只实力粗估达到等级7的合成兽。
被史威这么一说,西朵莉脸上浮现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才不会死呢,毕竟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也请你好好加油喔,史威先生。明明有我在还闹出人命的话──我将无颜面对将此事托付给我的克莱先生。」
*
宝藏猎人们已兵临城下,室内弥漫着一股紧张感。由于直到方才仍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名徒弟也前去迎战敌人,因此这里只剩下诺特和负责谍报工作的男子。
他们本该大获全胜的,无奈弗利克是个超乎想像的大蠢蛋。本来战况截至他施展大范围攻击魔法为止都没有问题,他却因为过度高估自身的攻击魔法,以及与索菲亚之间的心结而功亏一篑。
「可恶,他怎会只带一只恶意吞噬者前去!?明明索菲亚都说全部带去了,简直是愚蠢至极!」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尽管弗利克野心勃勃,但诺特本以为他是个能够明辨事情轻重之人。还是因为索菲亚太过杰出,导致像他这种天赋异禀到能施展顶级雷魔法的人,都免不了被忌妒蒙蔽双眼吗?
男子脸色苍白地提出建言。看他的表情,彷佛已然认定诺特等人必败无疑。
「诺特大人,请您快从暗门逃走吧。虽然我不认为会输,不过这次再失守就没有退路了,现在的话至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唔……」
「事情的发展彻底超出我方预期,无论是魔化幻影被突破、弗利克落败,就连据点被人发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其实诺特等人手握压倒性的战力,偏偏发生太多出乎意料的状况。
至于这一切的关键就是那个女人──索菲亚曾提醒过,务必要提防的西朵莉•斯玛特。
诺特透过魔法看得一清二楚,自从那女人抵达之后,局势就开始产生变化。
无论是刚开始那只令对方吃足苦头的魔化幻影、躁进的弗利克失手浪费掉其余的魔化幻影,就连宝藏猎人们在被弗利克偷袭之后,也是因为那女人才得以重振颓势。
要是没有西朵莉的话,弗利克本该可以让宝藏猎人们全军覆没。
起初听索菲亚提起此人时,诺特还怀疑她能有多少本事,结果竟如此超乎预期。
就算西朵莉本身没有多少力量,却还是非常强大,而且其作风莫名与索菲亚颇为相似。或许正因为如此,索菲亚才那么在意西朵莉吧。
诺特拨了一下他的白发沉声说:
「还没结束,我们手中仍有『空界』,等到我方全面战败再撤离这里也不迟。为人师表,有义务见证徒弟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索菲亚是《大贤者》的头号徒弟,身怀未来能为组织带来莫大利益的才华。
西朵莉确实是很厉害,但索菲亚拥有更多优势。诚如她自己所说,差距就在于选项多寡。索菲亚至今无视一切律法专注于研究,并拥有「空界之塔」独有的门路、知识以及技术,所以她绝无可能会吞下败仗。
先前的挫败,尽是其他徒弟因忌妒索菲亚而一意孤行所致,索菲亚尚未亲自与对手交锋,因此导师岂能不亲眼见证,麾下徒弟与宿敌之间的决战。
「索菲亚•黑拉克,你务必要夺下胜利,一举获得你所想要的一切。」
语毕,置于桌上的共音石却没有传来回应。
*
「快使用魔法,别让它们靠近!」
「唔……不、不行,它们的速度太快了!」
飞于天上的合成兽,并不具有冒牌史莱姆那种特殊能力,身怀的力量却超乎想像。
飞行时速粗估有一百公里以上,另外它们身手灵活,敏捷地纵横于夜空中,就算是史威也根本射不中。它们身上的鳞片不仅坚硬,似乎还具备魔法抗性,挨了多发魔法也不见其动作有变慢的迹象。
其中又以来自空中的打带跑战术,最叫人吃不消。合成兽们似乎没有远距离攻击手段,可是它们的冲撞,足以把手持盾牌的宝藏猎人撞飞,利牙和尾巴上的刀刃甚至能轻松画破铠甲。大概是对手基于保险起见,从头到尾都没有乘胜追击,让众人有时间疗伤,不过被伤及要害的话就完蛋了。
这里面最麻烦的一点莫过于拥有智慧,合成兽们很明显都对卡克和史威抱持高度警戒。
「可恶!那些家伙完全不敢接近我们!」
合成兽们随时都在注意卡克跟《黑金十字》,还会优先闪躲史威射出的箭矢。明明有夜色的掩护,真不懂它们是如何看清全黑的箭矢。
尽管众人集结于一处巩固防守,无奈人数太多总会露出破绽。
唯一值得庆幸的部分,就是西朵莉正如她当初宣言的那样,成功帮忙转移地面上两只合成兽的注意力。
西朵莉只身一人且手无寸铁之下,仅凭灵敏的身手,不断闪躲两只合成兽从四面八方发动的攻击,问题是无人敢肯定她能支撑多久。
即便对手具有压倒性的战斗能力,西朵莉也不曾疏忽大意。
此时西朵莉似乎不慎绊到脚,就这么摔倒在地。如铁钩般的利爪随即挥了过去,西朵莉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无奈完全没空让她起身。
眼见己方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唯独时间不断流逝。史威明白现在已无暇犹豫,眼前仅剩那唯一的选项。
「大伙都做好觉悟!再拖下去只会先被敌人累垮!让我们直接冲进敌军大本营!」
史威决定等到两只合成兽从西朵莉身边冲过的瞬间,就一把抱起她冲进洞穴内。
由于己方陷入颓势,敌军理当会展开追击,光靠卡克跟史威两人没办法掩护所有同伴。假如途中有人负伤脱队,势必无法带着一起逃走,到时绝对会有人牺牲。
而且有可能是一路并肩作战至今的队友们。
话虽如此,这已是最能有效减少牺牲的做法了。
敌我战力落差悬殊,制空权又在对方手中,若想反败为胜,就只能将战场移至行动空间有限的室内。
同伴们听出史威的言下之意后,纷纷放声咆哮。那是做好觉悟的咆哮,是鼓起勇气挥别恐惧的咆哮。当宝藏猎人们一齐往前冲时,有两只合成兽一如预料从空中俯冲下来。
史威边跑边连续射箭,无奈敌方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松懈,所有箭矢全被躲开。
合成兽扑向其中一群人,多名宝藏猎人惨叫倒地,偏偏众人不能停下脚步。在宝藏猎人们发出怒吼的同时,随之传来合成兽的咆哮。
正当一行人即将抵达洞穴之际,带头的卡克连忙止步。
「可恶!是敌方增援!」
「!?」
史威不禁瞪大双眼。只见一尊人形的庞然大物阻挡于洞穴前。
那东西巨大到,就连身高超过两米的卡克也得抬头仰望,其身躯是亮黑色,四肢相较于躯体,不成比例地异常粗壮,握于手里的巨型剑盾布满如血管般的红色发光线条,俨然是一名巨人骑士。不过它大幅度地摆动四肢,借此来证明自己绝非虚有其表的人偶。
至于头部那曾在资料里见过的倒三角发光符号,正是代表「空界之塔」的徽章。
「是魔像!?到底有完没完啊……可恶!」
史威的心脏宛如发出警报般剧烈跳动,并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之下,卯足全力射出一箭。
根据以往的经验,史威认为身处在极限状态下,能让自己施展出极致一击。黑箭化作一道流星命中巨人手上盾牌的中心处。
一声轰然巨响,魔像被震得倒退好几步。
扭曲的箭矢落于地面。史威被这意料外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魔像是采取正面挡下,而非透过反弹或化解劲道的方式应对,并在挡下后单单倒退几步便没事了。
看来这魔像绝非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唔……喔啦啊啊啊啊啊啊!!」
卡克发出吼叫,举起冰岚战牙全力劈向盾牌。无数魔法也打在魔像身上。
合成兽在空中盘旋一阵子后,将目标锁定在负伤的宝藏猎人身上。
魔像遭受猛攻却还是屹立不摇,眼下绝无可能从它旁边绕过。
(不行了……难道只能到此为止吗?)
