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该再继续,心里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实。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梦境尤其诚实。感到不安的时候,薛德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陷入同样的梦魇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垫的那个名叫巴洛特的弹匣商人,他所说的话,还是让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不管怎么说,信仰门卡那林圣教的国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须留下血缘浓厚的后代子孙"这样的法律。
"人类阿,变软弱吧!"
过去,人类烧毁了这个世界的恶行,让众神深感愤怒,便从人类身上夺走发动魔法的能力。
之后经过了数百年,直到科学映正了魔力经由遗传而来之前,人类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断放纵自己交欢享乐。结果,导致人类拥有的魔力越来越薄弱,连带的也使得强大的魔法与带有力量的语言也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错──正如同神所训示的,人类这种物种已经变得弱小,而且弱小得无法与过去相提并论。世界上的各个机关好不容易察觉到这个危机后,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进行再次找为优良魔法基因的运动。他们举国家之力主张让同属性的男女结婚,若能交媾产子更是再好不过。为此而制订的法律,就被称为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如果是因为有这条法律的关系,我才被生下来。那么,也许我的父母,其实并不相爱……?)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制机关"里出生的,而父亲和母亲也只是为了产下拥有浓厚血缘且魔力高强的孩子,才发生了肉体关系──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隐约注意到这残酷的事实。
基于法律而发生关系的男女日渐增多这件事,也就代表着薛德立的双亲彼此很有可能并不了解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也许那段关系里并没有薛德立期待的戏剧性和经过。说得再深入一点,薛德立甚至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父母的事。爱珥,妈妈的头发颜色跟我一样吗?还是说,她是像爱珥文一样,有着乌鸦羽毛般美丽的漆黑颜色呢?回忆起来,小时候我经常吵着要爱珥多说一些关于父母的事;对爱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记忆吧……
"对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样,对那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关于父母的事,不过我会代替母亲尽全力保护你,请你原谅我吧……"
(啊啊,真是的。为了不让爱珥感到悲伤,我早就发过是不要再去想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梦到这种事呢?可恶,与其要做这种梦,还不如赶快清醒过来吧!)
老是这么不干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吓得自己实在太惹人厌了。薛德立拼命想挥开在身边游荡拼命纠缠自己的睡魔,而猛地从睡袋中探出身来。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触到睡袋外冰凉空气,血管好似缩口袋一样倏地收缩起来。
这里离雷尼斯敦约莫六十席巴(译注:计算距离的单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为"霜降山脉"的深山中落脚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连绵不觉得山岳就像在赤红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层纯白的糖浆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爱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从雷尼斯敦到艾瑞金,从菩提树勋爵港直接经由内海这条路是最快的,只可惜从菩提树勋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国的征战而全面封锁,薛德立等人只有自食其力在大陆西侧移动、或先折回克拉普斯敦,在横渡内海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习惯漫长船旅的三人,最后还是决定横渡西侧走陆路一途。在菩提树勋爵塔上短程连络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迹"之称的阿堪萨斯港都。
从这里开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时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乡──加里安鲁德王国所在的大陆西侧。接下来只要横越这座如猛兽獠牙连绵不觉得霜降山脉,便能到达已被斯拉法特并吞的就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宫廷就在不远之处。
"现在就要越过这座山吗?应该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买来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开口道。
在名为"阿克峰之牙"一带的驿站搜集得来的情报,得知邮政马车虽以停止运行,但若没有下雪,还是可以横越这座霜降山脉的。
"怎么办?"
"可是,离冬天结束还有四个月呢!现在虽然有点吃力,不过还是趁早爬过这座山比较好吧?"
三个人在烦恼许久后,还是决定不等春天到来,直接攀越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来之前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况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点知道真相而日益烦躁。再加上爱珥文也要求想快点到艾瑞金的总寺去参拜,所以才决定加快脚步攀越眼前的障碍。
安普洛希雅没有反对。
上山至今已经三天了。
夏天的时候,一群马夫好心地告诉薛德立等人他们用来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应冬天时可以借他们留宿。这个时期虽然不太会下雪,但吹过阿克拉峰之牙的强风还是会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
"实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怀抱着烦恼睡着的关系,也或许是刚才那擅自想向父母关系的梦魇作祟,今早醒还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确认一下躺在身旁的爱珥文和安普洛希雅还沉沉睡着,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脸来转换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导雨管下,发现了让马饮水的储水槽,便拿红灰抹在脸上搓揉起来。这是用经阳光曝晒的羊齿燃烧后所制成的碳酸钾,为了让贫苦人家能够使用而制造城的简易肥皂。由于一般肥皂使用的苏打原料必须缴交特别税,像薛德立这样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这种茶红色的羊齿灰。就算这种羊齿灰也能把皮肤上的污垢洗得相当干净。
"嗯、嗯,声音好像还是怪怪的……"
薛德立试着用喉咙发出声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这座高山,但从前天开始喉咙的状况就有点怪怪的。
要说怪怪的,除了喉咙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地方。近半个月来,身体各处经常会有受拉扯的疼痛感。无计可施的薛德立,也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走路就会疼痛不已的身体,一边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没有发烧啊!"
若是感冒,迟早都会自行痊愈,但经过三天、又经过了十天,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薛德立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焦虑。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咙沙哑的症状似乎有愈来愈严重的倾向。
"这里该不会又是铅山吧?"
想起在库林凯尔发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头。因为不晓得那里是座铅山,当时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头。
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原本还昏沉沉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脸洗干净后,薛德立这才注意到下颚扎手的触感。
(哎呀,应该趁脸上还有泡泡的时候顺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准备掏出收在腰间的小刀。
就在这个时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点拿不稳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转过来!"
说话的同时,她还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后。
"你要做……"
"求求你,就这样听我说。其实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背对着安,薛德立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所透露出的紧张情绪。
因为她要求不能回头,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七上八下浮动起来。
"那、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爱珥不在的时候,私下告诉你。"
"咦?"
吃惊的薛德立下意识地想回头。
"不、不要乱动啦!要是看到你的脸,我就没有勇气跟你说了。"
既然安会刻意避开爱珥,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想让爱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让爱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来自加里安鲁德,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军的商队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点了点头。
只要和安普洛希雅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觉她身上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她虽然有大剌剌的一面,但平时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和用大陆共通语说话时完全没有地方腔调的标准发音,都和一般人大相迳庭。就算是为了旅行把一头金黄色的长发绑成粗麻花办,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还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气质。想必她也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和优雅礼仪的教养。
"关于这件事,有些话我非告诉你不可。"
"非告诉我不可的话?"
"薛德立,那个……我要说的是……你还记得在雷尼斯敦发生的事吗?"
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雷尼斯敦?……啊!"
想起当时安飞扑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脏鼓动不由得一颤。
"你曾说过,你很重视我吧?之后,我又对你……做了那种事……"
替安买冰淇淋回来后,一切都发生的相当突然;先是感觉到安的呼吸吹拂在脸颊边,接着她柔软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换言之,薛德立被安强吻了。
原本冰凉的气温似乎瞬间消弭无踪般,薛德立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你不记得了吗?"
"啊,不不不是啦,我记得啊,我记得很清楚,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连自己也不晓得心跳怎么会变得这么快,薛德立只能用力点头。
虽然背对着,还是可以听见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的声音。从飘荡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就能察觉出安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情绪,好似她所谓的重要大事。
蓦然间,她发出透露着烦恼的焦躁声音开口了。
"薛德立,你听我说,当时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种事,是因为……"
──糟糕。
薛德立顿时感到发慌。
薛德立已经发觉安到底想说什么了。那是当时的自己说不出口却满溢心头的情感,原本该是由自己主动说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欢你。"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抢先一步说出口了。
薛德立,这真的好吗?
居然让女孩子主动向你告白,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没、没有错,这样实在有失男人的面子呀!)
这句话不自己说出口是不行的。当时没能说出口,都怪我太不争气;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继续背对着安。
"等一下──────!"
薛德立呼地一旋身,转过身面对安。
"安,你听我说──"
安普洛希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与薛德立面对面,却立时张着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只见安一脸僵硬地颦眉蹙额,还一步步从薛德立面前向后退开。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讨厌啦,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连薛德立也傻了。
"讨厌什么啊,你到底是……?"
"你、你的脸上……"
"我的脸上怎么了吗?"
闻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红的下颚。
"喔,你是说胡子啊?"
"胡、胡、胡子?为、为什么你会……"
薛德立突然撇过脸,有些不悦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你想说我一点都不适合留胡子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这毕竟是……"
"不、不要过来啦!"
薛德立边解释边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着像后退一步。不知为何好似连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难为情般地满脸通红。
"而、而且你的声音也太沙哑了吧……这、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薛德立啊!"
听着安蛮横粗鲁的语气,薛德立也气得不禁大声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干嘛突然生气啊!你不是说有事想告诉我吗?"
在莫名其妙的发展下,竟演变乘薛德立将安逼到小屋外墙边的诡异场面。被安像发现什么可疑东西般瞅着看时,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这么矮吗……?
(真是太奇怪了。这阵子我的身体老是疼痛不已,难道是因为……)
"安,关于刚才的话题……"
薛德立把手抵在墙面上,将脸凑进安的面前。
"你说不想让爱珥知道……咦,你的脸好红喔。该不会你也感冒了吧──"
安普洛希雅的肩头倏地一颠。
"是不是发烧了呀?"
就在薛德立想伸手替她量一下额头的温度时,安突然在耳边大叫。
"不、不要碰我!"
啪──!
才刚洗好的脸硬生生被狠很掴了一巴掌,力量大到让薛德立原地旋转了一圈。
"哇啊!"
在转了一圈后,失去平衡的薛德立更是以亲吻地球表面的狼狈姿势摔了个狗吃屎。
"呜哇!"
从鼻梁传来的强烈痛楚让薛德立怀疑是不是被撞歪了。紧接着发现,有什么红红的东西正从鼻子缓缓低落到脚边的地面上。
"啊……"
"哇啊!"
凝视着自己染上鲜红的掌心,薛德立的亦是也逐渐飘远。
耳边传来安普洛希雅的大叫。
"什么嘛!这全都是薛德立不好啦!"
望着安的背影如脱兔般奔离而去,薛德立只能茫然呆伫立在原地。
"为、为什么我会……"
才刚用羊齿灰洗干净的脸,这下就得再洗一次了。
这个时代,名为月之时代。
世界上友好几个国家。领土虽比过去缩减不少,但现今支配这块土地大多数仍是月海王国;而它的周遭也有好几个如繁星拱月般的零星小国。
这些小国里有铁壁国加里安鲁德,也有大主教治理的圣教国门卡那林。而最近积极向外延伸势力的,便是由名为龙王的国往所率领的飞翔国斯拉法特。
"我有什么办法,胡子就是会自己长出来嘛!"
两边鼻孔都塞着止血塞,薛德立一脸窝囊地出声抱怨。
"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
"唔,这、这种事也不用一一报告吧!"
从刚刚开始就感到坐立难安的安,连说话都失去了往常的活力。
"都怪你发出那么奇怪的低沉声音啦!况、况且,你不是说很久以就曾经变过声吗!"
看薛德立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模样,她又接着开口。
"所以我压根想到你是在变声啊!搞什么嘛,如果是因为长高所以身体变痛的话,你早点说出来不就没事了。人家还以为你生病了,白白为你担心了很久耶!"
"什、什么嘛,我自己也很惊讶啊,这有什么办法嘛!"
待在一旁的实习修女爱珥文,只是带着微笑默默凝视着一大早就唇枪舌战吵个没完的两人。
"总而言之,薛德立不是生了什么怪病,真是太好了。"她开口插话道。
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正以门卡那林圣教国的中心,艾瑞金为目标,从雷尼斯敦一路往东行。
被喻为"大教廷"的艾瑞金既是门卡那林的总寺,也是以绝对信仰中枢为中心的学问之都。门卡那林圣教在世界上拥有数以千计的教区,可说是组织最为庞大的宗教,位居最高权位的札普奇克以"盾牌"为名,倡导世界应有的和谐与稳定。在这块大陆土地上,除了晓帝国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指定门卡那林圣教为国教。
薛德立一行三人为了追回在"满月都市"教区被偷走的"铳姬",正马不停蹄地在大陆各地旅行搜索。
"铳姬"指的是现今已然失传的古老时代遗物当中一把武器。传说中,扣下那把枪的扳机,持枪者就可以让一个他所想的"词汇"从世界上消失。
在那名为"破晓前夕"的大战中──
当时,被发射的"铳姬"从成千上万的人类身上夺走某个"词汇",也将半个世界烧成了灰烬。
消失的不仅仅是个词汇而已。沉醉在欲望中的人类不但滥用魔力,而且遭到他人恶意掠夺时,更是利用魔法加以报复。于是词汇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
永不熄灭的业火,不断重复的报复行为……
愚蠢,
实在愚蠢,
愚蠢至极的人类。
重神终于对人类的行为感到份对,于是剥夺人类可以自行发动魔法的能力──许多自古传承下来的文是如是记载着。
在那之后,为了不让铳姬再现人世而将它解体,归在门卡那林圣教的第二大教区"满月都市"直中戒备森严地加以保管。
但,那件兵器却被一个拥有"奇美拉"异名的魔枪手˙奥利凡特不费吹灰之力地偷走了。
对孩提时代的事完全没有记忆的孤儿薛德立,当时正以修练生的身份在满月都市里修练魔学;在札普奇克主教的命令下,薛德立等人授命开始了寻回"铳姬"的旅程。
"起风了。"
爱珥文斜睨着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雾气,将大衣兜帽拉的更低了些。
"希望'漂白的魔女'别出现就好。"
"漂白的魔女是什么啊?"
"是出现在这块地域的暴风雪,它总是突然到来,将大地万物染上一片雪白。"
听爱珥文的语气,好像他曾亲眼见过那样的景象。
"像现在这种气温突然下降的日子,魔女经常会出现呢!"
"不会有事的啦,又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山脚下的旅社不也这么说吗?"
走在最前方的安蓦地转过头回应道。
这座霜降山脉里面,虽然标高三千卡特(备注:计算高度的单位)的群山有如野兽的下颚齿般连绵不觉,但这样的山势到了被称为阿克拉峰峡谷的地方就突然中断。由于只要走到这个峡谷就算不用攀越眼前的高山也无所谓,所以想往南行的旅人们,大部分都会选择走过阿克拉峰之牙。
薛德立一行人吐着雾白的呼吸,在山野间急急赶路;静谧的山林甚至遇不上其他往来的旅人。山理的野兽几乎都已经进入冬眠的助太,只有在峡谷的来回穿梭呼啸的强风不时吹乱薛德立的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
"……接着是、'青蓝的水泡'、'连绵不断的清澈溪流'。"
"……?"
薛德立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安普洛希雅从刚才就不停唱咏着古语。
"啊,前面好像就有了。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先解决了。"
"安,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啊?"
薛德立才一出声,安立刻满脸通红。
"干、干嘛啦,我说了些什么都无所谓吧!倒是你,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声音跟我说话啦!"
"什么嘛,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跟安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就、就是有关系啦!"
安普洛希雅忽然别过脸去,对感到莫名其妙而蹙起眉头的薛德立低声道。
"这、这样不是很丢脸妈……"
"嘎啊?为什么安会觉得丢脸啊?"
"怎、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好,你们要等我喔!"
怒吼似地说完后,安自顾自地走向道路旁的草丛中。
(搞什么,原来是要去解手啊……)
刚才安会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跟水有关的古老语言,大概是在探测这附近有没有溪流吧。
无事可做的薛德立环视了周围一圈。阿克拉峰山脉已披上冬季的外衣,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可称为颜色的色彩。只有如针般细小的绿色叶片,勉强可算是为一遗留下来的色彩,其他树木的叶子都已经全掉光了。为了度过即将揭幕的漫长寒冬,所有生物都换上了铠甲装扮来护卫自己。
"会冷吗?"
薛德立吐着白色呼息,转过身问了爱珥文一句。
"不会,你呢?"
"我没问题啦!会发出这种声音不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喔!"
每当薛德立表现出逞强的一面,爱珥文总会牵动脸颊,露出柔和的微笑。当姊姊脸上浮现这种笑容时,薛德立也总会感染般跟着扬起笑意。
"不知不觉间,你也长得比我高了呢!"
"啊,果然是这样吗?"
薛德立的声音中掩饰不了的兴奋。
"刚才我看着安时,就觉得自己可能是长高了。我不是说最近身体常常很酸疼吗,爱珥也会我担心不少,不过我想这种酸疼感,应该是长高时骨头互相磨合的关系吧?"
他站到爱珥身旁,一脸得意说着:"看吧,我果然长高了!"
薛德立说的没错,现在他的身高比爱珥还高出半根食指的高度。
"好奇怪喔,好像是爱珥便小了一样呢!"
"你是男孩子,一定会长的更高的。"
"是、是这样吗?"
薛德立有些难为情,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不过,若能再长高就太好了,我以后可是非得保护安……保护爱珥不可的呀。"
言语间,薛德立忽然若有所思地拉高了袖口。
薛德立的手腕套着一只三圈式的银色手环。猛然一瞧,看起来像是圣职者戴在身上的银色护身符。
"这个手环……其实是铅吧!"
薛德立的手环看起来虽然很像银饰,但其实是在表面镀色,里头可是如假包换的真铅。
为了抑制潜藏在体内的魔力,薛德立才会随身戴着这只由铅制成的手环。
魔力就像是一座精神岛屿──将心比喻在身体中浮沉的岛屿,因而这么称呼──为了要能将魔力充分释放出来,魔枪手必须经常让自己的精神处于开放状态。
为此,多数魔枪手的感受性皆比一般人更加强烈,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震惊、或是受大打击。因为感受性强,有的会在艺术方面展现过人的才华,有的则是积郁成疾,终至无法正常的生活。
换言之,魔力就仿如一把双刃的刀剑。
而所谓的魔力,则能与存在于自然界中的各种事物相互呼应。
其中最遭忌讳的物质,莫过于铅。
银能让魔力维持在稳定状态,铅则拥有与银完全相反的性质。简而言之,铅会否定并且反射魔力。如果精神时常保持开访状态的魔枪手身上佩带具有这种性质的铅,精神岛屿释放出来的魔力就会无时无刻地被反弹,进而对魔枪手本身的精神带来强大的负荷。
血液里的铁质跟微量银质里也蕴含着魔力,而魔力就是循着这些成分环绕全身。因此只要在皮肤上加上铅,立刻就会对皮肤下的血管产生作用,不需多久的时间就能直捣精神岛屿。
"爱珥是因为知道我的魔法还不安定,才会让我戴上这只手环的吧?"
薛德立怯怯地摸了摸在手腕上的手环。指尖立刻感觉到沉淀淀的重量,但过没多久,原本沉重的感觉便慢慢舒缓了。
"没能好好像你说明,我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如果告诉你这是铅手环,你一定会很在意自己体内潜藏的魔力吧?"爱珥文开口说道。
"不,没有关系啦!会这么做,是因为爱珥文很关心我嘛!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爱珥了呀!"
他慌张地放下手腕。但爱珥还是很担心地凝望这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薛德立。
"你一定很痛苦吧?戴着铅手环毕竟不是件轻松的事呀!"
"没问题的啦,巴洛特先生也说魔枪手最好能习惯铅呀!"
事实上,巴洛特(本名好像叫巴鲁巴力亚斯˙尼欧)是说"把铅戴在身上,不仅能隐藏魔力,也可以藉此锻炼耐力,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修练"。话虽如此,但他口中所说的铅,应该是指掺了银专门用来练习的贵铅吧?
"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身体也不觉得有什么负荷。况且我也不愿意在变得像和基斯决斗时那样,爱珥要我戴上手环是正确的。"
为了让姊姊安心,薛德立还刻意在语尾加重了力道。
据说就算是普通的人类,若长时间戴着铅也会因此发狂。换句话说,魔枪手最忌惮的物质,绝对非铅莫属。
但换个方式想,若想逮捕魔枪手,再也没有比铅更适合的道具了。
其中最有效的运用铅能力的,又属门卡那林圣教国的铁锤人。
他们的工作就是使用铅制成的手铐,去逮捕那些精神岛屿受到创伤,变得无法控制自己而发狂的魔枪手。
门卡那林的铁锤人不同于隶属绝对信仰中枢的僧兵,而是单凭一己之力逮捕罪犯。就只有这群人不但能够自由进出各地的出入境关卡,而且要是有紧急事件他们甚至拥有能直接和一国之君见面的资格。从满月都市偷走"铳姬"的奥利凡特也是被这些门卡那林铁锤人追捕的罪犯。
拥有这些特权的铁锤人唯一无法涉足的国家──便是黄金的黎明之国,通称晓帝国。
自从在雷尼斯敦发布开战宣言以来,月海王国就再也看不到拥有赤红肤色的晓帝国人。全是因为那条针对帝国人所颁布的强制遣返命令。从那之后,薛德立再也没见过巴洛特了,此刻想必他正为了这次的事件而急着返国吧?
