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朵莉•斯玛特是个爱哭鬼。
她的个性内向到不像与莉兹流着相同的血统,过去她一出事就会哭哭啼啼。由于她的哥哥安瑟姆生性沉默寡言,姊姊又是那样的性情,因此这种时候负责听她诉苦的人,就是我这位队长了。
偏偏我这个人知识不够充足,即使脑中至少有基本常识,但无奈每次听她诉苦几乎都是一头雾水。而我之所以能胜任西朵莉的倾诉对象,理由是她需要的并非「知识」或「有用的建议」。
西朵莉个性认真,为了成为优秀的炼金术师付出十足的努力,尽管她似乎想结交朋友,不过本身很有才华,唯一欠缺的并非知识或智慧,而是「自信」。
恐怕是其他成员在转眼间就变强,导致西朵莉无所适从吧。其实就我看来,她从一开始就非常强大,可是她对自我的评价很低,理想又特别高。
炼金术师是个相当万能的职能,而她也要求自己随时都得表现到最佳。
而我能提供的协助,就是自信满满地提供各种没用的建议,从背后推她一把。
如今西朵莉成了笑口常开,且首屈一指的炼金术师,这都是她努力不懈所得到的结果。
以下就是曾经扮演一名没用咨询师的我,暗中观察西朵莉的成长所写下的纪录。
*
西朵莉(十五岁)双眼泛泪说:
「我也想要……成为一名……战力……」
「你已经为队伍带来许多贡献啰。」
《叹气的亡灵》在攻击面与防御面上都出类拔萃,不过队伍里的中流砥柱其实是西朵莉。从补充物资到取得宝藏殿、魔物和幻影的情报,有时就连与人谈判也一手包办的她,纵然无法成为战斗方面的王牌,却已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且她优秀到几乎抢光我所有的工作。
因此我平常都没在处理身为队长的工作,只需站在西朵莉的身边看着就好。
但她对我这段发自内心且绝非敷衍的话语,摇头否认。
「不是的!我……也想参与攻击!我不想战斗时只是站在远处发号施令!」
「嗯嗯……就是说啊。」
面对把头靠在我胸口上的西朵莉,我用手摸着她的头,在试图安抚她的同时冒出来一个想法。
这应该不是炼金术师的工作吧?
明明她现在负责的工作都比我更多了,居然还想为队伍带来更多贡献?
事实上《叹气的亡灵》总会身陷激战,所以比起攻击不如精通辅助会更好吧?重点是我们的队伍里有太多斗志高昂的成员了。
我罕见地认真思考。
「……嗯~……既然如此,你要尝试看看投掷药瓶吗?」
西朵莉目前的职务是于战斗期间下达指示,以及战斗前后的辅助跟治疗。由于现在面对的战斗经常太过激烈,导致西朵莉在这段期间都无法介入,因此她要是能在战斗中做到辅助与治疗的话,将会对队伍大有帮助。
西朵莉闻言抬头望来,接着歪过头反问说:
「意思是……投掷我调合的毒药吗?」
「咦!?啊、那个,确实调合毒药也是炼金术师的专长啦……」
拜托你先让思维脱离攻击二字啦……
「可是既存的毒药,几乎都对幻影跟魔物起不了作用──」
「……抱歉打个岔,制作毒药不会违法吗?」
「请放心,我自然是已经取得相关证照──啊~原来如此……」
这个小妮子是何时取得证照的……?