史威停下脚步。现在是前有巨像,后有合成兽,而且他们尚未识破任何一方的弱点。
面对这等绝境,史威从箭筒里取出所有箭矢,全都架于弓弦上。
(看我挣扎到最后一刻。)
这就是史威所获封号的由来──「岚击」。
虽说先前发射的箭矢已没空拾回,但假如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射下其中一只合成兽。倘若奇迹发生,搞不好可以摆平两只。
而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史威把至今所学都赌在这一击上,将箭矢发射出去。
十三枝箭如散弹般画破黑夜,每一箭的威力都与单发射击几乎是不相上下。
看着避无可避飞来的箭矢,其中一只合成兽发出咆哮,使劲扭转身体尝试闪躲。
史威懊恼到从嘴角咬出血来。
「可恶……伤得太浅了!」
箭矢的确有命中目标,却没能伤及翅膀或要害,只是造成些许皮肉伤罢了。
合成兽并非凭实力躲过,纯粹是走运而已。
它在空中重整态势,彷佛胜券在握似地发出咆哮。
下个瞬间,它却像是被吸向地面般坠落了。
「……啊!?」
合成兽发出血肉摔烂的声响掉在地上。
还飞在天上的另一只,则状似十分困惑地停下动作。
史威的箭矢确实未能伤及要害,而且他也没在箭头上涂毒。
现场并无一人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段期间仍持续躲过攻击的西朵莉,则是不由得睁大双眼。
随后轻轻传来一股东西落地的声响,史威连忙将目光移去。
落地之人身穿颇为暴露,且以黑红为基础色调的护甲,腿上穿着看起来很坚固的金属靴,右手也有护手包覆住。
能看出此人的身材十分纤瘦,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非常紧实,俨然是一头肉食猛兽。
来者将头往后一甩,扎起的头发如尾巴般垂向地面。
看着那道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史威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一股彷佛趁着夜色大口饮酒的愉悦嗓音,传遍现场。
「啊~~~~……真爽!小克莱果然就是赞~我要重新爱上你了啦。」
那是杀戮机器,也是麻烦制造者,无人能驾驭且神出鬼没的《绝影》。
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究竟是何时跑来这里,号称速度最快的少女就站在那里。
「莉、莉兹!?你怎么会──」
「闭嘴,别毁了我现在绝佳的兴致。」
合成兽的首级彷佛想被人记住般,直到现在才落于地面。
看着落地首级的莉兹,状似春心荡漾地露出笑容。
*
莉兹就这么跑掉了……
我和蒂诺两人意志消沉地,走在一片昏暗的森林里。
不是我自夸,我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森林,一片昏暗的森林在加成效果之下,更加令人厌恶。
虽然「枭眼」的效果还没消失,让我勉强能适应,但消失的话肯定会很不妙吧。
莉兹进入森林后走了一段距离时,突然说「找到了!那我先过去啰!」然后就直接抛下护卫的工作跑掉了。难道莉兹以为我们是来这里远足吗?
尽管我本来就很瞭解她,事到如今也懒得多说什么,但还是让人有些气馁。
「很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
「团长您客气了……我不要紧的!」
大概是多亏莉兹这个负面教材,十分听话的蒂诺此刻已握紧双拳。
沿途都没遇见魔物跟幻影,难不成是被莉兹给吓跑了?
一段时间后,视野变得明亮。
此处的森林被火烧过。该不会有炸弹在这里引爆了?折断的树木与烧毁的花草,散发出阵阵烧焦味。
我暂时陷入惊慌,但随即注意到现场没有尸体,难道是有落雷击中这里吗?
蒂诺忽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的她就像一尊美丽的人偶。
「团长……」
「嗯嗯,就是说啊。」
如果有事的话,我认为应该化成言语直接说出来。
「看来得加快脚步了……毕竟我总得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行。」
若是就连看住莉兹都办不到的话,那我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蒂诺先是睁大双眼,随后一脸愧疚地低下头去。
「啊、是……那个……真是非常抱歉……让团长您像这样陪着我。这个……假如您赶时间的话,可以先一步过去也没关系喔……」
现在是要我独自一人,走在这片昏暗的森林里吗?你是哪来的魔鬼吗?
蒂诺神情认真地,确认着彷佛发生过爆炸而一片狼借的森林说:
「这是高阶雷魔法遗留下来的痕迹……恐怕是来自天上──看来得提高警觉,必须小心前进才行。」
「原来如此……」
我装懂地点点头。
这就是……俗话说的宝藏猎人脑吧。
我也听说过雷魔法,这是攻击魔法之中号称难度超高的一种魔法,若能学会就足以证明自己已是一流的魔导师。像《银星万雷》的亚克•罗丹,他就是因为能够自由操控雷魔法才被赋予这个封号。
话虽如此,从破坏的痕迹能看出范围相当广大。倘若这是魔法的话,威力也太扯了吧。就算强如宝藏猎人,正面挨上一发也会吃不消吧。
所谓的魔法是学习难度和魔力消耗量,会随着威力与范围呈现正比,因此这片森林里绝无可能,会出现一名有办法造成这等破坏规模的雷魔法术士。
这很明显是自然现象,蒂诺只是因为负责保护我才变得那么神经质。
我观察周围,果然一具尸体都没有。尽管没下过雨的迹象,但森林里的天气本来就是变幻莫测。
话说若真有能造成如此破坏的魔导师在这里,打死我都不想过去喔。
「你不必在意天上的事情,我们快走吧。」
「啊!真、真的不要紧吗……?」
「嗯嗯,安啦安啦。」
蒂诺听完我毫无诚意的安慰后,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谢、谢谢团长!既然如此,天上就交给您来警戒。」
「咦……!?嗯嗯,就是说啊。」
天上交由我来警戒,这下可是责任重大耶。
这样的话,大地跟莉兹就交给蒂诺负责。
我重新振作精神,尾随于带头的蒂诺身后。
虽然已算是马后炮,但我看这里一条道路都没有,继续往前走真的没错吗?
*
除了单纯的战力以外,对宝藏猎人而言也有所谓的适应性。
诸如卡克的冰岚战牙,强大到能将合成兽一刀两断,史威的射击则是具备极广的范围和能够一箭贯穿万物的威力。
西朵莉虽然缺乏战斗能力,反之在谍报跟指挥能力上就相当杰出。
合成兽是很强大,靠着打带跑这种消极战术,就能避免只会近距离攻击的卡克接近,并能借由高机动性来回避史威的射击。
但它碰上莉兹时会怎样?