"爱珥,你用不着担心,我绝对不会把这只手环拿下来的。如果又像之前那样丧失记忆,我也会很困扰啊。如果爱珥想要我一直戴着,那我就会乖乖把这只手环一直戴在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我觉得皆下来还会遇到许多危险,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请你千万不要把手环拿下来喔!"
爱珥文再次慎重地要求。
"你别担心。我不会拿下来的,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谢谢你。"
得到薛德立保证,爱珥文脸上随即泛甜美的笑容,但紧接着她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烦恼表情对薛德立说道。
"……薛德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咦,你问我的打算啊……"
为了看清楚姊姊此刻的表情,薛德立凝神细望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
"我当然是打算到艾瑞金一趟啊!绝对信仰中枢里,应该还留着我是个僧兵候补生的纪录吧。"
他以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僧兵候补生──被门卡那林修道院收留的孤儿,只要是男孩子几乎都会成为僧兵。
"喏,爱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咦……"
几乎快要不复记得的遥远过去,薛德立曾和爱珥文一起住在"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
姊姊爱珥文抱着还是小婴孩的薛德立的自己来到艾瑞金,薛德立想说的就是"这件事",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全是因为薛德立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头来,薛德立只中无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每当提起这件事,爱珥文就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摇摇头,住在洋房里的人也总是委婉地请薛德立离开。
渐渐地,薛德立有了认知,知道这是自己不该过问的是。
(如果大家都不肯告诉我,那我就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不想因此被别人讨厌。)
薛德立将过去封印起来了。就跟出生的事一样,他对必须成为门卡那林的僧兵一事,也没有一丝怀疑。
然而,离开门卡那林的藩篱,出外旅行的这段日子以来,薛德立越来越想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最近我经常想到关于父母的事。"薛德立接着说。
在门卡那林的组织中,那栋洋房到底存在着怎么样的机能?聚集在那个房子里的孩子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札普奇克主教要袭击那栋洋房?为何除了我以外的孩子全都被杀掉了……
奥利凡特口中的事实……还有薛德立从周围听来的──不,是自己所认为的真实全都显得暧昧不明,所以才让薛德立更觉得混乱。就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都无法分辨。谁在说谎,而谁又是真诚的人呢?事实是如何,而真实又是如何?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能接受一切了。"
薛德立满怀信心地认为,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冷静地接受大家极欲隐瞒的那些真相。
伊柏利特的惨剧不会再上演了。所以才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意图被制造出来的;到底是谁期望着我的存在能改变什么;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才会造就现在的这个我呢。
我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让我更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走,这趟前往艾瑞金的旅程是相当重要的。到时候看状况,我可能会要求他们把我僧兵候补生的身份从记录中删除吧?"
从薛德立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服自己一般。
爱珥文的表情顿时罩上了忧郁的阴霾。
"到时候看状况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
"嗯,我也许不会成为僧兵了。我并不是不相信门卡那林,但不是经常耳闻札普奇克主教和斯拉法特联手,出动神圣铁锤军攻击其他国家的传言吗?其中正有主教偷偷利用寺院组织,暗自发展军事产业的恐怖流言哪!况且,在里姆萨的修道院中,也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想起了半年前曾造访过的里姆萨,还有那些有心人让孩童们制造魔法弹的事情,薛德立的音量顿时减低了不少。
"如果要我进入这样的组织,像门卡那林那样成为盾牌而战,我是真的办不到呀!不是为了纯粹的信仰,而是为了札普奇克主教私人的利益而战,这种事我绝对不做。"
"薛德立!"
"爱珥,你听我说。在伊柏利特修道院中,他们告诉我,门卡那林的铁锤军事为了制御大陆各国而存在的。这些维护和平的僧兵,难道记该为了某些特定的国家而出动武力吗?我并不这么想。"
对爱珥文这种虔诚的门卡那林教徒而言,薛德立的这番话听在耳中就像背信忘义般不可饶恕吧?只见她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厉阴沉。
"你这些话……是想舍弃信仰的意思吗?"
"不是的,我并不是不相信神。成为保护天地万物的盾牌──门卡那林的教义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薛德立又接着说。
"我却不得不感到迷惘。像爱珥和里姆萨的艾丝缇菈院长以清贫的侍奉方式过活,这样的人生的确很美好信仰确实是必要的。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穷苦的贫困然家,只要成为圣职人员,便能学习医学或学问。这是因为寺院在募集了富人的捐献之后,再以教育这种形式回归到其他人身上。正是国家没有能力为人民提供教育,圣教中才会聚集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材,人们会把圣教当作人生的基础视为理所当然,我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是错的,但是……
薛德立伸出手,揪扯着心脏位置的衣料。
"因为我拥有能操空枪枝的能力,他们便要我成为守护门卡那林的士兵。但我还没有坚强到能为了信仰舍弃一切啊!我一定是……"
爱珥文悄悄将自己的掌心覆在薛德立紧紧揪着胸口的手上。
"你会感到迷惘也是当然的,这并不是坏事呀!薛德立,比起急着想做些什么,你会停下来思考,是件很好的事唷!"
薛德立轻轻摇了摇头。
"我究竟是为何而战?我不想成为一个连杀人的理由都暧昧不明的杀人凶手。既然门卡那林援助的斯拉法特,我总有一天也非得和晓帝国对战不可。
爱珥,巴洛特先生虽是个异教徒,但我并不觉得他向札普奇克主教所说的,是个被邪教污染了心灵的恶魔。他是个人类,非常普通的人类……他的手也非常温暖喔!"
薛德立不动声色地跟爱珥文分开一点距离。要是安回来看到这一幕的话……一想到这里,薛德立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只是想了解真正的自己。到了艾瑞金,我就能知道自己为何存在的理由。我觉得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哪,爱珥,我要了解真正的自己,然后重新活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薛德立惊讶地抬起头。
"咦,爱珥……"
"如果你不愿成为僧兵,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爱珥文纤细的肩膀微微摇晃着。
"如果离开了薛德立,我没有办法活下去呀!"
"爱珥,你太夸张了啦!"
薛德立刻意以说笑的语气回应。
"我又没有说要和你分开。爱珥是我重要的家人呀!我们绝对不会分离的。"
像在寻求保证般,爱珥文抬起热切的视线望像薛德立。她脸上那恍惚迷蒙的表情,让薛德立霎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我可以相信你吧?"
"唔,嗯。"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吧?你不会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吧?"
"咦!"
爱珥文柔软的身体突然贴了上来,柔顺地偎在薛德立的颈项边。
"爱珥……"
仿佛受到强烈撞击般地,她的体温……充满弹性的柔软身躯没有一丝缝隙贴上薛德立的身体。
"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害怕你被别人抢走。因为'某人'的关系,薛德立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啦!爱珥真是的,从以前就爱乱操心。"
薛德立慎重地搂紧比自己矮一个拳头高度的姊姊。
"爱珥是我重要的姊姊呀!"
说出这句话时,怀里的爱珥似乎颤抖了一下。
爱珥的颤抖,感觉不像人类,反而像是别种生物的蠕动般,连薛德立都讶异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不由得望向被自己拥在双臂间的爱珥文。
映入眼帘的是爱珥文的黑法。
多么美丽的头发。就像濡湿的乌鸦羽毛般,散发出柔顺光泽的黑色长发……
"哪,薛德立……"
"嗯?"
感觉爱珥文的身体倏地变僵直,薛德立试着想窥探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做呢?"
薛德立一时之间没办法理解爱珥文话里的意思,不禁出声反问。
"咦,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姊姊看待,你会怎么做呢?"
"不想被我把你当成姊姊看待……"
爱珥文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你会把我丢掉吗?你会不要我吗?你会把我丢下来,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吗?"
"爱珥,你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耶。"
"我才不奇怪!"
环抱着薛德立颈项的双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我才不奇怪……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奇怪。没有错,这一阵子我一直都怪怪的。连我都不懂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安,可是有见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都无法改变……
爱珥文转动着那双桃红色的珍奇眼眸,直视着薛德立道
"从今以后,我也会一直一直待在薛德立的身边,'不管必须做出什么事都无所谓'!"
"爱珥……"
"所以薛德立也要一直待在我身边;你绝对不可以背叛我唷,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说、说什么背叛啊……"
爱珥文加重语气重申一次。
"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薛德立?"
"我、我知道了……"
敌不过爱珥文的魄力,薛德立只能略微颔首。
薛德立觉得很紧张。
因为爱珥文的脸孔就近在眼前。跟爱珥文平实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觉得爱珥长得很漂亮,但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这样的距离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薛德立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无论是爱珥凝视自己的视线、或是叫唤自己的声音,还有过于娇柔的说话音调,就连过于紧密的拥抱方式都──
"唔唔!"
为了和爱珥分离一点距离,薛德立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动不了。不知所措,爱珥文已经紧紧环抱住薛德立,让他想动也不能动。爱珥文的右手抵住他的后脑杓,另一只手则环住背部,将脸埋在薛德立的胸口:这种拥抱方式简直就像牵制身体自由的角力动作一样嘛……不对,这种的才不是拥抱呢。
是被捕获了才对。
"爱、爱珥,放开……"
薛德立试着加重语气,就在这个时候。
"百亿万的母亲阿尔斯特罗梅利亚,我要向万物的摇篮,然后成为墓碑的您提出请求──"
这首著名的"决斗"咏唱,突如其来地在薛德立与爱珥文的周围响起。
"咦……"
薛德立惊讶地回过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一个看起来与薛德立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握着枪站在不远处。"薛德立˙雅利鲁夏!我这个超高等级的魔枪手狄摩西˙柏伊得,在此向你下达战帖。
现在就把一切交由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审判,和我一决死战吧!"
"什──"
下一秒,地表突然渗出如翡翠般的绿色光芒,缠住了薛德立的脚踝。
"糟糕!爱珥,你快点避开!"
瞬间,薛德立迅速地把爱珥文推出了魔法阵外。
仿佛从沙子底下浮现出古代的浮雕,地面开始出现文字。那道萤光的翠绿光芒,没一会儿就已描绘出土魔法的阵形。
"这是古里札里耶的魔法阵……"
主掌契约的第零,同时也是地母神阿尔斯特罗梅利亚的眷属,以古里札里耶鲁为媒介所绘出的五角形魔法阵,又名"古里札里耶鲁魔法阵"。五角形的炼成阵有足够的安定性,经常被魔枪手拿来进行决斗,在魔枪手的圈子中可说是最流行的魔法阵。
咻咻咻……待魔法阵绘制完成后,圆的中央紧接着浮现出古里札里耶鲁几个大字。
"被关起来了……?"
薛德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亦来,除非谁先朝着天空鸣击空包弹,否则魔法阵中的两人都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少年刚刚使用过的空包弹弹匣滚落到薛德立的脚边。连问都没先问一声就搞这种把戏,就算是温吞成性的薛德立也露出一脸阴沉的表情瞪向对方。
"你到底是谁啊!居然还用魔法阵把我关起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来夺走跟你一点也不相配的等级牌啊!"
少年挺起胸膛,超级有自信地这么说。
(这家伙……!)
薛德立瞥了眼他卧在手中的枪枝。
(这家伙也跟以前的基斯一样,到处找人决斗吗?)
另薛德立感到诧异的是,这个突如其来开手要求决斗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微卷而无光泽的金发配上焦糖色的眼瞳,并不能引起太多注意,他的鼻子附近长了些雀斑,整体看来稍嫌壮硕。
简单来讲,他太胖了。
"没想到薛德立˙亚利鲁夏竟是个小鬼,还真让我吃了一惊啊。能够打败人称'红色鬃毛'的基斯˙巴西里斯,从他身上夺下等级牌,我还以为是个更了不起的魔枪手呢!"
刻意夸张地耸了耸肩,少年开手道。
"哈哈哈哈,其实你只是侥幸赢了他吧。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赢基斯嘛!像你这种小鬼头,跟四七二等级一点都不相配啦!"
"你说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个小鬼!"
薛德立不甘示弱地回嘴,心里却对这个少年竟知道自己曾与基斯对战一事深感诧异。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我和基斯的对战、还有最后是由我获得胜利,除了在场得似个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呀。)
薛德立想起了在雷尼斯敦的咖啡店和巴洛特话别时,他曾这么说过。
"接下来可是非常辛苦喔!这样子你的名字就会刻在世界各地的等级塔上。世界上想要打倒你的厉害魔枪手就会过来吧!你就好好加油吧!"
"不会吧……"
薛德立隔着衣物握住颈项间那块曾是属于基斯的等级牌。
"哼哼哼,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自称狄摩西˙柏伊德的少年,挑衅地答道。
"从没拿过任何等级的你,居然以无等级新人的身份打倒了基斯,现在每座决斗城都大肆流传着关于你的流言喔。大家都在猜,那个薛德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你会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我当然是看的世界树才知道的呀!"
狄摩西眯细了眼,露出一副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
世界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中心──传说它位在大海中央──是株银色的巨大魔树。
不可思议的是,这株世界树整颗都是银色的,而且据说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世界树全都系出同根,彼此相系相连。人们以为世界树随处可见,但他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世界树的枝桠部分罢了。
而被称为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分身的世界树叶片,则会成为魔枪手的等级牌;刻在上头的文字属于地灵的管辖范围,人类绝对无法随意书写篡改。
"只要触碰世界树,就能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和哪个家伙决斗过;而你曾经打败那个赫赫有名的基斯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呢,你的等级牌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囊中物了!"
狄摩西举起手上的银色枪枝,一脸不屑地对薛德立露出狞笑。
"哼,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快点向我求饶吧!"
"谁会怕你啊,别开玩笑了!"
这时,道路旁的矮树丛忽然摇晃了下。
"等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阿!"
"安?"
从枯萎的灌木从走出来的,是刚解完手回来的安。她一看到霸占了道路正中央的魔法阵,不由得瞠大双眼。
"安,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全都是这家伙一个人搞出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
安普洛希雅双手叉腰睨视着魔法阵中的两人。
"你们两个,居然选在这种地方进行决斗,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啊!要是有马车从这里经过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安普洛希雅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从山坡那头传来车轮卷动土壤的喀啦喀啦声响。
"有马车来了?"
薛德立的脸孔瞬间发青。
"怎、怎么办才好,现在又不能终止决斗。可是如果不先解除魔法阵的话,马车就不能通过了……"
就在薛德立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马车也越来越接近了。
"那个是……"
狄摩西突然轻咋了下舌根。
没想到攀上山坡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台奢华的两头马车。不同于这附近随处可见的邮政马车,不仅整辆车身都图上明亮的黑彩,下半部还装有弹簧。
"是上了黑漆的马车耶,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野岭啊……"
安睁圆了眼睛,自言自语说道。
当三人都蹙起眉头对这样马车行起注目礼时,马车也停在薛德立等人的跟前。
"咦……?"
"狄摩西少爷,让您久等了。"
车夫朗着声,出声道。
"狄摩西少爷?"
用眼角于光瞥了下薛德立等人的夸张反应,站在魔法阵内侧的狄摩西满脸无奈,幽幽开口道。
"查理,我不是教你不用跟来了吗。"
名叫查理的马夫缓缓拿下戴在头上的筒型高帽,接着退去两层式的外套。
"不是吧!"
安普洛希雅惊讶地叫出声来。
退去外套后,查理身上还穿着一套找不出绉折的燕尾服。而燕尾服下则是连脖颈处的钮扣都一丝不苟扣得好好的衬衫,再加上让人觉得呼吸不顺的领结。会觉得他难以亲近,应该是覆在他右边眼镜上的单片眼镜的关系吧。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染上花白;给人个印象与其说是男佣,倒不如以管家的职位来称呼他还比较恰当。
说得明白点,这样的装扮根本不适合外出旅行。
"可是,现在已经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了呀!"
"下午茶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你听好了,查理,我现在可是在跟别人决斗耶,你明白吗!"狄摩西咬着牙回应。
从西装掏出银制怀表,熟练地以单手打开表盖确认时间。
"好的,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说完,又把怀表收回胸前的暗袋。
"……"
薛德立等一行三人只能哑口无言地注视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
不晓得原本藏在什么地方,只见查理从马车上卸下看似沉重的皮箱,便着手进行生火的动作。放在皮箱中的,好像是一整套茶具吧!磨得光亮的银制水胡、富有黄铜龙头的热水平,就连坐垫也一应俱全。
"啊啊,差点忘记了,我是柏伊德家的馆家,名叫查理˙蕃茄酱。"
慎重其事地,查理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安普洛希雅和爱珥。
"你真是太周到了。可是,身为管家却放着家里的事不管,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问题,因为我身负柏伊德家的家族使命呀。"
"呃,你的名字就叫蕃茄酱啊?"
"想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查理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不理会正准备决斗的两人。魔法阵外的查理正循序渐进地泡着茶。没一会儿,看似高价的茶杯便递到为此感到稀奇的安普落希雅和爱珥文手上,气氛霎时变得一团和气。
"啊,这个樱桃用红酒腌渍过了,好甜好好吃喔!"
"这些樱桃是用来代替果酱放进红茶里的。"
"真厉害,这种银会燃烧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近市面上开始贩售起一些添加了一点简单魔法的银制品喔。"
(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和乐融融啊?)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薛德立,忍不住发出抗议。
"安,现在不是悠哉喝茶的时候吧!"
"我有什么办法嘛,你们不是要决斗吗?"
安手里捧着郁金香形状的杯子,刻意耸了耸肩。
"你赶快把那边的事解决吧。在那之前,我们会在这里和蕃茄酱先生一起喝茶等着的。"
"什么啊?"
"薛德立,你要加油喔!"
啜饮着加入大量果酱的红茶,爱珥也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加油,就当替薛德立打气。
一阵恼怒顿时袭上薛德立的心头。
"那、那个老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是为了找我,才出门旅行的吗?"
突然被个陌生的少年叫住,紧接着就是单方面的决斗,薛德立气得连说话语气都粗鲁了起来。
狄摩西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回道。
"查理事我们柏伊德家的管家,他当然得跟着身为主人的我呀!"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在找人决斗时,都是驾着自家用的马车前往的呀。哼,还真是个大少爷呢!"
"你说什么,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狄摩西皱了皱鼻子,一口气镍出了决斗时的咏唱。
"阿顿的贵夫人啊,请赐予您的骑士由沉睡在地底的火焰所锻炼出的两把剑吧!"
黄绿色的闪光从地底窜出来,薛德立不由得倒退了几部。
"哇啊啊!"
"要是你还想讲歪理,就让我用实力证明给你看!薛德立˙亚利鲁夏,好好看清楚我的力量吧!"
决斗正在展开,薛德立连忙从腰际间掏出红色杰米。
"太慢了!第一波攻击就由我先收下了!"
趁着薛德立还在确认枪枝里的弹匣时,狄摩西已经执枪发射出第一发魔法弹。
那把枪的独特外型,让薛德立不禁瞠大双眼。
(那是罗帝利可斯的最新型手枪!)
罗帝利可斯是足以和桑尼赛德公司或杜南柏恩公司拿来相提并论,专门出产兵器老字号公司;主要是生产基斯所使用的斯拉里克752和薛德立本身所使用的红色杰米525等左轮式手枪。
杜南柏恩公司主要生产的是安普洛希雅所使用的丹比耶尔之类的大型枪炮;桑尼赛德公司一开始并没有涉及魔法枪的版图,而是以制造铅弹为主,直到最近才开始入驻魔法枪的市场。
(居然会使用那么难以操纵的枪枝,这个名叫狄摩西的家伙到底……)
望这那把由罗帝利可斯出产的枪枝,薛德立满心诧异。
"咦?"
那个骷髅头标志不是传闻中的……
"斯可尔尼克?"
"你说什么?斯可尔尼克?"
将杯子从嘴边拿开,安忍不住探出身。
"那不是全世界只有三把的超高级手枪吗?"
趁着薛德立分神注意安所说的话时,狄摩西大叫。
"去吧吧吧吧!"