西朵莉一脸认真地对着心惊胆颤的我说:
「意思是只要我调合出全新的毒药就好吧?而且毒性要强到能一滴杀死幻影或魔物。」
「咦!?」
「确实我至今都专注在恢复或辅助的药剂上……不过我扔的药瓶有可能会砸中姐姐或路克先生──」
「暂停暂停暂停暂停,你先等一下。」
这个小女娃在擅自总结啥呀,她完全没听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提点西朵莉说:
「那个……我觉得西朵莉你应该要更懂得去依赖同伴喔?」
好歹攻击方面就交给路克他们啦,谁叫这帮家伙除此之外一窍不通。
西朵莉听完我的建议,轻轻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而她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干了。
「原来如此……只要让姊姊他们具备这类抗性,就算砸中也无所谓啰。」
「!?」
「如此一来还能让他们百毒不侵,可说是一石二鸟吧?这真是个跨世代的好主意!我到底在烦恼什么,得赶紧着手研究才行!真的非常感谢你,克莱先生!」
西朵莉擅自得出结论之后,就这么笑容满面地,从目瞪口呆的我面前转身离去。
*
西朵莉(十六岁)咬紧下唇,眼角泛泪说:
「克莱先生,我已经不行了……我真是个窝囊废……」
「喔~好乖好乖,不哭不哭喔。」
在我出声安抚后,西朵莉伸出双手抱住我。
大概是最近有所成长,西朵莉的胸部越来越大,若她继续像从前那样毫不顾忌地抱上来,会害我无所适从。
即使隔着厚衣物,也能清楚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但既然西朵莉都不介意了,我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
「因为敌人的等级太高,我投掷的药水都命中不了!」
「嗯嗯,就是说啊……」
西朵莉的毒药战术威猛无比,其毒性之猛烈,一滴即可杀死拥有坚硬外壳的魔物,有时因而讨伐的敌人数量,凌驾在身为攻击手的路克和莉兹之上。大概是受到此事刺激的缘故,莉兹跟路克更加勤于训练,三人有段时期在讨伐数量竞赛上势均力敌。
西朵莉依偎着我的身体,嗓音颤抖说:
「怎么办……我再这样下去会被人抛弃的。」
「嗯嗯,并没有这回事喔……」
你应当是辅助职能吧?为啥要在攻击职能的竞争里参一脚?有时见你直接冲上前线,吓得我为你捏把冷汗喔。
真要说来是当你在那边大撒毒药时,就一整个有点怪怪的。
「你也是时候该回到炼金术师的本分上吧?而且你也对投掷毒药有点腻了吧。」
「炼金术师的本分……」
西朵莉彷佛想确认我的心跳声般,将耳朵贴在我的左胸上。
这些事怎样都行,包含莉兹在内,你们都不觉得自己在与人相处的距离上,有点怪吗?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耶……
「确实身为炼金术师……比起投掷药瓶,更应该利用魔法生物去对抗敌人才对。」
「嗯……?嗯嗯,就是说啊。」
使唤魔法生物与调合药剂都是炼金术师的看家本领,例如制作人工生命、魔像以及史莱姆等仿造生命体来当成战力。由于成为宝藏猎人的炼金术师相当稀少,因此不太有案例能参考,但听说致力于研究的炼金术师,也会让自己制作的魔像来担任护卫。
相信这做法比起投掷毒药健全多了。
「可是我在这方面已做过许多研究了,克莱先生。无论是史莱姆、人工生命、魔像或合成兽──全都不堪一击……根本无法在我们的探索中派上用场。」
「嗯~……」
「虽然这里面强度最高的是合成兽……可是想强化就需要强大的魔物尸体,强度也跟材料的取得难度成正比──另外依照组合还会发生免疫力失调──或是欠缺可塑性──」
西朵莉泪眼汪汪地哭诉着。尽管听不懂她在讲啥,但她似乎已为此付出许多努力。想想这世上几乎没有能与高等级宝藏猎人抗衡的魔法生物,毕竟要是可以轻易制作出来的话,宝藏猎人之间早就出现一堆炼金术师了。
「嗯嗯,就是说啊,毕竟也只有宝藏猎人,才能够从高等级宝藏殿平安归来嘛。」
我看西朵莉还是乖乖专心负责辅助就好了吧?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光是辅助就够令人忙碌了。
当我感慨地说完后,西朵莉突然抬起脸来,以充血的双眼对准我。
「只有宝藏猎人才能够探索高等级宝藏殿……没错,只要利用宝藏猎人就好了!」
「……咦?」
西朵莉在我怀里喃喃自语。一旦她变成这样,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不管怎么说,西朵莉果然是莉兹的妹妹。
「合成兽──就是将强大的部位接在一起──如果同为人类就不必担心免疫问题──还能透过魔力元素补强──人体的魔力元素吸收率也──」
「嗯嗯,就是说啊……」
看着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的西朵莉,我用手轻轻梳理她的头发。
「可是这种素材根本拿不到。克莱先生,我们总不能去猎杀宝藏猎人吧……?」
「咦……!?的确是不能喔。」
这个小妞在乱说什么危险发言,当然是不行啊。
「我先声明,无论如何都不许犯罪,你有听过因果报应这句话吗?」
大概是平日里杀死太多魔物与幻影,导致她的道德观有所偏差,真叫人伤脑筋。
避免让儿时玩伴们偏离正道,应该就是我为数不多的职责之一吧。
小西轻轻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因果报应……犯罪──宝藏猎人罪犯……大监狱……原来如此,那里确实有着天资过人的宝藏猎人素材──」
「???????」