莉兹•斯玛特是速度特化的宝藏猎人。
魔力元素可以强化宝藏猎人的运动能力,但要着重于哪方面就得端看当事人的意愿。经常出入超高等级宝藏殿的莉兹,将绝大部分吸收的魔力元素,拿来塑造以敏捷为主的身体能力。她那达到极致的速度与身手,能靠着奔跑追上史威射出的箭矢,甚至能徒手接下四处飞散而来的子弹。
「朵朵你陷入苦战了吗~?真逊!」
「姊……姊姊!?」
史威与莉兹在能力上并没有相差太多,纯粹是碰上这类敌手时会比较弱势。
不过,速度特化的莉兹完全可说是合成兽的克星。
合成兽见莉兹毫无防备,便从空中俯冲下来。像这样利用体重与速度转换成动能的冲撞,能够产生出即使是比莉兹更强壮的宝藏猎人,也招架不住的蛮横威力。
问题是它撞不到人。
瘦小少女在即将被来自背后高速接近的黑影撞击之际,她的身影突然化为残像。
纵使是史威的动态视力,也完全看不清楚莉兹的动作。
对于彻底着迷于速度的这位宝藏猎人而言、对于能轻松徒手接住飞箭的这位宝藏猎人而言,这样的冲撞简直慢到跟时间暂停没两样。
莉兹连看都不看地进行闪躲,甚至一个翻身,便直接跨坐在高速俯冲的合成兽身上。合成兽就这么载着莉兹不断升空,尽管它拼命挣扎,却完全摆脱不了这名娇小的少女。
莉兹的英勇表现,完美符合史威等人先前所期盼的「质」。
魔像彷佛终于回神似地高举大剑,卡克立刻挥舞斧枪迎击。
遭合成兽攻击而倒地的宝藏猎人们,连忙抓紧空档疗伤。
「莉兹────!你别玩了!赶紧收拾掉它!西朵莉的情况很危急!」
「住口!你们这群废渣少来指使人家!谁叫你们自己在这边爽,居然把小莉兹我一个人排除在外!」
莉兹轻盈地从合成兽背上纵身一跃,从几十公尺的高空降落至地面。
刚刚载着莉兹的合成兽,则是慢一拍才重摔在地。
它同样没了脑袋,颈部喷出大量鲜血。
看着敌人三两下就被解决,先前的苦战犹如一场梦般的情景,西朵莉尖声发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克莱耐不住我的撒娇,就带我一起来了。」
(克莱这个混帐……居然派了援军过来!)
而且是抓准绝佳的时机,在现场众人都做好一死的觉悟时前来救援。
这等精准的预测能力──简直是神机妙算。
面对发狠强攻的魔像,宝藏猎人们以卡克为首展开围攻。虽然魔像十分强大,不过动作非常缓慢,于是换成卡克等人采用打带跑战术。
史威毫不在意被敌方听见地放声大吼:
「是《千变万化》来增援了!这场仗必胜无疑!」
*
位于战场正中央的索菲亚•黑拉克,此时懊恼地咬紧下唇。
所有一切都出乎她的预料。即便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不过眼下情况实在是太超过了。
其中最令她意外的,莫过于弗利克的失控。索菲亚很清楚他对自己的仇恨,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行径。
假如只是搞砸魔化幻影就算了,当弗利克从空中施展雷魔法扫荡宝藏猎人们时,索菲亚错愕到彷佛血液都要冻结了。她没料到自家师兄居然会使用几乎无人能施展的最顶级雷魔法,以及明明自己都下令动用恶意吞噬者,结果却擅自改以魔法攻击为主。
是自己低估了师兄身为魔导师的实力和傲气吗?这真是让人上了一课。
时间来到现在,不该出现在此的《绝影》彻底摧毁索菲亚的计画。
能同时与几十名寻常宝藏猎人缠斗的最强合成兽•恶意吞噬者,在莉兹面前根本被当成孩子耍。无论是冲撞或运用利爪跟尾巴使出的攻击,只要打不中就毫无意义。
而且它们本来就没能力与之抗衡。虽然恶意吞噬者拥有杰出的综合能力,但它最主要的特色是可以量产。
不同于以往那些,每一只都必须透过法术制造的合成兽,恶意吞噬者就跟正常动物一样能自行繁殖。
尽管此研究有其意义,不过换个角度来说,依然没有能力颠覆力量上的差距。
可是,索菲亚想不到负责指挥的魔导师,竟然采取打带跑这种消极战术。如此一来别说是击退,在「性能测试」这方面也宣告破局。
难得可以一口气面对如此大量,且职能迥异的宝藏猎人们──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个大好机会。
《绝影》大脚一蹬,仅凭脚力就飞上天去,穿梭于天地间。
目标是位于天上负责指挥的司令官,不过她在距离地面到目标前方约莫一半的位置时,身体就被重力拉住停止上升。
于是──《绝影》就这么「一脚蹬向空气」。
自认为安全无虞而放心的司令官,在目睹《绝影》再次加速后,显得相当动摇。
索菲亚对此再清楚不过。
「至高天起源」是能让莉兹•斯玛特于半空中「再蹬一脚」的宝具。
虽说是相当单纯的宝具,但在体能非凡的《绝影》使用之下,能够发挥出无比的威力。
最后一只飞在天上的恶意吞噬者被莉兹逮住之后,就这么连同魔导师一同坠落地面。
残留于地上的两只已完全派不上用场,就连利用《绝影》来进行性能测试都办不到。
最终现场仅剩下己方的最强战力──专门为了对抗《叹气的亡灵》所孕育出来的「空界」而已。
那是索菲亚与师父绞尽脑汁,联手设计出来的魔像。它具备遍布其全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丝缝隙的特殊合金装甲,手持能挡下所有斩击的盾牌,武器除了大剑以外,还有安装大炮能进行远距离攻击,是可以因应任何战况的完美设计。至于动力来源的魔力是已在体内储备到近乎过剩,令它在续战能力的表现上无可挑剔。
而魔像最为人诟病的判断力,在经由驾驶者的弥补之下,使它具备即使被称为战略兵器也不为过的蛮横力量,制作之完美让它不辱「空界」之名。
为了打造这尊魔像,「空界之塔」总部甚至抱怨过造价过于昂贵了。
索菲亚对它抱持绝对的信心,就算同时对抗多名宝藏猎人也不会输。
她看向挥舞剑盾逼退宝藏猎人们的「空界」。
宝藏猎人们就像是一群蝼蚁抱头鼠窜。即使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遭卡克劈中躯体,也只是在金属装甲上留下些许刮痕,完全无法造成伤害。看这情况,驾驶者肯定沉浸在无上的优越感之中。
这家伙根本不懂何谓战斗──如此心想的索菲亚气得咬住下唇。
(此人真是太无能了,根本没把「空界」的性能发挥出来,这与手持木棒乱挥嬉闹的小孩子毫无分别。尽管师兄们都是优秀的研究学者,但缺点就是他们对战斗技巧一窍不通。)
导师看了恐怕也非常失望吧。于头部发出亮光的「空界之塔」徽章肯定正在落泪。
《绝影》除掉余下两只恶意吞噬者后,欣喜若狂地向「空界」发动突击。
己方此刻除了「空界」已无增援,偏偏驾驶者似乎就连必须赶紧削减敌方人数这件事都没想过,因为过度专注于应付宝藏猎人们的连续攻击,就忘了提防目前最该警戒的卡克。
(果然还是只能按照原定计画,由我亲自出马。)
索菲亚开始集中精神,在避免被身边的宝藏猎人们察觉的前提之下,挪动指尖发动「空界」的操控法术。她使用管理者权限,直接取代担任驾驶者的师兄。
遭受猛攻的魔像暂时停下动作,接着轮到真正的「空界」上场战斗。
*
我方已取得优势,这下子赢定了──史威坚信他们胜券在握。