他所射出的子弹破裂开来,从中飞散出如网子般的魔法式。
"横亘大地的青蓝色静脉,
把被尖锐的利牙贯穿撕裂当成光荣,
比海神的三叉戟更加锐利,
虚渺又清澈透明的您啊!"
诵读咒语的清朗音质,怎么听都像是女性的声音。换言之,这发魔法弹并不是狄摩西亲自封咒制造的。
(不是这家伙的声音?)
薛德立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
(他打算一开始就不让人摸清楚他的底细吗?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擅长水系咒语?……真让人搞不懂。总而言之,得先防御他的这一波攻击才行!)
带有"青"字眼的魔法咒语,薛德立直觉这应该是水系的魔法式,同时脑子里也是思索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
如果这是狄摩西自己的声音,也救代表着他或多或少都应该拥有水的属性,那么他对相反属性的"水"理应比较不拿手。若真如此,薛德立只需搜集与火系相近的咒语展开攻击变成。不过,既然他没有亲自咏唱水系咒语,就表示狄摩西很有可能是偏向火系属性的。
"别把那些弹匣商人当笨蛋,可别以为什么是都由自己一手包办最好,最重要的是懂得动脑筋去运用啦!"
巴洛特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句话,如今却让薛德立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原来如此。在遇上这种状况的时候,若有收集他人制造的魔法弹就能派得上用场了;所谓的缺乏实战经验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啊啊,我果然还是不成气候啊!)
薛德立以极快的速度回转弹仓,同样快速地扣下扳机。
"舞动吧,口中的红色鱼鳍啊,
宣告是人的兴衰成败。
生物体内隐藏的色彩,
天网,是异常鲜艳的血红──"
第一次组合成句的"赤光"咏唱,就连薛德立本身也觉得不太流畅,但逸出口的魔法咒语仍慢慢地酝酿出热度。
("赤光"是以"红"为中心,我虽试着把类似的古语搜集组成句子,但究竟能和水对抗到什么程度……如果我没有会错意就好了。)
狄摩西起得先机发动攻击的咏唱,正好也在此时到一段落。
"百万之牙,遵从居天宫的公主驱使,
请降下与无上深远慈悲相对的锐利刀锋。
冰柱啊,落下吧,
以迎向死亡之姿落下吧!
"是冰柱姬之牙──!"
看窗了狄摩西所击出的魔法。那一瞬间,薛德立的脑子已经开始计算自己释放出的"赤光"能否和狄摩西的"冰柱姬之牙"相互抵销。
(没问题的,他在使用"冰柱姬"时所咏唱的咒语太弱了,我赢了!)
就在狄摩西的魔法式宣告完成的同时,薛德立的头顶也冒出好几块锐利的冰柱……如玻璃般透明的物体,便是冰柱姬之牙的真正形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使用刨子或磨刀石加工,浑然天成的尖锐刀锋,正并列朝薛德立的身体落下。
深呼吸一口气后,薛德立的魔法式也完成了。
"受黄金洗礼而生的红色线索,
奔像黎明尽头的骏马啊!
将那苍白的容颜染上鲜红吧!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脚边射出的赤红光芒,像是与对准薛德立落下的冰柱相抗衡般,慢慢地将它融化了。狄摩西所制造出的青蓝色冰柱并没有化成粉末,而是化成金色的光芒,转而反噬握着斯可尔尼克的狄摩西。
"不是火吗?"
狄摩西的声音因惊讶而动摇。
薛德立所击发的"赤光"虽是以"红"这个字眼为主轴,但其实并不是火魔法。"奔像黎明尽头的骏马"是黑夜将明的隐喻,而赤光也是意指黎明到来前,第一道划破黑夜的曙光古语。
狄摩西会以水魔法进行攻击,算得上是一计妙招。在这种时期的温度里,使用制冰的魔法会使冰本身更具有强度。(反过来说,若在夏季使用冰魔法,威例子会被削弱)考虑到这里毕竟是浓雾密布的深山,最适合使用的还是地魔法与水魔法,威力当然也会因天时地利而增强不少。
为了与之对抗,薛德立必须使出火魔法才能消弭对方的水魔法攻势,但在这种丝毫感觉不到有火存在的大自然之中,就算击出火魔法也不会有增幅的效果。只能制造出更高难度的魔法式来与他相抗衡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的"冰柱姬"能否被薛德立的"赤光"顺利打消掉。
"可恶,居然做出这种骗人的魔法式!"
狄摩西连忙转动弹膛,射击出魔法弹。他的咏唱很短,想必是为了因应迫在眉睫的光攻击,才选择了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的魔法式吧。
"穿过土,
梳理大地,
从大王的巨口中沸腾涌现吧!
旋风啊,将阻碍全都扫平吧!"
是"太刀风"稍微加强过的版本。教人惊讶的是,这也不是狄摩西的声音。
"可恶,是到如今,这家伙还想隐藏实力吗!"
战胜"冰柱姬之牙"的"赤光"余威有如笼罩住狄摩西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袭击而去。但他紧接着发动的"太刀风"正如文字表面的意思般,随即化作一把透明的剑,切断了赤光所
形成的光壁。
因对抗"冰柱姬"而消磨了相当威力的"赤光",当然不敌新形成的"太刀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轻而易举地消灭掉了。
狄摩西霎时瞪大双眼。
"你这个家伙,居然害我白白浪费了一颗魔法弹。接下来这一招,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才对!"
两人几乎同时从腰间的弹匣套掏出魔法但,装填进弹仓中。
"吃我这一记。"
狄摩西发出怒吼。薛德立的口只也在同时扣下扳机。
随即啪啊啊啊啊的爆裂声,魔弹穿过枪杆发射出来。大气中饱涵的魔法元素受到触碰后,耀眼的光芒随之浮现。魔法文字──本身就具备偌大热量与作用效果的古代语文字。
"众多尸骸遭到曝晒,
插在埋藏骨灰之地的那把黑剑哪!"
薛德立的咏唱滑入空气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稳。这是他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组成闇魔法──
"那不是闇魔法吗,薛德立什么时候学会的?"
马上就听出"黑"魔法语的安普洛希雅难掩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而狄摩西的表情也更形扭曲。
"很好,我赢定了!你的'剑'是没办法赢过我的!"
"……唔……"
薛德立指示绷紧了脸孔,全神贯注地倾听狄摩西接下来的咏唱。
(我得找出来才行!这家伙倒底会变出什么样的魔法,利用古语为线索,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攻破他才行!)
"以金蛇为轮的形体。
乘载着不容许开启的罪恶之箱,
如命脉般留下车轮的痕迹,
奔驰吧!尽全力奔驰吧!马车……"
"唔!"
薛德立可以感觉得到,藏在胸口深处的心脏正在猛烈地颤动起来。
代表灾祸的言语,正直接揪扯住自己体内的那块黑点。
薛德立低喃道。
"是'黑闇'!"
"这家伙该不会也想使用闇魔法吧?"
安普洛希雅放下茶杯,在一次探出身。
"哼哼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靠这一击来结束这场战斗!"
狄摩西夸耀似地扭曲了表情。
"你用来构筑魔法式的咒语实在太弱了,居然还用剑呢,剑是靠火锻炼而成的,用在火魔法之外实在是不是明智之举呀;这种事就连门外汉都知道唷!"
"我想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吧!"
咏唱的声音是非常高昂尖锐的女声。薛德立忍不住在口中轻啧了一声。
又不是他自己的子弹,这家伙到底想隐藏实力到什么时候啊?)
"蛇呀!将这句肉身当作道路蜿蜒蠕动的蛇呀!
运送死亡的静谧,化为黄金车轮,
乘着吹自遥远彼方的万风而来,
快快逝去吧!"
薛德立的表情蓦地一变。
(我知道了,是"命运的车轮"!)
背负着人一生中所有幸与不幸的马车,运送这一切事物的车轮,据说便是咬住栖身于远方神眼之岛的黄金蛇尾巴所形成的模样。
以命运为名的车轮──能将一切尽数碾碎的重量赶词语,应该没有比喻车轮更适当的比喻了吧。
(几乎在同时发动。)
薛德立的心里已有了笃定的答案。
(以同属性的魔法正面互击的话,能力较高者便能拔得头筹。能不能打败"命运的车轮",就端看这一会构筑魔法式的主词能否发挥作用──)
狄摩西所击出的"命运的车轮"已咏唱完毕了。薛德立也几乎分秒不差地完成了用来迎战的魔法──
"执起冥王的宝剑,
现在既要从腰间抽出那锐利的武器,
幸福之岛将因此化为地狱,揭开帘幕吧──"
接着,
"命运的车轮!"
"海格拉的黑剑!"
就连爱珥文也不禁叫出声来。
"海格拉的黑剑……是冥界守门人˙海格拉的武器啊!"
狄摩西的闇魔法以些微差距先行完成后,虽然身处深山,但原本还算明亮的午后时分突然像是发生火灾般冒出阵阵浓烟。
"怎么会……明明天还这么亮,居然能凭空制造出黑暗来。"
爱珥文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交握在胸前。
没洗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决斗,不知不觉竟演变成一场殊死战了。
仿佛拥有生命班自行汇聚变得巨大的烟雾,看起来正准备在空中绕成一圈;果不其然,烟雾没一会儿就形成了宛如刚磨制而成的铁车轮模样。
耳边传来喀啦喀啦的车轮声。虽然搞不清楚究竟在那个方位,但可以确定转动中的车轮正打算狠很碾过薛德立的身体!
(来得及吗!)
叽嘎嘎嘎嘎嘎!
薛德立准确无误地完成了接下来所要击出的魔法,也确定自己毫无偏差地发动攻击了。
一道黑色的闪光成纵向落下崩裂开来后,便如成群的虫子往四面八方散开般,黑暗随即朝周围溢开。偌大的黑晕没一会儿就在地面扩散开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镰刀般回旋反转的两把利剑倏地从那条黑色裂缝中飞弹而出。
剑身在薛德立的面前成X字形交叉──就在这个时候,狄摩西所制成的铁车轮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剑和车轮的话,当然是车轮的力量较大!这次是我赢了!"
狄摩西掩不住狂喜。
(好大!)
近在眼前的车轮足足是两个成人的大小。命运碾压人类的模样,肯定就像现在一样地毫不留情;此时薛德立忽然有这样的感觉。
(要冲撞了!)
喀叽──!
就像钝重的金属互相撞击般,低沉的撞击声在山林间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
过大的冲击,甚至让薛德立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所造出的黑剑就要如白雾般消散了。
但,狄摩西的车轮也和自己的状况相去不远,虽然还不到失去形体的地步,但偌大的车轮已经失去初登场时的霸气了。
狄摩西的车轮被剑身弹了开来。
"太棒了!"
魔法阵外的安普洛希雅开心得跳了起来。
"我的车轮……怎么会……?剑明明没有弹力可言的呀……"
软弱的声音低哑地从狄摩西的嘴角逸出。
"总算是避开了。"
得知自己防御了那个重得惊人的"车轮",薛德立总算是能放松肩膀好好喘口气。
"海格拉的黑剑"虽然以剑为名,但并不属于带有攻击性的武器。
因为海格拉和孥都是负责看守冥界之门的守门者,他们的使命就是手拿黑剑,将想要从冥界回到现世的亡魂抓回冥界。
所以,这个词最主要的含意是"拒绝"。他的名字只有在面对想要以蛮力冲撞而来的狂报对手才能发挥他的攻击性。
而狄摩西所制造的"车轮",就如同仗恃蛮力想要突破冥界之门的无礼之辈一般。就算平时只是默默守卫冥界之的海格拉,在遇上想靠蛮力强行突破的家伙时,还是会执起手中的
黑剑与之奋战的。
(呼,还好他中计了。)
如果狄摩西听得懂古语,他一定会被"剑"这个单字所迷惑,进而已为是攻击魔法吧。薛德立就是算计这一点。
果然如薛德立所料想的,狄摩西只听进了"剑"这个单字,便自傲地以为自己营定了。若薛德立使出的只是单纯的攻击魔法,想必是敌不过狄摩西的"命运的车轮"吧。
但,海格拉的交叉双剑却拥有足以反弹这世界上所有攻击的强大威力。
在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全面防御时,尽管是"命运的车轮"也无法强行突破。
薛德立的心思比狄摩西更加缜密。
"可、可恶,居然把我最得意的闇魔法破解了!可恶可恶可恶!"
看狄摩西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薛德立冷静地放话道。
"要投降的话就趁现在!"
狄摩西的整张脸瞬间涨红,愤恨恨地睨像薛德立。
"别开玩笑了,谁要投降啊……"
"你又想以不是自己制造的魔法弹来进行攻击?真要决斗的话,就拿出你真正的本领来一较高下吧!"
"你说什么。居然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本大爷是谁啊!"
"还是说,你根本办不到呢?"
"──唔!"
狄摩西的脸色倏地一变。整张脸就像熟透的蕃茄般,慢慢变得既僵硬又紧绷。
"……好、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照你的希望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攻击,你可不要后悔喔!"
他从胸前的弹匣套掏出一发子弹,接着打开斯可尔尼克的弹仓装填进去。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不可以!"
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薛德立和狄摩西同时看相魔法阵外。柏伊德家的蕃茄酱管家正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要在继续下去了。少爷,请您现在立刻中止决斗。"
狄摩西似乎也注意到藏在单片眼镜下那锐利的眼神。
"查里……?"
"暴风雪似乎快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因查理的一句话惊愕地抬起头来。
"暴风雪?"
循着查理伸手所指的方位望去,映入眼帘的连绵山脉几乎全染上一片雪白,怎不教人愕然。
"那些山……"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普通的颜色啊。"
直至前不久还能望见裸露出黑色矿岩的北侧山脉上有枯叶飘落,不知何时竟已被厚厚一层白雪所覆盖。只有薛德立等人所在的上空还残留一点蓝,白色的山峰附近聚集了大片厚实
的雪云,如雨丝般落下的白雪没一会儿就将山林也第一寸寸染白了。
"是漂白的魔女?"
爱珥文用手遮着嘴,惊讶地发出低叫。
"这下不好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难才行。那片雪云的速度实在快得太异常了!"
查理也起身冲到魔法阵前。
"少爷,请您现在立刻中止决斗!就算乘坐马车,我们也来不及逃到山脚下了,得赶紧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山中小屋可以避难啊!"
"我、我才不要,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狄摩西又恶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我还可以继续打下去,我还没有输!我一定比这个家伙更强!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漂白的魔女已经近在眼前了,没想到狄摩西居然还说出这种不分轻重的蠢话,薛德立忍不住怒斥。
魔法阵外的查理也大叫着。
"只要双方都同意中止决斗就可以了,请这位少爷也一起对空鸣枪吧!"
"查理?"
"就召蕃茄酱先生所说的去做吧。狄摩西,快点把你的子弹从枪里拿出来!"
"你只是个孤儿,没资格命令我啦!"
"唔!"
薛德立突然有种后脑勺遭到重击的错觉。
狄摩西或许也知道事态紧急,虽不情愿还是嘟着嘴从弹膛中取出子弹。
"你、你听好了喔,一定要同时进行喔!要是你慢了一步,后果我可不负责喔!"
"好啦,你动作快点就是了!"
"薛德立,快一点,漂白的魔女已经到这附近来了!"
爱珥文的叫声传进耳里的同时,薛德立扣着扳机的手指也悄悄施力,此时狄摩西也重新握稳了手中的枪枝。将拿掉子弹的枪枝以枪口朝向天空,薛德立算准时机和狄摩西一起对天
击出空包弹。
"在我两双方的同意下,解除契约!"
"解放古里札里耶鲁!"
吱啾──仿如是琴弦被割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两人举枪同时对空射出空包弹。
以此为信号,覆在两人脚边的黄绿色光芒和构成魔法式的文字都缓缓渗入土壤中。
"好,解除了,快点走吧!"
薛德立抢先冲了出去。
安普洛希雅随即摊开从山脚下的旅社要来的附近地图。
"真不巧,这附近并没有山中小屋。看是要折回今天我们才刚离开的那间小屋,还是继续向前进……"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怎么办?"
"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先退回去吧!途中我们在找找有没有可以避难的地方,总而言之还是先往回走吧!"
绝对之后立即准备动身的薛德立一回头看见还呆楞在原地的狄摩西,对于该不该邀他同行有瞬间的犹豫。
但薛德立用力甩了甩头,也甩开了脑子里的犹豫。
(啊啊,真是的!)
"过来啊!"
"……咦?"
狄摩西露出一点惴惴不安的表情望向薛德立。
"别说了,快跟过来吧!"
"可、可是,我……"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喔!"
被薛德立轻斥了一句后,他也只能咬紧牙根,默默地点头。
由于马车没办法进入从这里向东行的路径,查理只好放马离开,将马车丢在路边。沿着早上才爬过的山路,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后头紧跟着狄摩西和查理主仆二人。或
许是漂白的魔女越来越接近了,吹过身边的强风也越来越教人难以承受。几分钟前还捱得住,但现在瓜过脸颊的劲风就好像狠狠果了自己一巴掌似的。
"可恶,这是什么怪风啊!"
再一次拉低兜帽,狄摩西在嘴里碎碎叨念着。
最后,终于连雪花也混在劲风中狠狠刮在脸颊上,周围的景物没一会儿工夫就像被洒上小麦粉般逐渐泛白。
(雪下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况,这就是漂白的魔女吗……)
薛德立反手抹去沾黏在脸上的雪花,手指已经老早就没有知觉了;再加上脚边厚厚的一层积雪,根本连哪里是道路都搞不清楚。就连走在眼前的谙所留下的脚印,也会在转瞬之间
被不段落下的雪掩盖消失。照这种情形继续走下去,能不能回到山中小屋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狄摩西?"
听爱珥文的声音而回过头,这才发现狄摩西主仆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薛德立连忙赶到他们身边。
"笨蛋,不能把距离拉开啦!只要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就会看不见走在前面的人了!"
在查理的鼓励下,狄摩西虽然再次迈开脚步,但他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活力。也许是气温急遽下降的关系,大家的体力逐渐被夺走了。
堆积在脚边的白雪越来越厚。
薛德立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糟糕在这样下去,一定有人会捱不住而昏倒的……照狄摩西他们现在的体力状况看来,想撑到山中小屋是不可能了,得赶紧找一个能避开这场暴风雪的
藏身之处才行。
安普洛希雅也转过布满雪花的脸,大喊。
"薛德立,怎么办,现在已经搞不清楚方向了!"
为了让露出满脸愁容的安放心,薛德立只得硬逼自己扯出笑脸。
"没问题的,我们走的方向没有错。"
一个念头忽然掠过脑海,薛德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亮。
"对了,我可以使用魔法啊!"
话才说出口,薛德立连忙伸出冻得不听使唤的手从弹匣掏出光魔法。
"大家尽量靠过来一点,我现在就来打开'天幕'!"
光魔法中的"天幕"正如同文字所表达的含意般,是成圆盖状的光芒包覆住施术者的结界魔法。偏重防御性质的结界魔法对魔枪手而言没有制作的价值,但薛德立制作结界魔法就
是比制作攻击魔法的子弹来的更为热衷。
"这颗子弹没有经拓太多改良,效用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不过总比在现在冻死要好了。"
薛德立匆匆挑出"天幕"的子弹,打算填入弹膛内。
"呜!"
听到薛德立几不可闻的呻吟,安普洛希雅连忙看向他的双手。
"薛德立,怎么了吗?"
"子、子弹装不进去。"
似乎是雪水乘着风横向刮来渗进了弹膛中,瞬间冰冻后,才会造成子弹装不进弹膛的结果。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薛德立慌张地想把弹仓中的异物掏干净,但结冻的冰块并没有这么轻易融化。
"换我来试试!"
安普洛希雅把已经装进魔炮弹里的"炎柱",对这他们接下来即将踏上的前方道路奋力击出。
"穿越天界的炎柱啊。
贯穿红眼国王心脏的大枪啊。
反叛的狼烟随着喷出的血水上升,
放下牙孥修˙希毕亚那夸耀的尖塔之冠吧──!
简短而浓缩的古语由右至左将流动的白雪拦腰斩断,在耀眼的光芒中,魔法是在逐渐构筑成形。
一转眼的时间,安的炎柱已经完成了。仿若真的贯穿了天界,刺死红眼国王的反叛者牙孥修的那把神之枪般,冰雪在瞬间化为水蒸气,原本生长在附近的树林也尽数被烧毁成灰,
再不复往日的情景。
"成功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强大热度让安普洛希雅不由得欢呼起来,正准备踏上好不容易能行走的道路,但还来不及开心太久,安普洛希雅的表情又再转瞬间僵化。
"怎、怎么会这样……"
安努力造出的道路,在狂风大雪的侵袭下,没一会儿又染上一片雪白被阻断封闭了。
"这样不管有再多魔法也不够用啊!"