西朵莉究竟在说什么?我之所以无法理解她的话语,单纯是因为自己的脑袋不够灵光吗?就在这时,西朵莉忽然垂下眼帘。
「可是……我办得到吗?」
看着那不停颤抖的纤瘦肩膀,尽管不懂为什么,西朵莉难得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虽然我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凭着她这身才华与累积至今的实力,我相信她无所不能。那么,我该做的事就只有从背后推她一把。于是我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是不清楚你想做什么,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达成的。」
西朵莉将身体贴着我就这么经过一段时间,能感受到她逐渐恢复精神。
几秒过后,我眼前站着脸上泪水已干的西朵莉。
「……说的也是,任何事情都得要挑战看看。非常谢谢你,克莱先生!我这就去拟定计画!」
「好的好的,你加油喔~」
老实说我一头雾水,但至少应该有帮西朵莉解决烦恼。
于是我笑着目送振作起来的西朵莉离去。
*
「……我不小心搞砸了……克莱先生……」
西朵莉显得相当沮丧地在我面前低着头。
她因为被人怀疑是大监狱集体逃狱事件的帮凶,而陷入困境。
由于诸多间接证据都指向西朵莉•斯玛特是帮凶,因此就算没有发现决定性的证据,也只有我与《叹气的亡灵》的成员们相信她是清白的。
我也动用自己来到帝都后所建立的各种管道为她伸冤,但最终还是只能让已被视为头号嫌疑犯的她,继续停留在头号嫌疑犯的立场上。
都怪我太没用了,而且脱逃的高等级宝藏猎人罪犯们,一个都没有抓回来。
负责维持治安的第三骑士团四散各处,杀气腾腾地寻找着逃狱的犯人们和证据。
我真窝囊。只剩无力感充斥在心中。
「我愿意承受这个污名,毕竟我也得背负部分的责任。而且检方非得找到犯人不可。」
「这起事件……有许多需要检讨的地方。不过……我下次绝不会再搞砸,一定会做得尽善尽美。」
不过西朵莉非常坚强,就算名誉受损,还被判处宝藏猎人最重的惩罚调降等级,她看起来仍与往常无异。
此刻的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眼眶泛泪,从此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出色炼金术师。
「话虽如此,我也有获得很棒的素材喔,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而且她表示自己有取得好素材。尽管我不懂是怎么回事,但幸好她已经放眼未来了。
西朵莉开心笑说:
「这一切都是多亏克莱先生,真的非常谢谢你!」
*
西朵莉(十七岁)双颊泛红,满脸喜悦地说:
「克莱先生你看!虽然还在研发中,但我终于完成雏形了,因为很想让你第一个看见……所以我就把它带来了。」
我眼前站着一名身躯宛如由灰色岩石组成的男子。
此人身高超过两公尺,尽管拥有人的形体,肌肉却发达到非比寻常,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条紧身三角裤,以及头上那个眼部挖了两个洞的布袋。那焦黄色的布袋随着剧烈的呼吸不断地起伏。
这外型当真让我饱受冲击。即便我见识过无数脑袋有洞的宝藏猎人,却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理智断线到如此地步的存在。
首先闪过我脑中的疑问并非「这是哪位?」而是「这是啥东西?」假如西朵莉推荐眼前这只生物成为《叹气的亡灵》新成员的候选人,我有把握能立刻对外宣布要辞职退休。
「它具有十分出色的性能!如此一来也适合前往高等级宝藏殿!果真天然素材就是不一样。虽说有许多素材都浪费掉了……不过我决定将它取名为杀杀小弟。」
「嗯……?」
杀杀小弟像是回应呼唤般,以尖锐的嗓音喊出「杀杀」二字。
我还是首次见到这种生物。
被这幕吓得倒弹的我开口提问。
「这是什么?」
「那个……魔法生物。」
「咦!?魔法生物!?」
这东西的确符合「魔」这个字,但外型是比恶魔更像恶魔。
西朵莉轻声一笑。至于杀杀小弟那长满结实肌肉的肩膀,则随着剧烈呼吸大幅起伏。
「没错,它是魔法生物,也是我的最高杰作!由于它的魔力元素吸收速度在素材时期就已有保证,因此它会随着前往宝藏殿的次数越变越强喔!」
光从它这样的外表,就已经称得上是最强了吧?还是说最狂呢?而且日后会变得更强大啊……
重点是你要带着它到处跑吗……?我说小西呀,你真是变得好坚强呢。
……暂停暂停,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感觉这东西与炼金术师无关吧?
而且说它是魔法生物,这又是属于哪种魔法生物啊……!?简直是太疯狂了。
话说我能从纸袋的黑色破洞里,看见杀杀小弟那目光如炬的眼睛。害我感到一阵想吐。
羞怯地敛下眼帘的西朵莉,战战兢兢地表达意见。
「那个……我经此一事变得稍有自信了,并打算继续钻研目前近乎停摆的其他魔法生物研究……当然无人能保证会很顺利……」
我避免将倒弹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和颜悦色地提出建议。
「西朵莉,你可以试着去外头的研究室,跟其他炼金术师一起做研究,我相信会比你独力进行带来更多好处。」
「……咦?」
并且向其他人请教一下何谓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