莉兹已除掉所有的合成兽,目前只剩下这尊巨大的金属魔像。
全身以金属组成的黑色巨人,在各种层面上都完胜宝藏猎人们。
除了正面承受卡克一击,依然毫发未损的坚固装甲,还具备一招就可以把宝藏猎人吹飞的怪力。那把大剑随便打中一下就足以致命,反观己方的攻击则无法对它造成丝毫伤害。
不过──至少比起一群合成兽更容易应付。
原因就出在金属魔像的战斗技巧,说白了就是非常拙劣。
魔像原本就无法接收太过复杂的指令,即便花费大量时间细心培养其判断力,但终归比不上人类,依旧只能处理简单的工作。
虽然这尊魔像展现出已超出其极限的优异判断力,不过像这样从远处观察,能看出还是远不及经常出入宝藏殿、懂得临机应变的宝藏猎人们。就算这尊魔像再强大,史威等人也没差劲到,会轻易败给像它这样胡乱攻击的对手。
尤其是只要少了盾牌,卡克的攻击就能确实地对装甲造成损伤。该装甲坚固得非比寻常,纵使是帝都的宝藏猎人之间,赫赫有名的冰岚战牙直接敲在装甲上,也完全没有受损。
在冰岚战牙的特殊效果影响之下,装甲表面出现冰霜和些许伤痕。
「朵朵~我之后会跟小克莱告状说,你陷入苦战喔!另外你欠我一次啊。」
「姊姊你闭嘴啦!话说你怎么跑来了!?」
没把合成兽放入眼中全数杀光的莉兹,边耍嘴皮子边冲向魔像。
只见她一如往常地像个不要命的疯子,毫不犹豫地冲进魔像乱挥大剑的攻击距离内。
莉兹身手矫健地穿梭于如风暴般袭来的利刃之间,朝着盾牌使出踢击,只见体型将近四公尺高的魔像被踢得摇来晃去。
「这家伙硬到超扯的!真是太屌了~!」
莉兹兴奋大叫的同时,沿着几乎垂直架起的盾牌跑上去。
该处已是魔像的怀中,没法继续以剑应对。
莉兹在盾牌挥动前已跃至半空中,接着大大地抬起右腿,以回旋踢的要领朝向刻有「空界之塔」徽章的头部一脚踹去。魔像被踢得往后退一步,莉兹则借由反作用力落于地面。
魔像将巨盾往下一挥。看来它的行动并未因头部遭受重击而减缓。
莉兹没把盾击当作一回事地轻松躲开,然后用食指抵着嘴唇,露出一反先前亢奋模样的认真表情,喃喃自语。
「……金属装甲……脚部有喷射器……两手装备大炮……并手持剑盾……没有翅膀……全身布满金属……连关节也没有间隙……直接硬碰硬解决它有点困难。这样啊……说的也是,想想只是稍微厉害一点的合成兽,小克莱是不可能同意让我出手的。」
亨利克此时将射出的箭矢,收集回来交给史威。由于箭矢并没有命中敌人,因此完全可以再利用。史威收下后,对着自言自语的莉兹大喊:
「莉兹,让我们联手解决它。这东西行动迟钝,它的盾牌却是即使正面承受我的射击,跟卡克先生的一击都毫发未损,但其他部位就没那么坚固了。」
尤其是遭冰冻的装甲有变得比较脆弱,在制造出裂痕后继续集中攻击该处的话,或许有办法打出一个洞。虽说莉兹速度很快,不过单论破坏力仍是史威等人占上风。
「你终究是盗贼吧!好歹留点机会让我们出风头啦!」
问题在于莉兹是个难以沟通的麻烦精,甚至有可能会开心地拒绝他人请求。
面对史威的提议,莉兹眨了眨眼睛直言不讳地说:
「我会自己看着办,你想怎样就随你高兴,反正凭你是射不到我的。」
只要莉兹上前进攻,魔像的注意力十之八九会被她吸引,这么一来肯定会露出破绽。
尽管目前仍看不出敌人的弱点,但既然卡克负责进攻对方的身躯,史威决定自己就专注攻击头部。
「更何况已经快没时间了。」
「嗯?此话怎说?」
就在这时,提剑乱砍的魔像停下动作。
恍若关闭电源似地浑身瘫软,就这么毫无反应。
(是失误动作吗?还是某种战术?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大好机会。)
史威拉弓架起箭矢。因为射击太多次,手臂开始隐隐作痛。
从他架弓至放箭仅发生于刹那间。
目标是──头部。
当史威射击的瞬间,魔像已重新启动。
它提起巨盾挡在射击路径上。不同于先前的反应,能看出行动是有其目的。
理当能爆头的箭矢命中盾牌,在发出爆裂般的声响后落于地面。
魔像的行动模式就此产生变化,明显到任何一名宝藏猎人都能够看出来。
在此之前几乎不曾移动,都位于原地应战的魔像,做出了与人类毫无差异的举动。
史威感到一阵恶寒。
他莫名觉得这尊魔像,当场蜕变成截然不同的生物。
巨型魔像双腿微弯踩好马步,用左手的盾牌对准已拿捏好攻击距离、准备闪躲的宝藏猎人们。
「唔!快逃!」
只见那些人都已飞到半空中,其中一名手持大盾担任前锋的战士,如纸片般被撞飞至半空中,至今躲过无数攻击,且时而顺利化解攻势的这名宝藏猎人,三两下就被撞得重摔在地。
魔像的身手灵活到,彷佛先前的笨拙表现只是一场梦,以盾击吹飞宝藏猎人们的它迅速转身,再以大剑使出横扫或砍劈,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破绽。
「大家快退下!全都提高警觉!」
魔像跨出一步挥出的斩击当场劈开地面,蕴含的威力与先前那些胡乱挥砍的攻击,恍如天壤之别。
「!」
绕至魔像背后的卡克挥动斧枪,以惊天之势砍向魔像的脚部。理当抓准攻击破绽的这一击,下场竟是出乎众人的预料直接挥空。
这个高度达四公尺的金属巨物跳至半空中,先是挡住高挂于天空的明月,然后才遵循重力落于地面。
地面随之晃动,并掀起一阵尘土。魔像就只是高高跃起掀起一阵风,但产生的冲击和声响却震得史威浑身一抖。
(岂有此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原先如同小孩打架的魔像,突然摇身一变成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它高举大剑向下一挥,接着收刀停于半空中的剑,竟画破大气掀起风压。
魔像彷佛在向人下战帖似地,将剑尖对准史威。
「唔……明明它是如此巨大──动作却这么矫健。」
同伴们赶紧前去治疗被打翻的宝藏猎人们。魔像看了却没有展开追击。
后卫们使出各种攻击魔法,如落雨般纷纷命中魔像庞大的身躯,可是它对此完全没放在心上,状似早就知道这些攻击魔法都对它无效。
魔像只将注意力放在卡克、史威以及莉兹三人身上。
卡克看着巨大到足以遮住月亮、自己必须仰头才能够看清它脸庞的魔像,不由得联想到一个人。
「唔……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安瑟姆!!」
此人正是《叹气的亡灵》的守护神──因其固若金汤的防御能力,而获颁封号《不动不变》的等级7守护骑士(Paladin)。
身为安瑟姆亲妹妹的莉兹,听完这句话一脸纳闷说:
「话说就连身高也差不多……难不成是以他为构想吗?」
「这也太夸张了!」
魔像再度展开行动,重达好几公吨的它像这样往前冲,史威等人完全无法与之硬碰硬。
长达数公尺的巨刃扫向莉兹,只见她轻松一跳就躲开了。魔像的速度确实有变快,但想逮住《绝影》仍稍嫌太慢。
(至少莉兹还能自由行动,表示我方还有胜算。)
当史威调整着呼吸寻找破绽之际,位于半空中的莉兹眨了眨眼睛。
「咦!?」
安装于魔像二头肌上的大炮发出闪光,一道炽热的光束画破暗夜,身处于半空中无法闪躲的莉兹,就这么被光束削过侧腹部。