安普洛希雅束手无策地望像薛德立,爱珥文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不语;狄摩西大概是太疲惫了,连讲话的气力都已荡然无存。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连薛德立也为眼前难以克服的阻碍动摇。明知该尽早做出决策,但此时根本没有退路可供选择。
至少得避开这场暴风雪才行,薛德立凝神想找出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洞穴可供栖身,但脚边早已是一片雪白的世界,更不说靠双眼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魔法在这种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有了"魔法是万能的"的想法;但在面对强大的自然灾害时,人类费尽心思所想出的求生方式却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薛德立一行人犹如是拿自己的生命,亲自验证了这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道理。
在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平白消耗体力而已。既然如此,不如用火来融化薛德立的弹膛,或是利用安的魔法尽可能地继续向前走……
(对了,狄摩西!)
薛德立猛一回头看向身后的狄摩西。
"狄摩西,你有没有什么派得上场的魔法弹?我的枪现在不能用了,不过你的话……"
──就在下一秒,一道强烈的光芒突如其来在薛德立一行人的眼前乍泄。
"哇啊!"
过于炫目的刺眼光芒,让在场所有人无不抬起手臂护住脸。
(这个是……)
薛德立等人权都被这凭空出现的巨大光求包围住了。
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中,教人忍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好像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在脸颊边弹了开来。
然后慢慢融化。
(好温暖。)
薛德立不自决地感到恍惚。原本冻得像冰一样的鼻梁和头发,都在温暖的光芒触碰下渐渐消融了。可以感觉到皮肤下的血液又再一次流动起来……
"汝等,柔软的物体啊!"
光球说话了──不,不是这样的。说话的不是光球,而是另有其人。有谁就待在光球的外围!
(这难道是光魔法……?)
薛德立看着从光影中出现的人物,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那是个少女。
她撑着一把小小的白伞。那是比大都市的贵夫人们所撑的雨伞伞柄更长的蕾丝阳伞。
而少女身上的服饰,也几乎全是薛德立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宛如羽毛般柔软飘动的衣襟、胸前的袖褶,从袖褶下方到腰际则是用类似塑身马甲的东西来强调少女纤细的腰身。
下半身则是套着如花瓣般轻飘飘的蓬裙。那并不是现在大嘟师留情的骨架裙撑所撑出的蓬度,而是以好几件衬裙所制造的多层次感。
(好像光之精灵一样……)
凝视着眼前的少女,薛德立有一瞬间忘我。
薛德立甚至认为,少女跟那耀眼的光芒也许是同质的存在。不管是细致的腰深获没有一丝红润的脸蛋,都在强光照耀下几乎透明。像是患了重病般的苍白面容中,只有那赤红的唇
瓣微微颤动着,那也是少女的五官中唯一能感受到生命的部位。
忽然,从那赤红的唇瓣间,逸出了如稚幼孩子般的低语。
"薛……得……?"
"咦?"
薛德立不由得抬起视线,发现她也正深深凝视这自己,如棉絮般轻柔的发丝苗绘出少女的脸颊线条,看起来几乎透明的眼瞳和嘴唇并没有受到刺眼强光的干扰,仍是直勾勾地只深
深凝视着薛德立一人。
这是,她的嘴唇又再度蠕动了。
"薛德、立!"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的薛德立掩不住满脸惊讶。
少女丢开手中的阳伞,直到刚才都感觉不出半点颜色的脸颊倏地染上红晕。她惊喜得叫出声来。
"薛德立,你是、薛德、立、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丢开的阳伞立刻就被狂风吹远,但少女一点也不在乎,仍继续说着。
"是、我啊!"
不知为何,她说话总断断续续的。
"我是、绮德琳、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绮德琳……?"
"我们、曾一起、住在、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啊……"
"咦?"
薛德立如遭电击般,全身猛地一震。
"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
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位于克拉普斯敦的北部,是薛德立幼年时曾待过的亚利鲁夏研究基地。
(这个少女难道也曾住在那栋洋房里吗?可是,当时除了我之外的孩子,应该全部被杀掉了才对啊……!)
"啊!"
名叫绮德琳的少女兴奋地朝着薛德立奔来,却差点摔了一跤。
"危险!"
薛德立连忙冲出去,牢牢接住她小小的身躯。
抱住绮德琳后,薛德立不禁为她如人偶娃娃般纤弱的体形感到愕然。好轻啊,轻到我接住的好像是跟羽毛还是什么一样。
被薛德立及时抱住的绮德琳,抬起头露出一脸甜美的微笑。
"果然,没有……错……绮德琳、在行馆里、就、看到、了、薛德……立、好像、很冷、呢。现在、已经、暖和、了喔……?"
"行馆?"
"那里,绮德琳、和大家……都住、在那里。"
"薛德立,那里有一栋房子耶!"
安普洛希雅从刚才就紧盯着周围的环境,她指着光球靠近的方位喊道。
在枞树林的包围下,前方确实有一栋看似牢固的石造宅邸。从外表看来,就像是栋老旧的建筑物。就算在纷飞大雪中,当地特有的尖塔状屋檐仍然相当醒目。
但,直到刚才为只都没有这栋房子啊?不,应该只有没有看到而已吧!
明明就近在眼前──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绮德琳的双脚好像完全使不上力般,现在仍紧紧偎在薛德立怀里。她应该是没办法走路了吧,从她那种断断续续的讲话方式就能猜想得到,她的身体应该不太好。
"喂,你到底是……还有那栋洋房的事……"
就在薛德立感到事有蹊跷而准备开口询问时,一道突来的尖锐叫声遮断了他未竟的话。
"绮德琳!"
偎在薛德立怀里的绮德琳反射性地回应那个叫声。
"绮莎、拉……"
有个如黑色子弹的东西从行馆的方向飞了出来。狠狠撞向薛德立后,不由分说地立刻从他怀里抢走绮德琳。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一时失去平衡的薛德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哇啊!"
"不可以这样啦!怎么可以在漂白的魔女到来时,还跑到外面来呢!"
言语间,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穿的黑色大衣脱下来盖带绮德琳身上,而且完全没把倒在地上的薛德立看在眼中。
包裹在毛皮大衣下的绮德琳,因毛皮大衣的柔软触感而怕痒似的笑出声来。
"没关、系啦,我有、撑伞、啊……"
"现在可是在下大雪耶!而且你撑的是阳伞才对吧?这种天气撑阳伞哪有什么用啊!"
"可、是……绮莎、拉说、上面、要是、飘东西、下来、时、就药、撑伞、啊……"
"所以我说,这种时候应该要撑普通的雨伞才对吧,你这个笨蛋!"
像是不懂绮莎菈为何发脾气般,绮德琳不解地微侧着头。
"那个、啊……我从窗户看到、薛德、立了,他好像、很冷、所以、我也使、用魔法了……"
"薛德立……?"
这个时候,她才头一次转头看向薛德立一行人。
这个时候。
(双、双胞胎?)
薛德立惊讶得忍不住倒吞一口气。这个名叫绮莎菈的少女,竟有着和绮德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面孔。
而对方在看到薛德立等人时,也是同样惊讶得表情;但、眼前名叫绮莎菈的少女脸上,却露骨地摆出警戒的神情。
她开口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被她用那双责难似的视线瞪视时,薛德立等人有一瞬间几乎忘了刺骨的冰寒,只愣愣伫在原地。
"我是……"
不知为什么,当时的薛德立心里并没有"总算得救了"的感觉。
"哇啊,好棒喔!"
一踏进屋里,薛德立便不由得脱口逸出这句话。
以山中小屋的规格而言,这栋行馆里的空间摆设实在太豪华了。
密实牢固的石造外墙,就是为了抵抗今天这种突然袭来的暴风雪吧?为了能巧妙的避开积雪,屋脊的角度好比野兽的触角般,比一般的屋檐更显陡斜。
不同于厚实稳固的外观,行馆内部则强调与外头的世界全然不同的温暖装潢。就像加了许多砂糖仔细煮到入味的焦糖般,显得明亮而温馨。天花板和墙壁全贴上霍香蓟的殷红色壁
纸,地板是仔细磨光过木头地板,上头还铺上了看似奢华的毛皮地毯。
冒出温热火苗的壁炉中,除了焚烧木头的味道外,还透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用来装饰壁炉边框的,则是颇具年代赶的彩色陶砖;雕饰彩绘出神话某一章的瓷花砖,细致到连染上
煤油污渍都不免教人感到可惜。
(没想到这种深山中,居然会有这么奢华的房子……)
薛德立在女仆的带领下,仍不由得伫足观望四周。环视了这栋房子一圈后,他才注意到房子随处可见某种印记。
"那是蜜蜂的印记!"
仔细一看,就连握在掌心中的黄铜门把上也伫停了一只蜜蜂的雕饰;柜子的把手是蜜蜂,连用来装饰墙面的花砖也是蜜蜂的图案。
而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莫过于在通往里头房间的大厅地板上,所描绘出的巨大蜜蜂魔法阵。
这是薛德立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在大圆圈上画上了八角形的魔法阵,就好像把成千上万只蜜蜂关在里头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整片如马赛克般的景象,从中延伸出无数的线成放射
状散开,让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想起曾在古代遗迹中见过的古代日时钟。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魔法阵啊?这栋建筑物该不会和什么魔法有关连吧?)
薛德立深感困惑。
而且大门旁还放着看似经常使用的鞋油和鞋拔,就连用来挥除沾染在外套上尘埃的毛刷都一应俱全。在这种连马车都驶不进来的深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如此频繁的出入呢?这栋行
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此时,薛德立也下意识地寻找救了自己一行人,那个名叫绮德琳的少女身影。
(那个名叫绮德琳的女孩……虽然被另一个露出险恶表情的女孩子带走了,不过她确实提到了关于亚利鲁夏洋房的事,这么说的话……)
薛德立觉得胸口似乎窜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也许她会知道那些我已不复记忆的事也说不定呢?)
绮德琳为了从寒冷之中拯救薛德立一行人,确实是使用了魔法;虽不知道她没有枪是如何击出魔法的,但代表那到耀眼光芒的古老语言确实就是古代语言。
如此一来,绮德琳曾待过亚利鲁夏的大洋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也许她也和薛德立一样,总之是已经逃过了那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若真是如此的话,该有多好啊!)
思及此,薛德立不免感到焦虑。真希望能快点再见到她,我想问问她关于我所遗忘的过去;虽然我完全不记得她,但感觉得出她对我并不陌生。就算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事都无所谓
,只要她能说出关于我的过去──
若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情报,也许就能寻回自己的过去、也能知道关于我父母的事了。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找到线索,让薛德立的胸口就快被兴奋的期待塞爆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人来到了眼前。
"欢迎光临啊!'外来的课人们。'"
薛德立闻声抬起头。
走进玄关后,站在大厅迎接薛德立一行人的,是个穿着深绿色天鹅绒礼服、单编肩膀上还围了条银狐皮草的女性;从她的外表看来,约漠视三十出头的年纪。她有着一头夹杂了几
缕黑丝的金发,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嘴上艳丽的唇彩。
"我是珍妮˙珂达。会从玄关进屋来的,你们可是第二组客人呢!"
"初、初次见面,谢谢你救了我们。"
五人分别像眼前的女性寒暄致谢。
"因为突然的暴风雪,还好有你家的小姐救了我们一命。"
"啊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漂白的魔女好像正在屋外肆虐呢……原来如此,所以绮德琳才会跑出去救你们啊!"
珍妮若有所思地将手指抵在嘴边轻敲了几下,目光在薛德立、狄摩西与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酱先生交互比较;不知为何,她的视线完全没有放在安普洛希雅或爱珥文身上,好
像她们的存在并没有太大兴趣……
被她看得心头直发毛,薛德立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救了我们的那位绮德琳小姐,是你的女儿吗?"
"哎呀,呵呵呵呵呵。"
妇人笑了,披挂在她肩膀下银狐眼睛似乎正瞬也不瞬地睨视着薛德立。
"我应该算是这里的老板吧!刚才救了你们的并不是我的女儿,你口中的那个女孩,是我们这里的蜜蜂。"
"蜜蜂?"
"顺带一提,这里是'蜜蜂之馆'。"
"蜜蜂……之馆?"
薛德立下意识地看向妇人的脚边,她的脚正踏在巨大的马赛克蜜蜂化向上。
"你已经见过绮德琳了吧?那孩子因为发生过某些事,所以身体有点问题。啊!不过其他杂事都会有工蜂代劳;如果觉得她不错的话,想直接指名也不成问题唷!"
珍妮轻抚了抚披在肩上的银狐毛皮,就像把它当作心爱的宠物一般。
"你说的指名,到底是……"
"哎呀,你身为魔枪手,却不知到我们蜜蜂之馆是做如何营生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我是魔枪手?"
薛德立的表情瞬间罩上一抹阴霾。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明明完全没有对她提起自己是个魔枪手的事呀!
薛德立已经反手握住悬在腰间的红色杰米,但珍妮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隔着飘散出香气的扇子轻笑道。
"哎呀,先别提这种事了。老是站在那种地方,一定觉得很冷吧,请快点进屋来,到火炉边取取暖吧。"
妇人热情地邀请薛德立进屋来,而薛德立也没有半点迟疑地往暖炉的方向走去──
"你不行!"
被这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薛德立猛然回过头。
遭到阻止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后准备进屋来的安普洛希雅;此刻珍妮的扇子正不偏不倚地抵在安普洛希雅的喉头。
"什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出去。"
"你说什么?"
薛德立慌张地插进两人之间,将安护在自己身后。
"为、为什么她不能进到屋子里呢?"
"我不是说了这里是蜜蜂之馆吗?您'这位少年'还真是可爱啊!"
那明显看轻自己的事现,让薛德立不禁畏怯。虽然她的气势凌人,薛德立还是硬从喉咙挤出声音回道。
"那、那你说的蜜蜂之馆,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为什么对我和狄摩西就……"
"简单来说,这里是娼馆。"
虽然理解珍妮话里的意思,但薛德立还是整整眨了五次眼睛。
"娼、娼馆……?"
"薛德立!"
身后的安普洛希雅紧紧握住他的手。凝视薛德立的双眼看起来像是在劝谏些什么、又像在低诉些什么。
从安脸上的表情,薛德立领悟到自己想到的并没有错。一股热烫的赤红蒸气忽然从身体深处沸腾窜出。
此时的薛德立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
"那、那个,也、也就是说……这里的女人全都是……那个……就是……"
混乱的思绪让薛德立连说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出口。整个脑袋就好像失控的旋转木马一样,不停地回旋又回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遭到拒绝的安普洛希雅,直到此刻仍恶狠狠地瞪着珍妮。
"你说娼馆根本是骗人的吧,如果这里真的是公营娼馆,应该会挂出识别证才对啊。更何况,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也没看过这种蜜蜂印记啦!"
珍妮并没有因安普洛希雅的大吼大叫而感到退怯。
"我不是说了我们都是蜜蜂吗?这位小姐应该也知道蜜蜂是什么吧?没错,我们会在身体里制造蜜,提供给渴望这些蜜汁的男人们。若想靠蛮力强取豪夺的话,我们也会使出锐利
的毒针……不过只要是女人,几乎都有这种特质吧?
"什……!"
珍妮的说法根本不算回答安普洛希雅的问题。发现话题已被转开的安,脸上表情瞬间变得险恶。
"那,你们就是没有营业许可证啰,这是违法的!"
"这位小姐还真教人伤脑筋呀!我说娼馆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这里其实是隶属门卡那林圣教,赫赫有名的研究机关唷!"
"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珍妮展开手上的扇子。
"这几位少爷小姐,你们仔细听好了。我们可不单单只是陪睡,和男人睡觉生小孩,才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
"咦……"
闻言,薛德立不由得露出一副呆愣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我曾经听过喔。门卡那林的'生命之泉'机关,在世界各地都设有生产所呢。"
从进门至今始终沉默不语的狄摩西,突然出声加入与珍妮之间的对话。
"狄摩西……"
"这里就是了吧。一开始你们就是有计划性地让属性相近的男女交合,进而产下魔力强大的后代吧?"
狄摩西又接着开口,藏不住的强烈好奇心也跟着浮现在他脸上。
"我曾在满月都市的决斗城里听过,世界各地都有让魔枪手免费留宿的住宿设施。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魔枪手可以免费住在蜜蜂之馆里,只要选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
生,然后在她们身上播种就行了。在蜜蜂之馆出生的小孩子全都会成为支撑门卡那林这个组织的军队;男的当修士,女的当蜜蜂,我说的没错吧!"
"在这栋屋子里的人,并不全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唷!"
珍妮并没有收回扇子,而是用倨傲的口吻回道。
"像我就是从加里安鲁德来的,钢材和你们打过照面的绮德琳也是。因为这里离伊摩亚很近,反倒是几乎没有来自月海王国的人呢!再说了,可不是随便那个魔枪手都可以成为我
们的入幕之宾唷!再怎么说,这里都是要制造最接近纯血的机关,劣种我们可是不屑一顾的。"
被当作劣种看待的狄摩西恨恨地咬紧牙根,立刻出生反驳。
"无礼的女人,你知道我的等即是多少吗!我可是三位数呢,我是七五九喔!"
"七五九?"
一旁的薛德立不禁转过头,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重新打量狄摩西一遍。他方才说的话,对薛德立带来莫大的冲击。
(果然是这样啊!不管是他那把斯可尔尼克手枪,还是他手边所握有的王牌数量也好,感觉上他好像比我要更惯于决斗的样子。虽然和我差不了几岁,但狄摩西却是靠他的实力赢
得那么高的等级,不像我只是"侥幸"──)
胃部似乎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突刺着,薛德立感到一阵刺痛。
我真的好羡慕狄摩西能大方地夸耀自己的实力呀!
(像我就说不出口。我没办法挺起胸膛大声说:"我拥有这种等级!",因为那并不是靠我自己的实力得来的等级牌。)
好羡慕啊!
此时薛德立正无意识地对狄摩西投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钦羡眼光
(我也得更加努力找机会和别人决斗才行。为了变得更强,我必须战斗!)
但,面对狄摩西高傲的宣言,珍妮却像只想快点把拿着破碗向自己乞讨的乞丐赶走般,不屑地回应道。
"呵呵呵,你说等级啊?现今这种时代,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吗?"
"你说什么!"
"是血啦!"
他从礼服袖口伸出手臂来,将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腕举到五人面前,好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一切都能靠血来证明。不管是这个人的魔力、属性、还是价值;并不是只要身为男人都有一尝蜜液的资格,你们必须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行。"
"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仔细看看地板上的这张图,这并不只是单纯的马赛克画像,而是判定盘。只要把血滴在这上面,就能知道其属性与魔力了。"
"判定盘!"
薛德立旋即想起在雷尼斯敦市预见的弹匣商人˙巴洛特所持有的判定盘。
他曾说过:"总有一天阿,我们这些魔枪手都会去打扰遗下的地方啦!"
"……当时巴洛特先生话里所指的,大概就是这里吧?"
那个自称巴洛特的弹匣商人,教导了薛德立许多关于魔法的知识。关于等级、关于决斗、魔力的属性还有特异的遗传性等等……回想起来,似乎也曾从他嘴里听过"蜜蜂之馆"这
个名称。
虽然有些强势和莽撞,薛德立还是很喜欢巴洛特。如果可以的话,薛德立真的很希望能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多听一些他边贩卖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发生的趣事。
但,想和他再见上一面,应该难如登天吧?包含雷尼斯敦市在内,月海王国在几个月前发布了对他的国家˙晓帝国的宣战。所有待在月海王国中的帝国人都已经被强制遣返出境,
或是遭到流放。
而巴洛特的本名是巴鲁巴力亚斯˙尼欧。他是晓帝国的女王˙贝尔德莉洁二十五世的亲哥哥。在这场战争中,他也是众矢之的的存在吧?既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就更不可能亲
易地和他再见上一面了。
那个时候,如果能再从他口中得知更多详情就好了。思及此,薛德莉不免有些后悔。
(这么说起来,基斯在那之后不晓得怎么样了。虽然让库林凯尔小镇崩塌的计划失败了,不过事态的发展应该是斯拉法特所乐见的,现在他说不定已经率兵和晓帝国对战了呢!)