莉兹连忙蹬向空气加速闪躲,不过在她着地时,炮口已向下对准地面。
「不会……吧!」
光束在地面上轰出一个洞。踏向地面跳开的莉兹,罕见地显得相当焦虑。
「它居然还能够远距离攻击!?」
此等性能真叫人难以置信。虽说威力偏低,却是让人不易闪躲的射线型大炮。
就算莉兹的速度再快,终究快不过光线。尽管能透过它臂膀上的炮口,来预测射击方向,但跳到半空中遭狙击的话就休想闪过。
魔像似乎把莉兹锁定为优先攻击目标,接连朝她挥动手中的大剑。重视速度身轻如燕的莉兹只要稍微挨上一下,就会受到近乎致命的伤害。
面对卡克挥来的斧枪,魔像抢先一步用手化解,至于抓准破绽射来的箭矢它则是提盾挡住。
魔像的视野异常辽阔,其对应方式彷佛能俯视整座战场。
「……为啥这家伙一直针对莉兹!?」
魔像的反应明显有别于先前,现在的它已具备高度智能,懂得制定优先顺序来应战。
话虽如此,却还是无法解释魔像为何如此针对莉兹。莉兹的速度确实很快,不过攻击力偏低,理当对于全身都有装甲保护的它而言,没这么具有威胁性。
「唔……还真是缠人耶!」
借由预测路径射来的光束,令莉兹烦躁地抱怨着。
外露的腹部因为被射线削过而红肿。
此魔像过于坚硬,想直接击倒它似乎相当勉强,与不耐打的合成兽截然不同。
破坏腿部?此方法当真可行吗?魔像现在的动作与先前相比,近乎天壤之别。
这时,完全没被当成攻击目标的西朵莉,以毫无一丝情感的眼神,注视着正在奋战的姊姊。
而且像是聚精会神般地念念有词。
「西朵莉!你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吗!?」
「……啊、嗯……幸好敌人缺乏范围攻击能力,毕竟姊姊并不擅长应付大范围的攻击……」
「……你在说什么啊?」
随着时间流逝,莉兹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在躲开炮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向敌人腿部,只可惜就连迫使对手稍微失去平衡都办不到。
「这东西的弱点……应该是持久度。炼金术师制造的魔像皆以魔力为动力,纵使有内藏电池,一旦魔力耗尽自然便无法行动,而且动作越激烈就会消耗得越快。」
「所以是……打持久战?」
「按理来说……以魔力催动的放射型攻击,在耗费上尤为严重。那样连续发射光束并不能支撑多久。至于那身装甲恐怕不是一般金属,想强行破坏会相当困难。」
这表示是看对手先耗尽魔力,还是莉兹先耗光体力吗?
魔像莫名地没有攻击躲于远处避难的其他宝藏猎人。也不知是没想过要先打倒弱者,或是这些人的优先顺序被评估得特别低。
大剑粉碎地板,巨盾如扫地般挥向卡克。斧枪与盾牌正面冲突,震得卡克在地面上翻转好几圈来化解冲击力。
现场变得一片狼借。地面四处都是裂痕,以及光束焚烧空气所产生的独特臭味。
毕竟宝藏猎人的人数比较多,因此打持久战是史威等人比较有利,外加上会施展治愈魔法的人又有好几名。
虽说负担最大的是莉兹,但史威无法想像斗志比谁都旺盛的她,会因此说丧气话。
「莉兹!打持久战吧!你上前迫使它发射光束!并且尽可能减少体力的消耗!至于牵制就交给我们!」
「持久战!?别开玩笑了!我绝对要打倒它!因为已经没时间了!」
「你别胡来!」
莉兹一脚踹向如金属巨块的魔像。这种攻击肯定会对腿部造成负担。
莉兹无视史威的提议,高速绕至魔像的背后。魔像跟着转身,近乎偏执地用剑和光束攻击莉兹。莉兹对抗魔像,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哪方的身体较为耐操。
(没时间了?此话怎说?)
莉兹显得十分焦虑,她跳向空中闪躲横扫过来的斩击,落于魔像的手臂便灵活地往上跑,来到臂膀的炮口前用力一跳躲过光束,并一脚轰向头部。
魔像身形摇晃,以左臂的炮塔瞄准莉兹,史威见状赶忙射箭掩护。
目标并非头部──而是腿部。箭矢命中魔像的右膝后侧,导致它大幅失去平衡。
炮塔发射的光束,因身体失去平衡而从莉兹的身旁扫过。不知不觉间已冲向魔像的卡克,头冒青筋地奋力将斧枪捶向魔像弯曲的右膝。
「好!」
无论是魔像异常执着地猛攻莉兹,或是它转身失去平衡,以及卡克在第一时间进行追击,才得以出现这么好运的结果。
魔像的左脚一滑,以后仰的姿势摔跤。这尊巨像终于即将重心不稳地倒下。
由于它是以金属组成,一旦跌倒理当得花费不少时间才有办法起身。就像人穿戴全身铠甲时,想从地上起身也相当困难。
如此一来,魔像将会破绽百出,届时即可让卡克以斧枪攻击头部。若是能迫使它放开盾牌,史威也可以狙击头部。
看样子或许不必打持久战,真能直接打倒魔像也说不定。只可惜这一丝丝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史威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卡克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魔像──竟然没有摔倒在地,它从背部喷出空气,勉强支撑住差点倒下的身体,并慢慢地重新站好。取回平衡的它,以双脚稳固地踏向地面,彷佛若无其事地架起武器。
「太、太扯了……这是什么鬼性能啊。」
「空界之塔」派出的手下全都相当强大。
比如说能化解任何攻击的冒牌史莱姆、凭借一招顶级雷魔法令近百名宝藏猎人倒下的魔导师、好几只拥有高机动性的强力合成兽,无论是上述哪一种,都是史威平常探索等级6宝藏殿时,鲜少会遇见的强敌。
另外加上这尊完全没有破绽的逆天魔像。
史威对地下魔法组织并不清楚,但若是这些皆为「空界之塔」开发出来的研究成果,就算把该组织形容为世界公敌也不为过。
史威甚至不禁开始担心,恐怕就连魔像的持久度,也超乎西朵莉的预测。
在史威瞠目结舌之际,卡克跟莉兹同时冲向魔像。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纵使强敌当前,两人仍展现出空前的斗志,这一幕令史威深感震撼。
那模样宛如英雄。史威犹如受两人驱使般架起弓箭。至于无力参战的同伴们则拼了命地穿梭于战场上回收箭矢。
(没错,我还能一搏,毕竟我尚未在它身上施展过「岚击」。)
此乃战胜过无数强敌的绝招,也是没能对冒牌史莱姆与合成兽奏效的招式。
施展「岚击」很消耗体力,史威从没料到自己会在如此短时间内,接连施展好几次。
虽然他很疲倦,却斗志高昂,因此他坚信这一次必定能造成伤害。
史威收下同伴递来的箭矢。明明平常没什么感觉,现在竟觉得这些箭矢莫名沉重。
他聚精会神地架好弓箭。尽管卡克和莉兹仍在魔像身边窜来窜去,不过那两人肯定没问题。
我这次不会再失手了──史威集中精神,使劲把弓拉满弦。
就在这时,原本攻势如烈火般猛烈的莉兹,突然大幅倒退好几公尺。
她脸颊红润、气喘吁吁、双眼充血,大汗淋漓。
「时间……到了!可恶!已经结束了!」
(时间……到了?的确莉兹从刚刚就一直在介意这件事──)
这个从不顾虑他人、众所公认的战斗狂,有什么事情会比与强敌交手更令她在意的?