无意识地将目光扫向周围时,薛德立惊讶得犹如喉咙突然哽住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珍妮身后通往二楼的中央阶级两侧,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十名少女;少女们井然有序地并排着,仿佛是迎接主人归来的女仆阵仗。
少女们正发出呵呵轻笑声。
"那就是今天我们要服侍的大爷啊……?"
"看起来都还挺可爱的嘛!不晓得利不利害呢?"
"讨厌啦……真是的,应该有更委婉的说法才对吧?"
不管那个人,都跟最初相遇的少女──绮德琳一样,穿着一身纯白的蕾丝衣裳,对薛德立等人品头论足。她们所有人的手都拿着蜜蜂面具遮住眼睛部位,并没有办法看清楚她们的
长相。
她们全都是这间行馆的蜜蜂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少女脸孔。
(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好像叫绮德琳吧?)
想起她的同时,也同时忆起抱住她的那一瞬间,那轻如羽毛的身体重量。
(如果这里真的是专门制造小孩子的地方,那个女生难道也……?可是,她看起来来跟我差不了几岁啊,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
薛德立急忙想在众人之中找出绮德琳,但,她似乎不在列队里。
(唔,大家都在看我……)
感觉无数道射在自己的视线,薛德立不由得把目光从她们的身上移开。
大家都在看我……没错,蜜蜂们正在评估薛德立的价值,估量着薛德立是否够资格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
"珍妮夫人。"
就在此时,一名捧着盘子的少女恭敬地走道珍妮的身旁。不知为何,这名少女身上穿的是和蜜蜂完全不同,有如丧服的黑色蕾丝礼服。
一看到少女的魔样,薛德立的脸颊不禁为为抽搐。
"你是刚才的……"
为了追回绮德琳而冲出行馆,那个名叫绮莎菈的少女。
绮莎菈恭谨地把放在盘子上的银色小刀递了出去;珍妮握住小刀后,就像准备吃面包般将小刀高高举起,好让薛德立等人能看清楚。
"来,用这把小刀划出鲜血来,滴在判定盘上证明你们的魔力吧!只要这么做,判定盘就会自动选出这栋行馆里最适合你们的蜜蜂,其他的是情大可不用操心,别说要等漂白的魔
女离开,你们尽管躺在床上悠哉地播种便是。"
"别、别开玩笑了。"
薛德立往后退一步。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我、我对、我对这、这种事……怎么可以拿玩乐的心态来做这种事……!"
因为太过焦急,薛德立连话都没办法说的完整。也许是看出他心中的动摇不安,站在阶梯上的蜜蜂们目光全放在薛德立身上,发出呵呵的轻笑声。
"唔……总、总而言之,我不要做这种事,绝对不要!"
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薛德立忍不住大叫。就在他大喊出声的那一瞬间,也下意识地用力反握安始终牵着自己的手。
看着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薛德立,珍妮的表情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微垂下视线回应道。
"那你也出去吧!"
那适足以让室内温度瞬间下滑好几度的冰冷声音。
珍妮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咦……"
"我们这里是专门让客人播种的地方,可没有义务接待不想播种的家伙。好了,快点滚出去吧!"
"可、可是外面……"
薛德立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可能的,要是在回到那样的暴风雪中,一定马上就会被冻死了。
"外面怎么样可不关我的是,再说了,'外来'的客人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大家可都不会拒绝与蜜蜂温存唷!"
薛德立还来不及问出那是什么意思,只见珍妮拿起用来划开皮肤的银色小刀指向薛德立一行人。
"是要在这里以血证明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接受蜜蜂的侍奉呢?还是要我把你们丢向暴风雪中?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的工作是要制造出最接近纯写的小孩,把他送到绝对信仰
中枢去;如果你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适合当种马,那其他人也可以留下来。怎么样,这个条件很不错吧?"
薛德立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液。
但口腔还是感到异常干渴,连喉咙都不停颤动。
"薛德立……"
安普洛希雅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抬头望着薛德立;而薛德立则是看向狄摩西,但狄摩西只是红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也是当然的,那种是再怎么也不该是受人强迫的
呀!
将视线从狄摩西的身上移开后,薛德立突然注意到面无表情呆站在离同行四人稍远的爱珥文。
(爱珥……?)
直到刚才为止,薛德立几乎忘了爱珥文的存在。她就像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只是沉默地眺望事情的发展。
在她眼里,甚至找不出一丝惊讶或嫌恶。
只是用茫然的双眼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薛德立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寻常,但当珍妮手中亮晃晃的小刀映入眼帘时,又不得不回到这迫在眉睫的抉择时刻。
"唔……"
摆在眼前的要求,,就如同小刀的刀锋般锐利无比。
"你们到底想怎么做?"
(在我们五个人之中,拥有魔力的男人只有我和狄摩西。只要我或他能以血证明自己的魔力,就不用回到暴风雪中继续受难;可是这么一来,我的情报也会摊在许多人面前……
不,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我的魔力被知道了也没有关系,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这样实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就在薛德立感到困惑迷惘的同时,安普洛希雅也无言地握紧他的手。
珍妮再也按捺不住,焦躁地开口。
"好了,快点做出选择吧!是想要以血证明,还是现在立刻就离开!"
"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突然间,一道不适合出现现在这种紧张场合的悠然声音自上方传来。
珍妮的眼色倏地一变。她急忙回过头,双眼目光立刻捕捉到那悠悠声音的主人。
"布鲁托大人。"
"与其说是'生命之泉',这里更像是狩猎小屋呢!哎呀,真是可怕。"
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的,瘦小的男性微驼着背,慢慢走下楼来。
在别富魅力的圆框眼镜底下,如细线般的小眼睛正透露出盈盈笑意。他身穿羊毛制成的厚外套,戴着手套的双手还抱着以绳子捆绑在一起的旧书,看起来就像是热衷研究的学者。
但是──
(不、千万不能被他的外表蒙骗了。刚才珍妮夫人也说过,只有魔力高强的男子才够资格成为这里的客人。既然如此,他一定也是魔枪手没错!)
薛德立仔细观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名叫布鲁托的青年忽然从怀里拿出像是怀表的东西,以手指掀开盒盖。
"珍妮夫人,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快点把它收起来吧!想要知道魔力,根本用不着搬出判定盘嘛!只要有我的天才发明,想知道对方的魔力简直是易如反掌,再简单不过了
唷!"
大肆吹捧了自己一番后,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手中那个看似怀表的东西对向薛德立。
薛德立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那不是……魔法方位针吗?"
所谓的魔法方位针,是能够测量出正在施行魔法的方位测定器。大气中所含的魔法元素在受到以固定形式组合唱咏的咒语时,便能反应出施术者的魔力。这并不是路边随便都可以
买到的便宜玩意儿,但有钱的旅人或商队经常会把魔法方位针摆在身上,藉以避开由魔法所发动的战斗或骚动。
"喔喔!你知道魔法方位针啊!那也是我的发明啦!是在我很年轻时做出的优秀作品唷!"
瞬间,青年的脸上绽开了愉悦的笑意,那种表情就像受到父母夸赞的小孩般没有意思阴郁,也因而让薛德立感到错愕。
"这玩意儿,可说是魔法方位针的改良版,是利用安西纳姆水银所制造出的魔力测定器。只要把针向这样对准,就可以知道对方的魔力值了。"
"可以知道对方的魔力值?"
"等一下喔,你看,马上就会显示出来了。"
青年用另一只手拦住薛德立,频繁地窥探怀表上的变化。
"哎唷唷唷唷唷,真是不得了呀!你居然是难得一见的'闇属性'呢!"
脸颊突然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薛德立全身猛地一震。
(被发现了?我的属性竟……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薛德立忽然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而下意识转过身。刚才奉上小刀的那个少女˙绮莎菈正露出一副快喷出火来的险恶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薛德立。
(她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毫不在乎全身发直僵硬的薛德立,布鲁托又接着开口。
"你的魔力值也不容小觑,指针居然转了三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好了,接下来就换隔壁这位小少爷──"
被测定器对上时,可以感觉到狄摩西整张脸瞬间僵化。前一刻的威风自满全都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了,换上的是一副缩着腰恨不得赶紧逃开的窝囊模样。
看到他的态度,布鲁托脸上浮现出近似微笑的莫名笑意。
"……算了,一个人就够用了吧,我就不测你了。"
说完了,布鲁托便关上测定器的盖子。
但薛德立的目光却无法从他手中小小的物体上移开。
(为、为什么会被发现了?至今为止,我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啊!若是在决斗或以魔法弹互相攻击时就算了,怎么会被一个初次见面,连碰都没有碰过的人知道我的魔力属性呢……)
在魔法战中,若能知道对手的属性便能有效发动攻击,这也是战斗中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说,若被察觉出本身的属性,也就等于先赔上了半条命。因为魔力属性必有其相生相克
的特性;譬如火遇水则弱、遇风则强;相反的,风遇火则弱、但想翻动土壤却只有风才做的到。
若能得知对手的属性,便能找出最有效的攻击方式,也能早一步查知对手接下来会有的攻击方式。所以魔枪手都会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属性,也会尽全力地去探查对方的属性。
为了尽可能隐藏自己,魔枪手们平时就会和弹匣商人交换自己所不擅长的魔法弹,也会注意自己手上所持有的魔法弹是否太偏向同一属性。
就连不久前才向自己要求"决斗"的狄摩西,心里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直到现在,薛德立还是无法得知他到底是何种属性。可是──
(光是被那个机械对准,我的属性就完全无所遁形了。他只是把那个机械对准我而已啊!真是恐怖,所谓铁的文明,说不定全是因应法而存在的。而且──)
薛德立力望向布鲁托的视线愈来愈阴沉。
(居然会制造出这种机械来,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啊?)
似乎察觉出此时薛德立心中的疑惑,…鲁托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语气开口道。
"珍妮夫人,这位少爷可真是不得了啊,快点让他挑选蜜蜂吧!"
青年话一说完,站在楼上的蜜蜂们立刻发出欢呼。珍妮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把小刀放回盘子上。
"真是的,突然做出这么胡来的事,不过算了。其他人我是不知道,既然连布鲁托大人都这么说的话,想必确实是如此。好吧,只要这位少爷肯乖乖挑个蜜蜂播种,我就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让其他人也留在这座行馆里吧。"
"什……"
薛德立正想出声抗议,眼前却突然出现布鲁托放大的脸。
"别担心,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言语间,他还着薛德立眨了眨眼。被男人做出如此挑逗的动作,薛德立只觉得万分狼狈。
"我到底……"
"你只要选出一位蜜蜂,跟她进房间去……唔,对了,可以先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就行了。只需念出接下来这一段咒语──"
"什么咒语?"
"需要念出这段咒语,大家听了就会了解了,'你什么也不用作唷!'"
薛德立半信半疑地压低声音反问。
"真的这么简单吗?真的、可以不用作什么制造小孩的行为……"
"用不着担心。这可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妙招呢!只在男人之间流传,而且也只有男人能使用。只要念出这段咒语,就算是珍妮夫人也无话可说,只能选择相信你了。"
"真、真的是这么强大的咒语吗!"
"没有错。"
布鲁托一脸认真地对薛德立咬起耳朵。
"你只要这么说就行了。就说──'我硬不起来'。"
"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薛德立还以为自己听错成什么古语而重复了一遍布鲁托所说的话。
"硬不起来?"
一听到薛德立的反问,布鲁托立刻把双手交握在胸前,全身颤抖着回道。
"没错,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强烈了。几乎所有男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而脸色惨白的全身颤抖不已呀!"
"……?"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虽然心里无法释然,薛德立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清楚,但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会照做的。"
"哎呀,真的吗!嗯,这么说也是啦。要是你的同伴都被赶回暴风雪中的话,实在教人不忍心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勇气果真值得赞许。没错,你真是个勇者,大部分的难然都
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呢。"
布鲁托像是当事人般开心不已,接着又露出满脸笑容,转而面像珍妮。
"珍妮夫人,这位少爷说他愿一阶受你的安排了。"
"等、等一下啦,我还……"
"你还在怀疑我吗?不然要我在这里宣誓也可以喔!'我在此宣誓,你就算什么都没做也没关系。'"
他说屋了完整的古代语。而且还将右手握拳,只露出拇指抵在心脏上方完成宣誓。这也表示,他所说的话没有掺杂一丝谎言或谎言。
看着睁圆了双眼的薛德立,他在宣誓完后,才垂下手接着说道。
"你吓到了吗?不过这栋行馆隶属门卡那林的管辖,也就是治外法权地区。在这里,不管是来自月海王国的人或斯拉法特人,即便是晓帝国人都必须放下武器才行。珍妮小姐虽然
是加里安鲁德人,但这些蜜蜂中有不少都是来自斯拉法特的女孩;这里不允许争斗,若在此发生了斗争,就会因先前定下的誓约而落得心脏破裂而死的下场。"
对方都这么说了,薛德立总算也能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相信眼前这名青年所说的话了。
但,还有一个人无法因此卸下心防。至今为止始终默不作声的安普洛希雅突然出声表达抗议。
"等一下,薛德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安,不、不是你所想得那样啦!"
感受到安普洛希雅那带有责难意味的视线,薛德立只能压低声音轻道。
"那个人教了我什么都不做也能两全其美的方法啦!而且,如果我现在拒绝的话,就得被赶出这栋行馆不是吗?回到那样的暴风雪中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可、可是……"
安普洛希雅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时,薛德立的视线忽然望向站在不远处的爱珥文。
"…………"
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薛德立蓦地感受到一股近似寒气的不安,似乎正攀着背脊不断向上爬升。
(爱珥文到底是怎么了,从刚才就有点怪怪的……)
此时,珍妮拍了拍手。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快点准备房间吧!"
话声甫落,穿着如丧服黑色服装的少女便出现在眼前,匆匆地来回走动。撤下了摆着银色小刀的盘子,取而代之送上的是大型陶壶水瓶和盆皿。看来好像是打算帮薛德立洗脚的样
子。
"哇啊,这、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啦!"
一个少女缓缓蹲下身,为薛德立除去沾满污雪淤泥的鞋子。才一眨眼的工夫,连身上的外套也被褪了下来,被以比外套的价格更昂贵许多的细致毛刷仔细掸去上头沾染的脏污。
皮革手套和缠在腰间的皮带、就连枪枝都被从垂挂在身侧的枪套里抽了出来,备以不时之需的弹匣也全都从弹匣套中被拿走,薛德立忽然有种被扒的一丝不挂的错觉。
(没问题、没问题的,布鲁托先生都宣誓过了,我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的。)
就在薛德立茫然地任人摆弄自己的时,似乎有什么甜美的香气从暖炉的方向飘了过来。是薰衣草的香味吗?飘散在空中的香气似乎比刚才更浓郁了。
(皆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
薛德立沉不住气地环顾四周,一不小心,就和楼梯上那些满怀期待的蜜蜂女孩们对上眼了。
真是不可思议呀。那些穿着纯白礼服的少女们只是并排站着而已,但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孩却像女佣般来回不停来回奔走,忙得晕头转向的。
"她们是"工蜂"喔,跟"蜜蜂"可是不一样的。"
似乎从薛德立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布鲁托靠过来轻声道。
"她们并没有延续血缘的使命与资格,魔力也跟低下,只能被当作佣仆使唤,没办法成为你的对象喔!"
还是说……他又接着开口。
"在工蜂中有你看上眼的对象吗?"
布鲁托的一句话,似乎让站在楼梯间的蜜蜂们产生了不小骚动。薛德立慌张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只是刚才那个女孩……"
化才说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突然天摇地动。
"我只……是,想和那个……女生……再见一面,想和她……把话……说……"
呼吸也变得急促不稳。就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不仅呼吸紊乱,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清楚。
"奇……怪……?我……怎么……"
将手覆在喉间踉跄摇晃的薛德立,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了。
察觉到那是布鲁托的手臂后,薛德立不禁愕然地抬起头来。
"……怎……"
"喔,你想问怎么一回事啊?这是名叫明野蜂的蜜蜂干燥后燃烧,算是一种催淫剂,里面还混合了一些让你没办法自由行动的要草啦!"
薛德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死命地盯住布鲁托。他不是沉默地不发一语,而是全身不停颤抖,喉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的关系。
"你要是不放松一点的话,原本办得到的是,也会变得办不到唷!"
"蜜……蜂……刚……才……放进……暖炉里……的……"
"哎呀,没想到你发现了呀!再怎么说,这里住的全都是女性,如果有坏人跑进来的话,总得有个应对之策嘛!"
这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薛德立不由得瞪大眼睛。
"骗……人……你明明……宣誓……"
"我的确是说过你什么是都不用做也没关系,不过我可没向你保证蜜蜂也会什么都不做唷!譬如说,她们可以骑˙到˙你˙身˙上˙啊!"
薛德立拼命挤出最后残存的力气,用力扯住布鲁托的衣襟。但,但能做的抗议也只到此为止了,薛德立的身体正徐徐倒向地面。
布鲁托的细小眼睛里,似乎正透露出淡漠的笑意。
"不用担心,蜜蜂们又不会吃掉你。你可是重要的后备种马呢!况且我也会你很有兴趣。对了对了,我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布鲁托˙巴西里斯;你的名字我已经从哥哥
那里听说了──薛德立˙亚利鲁夏。"
"?"
仿佛漫步在浓雾中。笼罩整片视野的皑皑白霭,让脑子也为之混乱朦胧。手脚使不出半点力气,身体却像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颤抖不已……!
(布鲁托˙巴西里斯?)
直到后来,薛德立终于放弃站立。他缓缓闭上眼,宛如被锁进箱子还阖上盒盖般,闭塞感和黑暗同时袭来。
"……既然这个少年的魔力是闇和土的组合,那就让绮德琳来陪他吧!绮莎菈,去把绮德琳叫来,要她马上沐浴干净!"
就连珍妮夫人的声音都愈来愈遥远了。
(……身体,没办法动……──安!)
薛德立终于松开紧抓着布鲁托的手。
"薛德立,不要啊!"
安尖锐的悲鸣声在薛德立的耳边萦绕着,久久无法消散。
叽、叽、叽、叽,耳边传来秒针走动的声响。
每次的间隔都非常悠缓,比真正的秒针速度还要慢上许多。
好似该做的的事都做完了,只好待在阳光洒落的庭院里,等着归去时刻到来的老人般,时间忘了所有的匆促急忙,只是一点一滴缓慢地淌流。
薛德立一直觉得,那跟小鸟啄食的声音好相似。
"那是古代的时钟啦!"
有谁这么开口了。
薛德立闻声回过头,那一瞬间,有两件事同时夺走他的注意力。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一年前的自己没错。身上套着长到快拖地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臙脂色的贝雷帽。黑色是谨言慎行的颜色,而深色的臙脂则代表血;这是门卡那林圣教的修道
僧所代表的颜色。
会穿上这身衣服,是薛德立以修道士的身份待在月海王国的第二大都˙满月都市的修道院里,差不多快一年左右的事。
薛德立正以天上飞鸟般的视线,低头垂望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自己会穿着过去的装扮呢?该不会是做了关于过去那个时候的梦吧?
另一件事让薛德立感到错愕的,便是站在那里的另一个人物。
眼前的青年穿着和薛德立相同的修道士服装。不同的是,他的贝雷帽代表了修练士以上的阶级,胸前还别着表示成绩优秀的金色月桂树叶。
对方有着一头深茶色的头发,正用他那嫩绿色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
奇美拉的奥利凡特──初次相遇时,他假冒了路卡˙斯洛贝克修道僧的名字。
啊啊,原来这是梦啊──薛德立心想。虽然这是梦,却是确确实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年前的满月都市,什么都不知道的薛德立就站在名为现实的舞台上,被迫演出了由神所撰
写的剧本……
不,是被迫演出由这个男人一手策划的故事──一切就像演戏一样。
"这是……时钟吗?"
这时候的薛德立,正因有个比自己年长的修道僧开口对自己说话,而感到惊奇不已,住在这间修道院的修练士们,平常是不太会开口交谈的;因为在作为神之使者的修行之中,也
明文禁止私语。
路卡的头发很长。正音如此,薛德立才猜想这个男人入僧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若待在俗世之中,男性通常不会把头发留得太长,那是只有女人才会做的事。会出现在这里的
男性,除了门卡那林圣教的僧侣之外不做他想。
"这是时钟喔!"
听他这么说,梦里的薛德立也跟着抬头望向时钟塔。
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物便是修道院里的时钟塔,而时钟现在正指着午后五点。但,这座日时钟的针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走动过了。
薛德立开口了。
"时间好像不太对耶!"
"是呀,因为这个时钟所表示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哪!"
他翠绿的眼瞳混则了一些茶色,那是随着季节转变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颜色。他将目光凝向远方,开口道。
"这也是神代的遗物之一喔!这座时钟塔有五根针,看起来好像每根针都各自指着不同的数字,但其实它们指的都是正确的时间喔。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一个我们所不知道地方的
正确时间……"
"是哪里呢?"
男人抬起头,与自己非常相似的深茶色头发便从兜帽中露了出来。
"你觉得是什么的时间呢?"
男人的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回想起来,这便是那个男人……奇美拉的奥利凡特与我的初次邂逅。
就在我刚来到满月都市不久之后。
自懂事以来,薛德立就在乡下的修道院里为了成为学僧而用功念书。他没有过去的记忆,至于曾经待过亚利鲁夏洋房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之所以会突然来到满月都市,
是因为姊姊爱珥文终于得到正式学位的关系。
镜谷修道院的规模较小,当时的薛德立便和爱珥文睡在同一个房间。但到了满月都市之后,就不能再继续住在一起了。人数众多的满月都市修道院中,男女生活的范围是被分开的。
成绩优秀的爱珥文以倍受期待的修女候补生身份,住进了女子修道院的宿舍里。过去总有爱珥文在一旁帮忙自己,但来到这里之后,薛德立第一次和爱珥文分开,开始了一个人独
立的生活。
只有日历上出现标示着安息日时,薛德立才能和爱珥文见上一面,约莫是十天一次。
他当然不可能不感到寂寞。
现在的薛德立只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周围全都是比他年长许多的学生,而那些修道僧也只会远远望着自幼便努力研读魔学的薛德立。
薛德立只能埋首于古文书中解读古文,任周围的修道僧们以敬而远之的目光注视着拽着长袍衣摆的自己,那就是主教大人带回来的孤儿。他一定是蜜蜂所生的孩子──怀疑的声音
总不绝于耳。
独自一人寂寞地投注所有心力奋发向学时,薛德立与奥利凡特相遇了。
"你觉得要花多少时间,那个时钟的针才会全部重叠在一起呢?"
初次相遇时,他曾这么问。
薛德立不假思索地抬起眼望向古代遗物的时钟塔。就算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已经能让火车运行,还是无从得知让那个时钟转动的动力究竟为何,于是薛德立答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那些针看起来好像在互相追逐呢!"
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么无趣,薛德立不禁满脸通红。
"对、对不起……"
奥利凡特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展开了笑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样啊……看在以你眼中是这种感觉啊!人的一生的确是时钟的指针,重叠的时候只有一瞬间,之后却尽是擦身而过──"
为什么……他所说的话,竟会如此清晰地刻画在脑海深处呢?
半梦半醒之间,薛德立的情绪也跟着起起浮浮。
我一点都不想梦到有关奥利凡特的梦。一见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恨不得能遗忘的事。我只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房,而他……却残忍背叛了自己──
在那之后,薛德立仍经常和路卡碰面。参与了第一二六遗迹群挖掘工作的他,也偷偷为正在解读古语的薛德立上了一课。
薛德立就像是片干涸的土地,贪婪地从他身上吸收了不少知识。
薛德立很喜欢路卡。自己所着的古文书寮里,全都是些年老的研究书,根本没半个孩子。对薛德立而言,路卡便是年纪最相近的朋友。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哲学真理,如宝石般隐含着耀眼的光芒。光是听他说话,就好像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自己从未曾到过的南方平原、或只存在于世界尽头的白灰岛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路卡是我的爸爸,那该有多好啊!)
有好几次,薛德立都打从心底这么想。
不,当父亲确实是有点过头了。虽然没有正面询问过,不过路卡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岁上下吧!
明知如此,薛德立仍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就算不当父亲也无所谓,如果他是我的哥哥……如果我们的关系能更密切,我就不用对来路不明的自己感到害怕了──
(唉,为什么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呢?如果那个蜜蜂女孩……绮德琳知道我的过去的话,我真的很想问问她。就算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无所谓,只要有人能证明我是真实存
在的……)
对了,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
心中的疑问就像漂浮在牛奶表面的泡沫般,转眼间被捞了开来。
梦境仍持续着。
薛德立和路卡,每次见面都变得愈来愈亲密。
"你在入了僧籍之后,就一直从事挖掘遗迹的工作吗?"
"没有。"
路卡是个很不可思议的男人。原以为他只是个每天埋首于解读遗迹石版的男人,没想到他却说自己在很年轻时就加入僧兵队了。那是在薛德立出生之前的事,他曾以僧兵的身份加
入第77部队,受命平息西部由罗萨特的动乱。
证据就是他隐藏在长袍底下的身体所布满的陈疮旧疤。那就像是用粗针缝制的褶裥短裙般,随处可见教人为之愕然的缝合伤口。
"我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对自己充满自信。因为太过自信,反而变得傲慢……"
所以才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杀人魔呀──他自嘲道。看着这个散发出学者气息的男人,薛德立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过去竟是如此荒诞且全身沾满了鲜血腥臭。
"到了最后,我终于杀了不该杀的人。"
"不该杀的人……"
"就是圣女。"
直到现在,薛德立都还清楚记得当时所说的每一句对话。
一天过去了,西方的天空就像用光最后的燃料般,校园里的时钟塔染上一片艳丽的橘红,就连脚边石头原本的颜色都变得不明显了。
薛德立抬起头,看见散发出犹如溶化的牛油颜色的太阳从他的眼中转瞬飞过。泥土和数目全都染上金黄色光泽,不管是古代的时钟、薛德立、还是那个男人看似孤寂的测脸……
"呵呵,就算面对门卡那林圣教,我也从来没有自白过这些事呢!"
直到现在,薛德立还是不懂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
薛德立喜欢路卡。
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心里某处一直把他当作师长般看待。
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心里某处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的替身。
可是……
"薛德立,刚才的修道僧是什么人?"
不知何时──只记得是接近日暮十分,和平常一样在时钟塔前面和他分手之后,偶然遇见了古文书寮的修道长大人,他开口问道。
"他是遗迹挖掘班的路卡˙斯洛贝克修道僧。"
薛德立有些骄傲地回答了修道长的询问。
"路卡……?"
老迈的修道长眯细了已不太中用的眼睛,像是回想起什么。
接着,他的双眼猛地睁大。
"路卡˙斯洛贝克……路卡……难道是!"
修道长平时的稳重自持已不复见,他用力拽着薛德立的肩头大喊。
"那、那个男人还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像是他在找什么、或是他已经找到什么之类的?"
"没、没有啊!"
突然表现出慌乱模样的修道长虽然令薛德立感到诧异,但他还是摇摇头。
"可是,他的头发留得这么长,想必入僧籍已经很久了吧?他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镇压由罗萨特的暴动,而且他身上全是很恐怖的伤疤,还说建了不少军功呢!"
"喔喔喔……"
修道院就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伸手捂住了嘴。
"那、那家伙才不是斯洛贝克!而是过去曾待在绝对信仰中枢圣教厅的警察路卡˙亚斯兰席恩,他是背负着荆棘十字架的'最恶之子'啊!"
"'最恶'──?"
修道长用力扯过薛德立的手。
"跟我过来,薛德立!你不能再继续和那个家伙见面了!"
"为什么?"
薛德立当然会反抗,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修道长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了……得赶紧请示院长大人的意思才行。那个奥利凡特居然会出现在满月都市,而且还藏身在这座他曾待过的旧巢里…喔喔喔喔,这到底是怎
么样的灾厄啊!
"修道长大人!"
薛德立喘得大气试图开口。但光是要迈开脚步跟上修道长的速度,就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听好了,在我回来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一不!"
修道长严厉的语气,让薛德立不由得抬起头来。在过不久就要敲响圣务祷告的钟声了。如果不快点去礼堂的话,可是会赶不及的呀!
"黄昏的祈祷……"
修道长摇了摇头。
"那种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听好了,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都得乖乖待在房间里。听好了──"
──喀啷、喀啷。
就在这个时候,五点的报时钟声彻在静谧的修道院内。
前一刻还像市集里的小贩般大吼大叫的修道长突然变得沉默,感到困惑的薛德立不禁出声。
"修道长大人……"
接着,他看到了。
修道长的头颅,正缓缓地往旁边偏颇。
"噫!"
滴──答。
那是血肉报压碎的声音。修道长露出一脸惊愕表情的头颅,就这样缓缓滚到薛德立的脚踝边。
薛德立双眼一眨也不眨,只怔怔地呆伫立在原地。
就在修道长失去头颅的那个部位,薛德立看建了另一张脸孔。
"路……"
(……我一直把他当作家人看待。)
薛德立如遭冰冻般动也不动。
(把他当作朋友。)
(把他当作兄长。)
虽然不曾说出口。
(……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
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路卡,为什么……"
他也看着薛德立,摇摇头,勾起一抹笑意。
"我是──奥利凡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发条弹动的动作般,薛德立猛地坐直了上半身。
"哈啊、哈啊、哈啊……"
就像憋了很久的器,怎么也压抑不了紊乱的喘息。
此时的薛德立好比是搁浅的鱼儿,只能张大嘴拼命渴求更多氧气。但不管他再怎么吸,还是觉得好痛苦,无法好好呼吸。"空气中的粒子似乎比平时大了许多",喉咙深处就像被
什么东西堵塞住了。
不,异常的不只是呼吸。薛德立连忙揉了揉眼睛,从刚才开始眼前的景物就不太清晰。明明已经把眼睛张到不能再大的程度,怎么漂浮在眼前的还是一片雾茫茫的景象呢。
不过,却能清楚听见从下方传来的水声。
"水声?"
薛德立总算慢慢搞懂了眼前的状况。
"咦咦?"
视线慢慢瞄向身旁,薛德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浴缸里;胸口以下全浸泡在比体温更温热一点的热水当中,氤氲的蒸气不断从热水中冒上来。
也就是说,漂浮在眼前的朦胧雾气全都是洗澡的热气。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浴缸里,但浮上薛德立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于是便急忙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不着寸缕。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啦!要是不小心撞倒,可不关我的事喔!"
一道女声传来。
薛德立下意识地抬起头,便发现有个捧着金色水盆的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那个穿着黑色礼服,被当作工蜂使唤──绮德琳唤她"绮莎菈"的少女。此时她身上穿的并不是那件黑色礼服,而是件轻薄的浴袍。
"那、那个……"
搞不清楚状况的而茫然不已的薛德立本想说些什么。
"啊,哇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想起此时自己正一丝不挂而惊慌失措。
"我不是叫你别乱叫了吗。身体都喜好了,现在只要冲干净就可以了。"
"身、身体……洗、洗好了……"
原本是满脸通红的薛德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只能拼命把身体挤进浴缸中。盛满热水且布满泡泡的大浴缸可说是就了薛德立一命。
(我、我全身赤裸……而且还被女孩子给……!)
就像遭受侵犯的可怜少女般,薛德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同时还不停向后退(话虽如此,不过人还是待在浴缸中)。
"洗、洗好了是、是说……该、该不会是、是你、那、那个……"
"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我之外,难道还会有其他人吗!"
"……骗人……"
(让我死了算了……)
虽然拼命压抑住想把脸埋进热水的冲动,但薛德立仅剩的自制能力也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倒是绮莎菈似乎并不当一回事。一边熟练地替薛德立将布满泡沫的上半身冲洗干净,
"这种事我一天到晚都在做,哪有什么好害臊的。倒是你最好不要乱动,现在或许还有些头晕,不过明野蜂的粉末在过一阵子就会自然失去效力了。"
一边开口解释,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浴缸里的栓塞给拔掉。
(哇啊──!)
这不是分离式的浴缸,而是配有导水管的固定式浴缸。
只见浴缸里的水正逐渐减少;泡沫愈是往下,被看见的身体部分就愈多,这也让薛德立一时间之慌了手脚。
"不、不要这样啦!接、接下来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你先出去啦!"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说了这是我的工作吗!"
绮莎菈露出满脸诧异,回视兀自尴尬不已的薛德立。
"可、可是……"
咕咕咕咕咕……
排水口发出偌大的声响,把肥皂泡泡连同刚才泡澡的热水全都吸了进去。
薛德立也不管自己的手还湿答答的,急忙靠向绮莎菈的方向。
"哇啊啊,不要看我啦。拜托拜托,算我求求你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安静一点啦!"
"可是!"
这时薛德立已经窘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用两手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拼命向绮莎菈哀求。
只可惜他的哀求也随着热水被空虚地吸入排水口中。到最后,就连所剩无几的泡泡也全都流光了。
"好了,现在要冲下半身了,请你面对我站好。"
手里拿着水盆的绮莎菈,对站在浴缸中摆出不自然前倾姿势的薛德立说道。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薛德立只能不停摇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
噗。
随着薛德立摇头的律动,眼前瞬间染上一片鲜红。
"啊……"
下一秒绮莎菈近在眼前的脸孔也多了几点红色的斑点。
呆若木鸡的薛德立甚至忘了要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啊,对不……"
全身上下的血气似乎正一点一滴的流逝。
(我居然……我居然……居然把鼻血喷在替自己洗澡的女孩子脸上……)
"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我非得被你的鼻血喷的满脸不可啊……"
"对、对不起……"
薛德立只知道自己充血燥热的脑袋,温度可不会输给刚才的热水。
"对、对不起……"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鼻血乱喷?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把身体洗干净耶!"
"对不起……"
"真是的,大多数的客人被侍奉洗澡,可都高兴得不得了呢!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太正常阿?"
薛德立把身体缩得不能再缩,只一个劲地拼命想绮莎菈道歉。
贴满磁砖的浴室隔壁,是连结寝室的小客厅。此时薛德立已经套上一件事先准备好的晨袍。
当然,一只手还压着鼻子,做出愚蠢至及的动作。
套上晨袍的瞬间,薛德立难以克制递逸出一声轻叹。
"哇啊……"
拂上肌肤的轻柔丝滑,薛德立知道这是绢丝才有的触感。而这也是薛德立头一次穿上绢制成的衣袍。
在这里受到的待遇简直是破格等级。从一开始有人蹲在脚边为自己除去鞋上的泥泞、接着有勤快地帮自己沐浴净身,薛德立觉得自己好像摇身一变成了那个了不起的王宫贵族。
为什么她们可以只为了制造魔力高强的小孩,而做到这种地不呢?这样的疑问忽而冒上薛德立的心头。
"这是当然的呀,因为这里是蜜蜂之馆嘛!"
对薛德立会有这样的疑问感到莫名其妙的绮莎菈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你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绮德琳已经在隔壁房间等着了。"
"咦,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
话才出口,薛德立立刻领悟到自己的疑问有多愚蠢。
绮莎菈更是露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答道。
"当然是为了跟你睡觉啊!"
有一瞬间,薛德立连呼吸都停止了。
"唔……啊……"
心里顿时一惊,狼狈不已的薛德立连忙拉过腰带笨拙地打了个结。
"那个……关于这一点,我有点……"
"她救了你们一命吧!如果你当时拒绝今晚的陪睡,现在你们大概已经成了外头的冷冻肉了。"
绮莎菈无言地拉起薛德立的手,拿出一罐香味四溢的香油涂抹在他的肌肤上。这应该是不让手脚变冰冷的保护霜吧!
"珍妮夫人算是这里的当家主,能对她提出意见的,也只有经常到这里作客的布鲁托大人办的到了……我说你别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多少也该感谢一下布鲁托大人吧?
"那个布鲁托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结束了涂抹香油的步骤,绮莎菈随手拉整了下薛德立的襟口,也帮他重新打好腰带的结。
"他是斯拉法特的技术将校呀,你不知道吗?说到巴西里司三兄弟,在这里应该还挺有名的吧。"
"有三个人啊?"
"对啊。大哥是恐怖的约修亚,老二是最有男子气概的基斯,最小的弟弟就是可爱的布鲁托了。"
"可爱……?"
"应该是他总是笑容可掬到连眼睛都看不到的关系吧,就像这样──"
她学起布鲁托把眼睛往两旁拉开,看得薛德立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绮莎菈接着替薛德立的双脚套上温暖的厚袜子。
"不过,要是我的话,大概宁愿变成冷冻肉吧!都怪布鲁托大仁爱多管闲事,真是气死我了。"
绮莎菈的语气蓦地变得冷淡,这也让薛德立想起了在大厅时所发生的事。当她知道薛德立是闇属性时,确实曾露出一脸险恶的表情睨了一眼。
"你在大厅时曾狠狠瞪了我一眼吧!我有做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吗?"
"因为你是闇属性的关系。"
绮莎菈睨向自己的视线,有如垂落在屋檐下的尖锐冰柱一般。那么激烈的情绪,教薛德立不禁畏怯。
"我是'闇'属性没错,可是为什么……"
"因为那孩子……绮德琳,也就是说的双胞胎姊姊,是这座行馆为一一个拥有浓厚闇血统的蜜蜂。她就像纯真无邪的天使一样,没想到却拥有那种血统,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绮莎菈不经意地瞥像寝室的方向,淡淡微笑道。
"那孩子的身体很差,能够自己跨出三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她的脚就只是装饰着好看的,双手也几乎没什么握力。虽然每天我都跟她一起训练,可是在吃饭时,她还是经常
握不住汤匙。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医生就曾说:'这边这个孩子发育得很健全,但另外这个孩子,大概一辈子都长不大吧。'……"
"长不大……那是什么意思啊?"
绮莎菈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你没有发现吗?绮德琳今年就要满十六岁了,可是她的心智却停留在七岁小孩的阶段,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薛德立还没有办法马上理解绮莎菈的话里的意思。
绮莎菈掩去了笑意,在茫然不解的薛德立面前背过身去。
"我让你看样好东西吧!"
"好东西?"
绮莎菈缓缓褪下身上的披肩,在从刚才开始就只能像只鹦鹉般不停重复的薛德立面前拉下袖子露出肩膀来。
薛德立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
"你、你在做──"
"你不要管,只管看就是了!"
薛德立倒抽了口气。只因她光裸白皙的背上,竟有一大片茶色的胎记。
"很像蝙蝠的翅膀吧?"
绮莎菈迅速地拉整好衣服。
"绮德琳也有相同的胎记。喂,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我们是背对背出生的,而且背部的皮肤完全黏在一起喔。"
过于血淋淋的告白,让薛德立无意识地伸出双手覆住自己的心脏,她却带着夸耀似的微笑接着说。
"我们可是两人一体呢,从出生开始就紧紧依附着彼此。为了代替绮德琳不见于行的双脚,我一直都待在她的身旁,为她推着轮椅;喂绮德琳吃饭的人也是我;我比这个世界上的
任何人都还要了解她。那个孩子不是别人,她是我的一部份呀,这个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薛德立只能点头,却不懂绮莎菈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提起这些事,也猜不透她之所以这么做的意图。
虽然了解绮莎菈是为了身体不自由的姊姊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但同样是双胞胎,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沦为"工蜂"来服侍客人,这一点未免太奇怪了。
薛德立以尽量不去刺激绮莎菈的委婉语气,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既然你和绮德琳是双胞胎,那你是不是也曾经带过月读山丘的大洋房呢?"
"月读山丘的大洋房……?"
"克拉普斯敦的……应该是我出生的故乡吧!"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绮莎菈却接着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去过那个洋房。那里是把魔力高强的小孩聚集起来施予教育的地方吧?去的人士绮德琳,我并不清楚。"
"可是你……"
"因为我没有魔力。"
她断然回到。
"咦……可是你们不是双胞胎……"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我们似乎是以很极端的方式出生的。这是很久以前一个研究我们的学者告住我的。我的身体很健全,但却一点魔力也没有,而绮德琳正好跟我相反。
她虽然手脚不受用,体质也很虚弱,却拥有无人可取代的浓厚血统。布鲁托大人也曾说过,绮德琳简直就像个魔力槽。不过她连汤匙都握不好了,这一辈子大概都没办法拿枪吧!
"
绮莎菈拉开橱柜抽屉,拿出一把梳子。
"可是,绮德琳在救我的时候,的确是使出了魔法呀?"