魔像也彷佛时间暂停似地止住动作。
下一秒,现场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轻松嗓音。
「你们大家在做什么呀……?」
史威如大梦初醒般冷汗直流。
来者的目光完全没对准此处的任何一人。
那身打扮一点都不像是宝藏猎人。
从那文弱的相貌,根本看不出此人拥有任何力量,而且还手无寸铁,模样与一般平民无异。
那人有着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眸,看起来平凡无奇,从举止至周身氛围全都不会令人感受到压迫感,平庸得让人一扭头就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是,在场绝大多数的宝藏猎人都能认出此人身分。
至于不知其身分的人,在经过这天之后将对他永生难忘。
「……克莱……原来……你是跟着莉兹一道过来啊。」
此人的评鉴等级比在场众人都高,是帝都内仅有三人的──等级8宝藏猎人。
由于他的战斗方式高深莫测,因此获颁的封号是《千变万化》。
这位鲜少离开帝都的男子,此刻就站在这里。
他在目睹这片战场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并未看向跟自己搭话的史威。
其表情云淡风轻,与身旁神色紧绷的蒂诺形成对比。
那副彷佛什么都没看见的态度,给人一种超然的感觉。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令人浑身发疼。
不只是宝藏猎人,就连方才大杀四方的魔像,也彷佛被这名闯入者震慑住似地,不敢轻举妄动。
率先打破这阵沉默的人是莉兹。
「抱歉,小克莱,我没能打倒它!」
「??嗯嗯,就是说啊?」
即使听完莉兹的话语,克莱仍露出一脸困惑。
(这男人还是一样深藏不露。)
尽管魔像此刻破绽百出,但史威还是把弓箭放下,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强出头了。
任谁在见过克莱以后,都会理解其封号的由来。
史威本该与克莱是老交情,但直到现在他依旧看不透对方的实力。
「……原来如此,的确已经结束了。」
西朵莉大大地点了个头,如此喃喃自语。
原本静止不动的魔像忽然迈出一步,这一脚在地面上引发爆炸,只见其巨大的身躯瞬间加速移动。
而且速度快到在先前的战斗中从未展现过。
它锁定的目标并非史威,也不是卡克或莉兹,更不是半路上的宝藏猎人们,而是离它最远的《千变万化》。
应该是带来观摩而跟在克莱身旁的蒂诺,在看见暴冲过来的庞然大物,吓得微微惊呼。
「团、团长……!」
「嗯嗯,就是说啊。」
克莱毫不理会蒂诺的惊呼,迳自往前走去。
巨大的剑刃高高举起,克莱竟然就连尝试闪躲的反应都没有。
不认识《千变万化》的宝藏猎人们,都吓得尖叫。
就在剑刃劈向无动于衷的克莱时──
巨大无比的魔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轰飞出去。
无人看清楚克莱的动作,甚至没听见一丝声响,只见那尊由三名强者联手围攻,就连令其倒地都办不到的魔像飞到半空中,然后无计可施地重摔在地。
巨剑被震得直接离手,在空中旋转好几圈以后,以倾斜的角度插在地上。
面对这非比寻常的一幕,卡克的脸完全僵住了。
这是魔法攻击?物理攻击?还是催动了宝具?没有一人能看出端倪。就连熟识克莱并坚信他来到这里就必胜无疑的史威,同样在一时之间无法相信眼前这幕景象。
「这就是……等级8吗!?连史威先生都吃足苦头的那尊魔像竟然──」
「《千变万化》应该不擅长战斗吧!?」
「咦?小克莱,你刚刚做了什么~?真厉害!我完全看不出来耶!」
魔像倒地后就毫无反应。凭它的耐打程度理当稍微被吹飞出去也不会受损,现场没人搞懂发生了什么事。意味着真理的倒三角图案──发光的「空界之塔」徽章逐渐转暗,最终变得黯淡无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千变万化》脸上挂着以往那张略显困惑的笑容说:
「抱歉,这里漆黑到我看不清楚东西,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
这里暗到什么都看不清楚。
戒指型宝具「枭眼」已耗光魔力,不是枭的我变得跟瞎子没两样。
森林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朦胧的月光自空中洒落,这点光亮对于近乎有夜盲症的我而言,完全不足。
身处在这片黑暗之中,让我重新打从心底感受到文明的可贵。
「蒂诺,你会觉得暗吗?」
「团长……您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是一名宝藏猎人,至少有基本的夜视能力。」
能感受到蒂诺因我的关心而鼓起双颊。原来宝藏猎人都具备夜视能力。就在这一瞬间,让我明白了,怪不得「枭眼」会卖得那么便宜。
虽然我很想马上回去泡澡,无奈我不能独自溜回去,也不能放任莉兹乱跑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唯一能仰赖的就是负责带路,并警戒周围的蒂诺而已。
穿梭于夜色之中的蒂诺冷不防地说:
「团长,不远处正在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咦?我是没感觉──」
我刚说完就感到后悔。毕竟我的眼睛在黑夜里,就跟装饰品没两样(而且如同字面所述是前途一片黑暗),身为盗贼的蒂诺肯定不会说错的。
蒂诺暂时陷入沉默,接着低语说:
「原来如此……这点程度对团长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战斗……真令人钦佩。」
令人钦佩的是你才对。先声明一下,我现在比为了拯救蒂诺而冲进【白狼巢穴】当时还要废上许多。喂喂,我这个人是烂到什么地步啊。这副鸟样还敢跑出来的我,或许比莉兹更有勇无谋也说不定。
我如此自嘲地跟在可靠后辈的身后,往前走了几分钟,蒂诺突然停下脚步。
「团长,有东西跟在我们附近。」
「嗯?」
「对方在察觉我们以后就逃走了,我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应该有好几个,要把他们抓回来吗?」
为啥要抓?走在森林里总会遇见几只动物吧。
既然跑了就放走它们吧,做人就该懂得爱与和平。
「无妨,别理它们,我们快赶路吧。」
「……是。」
蒂诺若是有怨言都可以说喔?假如你想抛下尊敬的姊姊大人返回帝都,我可是举双手赞成。当然在莉兹质问我为何要抛下她离开时,我会立刻出卖蒂诺你啦。
当我们走出森林时,即便是跟个瞎子一样的我,也能感受到视野变开阔了。
现场弥漫着战场独有的冷冽氛围,并隐约能看见有个黑色巨物在移动。
「时间……到了!可恶!已经结束了!」
前方传来这股熟悉的说话声。
小莉兹果然先一步与史威他们会合了。虽说搞不懂情况如何,但似乎已经结束了。
那还真是可喜可贺,我全身放松地出声确认。
「你们大家在做什么呀……?」
我稍微扭头观察,还是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每个人都黑黑的,分不出谁是谁。
话说我们途中改成追在莉兹后面,但这里应该不是【白狼巢穴】吧?