"那是布鲁托大人为绮德琳所做的特制伞啦!只要按下伞柄的按钮,就会有魔法弹从里头射出来;因为凭绮德琳的握力,根本没办法扣下扳机呀。
绮德琳好像很喜欢你呢!自从你们出现之后,她张口闭口都一直嚷着薛德立、薛德立的。
绮莎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柔柔地执起薛德立的双手。"
"做……"
"告诉你吧,我们都是这样制作魔法弹的。"
当绮莎菈把手覆住薛德立的手上时;噗通,薛德立的心脏就像坏掉的弹簧般猛地一震。
"我会把空的子弹像这样放在绮德琳的手上,然后再抓着她的手覆上来,好让她能握住子弹。"
"那、那个……"
薛德立连耳根都红透了,拼命想拉开与绮莎菈之间的距离。
"因为那孩子记不住太长的咏唱,所以我就全部背下来,一句一句的念给她听,然后她再学我念出来。不过光是如此,她就能做出很厉害的弹匣喔……"
"绮莎……放、放开……"
"你听我说,绮德琳从今以后也会一直是个孩子,到死都还是个孩子;而且她的身体那么虚弱,一定熬不住生产的痛苦。所以就算她已经有了初经,到了可以接受男人的年纪,珍
妮夫人还是很慎重地位绮德琳挑选对象。闇属性的血统不太容易从外表判断出来,就连到这里来的客人之中,也不曾有过闇属性的魔枪手。绮德琳虽然身为蜜蜂,但到现在都还是
清白之身,可是──!"
握着薛德立的手突然使力握紧。本想出声抗议的薛德立,在看到绮莎菈的表情时,只能默默吞回嘴边的哀号。
"我好恨你。"她脸上带着分不清楚是愤怒还是笑意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薛德立。
但薛德立不明所以。
自己为什么非得被今天才刚认识的女生,憎恨到这种地步不可。
"如果,绮德琳和你睡过之后就怀孕了,而且还落到开肠破肚的下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开肠破肚?"
薛德立一怔,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绮莎菈及时伸手来捂住他的嘴,用食指抵在唇边,悄声说道;"绮德琳会听见的。"
"当孕妇的体力用尽时,也会开肠破肚让小孩子生出来的情况。绮德琳就算有办法怀孕,也没有产下孩子的能力。"
"这样啊……"
直到现在,薛德立才终于了解绮莎菈之所以怀着恨意瞪视自己的理由。
换句话说,绮莎菈并不希望绮德琳怀孕。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没有生产能力的绮德琳一定会在难产中死去的。如此一来,绮莎菈将会永远失去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肉亲。分摊
在背上伤痕,无法取代的另一个自己──
慢慢地,绮莎菈在薛德立的面前跪了下来。
"绮莎菈,你这是在……"
"工蜂只能停在这里不能再往前了,所以我只好拜托你。
求求你,请你不要抱那个孩子。"
那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软弱表情,她是发自真心地向薛德立恳求。
"绮德琳真的只是个孩子,而且也不会说谎欺骗珍妮夫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由你来拒绝她。要是任由她不管的话,那孩子一定会照上面的人所教导她的方式去做。所以在
她面前,你一定要先告诉她你办不到!"
"可、可是……那个……"
"就算你这么说,你的或办也不会被赶出去的。漂白的魔女大概会在这座山上肆虐十天左右,珍妮夫人一定也知道你会慢慢耗时间。绮德琳是个孩子,就算过程进行的不顺利也没
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而且珍妮夫人三天前就陪着另一位客人了,所以也不会像平常一样下楼梯来指使东指使西的。只要你愿意搭应我的请求,我就不会暗地扯你的后腿,也会帮你跟你的女朋友取得联
络,求求你了!"
绮莎菈一次说得太多,让薛德立的脑子有点无法消化。
但是,不管绮德琳身体状况是不是真的那么差,绮莎菈对她的担心却是无庸置疑。
"……我可以拜托你照顾他们吗?"
"你尽管放心。这里的主屋除了蜂之外,女人都无法进来,虽然没办法让你们见到面,不过我可以替你送交信件。"
安普洛希雅的脸孔忽然浮上心头。
(没错!我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安的事!)
为了让绮莎菈安心,薛德立勉强扯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就把这件事当成我和你的约定吧!"
也许是心头压了太多重担,薛德立的笑容稍嫌僵硬了些。
但听到薛德立这么说,绮莎菈透露着悲伤的表情总算缓和不少。
"你会拒绝那孩子吗?"
"嗯,那个……除非是喜欢的女孩子……否则我大概也办不到吧……"
"真的吗……?"
"真的啦。而且……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也、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做啦!所以……"
虽然是再诚实不过的真心话,薛德立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很难为情的事。
(我、我、我刚刚是不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啊……?)
但,这一段有失男人尊严的告白,似乎也让绮莎菈安心了不少。只见她为为一颔首,无言地打开了通往寝室的房门。
喀嚓。
开锁的声音在黑夜中静默地回响。
"那就拜托你了。"
在幽暗的房间正中央,有什么具有质量感的东西朦朦胧胧地浮现在视线前方。薛德立这才发现那原来是偌大的纱帐。
"唔!"
身后的房门忽然发出啪哒一声阖了起来。听起来会如此沉重,大概是因为那也是反映了薛德立已经后路可退的心境吧!
纱帐里的大床似乎有人,薛德立无异是地吞了口口水。
"那、那个……"
也许已经等了好一阵子,纱帐那头的绮德琳并没有什么动作。
薛德立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一边走进纱帐,嘴里还是一边咕哝着。
"对不起!"
总而言之,得先向她道歉才行。
"这、这不是绮德琳的错,可是我已经有喜、喜欢人的人了……如、如果我跟你乱来的话,那个女生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啊,当当当当当然我对这种事以很不拿手……
不拿手?不对啦,是我办不到才对。没错!我就是办不到。因为我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就算想做,我想一定也没办法做得很好……啊,可是这种事凭的应该是气势才对,如果
努力一点说不定还是办得到──不、不是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啦!"
薛德立突如其来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
纱帐那头的人儿并没有半点回应。
"那个……你生气……了吧……"
更形慌乱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伸出两只食指以指尖轻轻点触着。
"那个啊,那种事我是打算结婚之后再做的,在那之前我不想随随便便地汉人发生关系。你、你应该了解吧?要做那种事,当然是和在神面前互许一生誓约的那个对象比较好嘛!
应该说,如果不是那个人就不行啦!
我当然希望那个人会是安,不过那种是对我们而言还太早了……啊,不过如果安愿意的话,要我现在立刻结婚也是可以的啦!这种事我也想过了……"
话题怎么越扯越远了,但脑子早已打结的薛德立根本没有发现。
"一开始还是住在都市里比较好吧!结婚证书就跟附近的寺院申请好了,然后应该要生三个小孩……其实我是觉得生男生女都无所谓啦!不过还是想要一个跟安很像的女儿……啊
,不过如果安想要男孩子的话,我也是不会反对啦!一个男孩子应该是差不多吧!对了对了,我还想养只小狗,房子最好是有庭院的那一种。安应该偶尔会烤蛋糕吧!所以也得买
新的烤炉才行。虽然餐桌之类的家具应该还难不倒我,不过我也没做过,所以还是买现成的好了……然后星期天上教堂做完礼拜之后,我们可以一家人出去野餐,餐盒里的放的是
安亲手做的鳕鱼三明治……
──咦,奇怪,我本来是在说什么啊?"
话还说不到一半,薛德立已经完全偏离的原本想表达的主题。
"绮德琳……你有在听我说吗?"
他怯怯地窥伺着纱帐的另一头,但里头的绮德琳似乎并不打算回应。
"有人在吗?"
薛德立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声走近床边,不忘礼仪的先压低声音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才发开在床边周围的纱帘。
于是。
"……搞什么啊。"
出现在眼前的,是绮德琳裹在纯白羽绒被中,发出平稳鼻息睡得一脸香甜的模样。
薛德立的身体就像是颗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倒向眼前的大床。
"……哈、哈哈哈哈哈,害我担心得要命,真是亏大了。"
几乎连肺部的空气都要淘空般地,薛德立深深叹了一大口气。
"呼唔……"
原本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一阵强烈的睡意猛然地袭向薛德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打从今天一早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薛德立当然会感到身心俱疲。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狄摩西,一开口就要求和自己决斗,接着又遇上这个季节不该出现的"漂白的魔女"。最后遇上救了自己一命的纯白天使,但她蜜蜂,是个娼妇──
疲劳与睡魔同时袭来,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也被薛德立已经起不了作用的脑袋全当成奶油炖肉般搅和一气。
绮德琳,这个少女或许知道我的过去。
和她有着同一张脸孔的工蜂˙绮莎菈却完全没有魔力。双胞胎的背上长出了蝙蝠翅膀……
偶然遇见的斯拉法特将校,是基斯的弟弟……魔法方位针。
好多蜜蜂。这是是专门制造小孩的蜜蜂巢穴…
(对了,不晓得狄摩西后来怎么样了,安呢……)
薛德立混沌的思考终于在此中断。
拉起毛毯裹住自己的身体,薛德立缓缓跌入如泥淖般深深的睡眠中……
──到了隔天早上。
薛德立就照布鲁托教导自己的那般,用让整栋行馆都听得见的声音,对面来察视状况的珍妮唱咏出那句"珍贵"的咒语。
"对不起,我硬不起来!"
隔了一秒,躲在房门后偷听得那群蜜蜂们扬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我就说了吧,那句咒语真的很有用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样的早上(其实已经快接近中午了),在有着大型壁炉的接待厅里,斯拉法特的技术将校布鲁托˙巴西里斯笑到几乎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虽然是大白天,客厅里的枝型烛台上还燃着赤红的烛光。发现布鲁托时,他正坐在烛光旁,边咬着羊角面包,边写些什么东西。
薛德立一在沙发做定位,立刻有工蜂为他送上同样的餐点。薛德立的目光下意识地寻起绮莎菈,不过她似乎不在这里。
"不到中午,那些'蜜蜂'是不会下楼来的唷!要是有什么是,交代那些工蜂就可以了。"
布鲁托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道。
"昨天发生了那种是,你一定吓了一大跳吧?不过反正结果还算不错,你就原谅我吧。"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彻头彻尾被你摆了一道……"
薛德立抬起满怀怨怼的目光睨了布鲁托一眼后,他似乎有些尴尬地把椅子挪开了些。
"可是,如果我没那么说的话,你们可都会被扫地出门耶!不管你是个再怎么优秀的魔枪手,也不可能在漂白的魔女袭来时还露宿野外呀!你说对吧?"
薛德立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也知道,我都听绮莎菈小姐说了。"
"这样就好"他抚着心口,摆出总算能松一口气的动作。不管是受到惊吓还是发噱大笑,这个叫布鲁托的男人每个反应未免都太过头了吧!
(他虽然说自己是那个"红色鬃毛"基斯˙巴西理斯的弟弟,不过真的一点也不像呢!)
薛德立漫不经心地看向布鲁托的头顶。对了,我一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了。他既然是斯拉法特人,又是那个基斯的弟弟,可是布鲁托却不是红发耶。
此时,布鲁托也抬眼看向薛德立。
"你该不会是在想,我跟哥哥长的一点都不像吧?"
"唔!"
这次换薛德立抚着心口,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布鲁托那原本就像丝线般细小的眼睛,笑起来就更看不到了。
"哥哥都跟我说了,他在库林凯尔被一个没有半点等级的小鬼给吃了。不过呢,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的报应啦!"
"请问……你跟你哥哥的感情很好吗?"
话才出口,薛德立立刻自觉说错话而面色铁青。仔细想想,明知对方根本不可能老实回答,干嘛又没事找事地提起这个话题嘛。
布鲁托那双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有一瞬间因惊讶而瞠圆,但马上又恢复成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感情好不好啊……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感情算好还是不好耶?因为我跟哥哥们不一样,没有魔力也没办法打仗,所以没办法进入聚集一堆优秀份子的情报部呀!"
"你也没有魔力吗?"
布鲁托噗嗤一笑。
"会用到'也'这个字眼,表示你跟绮莎菈也聊到这件事了嘛!嘿~没想到你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混得那么熟啦!"
言语间,布鲁托的手还是不停提笔疾书。
他现在似乎正在开发"利用多醣体的逆向反映而生的甜蜜引擎",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在笔记本上写下许多算是。虽然布鲁拖大致解说了一下引擎是什么东西,但薛德立根本是有听
没有懂。
"现在的铁文明,也是以科学家为基础而成立的。那些从旧时代流传下来的魔法,若没有铁作为辅助,也没有办法使用吧?科学就代表一切的可能性。"
一边说着,布鲁托还边伸出手指,如钟摆般轻轻晃了两下。
在他身旁,有一组薛德立从不曾剑过的骨架模型。看起来应该是以铁制成的那个玩意儿,便是布鲁托期许能用来替代马车等交通工具,而极力研发的"飞机"模型了。
"可是,这东西要怎么样才能让它动起来呀?"
"你说得没错!这个时候,就该轮到我刚才说得甜蜜引擎出场了!"
布鲁托的目光,瞬间就像寻获猎物的野狼般闪闪发亮。薛德立不跟感到畏怯,好恐怖啊。
"听好啰,现在最受人赞扬的,莫过于铁路的发达;但在过不久,更佳人性化的交通时代就要来临了。为了代替那些无法架势在深山地区或湖泊地带的铁路,将会有更新型的交通
工具因应而生。而我现在所研究的,便是这种东西的动力来源!但总不能一出门就像货车一样载着几千特隆(译注:重量的单位)的石炭,你说对吧?"
"是、是呀。"
"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在非常偏僻的乡下长大的。从我居住的深山想到都市去一趟的话,可得坐上好几天的马车才到的了呢。小时候我经常幻想,如果能飞出这座山不晓得该
有多好啊……"
"是啊。"
"所以,想实现梦想,就得靠这台飞机了!"
布鲁托转过身来面对薛德立,开始孜孜不倦地解说起关于引擎的重要性。
从他简略的说明中,薛德立了解到不管是想开发飞机或是自动行走的车,首要的条件,就是制造出既便宜又轻量的能源。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是混和而成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以人类的智慧是有可能将其合成或分离的。现在我正式着把比较单纯的混合性物质硬是抽离开来,进行取得轻量
能源的研究。"
如此说来,眼前这杯咖啡所加入的砂糖、还有这杯咖啡的来源,都是由什么加上什么所混合而成;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多小的物质、甚至是粒子都是基于相同的定律。
"硬是抽离开来?"
薛德立还是没办法跟上布鲁托解说的速度。
但布鲁托似乎很高兴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倾听这些研究的对象,因此仍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那,这样一颗砂糖,也能和空气或什么混合吗?"
"没有错。这个世界上虽然存在着数十种原始物质,但那些并不是全部;不过现阶段至少已经知道这些现有的物质,可以互相组合出更多物质,而用来当成媒介让这些物质互相混
合的,便是魔法元素了。"
"魔法元素?"
薛德立终于开始对这样的对话产生兴趣。当话题转到魔学上头时,薛德立才总算认真地倾听布鲁托的说明。
布鲁托拿起一颗在这种乡下地方仍属相当稀有的方糖,丢进剩没几口的咖啡杯里。
"譬如把砂糖加进咖啡里,就能做出一杯'甜咖啡'。我们虽然只是单纯地把砂糖丢进杯子里,但咖啡和砂糖在接触当的瞬间便会产生出魔法元素。
换言之,砂糖若接触到空气,存在于空气中的元素便会附着在砂糖上,当然咖啡的表面也是一样。附着在这两种东西上的魔法元素具有和浆糊相同的效果;当咖啡与砂糖互相混合
,就能让原本苦涩的咖啡变得香甜。"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能靠魔法元素互相结合吗?"
"就是这么回事。"
薛德立不禁侧头深思。
"那,我的手上应该也充满了魔法原素材对啊!为什么我的手和咖啡杯就没有办法合而为一呢?"
"很好的提问!"
布鲁托说话的语气好像成了学校的讲师般,还用力弹了下手只;能和薛德立聊到关于化学的话提,似乎让他很开心。
这个人到底是跑来这里做什么的啊?看着开心不已又继续开口解释的布鲁托,薛德立只能在心里无奈地耸了耸肩。
(既然他没有半点魔力,为什么能成为这里的客人呢?不过珍妮夫人对他似乎还挺礼遇的……他应该也经常跑来这里吧!)
"这么做,就会诞生出魔法元素了。"
布鲁托接着把奶霜倒进刚才加入砂糖的咖啡杯里,开口解释道。
薛德立缩回原本想拿起羊角面包的手,重新看向布鲁托。
"诞生?"
"没错,它现在已经变成生物了,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小的生命体吧。我们也不过只看到它显露在这个世界上极小部分而已,所以才说是魔法元素嘛。"
"可、可是魔法也算是一种魔法元素吧。不过只是空气中的粒子与粒子互相结合了,怎么能解释成生命呢?"
"这个吗,就算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了解吧!单就时间层来说,各种元素都是以相同的方式存在着,所以也有所谓的生命的质量。"
"?"
"果然不懂吧?"布鲁托苦笑着。
"无所谓,现在和你谈论时间层的问题也是白费工夫。不如来聊些有趣的事吧!
……唔,说到我和基斯哥哥,就算是双胞胎,所拥有的魔力以不可能完全相同,而我们之间更是有着天壤之别。他打出生有拥有过人的魔力,但很不凑巧地,我却完全没有那方面
的才能。我所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他的手指在分离四散的几个弹簧上敲了敲。
"为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所能做的就是埋首在这些铁制品中摸索。不过呢,这也是能让我打从新底感到开心的是就是了。"
"这样啊!"
薛德立点了点头。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他与哥哥的交情一事上。在和布鲁托聊天的过程中,薛德立也慢慢消弭了对他的那份怀疑。
不同于将斯拉法特看做眼中钉的安,或是与斯拉法特成为宿敌的晓帝国人,薛德立民族意识原本就比较薄弱,就算面对斯拉法特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聊
得越多,原本的警戒心态也就慢慢地松懈。一开始因为他是基斯的弟弟,而且还设陷阱引自己入瓮,薛德立才会对布鲁托表现出露骨的防备态度,但当他亲切地跟自己聊了这么多
之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熟稔了),原本的警戒心也在不知不觉中瓦解了。
(这个人真的很喜欢发明呢。)
薛德立来回比对着笔记本上杂乱的算是和精巧的铁制模型,心里头不由得这么认为。桌子上并不只有飞机,还有汽车和可以飞在空中的船只模型。
薛德立自然而然地拿起汽车模型;后轮上头凸起来的部分,就是布鲁托口中所说得引擎所要放置的地方吧!
但总不能像铁路火车那样,一边补充石炭一边开车吧?布鲁托好像也正为了这一点而伤透脑筋。
(不过,他到底是来这种地方干嘛的啊……)
薛德立一边把玩着飞机模型,一边偷瞄布鲁托的侧脸。
(能做出魔力测定器那么厉害东西的人,怎么想都不会只是单纯跑来这里玩而已啊……)
"嗯,怎么了吗?"
"……啊,没有啦。我只是在想,难道不能用魔法让车轮部分动起来吗?"
薛德立随口说道。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层可能性,布鲁托顿时停下书写的手,怔然地望着提问的薛德立。
"你说什么?"
薛德立也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于是便指着车轮,随口乱扯了几句。
"我、我是说如果啦,如果这个车轮是用银做成的,就像枪以击发火药的能量启动魔法式,那只要组合出'笔直地往前走'之类的咒语,会不会就能动了啊?"
布鲁托露出一脸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紧紧盯着薛德立。
"用魔法让车轮转动?"
"还、还是不行吗?哈哈,对、对不起喔,果然还是没办法呀!"
薛德立想藉由傻笑蒙混过去,但布鲁托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啊!"
布鲁托势不可挡地从薛德立手上夺过汽车的模型。
"对了,就是魔法!不光是石炭或瓦斯,这个世界上还有魔力这种能源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只要是元素,魔法当然也是可行的办法啊!"
布鲁托忍不住大叫,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开心地拉着薛德立的手跳上跳下。
"原来只要换个角度思考就可以了嘛!薛德立˙亚利鲁夏,你真是太棒了!等我完成这辆魔法式汽车也拿到特赦之后,我就免费送你布鲁托˙巴西里司股份有限公司十%股份吧!
"
话才说完,他又边哼着歌边跳起舞来。突然被他捉着一起蹦蹦跳跳,薛德立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
"等我完成这次的理论,就可以不用再当军人了。发明王布鲁托˙巴西理斯得威名将会传扬到世界各地,然后我就会成为超级有钱人了!啦啦啦……"
"咦,你不想当军人吗?"