「……克莱……原来……你是跟着莉兹一道过来啊。」
是史威的声音。幸好听嗓音应该没对我放养莉兹一事发怒。
莉兹向还没进入状况的我说:
「抱歉,小克莱,我没能打倒它!」
「??嗯嗯,就是说啊?」???????
没能打倒它……?它是啥?魔物?幻影?
现场一片宁静,甚至只剩下风吹过草木的窸窣声。
反正我有结界戒,若是遭遇偷袭至少还能挡住一下。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小小的爆破音。
蒂诺以莫名畏惧的嗓音呼唤我。
「嗯嗯,就是说啊。」
周围阴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彻底超出我的情报处理能力。
在我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发光的倒三角图案,从黑暗中高速冲向我。??????
陷入混乱的我绷紧全身,因为正面吹来一股强风,令我不禁眯起双眼。
然后高速接近的倒三角突然消失,并且慢一拍从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我完全搞不清出了啥事,唯一能肯定的是结界戒并未发动。
「咦?小克莱,你刚刚做了什么~?真厉害!我完全看不出来耶!」
这还真巧耶……我也一样看不出来喔。
拜托谁来解释一下情况,另外顺便提供照明。
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到头来只能一如既往窝囊地露出苦笑问说:
「抱歉,这里漆黑到我看不清楚东西,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先前小心翼翼进入洞窟的史威,一脸苦涩地走了回来。
他来到缩着身子待在篝火边的我面前,烦躁地发出咂嘴声。
「器材与资料都顺利扣押,偏偏目标已经逃了。可恶!」
「洞窟内有另一个出口。既然对方有备而来,现在派人搜查也无济于事。」
虽说不懂为啥,总之史威等人似乎已对【白狼巢穴】发生异常的原因有头绪,并努力追捕犯人。根据说法是途中与对方派来的强敌爆发战斗,尽管有查出这个藏匿地点,但最终还是让幕后黑手溜掉了。这次遭遇的对手似乎非常强大,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且遍体鳞伤。明明有史威、莉兹以及西朵莉在此还勉强取胜,真不知他们遇见了何等魔物……总之我是敬谢不敏。
在我们抵达时,他们好像快要分出胜负,表示我来得正是时候。
多名宝藏猎人鞭策着疲惫的身体,努力地从敌方据点内搬出资料和器材。
神色憔悴的其中一名遗物调查官,也是我之前曾交谈过几次的该名男子说:
「等返回帝都后会立刻发布通缉令。相关器材和资料已全数扣押。一旦确定这是诺特•科库雷亚进行的研究,将是本国一大要事,接下来就交由骑士团负责处理。」
感觉情况比我所知道的更加严重。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希望别把本战团牵扯进来。
「喂,克莱,你最后那招是什么?难不成是宝具?」
「咦……?我什么都没做……就连宝具也没动用。」
本该不可能来到现场的卡克先生,以野兽般的低沉嗓音向我提问。
明明他不当宝藏猎人已有一段时间,此刻竟全副武装地跑来这里……身为副分部长的凯娜小姐,肯定会感到很傻眼吧。
其实从刚才起,来自周遭的目光令我坐立难安。
大家似乎误以为,是我一招把最后那名强敌打飞出去,问题是我一点自觉都没有。
我的确记得有东西迅速逼近,可是卡克先生等人都奈何不了的魔像,我哪有办法打赢嘛。由于结界戒并未发动,因此能肯定我没有遭受攻击。
「我也不知道耶,或许是它擅自飞走喔……就这样咻~~地弹飞出去。」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
是啊,按照常理来判断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形,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完全没做出任何贡献的我,只觉得身体莫名沉重。
看着身边这一大群的宝藏猎人(护卫),我不由得放松心情。
于是我伸懒腰打了个大哈欠。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那就赶紧返回帝都吧。
「喂,俘虏全不见了,有谁看见他们去哪了?」
「当初为了避免他们施放魔法,有用东西塞住嘴巴并五花大绑──无奈后来没有余力看守他们……」
「他们都还在附近才对……快搜!」
当周围传来疲惫无力的回应时,忽然有人扯了扯我的袖子。
仰头望来的蒂诺轻声细语地对我说:
「团长……那个……该不会是我们之前……放跑的那些人吧……」
「唔……!?呃、嗯嗯,就是说啊?」
我决定当作没这回事。
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见。话说原来那是人啊。既然抓住的俘虏跑掉了,就该跟我说一声咩……
先前待在人群中央发号施令的西朵莉朝我走来。看样子已经忙完事情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倦意,即使那身长袍有点弄脏,但完全看不出她是刚从宝藏殿回归,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这里坐镇。本该是后卫的她,精力未免也太充沛了吧。
小西一来到我面前,脸上挂着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向我鞠躬道谢。
「谢谢克莱先生赶来救援,真是帮了大忙……没想到双方战力相差得比我想像中更悬殊,多亏有你才无人牺牲。」
放跑莉兹完全是我的疏失,幸好结果还算圆满。
西朵莉那双空灵的眼眸中,没有一丝谴责之意。都怪我这个队长太没用了,抱歉。
强烈的愧疚感令我胸口隐隐作痛,于是我一反常态地开口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当然前提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西朵莉露出如花朵盛开般的灿烂笑容,捧住我的双手一脸坚定说:
「谢谢克莱先生,但此事与我有关,所以我想亲自做出了断。若是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再劳烦你了。」
*
此处是位于帝都内的紧急避难据点,诺特•科库雷亚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
以往总是梳理整齐的白发已被抓乱,苍老的脸庞上布满皱纹,而且有着很深的黑眼圈。至于那道如炬的眼神杀气腾腾,且夹带着一丝恐惧。
昔日被称为《大贤者》的他,现在已是穷途末路。
隐忍十年不为人知暗中进行的这场实验,竟在即将完成之际功亏一篑。
研究据点遭人搜查,研究结果几乎全被帝国扣押,这场仗可说是输得一败涂地。
「空界之塔」是恶名昭彰的地下魔法组织,他们容许成员不择手段地探究真理,因此自知树敌无数。基于此因,诺特等人在研究之余,也有花费不少心力在防御措施上以防不测。多亏碰巧招收的天才魔导师索菲亚•黑拉克,以及才华没那么杰出,但仍然相当优秀的多位徒弟们,这才设计出近乎完美的防御系统。
如此周全的防御最终仍被敌方瓦解,这结果令诺特冒出一种认命的念头。
事实上在索菲亚的指挥之下,首度启用的这套防御系统,几乎能完美扛住宝藏猎人第一波的攻势。要不是西朵莉前来支援的话,或许据点就不会失守。
尤其是杀手锏「空界」,居然能跟两名现役的封号宝藏猎人,外加一名隐退的英雄战得平分秋色。
老实说,诺特坚信「空界」必定能大获全胜。
──至少直到他目睹《千变万化》毫无征兆地现身之前是这样。
每当他闭上眼睛,最后那幕光景就会清晰地浮现于脑中。
那发生于转瞬间的事情,诺特想破脑袋都理解不了。
透过魔法监控战场的他,完全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空界」想要攻击《千变万化》而冲上前去的下一刻,它就遭人打飞出去。
这个魔像身上,可是使用了历经多次研究才开发出来,对物理与魔法攻击都具有极高抗性的金属,并且因省去自主控制机能而获得强大的耐久度,结果居然仅仅挨了一击就当场报销。
如今重新回想,诺特依旧想不透是承受了什么样的攻击。
重点是──《千变万化》甚至没将那情况当成是「战斗」。
那样的实力简直非同凡响,即便是昔日的等级7宝藏猎人「战鬼」与之相比,仍有一段悬殊的差距。
被那幕冲击性光景惊呆的诺特,之所以能从密道中脱逃,全都是多亏直到最后都陪在身边、本是负责谍报工作的男盗贼所赐。
诺特、四名徒弟以及男盗贼,挤在一间狭窄的避难据点内。除了气色尚可的男盗贼以外,逃回来的四名徒弟,皆彷佛快被死神带走般地面无血色。
这场实验宣告失败,事已至此唯有逃命一途可走。幸好研究内容都还留存于诺特的脑里,虽然不知得花上多少岁月,但总比重头来过好多了。
唯独被莉兹从高空击落的徒弟摔成重伤,其他人都没有大碍。
可是他们全都两眼无神,已无一丝昔日那充满野心的风采,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堪称是精神支柱的「空界」被《千变万化》一招摧毁,那幅景象就连历练丰富见识过各种强者的诺特也饱受冲击,更别提这些资历尚浅的徒弟们,会有多么震憾了。
不过心理受创最严重的几人,莫过于被俘虏后抓准机会逃出生天的弗利克他们。
「《千变万化》……他是故意……放走我们的!他明知我们心惊胆颤地拼命逃跑,却只对同伴说了『无妨』二字,而且还是望向我们──笑着说出这句话!!」
鄙视魔导师以外职能的弗利克,双腿抱膝不停颤抖,活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索菲亚曾叮嘱过要严加提防西朵莉,不过真正该警戒的应该是《千变万化》。
行事小心谨慎的索菲亚,至今未曾提出过错误的见解,就算她如今指挥失当,但假使这就是《千变万化》刻意诱导产生的结果──那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千变万化》……为何再次放走我们……?既然拥有这等力量和谍报能力,为什么不亲自来追捕我们?」
盗贼纳闷地说着。
(确实是这样没错,如今已能肯定《千变万化》是个我方完全应付不了的强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就是他都将对手逼入绝境了,却没有给予致命一击。)
如果《千变万化》直接率人来镇压,诺特等人早就落败了。原因是恶意吞噬者肯定奈何不了有办法一击打倒「空界」的男人,诺特也不觉得单以魔力护盾见长的魔化幻影,可以有效对抗他。
如今冷静回想,此次的事件全都与那名男子有关,简直就是把诺特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真要说来,这起事件的起因就是《千变万化》。要是没有这名男子的话,【白狼巢穴】的异状会更晚才被人发现。若能如此,完成研究的可能性势必会提高不少。诺特他们决定执行歼灭宝藏猎人的计画而非撤退,也是因为他宛如前来警告似地,出现在位于废区的据点。
话虽如此,《千变万化》原本不必特地前来警告。
理由是诺特等人的研究已触犯禁忌。他从前之所以只被永久逐出国去就能了事,是因为昔日的功绩,以及尚未实际进行实验,与操控魔力元素有关的研究,在帝国律法里被归类为最严重的「十大罪」。一旦实验东窗事发,轻则终身服役,重则被处以极刑也不得有怨言。
诺特不认为等级8的宝藏猎人,会抱有天真的想法,也不觉得他是忌惮「空界之塔」才这么做。
诺特一想到这里,羞愤地打断思绪。
「够了,事已至此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离开杰柏迪亚。」
杰柏迪亚有着最佳的实验环境。诸如城市周围存在着研究时,不可或缺的各种宝藏殿,身为大国也让人更易于取得必要的物资。对于遭帝国放逐的诺特来说,情感面上也不太愿意离开这里。
但他已决定放弃这里,反正自己被放逐后,仍白手起家发展至此。只要保住性命,终有一天能卷土重来。尽管不懂《千变万化》为何会手下留情,总之诺特无意再找他雪耻。
诺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盗贼询问说:
「有收到索菲亚的联络吗?」
盗贼听完脸色一变。其实索菲亚是唯一下落不明的成员。
她在执行作战的期间不曾露脸,落败后也失去踪影,即便用共音石联络依旧毫无回应。
既然本该由其中一名徒弟控制的「空界」被索菲亚强行取代,表示她在那时理当平安无事,无论她是被捕或被杀,再不然就是正在找地方躲藏,总之她音讯全无到有些诡异。
索菲亚为人坚强,绝非那种没能完成诺特的命令,就会销声匿迹的女性。
她是在数年前成为诺特的徒弟,倘若一开始就有她的话,实验大功告成所需的时间必定能大幅缩短,因此离开帝都时,诺特无论如何都想带她一起走。
此时弗利克忽然抬起头来,另外两名曾经被捕的徒弟也脸色有异。
「……师尊,关于索菲亚,弟子有事想禀报您。」
「弗利克──你应该不是想再提起以往那些无聊的蠢事吧?」
弗利克是个心高气傲的男子,至今曾多次向诺特提议降低索菲亚的阶级,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一如既往地执迷不悟,就表示他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弗利克先是被诺特瞪得全身一抖,却依旧直视着诺特说:
「弟子不敢……虽然弟子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总之索菲亚她──不懂是基于何种意图,似乎早已潜入《初始的足迹》内部。」
「……你说……什么?」
弗利克神色僵硬,嗓音不断颤抖,眼中布满了恐惧。
「虽然她故意压低帽兜,脸上戴副眼镜,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不起眼……但我亲眼看到了──那个人肯定是索菲亚。」
从弗利克的表情中能看出他没有撒谎。待在一旁同样曾经被捕的两名徒弟,也拼命点头。
诺特深吸一口气,开口下达全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