"这不是废话嘛!要我永远待在那个狂妄自大的集团里,我可受不了!我的梦想是能拿到军方的特赦,早一刻卸下军人的身份啦。"
没想到布鲁托竟会一脸平静地说出让斯拉法特军人听到肯定会脸红脖子粗的这些话来。
"我啊,从小就只有双手比别人巧,所以才被门卡那林丢进为了孤儿而经营的技术学校里。不过阿,那里的职业训练主要都是为了成为劳工,根本没办法学习到什么高等技术。既
然这样,我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军营了。不管生在什么时代,愿意出大钱资助的,永远只有战争商人了。唉,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啦!"
说到这里,布鲁托突然停止旋转。
"既然如此,现在的问题就是重量了,如果用银打造车轮的话,就必须有一定强度才行……唔,而且一直听到咏唱声的话,也没办法专心开车吧……"
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般。布鲁托又开始专心一意地振笔疾挥。
"那个……"
"…………"
薛德立试着出声,但布鲁托却连着反应都没有。
"……那个,请、请你加油吧!"
薛德立决定留给他安静思考的空间。
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慢慢退出接待厅。视线不经意地瞄到窗外的那间小屋。
(不晓得安普洛希雅现在在做什么……)
薛德立真希望自己能过去安普洛希雅们所待的那间小屋。
(该怎么办才好……就算拜托珍妮夫人,她也不可能让我过去和她们见面吧……可是,安她们现在应该很担心我吧。)
照绮莎菈的说法,安普洛希雅和爱珥文,加上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酱现在都待在离本馆两百卡特(译注:距离的单位)外的佣人小屋里。不过听说查理秉持着自己是个佣人的
身份,不该和主人狄摩西同进同出之类的理由,好像还向珍妮夫人要求离开小屋的样子。
也许是刚好想到这些事的关系,才走出房门,薛德立便和正巧走下楼来的狄摩西撞个正着。
"狄摩西!"
"哼,这不是了不起的闇属性大魔法师吗!"
依然是句句带刺的不友善口吻,这便是狄摩西˙伯依德的早晨寒暄了。
他看了窗口一眼,似乎察觉到薛德立脑子里的想法。
"你就算想到小屋去也是白费工夫啦。这栋别馆布下了结界,就是为了让外头的人迷失方向,好让它们不会随便跑进来啦。"
一开口便打破了薛德立的希望。
既然他是从楼上走下来的,表示狄摩西昨晚也在行馆这里过夜了。薛德立忽然很想问问狄摩西是不是也发生了跟自己一样的状况。
"狄摩西……你、那个……昨晚在蜜蜂的房里过夜了吗?"
话还没说完,只见狄摩西整张脸涨红了。
"你、你说什么蠢话!我才没有那种事呢!"
就像憋了什么怨气般,他又慌张地接着说。
"听、听好了!说起本大爷的魔力,他们当然得优先选择我才对!要是当时我也用了判定盘,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我的魔力有多高强了,只不过你的魔力属性比我早曝光罢了!"
"……是喔。"
薛德立只能愣愣地应了一声。总觉得好像被他岔开了原本的问题。
狄摩西缓缓伸出食指,不由分说地指着薛德立,粗生说道。
"我们的决斗可还没结束!等漂白的魔女离开后,马上就要再展开对决!"
"我知道啦。"
高傲地说完后,狄摩西忽然望向窗外,轻咋了下舌。
"呿,暴风雪还是那么狂猛;看样子,山的那头应该也在下雪吧……可恶,好不容易来到遥远的西大陆,说不定得等到明年才有办法参加波斯罗的战役了。"
"波斯罗……狄摩西你该不会是志愿兵吧?"
薛德立亚意地出声反问。
若从现在薛德立等人所在的霜降山脉向西行,便能到达不属于任何北部国家自治山岳地待的三不管地域。位于中心位置的波斯罗更是曾发生过多次战争的危险地带。
这里毕竟是险峻的高山地域,气候更是严寒,因此多年以来,这块土地上的人口几乎没有增加。
但,就在距今约莫百年前,自从外界得知波斯罗竟是拥有不掺杂半点杂质的优质石炭宝库仪式后,为了得到这可燃的石头,不少国家便将触角伸至这一带。尤其进来铁道发达,不管是靠蒸气运行的火车、或是长距离移动的船只,石炭都是必要的材料;为了争夺波斯罗,战争也愈驱激化。
这块土地原本就不易居住,除了少数的游牧民族偶尔在此生活之外,直到近代仍没有政府之类组织存在。正因如此,才会演变成诸多先进国家都想将波斯罗纳入自家版图的现况。
这块土地的治理,前后分别由晓帝国派、月海王国派、斯拉法特派、甚至是完全独立派等在此建立政府而后又遭推翻,每每总是以战争开始,也以战争做为结束。
在波斯罗挖掘出的石炭全都运往国外。
在此百年间,于波斯罗内发动的大规模战争已经超过六十回。每每总有上百万的士兵从大陆内地送往波斯罗,最终只能在远离家乡的异国土地上黯然死去。有人甚至断言:"到波斯罗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离开过。"
为了抢夺石炭而使波斯罗沦为战场,结果却让某些地方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那边是邻近斯拉法特与晓帝国国境的由罗萨特矿坑。
尽管由罗萨特矿坑以封闭将近十年,波斯罗这块土地仍持续吐出大量优质的石炭。月海王国之所以会加入这场战争,全是因为去年刚成立的新政府是由晓帝国在背后辅助成立,对此抱持相反立场的斯拉法特军便将月海王国卷入其中,发布宣战。
薛德立隔着玻璃窗望向座落在北方的山脉。在这些高山的另一头,现在仍然战火漫天吧。
"你是认真的吗?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若到波斯罗去,就跟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啊?"
狄摩西没有一丝犹豫地面对面露忧悒神色的薛德立回道。
"我当然是认真的!为了保护国家,最需要的就是像我这样的年轻力量啊!"
说出这些话的狄摩西,表情却有几分失落。
"就算我是小孩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斯拉法特的兵役从十二岁就开始了耶!"
"可、可是……"
"我会像你要求决斗,也是因为听说等极高的魔枪手可以得到部队长以上的待遇。在到这来之前,我已经和三个魔枪手决斗过了,不过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啦!"
没想到狄摩西竟有这样的决心,薛德立难以隐藏此刻心里的诧异。
不管怎么看,狄摩西跟自己应该差了几岁。狄摩西这个人──出生富裕之家,不愁吃穿的他,不像薛德立是为了活下去才把魔法当作求生工具;他是为了国家而自愿远赴战场。
"可、可是,你的父母是怎么说得?你家应该挺有钱的吧!只要付点钱,应该就可以免除兵役了不是吗……"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来!
狄摩西激动地大喊。
薛德立也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会做出那种事的家伙,真是人类的耻辱!居然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你这个孤儿的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怎、怎么这么说呢……"
讶于狄摩西激烈的反应,薛德立回应道。
"那是因为你的父母真的很重视你呀,我还觉得很羡慕呢。"
"给我闭嘴!"
狄摩西气得都快喷出火来了。薛德立就像被火烫到手般连忙缩起身子。
"每个人都在为国奋战,连劳动阶级的人都赌命上战场去了,付钱除兵役就能躲在一旁看好戏吗?那到底是谁拟定了战争时就该上战场这种法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人,才非得发
动战争不可啊!"
他气得往窗户垂了一拳。但两层式的窗户就算捱了他一拳,玻璃窗还是完好的不为所动。
"大家都擅自想向有钱人的行为模式不是吗!有钱人可以付钱免除兵役,那些没钱的家伙难道救活该拿命去付吗!实在是太愚蠢了,那些家伙全是垃圾,是这个铁文明的锈垢!"
狄摩西憎恶地吐出这些话后,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枪套。原本放在枪套中的"斯可尔尼克"已经被珍妮夫人收走,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薛德立的红色杰米也是一样。
"狄摩西……"
"……我要变得像萨铎罗斯一样。"
薛德立深深地凝视狄摩西的脸孔。没想到竟会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么有名的"波斯罗英雄"的名字。
"你说萨铎罗斯,是那个萨铎罗斯˙希摩亚吧?被称做'满手鲜血的魔枪手',第四次波斯罗大战时的英雄……"
狄摩西点了点头。
"没有错。萨铎罗斯从一个无名小卒当上将校,没有接受任何勋章和奖金就失踪了……他就是我所憧憬的对象。"
他用右手的手指比出枪的形状,假装扣下扳机。
"就连现役时代,萨铎罗斯都曾受颁六十次的奖赏,不过他一次都没有接受封赏或奖金,就连他在军队中领到的薪水,也都分给当地的农民。他只是纯粹为国而战,他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是真正的英雄!"
满腔热血的诉说着的狄摩西,毫不隐藏他心中对萨铎罗斯的崇敬。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佩带"斯可尔尼克"吗?)
薛德立总算可以理解狄摩西拿斯可尔尼克这种大人枪的理由了。因为那把上头带有骸骨牌的手枪,就跟萨铎罗斯˙希摩亚拿的枪是一样的(虽然狄摩西拿的枪是五连发式,而且后座力弱的款式。)
这让薛德立想起他也曾经有过像狄摩西一样,让他怀抱憧憬的人。
"人的一生就像是时钟的指针。彼此交叠的时刻只有一瞬间,随即尽是擦身而过的分离……"
在古代遗迹前方,讲述着不许于当地时间之流的那个人──
(但是,他却背叛了我。那时起,我内心对他的憧憬就全部化为对他的憎恶了。)
在沉默不语的薛德立面前,狄摩西一脸不屑地下结论。
"我……我绝对不要像那群人一样。我不想要依赖老爸的力量,所以我要变强。我要参加战争,然后立下无数战果,我要在老爸干涉不到的地方成为英雄。所以我要跟你'决斗',我绝对会打倒你,提高我的等级。我原本是这么决定的……"
(老爸……?)
狄摩西在说到老爸这个字眼的时候,薛德立在这个字感觉到多了一份其他句子所没有的热切。
"我要在老爸干涉不到的地方成为英雄"
(是啊,原来如此,狄摩西你……)
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戳到了狄摩西的痛处。
这个突然出现在薛德立一行人眼前,向自己提出"决斗"的少年……
狄摩西一定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担心着国家的为来吧?而且正式因为在富裕家庭当中成长,使他养成了如同小孩子的洁癖,他才会志愿前往波斯罗吧?
然而,薛德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实他的做珐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狄摩西现在讲的话,的确很有到底。明明在贫穷家庭里成长的小孩子,正因为父亲无法缴纳免役金而要面临出兵的命运,但是决定出兵的议员他们的孩子却被免除兵役,还在以国家资金设立的绅士教育学校里,为了参加周末的宴会而学习舞蹈。这幅景象让薛德立怎么看怎磨奇怪。
(虽然他的话是正确的……但再怎么看他的想法都比较接近"理想"哪!)
薛德立注意到,狄摩西的情况只是他心中想要成为英雄的希望,跟想要反抗任何事情都用金钱解决(虽然这是从他的话里借来用)的父亲,偶然地朝著名为志愿的方向运作而已。
这点让薛德立非常在意。
换句话说,事实上顺序是完全相反的。狄摩西不过是将他想要成为英雄的愿望跟想要逃离父亲的冲动,漂亮地包装在名为战争的箱子里而已。
(然而,与其要说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倒不如感觉上也不是如此哪……)
薛德立像是在考虑什么似地抚着脸颊。
薛德立很了解佣兵这种职业。因为在魔枪手当中,有很多人受雇金钱而前往参加战争,而且也有像在雷尼斯敦遇到的巴洛特那样,只是为了赚钱而学习魔学的人。
人类做某件事情的理由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就算那个理由在很久之后可能被成文法规否定,但也完全不可能针对想要得出那个结果的理由跟做法提出罚则。
所以,狄摩西他不可能"犯下错误"。
薛德立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在接待室里沉迷于开发引擎的布鲁托。
他也是一样的。他非常讨厌军队,尽管他嘴里一直念着早一点开家公司退伍,结果却还是只能再给他开发经费的军队里做研究而已。他是这么说的。
"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军队而已。不管是什么时代,会出钱助这种进展缓慢的工作的,就只有进行战争的人而已啊……"
薛德立下意识一手压住胸口。
总觉得身体深处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我很清楚,我自己很羡慕沉迷热衷于某件事情的狄摩西与布鲁托。)
这种不踏实感的真面目,有一部份是来自于对自己还找不到归宿的焦躁感。
薛德立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得要成为可以使用高难度魔法的人。这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因为在他的眼前就已经铺好了这样的轨道。
然而,只要试着偏离这条轨道之后,自己就成了失去方向、不知该到何处去的存在。
也就是变得"自由"了。
薛德立指示得到了如此的力向。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应该可以做任何事才对。
但是,他却没办法想像用魔法之外的自己。这当然也是因为他都已经努力到这种地步,所以现在他更是没有割舍魔学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薛德立非常喜欢有时组合魔法式,有时从遗迹跟文书当中展开古代语的作业。用刷毛将古老浮雕上的脏污小心翼翼地扫去,在脏污下发现强力古代语时他内心的震撼──还有至今写在笔记本里的字距一句一句地,在出乎意外的地方拼凑出美丽的文章,这对薛德立来说更是无可取代的喜悦。
而且,只要有魔法的话就能够保护某个人。
(安普洛希雅)
现在已经不需要特地回忆,也可以立刻回想起她娇小的脸蛋。
他想要保护她,这点他很确定。
要说让薛德立有什么犹豫不决的重大因素,那就是安普洛希雅为了她祖国而进行恐怖攻击这件事。
她的祖国加里安鲁德,遭到斯拉法特的侵略而灭亡。整个民族被拆散得流落四方,为了不让人民有机会造反,据说所有的男人都被遣送国外,留下来的女人跟小孩子们全都得辛苦耕作着极端贫瘠的农地,并且应付沉重的税赋。
她会对祖国这样的惨况看不下去,而兴起想要攻击斯拉法特的心情,老实说薛德立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薛德立却感到了跟刚才他对狄摩西的想法中所感觉到的相同矛盾。
他可以理解安普洛希雅的主张,但是,可以理解并不带认同她的信念。举例来说,就算是在同一个地方扎根,信念就像是树干,而理解则像是枝叶般的存在。尽管系出同源,却不相同。理解往各种方向往外扩散,但是信念却只会直挺挺地往上发展。树干跟枝叶看起来虽然相像却又不同,然而就是这两种东西彼此连结才构成树这种生物啊……
老实说,薛德立就算心里想要帮助安普洛希雅,也不是不能夺回她的祖国。
既然为了帮助安普洛希雅,自己就非得驱使魔法与斯拉法特军交战不可,然而他自己却没有自己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的自信。
会做到什么程度。
也就代表着杀害多少人这件事。
(是的,我好害怕……)
薛德立盯的自己的手看。
(我害怕杀人。我害怕自己在保护安的日子里,自己体内未知的力量失去控制。我不想要战斗,更别提有多讨厌亲手杀害某个国家的人这件事了……)
但是,保护安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得杀害伊格尔人。到了那个时候,他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而且最让我害怕的,就是安下了那样的决定啊!)
薛德立不知不觉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明明心里就非常讨厌当着杀人凶手──名迷都已经讨厌到就算脱离自幼就一直生活其中的那个组织,他也不想要成为佣兵,然而丢脸的是他自己身上除了使用魔法之外并没有其他才能。
(我在库林凯尔变得无法使用魔法的那个时候,已经深切体验到自己无法放弃使用魔法这个事实。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却还一直说些"不想使用魔法杀人"这种屁话。薛德立,这太蠢了,你居然这么傲慢啊!你不是打从心里能从基斯那夺得等级而感到喜悦吗?你不是正为了得到黑闇的力量,能够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而狂喜不已吗!)
他没有资格可以嘲笑狄摩西的决心,还有布鲁托的手段。因为薛德立完全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甚至是自己想做什么。明明就是自己要最了解的自己……!
"可恶!"
高举握紧的拳头,薛德立一拳揍向墙壁。
(最会讲场面话的人就是我!)
这么一想之后,薛德立猛一抬头,这才发现身旁的狄摩西已经不知到哪去了。
于是薛德立继续望着窗外依然没有改变景色。将霜降山脉一带化为纯白雪原的"漂白的魔女",现在已经将蜜蜂之馆的一楼部分完全埋在雪地里了。
就算外头的景象没有改变,薛德立还是伫立窗前。他心想不管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找到某个答案之前先站在这个地方吧!
当他再次望向窗外的时候,外面依然被灰色的雪掩盖。
(总觉得,我的心里好像也有漂白的魔女存在啊……)
接下来是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周遭的摆设已经变得一片昏暗,至今都看不太到的人影工蜂们,现在也开始点亮吊灯跟走廊上的小灯。
这是一幅不可思议的光景。火焰本身正以瓦斯灯所没有的柔和光芒,点亮一个一个以相同距离并排的灯座。浮现出一幅漂亮整齐的壁纸图样。
那些灯火当中的一个,看起来正朝薛德立而来。
这个拿着蜡烛灯走来的工蜂是绮莎菈。
"薛德立,绮德琳想要向你道歉。"
"耶?"
绮莎辣像是要把薛德立吃掉似地直盯着他看,这让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跳加速。
"她想要为昨天睡着的事向你道歉。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她想要在她的房间跟你一起用餐。"
"好、好啊……嗯,我知道了。"
薛德立点头。不知为何,只要被绮莎菈盯着看,薛德立就感到焦躁而不自在。是因为她有种长的像安普洛希雅的感觉吧?
虽然昨天由于已经是深夜,而没办法好好看清楚绮德琳的房间,不过她的房间里有很多暖色系的家具。根据绮莎菈的说法,这个房间是蜜蜂之馆里面日照最充足的房间。
"薛德、立……!"
看到薛德立的瞬间,绮德琳就像是初次见到那样脸上绽放笑容。
"谢、谢你能、够、过来……"
绮德琳已经现在餐桌旁等着他了。那个地方并不是昨天的寝室,也不是预示,而是她平常看书、吃饭的私人空间。
据说在这种私人空间的更里面,还特别准备了其他向她专用的衣橱跟厕所等等的设备。为了这么一个少女,居然准备了如此庞大的空间,这让薛德立很感动。
"这全都是因为绮德琳的魔力很高喔!因为绮德琳就算是蜜蜂也是蜜蜂里的"公主"。"
绮莎菈一边帮绮德琳脖子上系上餐巾,一边说着。
"公主?"
"在蜜蜂里面也有分等级喔!好像是根据接近纯血的程度来决定的。最高级的是蜜蜂女王。"
"蜜蜂女王……"
此时薛德立突然稍微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觉得这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但是,这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呢……?
绮莎菈让其得林的手握出擦的亮晶晶的银汤匙。然后她打开汤锅的锅盖,像是烟雾般一涌而上的蒸气里传来了汤的热度,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汤分盛到盘子里。用餐时的一切事务似乎都是由绮莎菈负责的样子。
正当薛德立被冒着热气的汤勾起食欲的同时,绮德琳有点害怕地开口。
"嗯……薛德立,对、不、起……"
"咦,你为什么道歉呢?"
绮德琳可爱的脸上露出了随时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嗯…就,就是啊绮德琳,原本没想,要睡着的……不过,看到圆圆的枕头,松松软软的样子,绮德琳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是真的喔……"她话一说完,抬头带着像是小狗般的眼神看着薛德立。
"薛德……立,你……生气……了吗?绮德琳,一个人……就先睡着了……"
"我没有生气啊,怎么会生气呢,没关系的。"
绮德琳听到这句话,像是放下心来似的脸上浮现笑容。
"太……好了…,薛,德立…你……没有……生气呢……"
"绮德琳,这真是太好了呢!"
绮德琳使尽全力点头后,在一旁的绮莎菈随即帮她把汤送入口中。这是因为绮德琳没办法长时间握住汤匙,如果等她自己把汤送入口中,那么餐点一定会全都冷掉了吧?
"好,好吃喔……"
绮德琳嘴角流下的酱汁,也是由绮莎菈向着母亲般用餐巾帮她擦掉的。看到她们两个的互动,要说是姊妹倒不如说像是宜对母女。
"对、不起,虽然,绮德琳是,这样子,不过,薛德……立……要,多吃,一点喔……"
像是察觉到薛德立的视线似的,绮德琳开口这么说。薛德立露出一副"别介意"的表情摇摇头,继续聊天。
"嗯,你们是在哪里出生的啊?"
"在黄金风车的街道──米明克里,喔……"
"米明克里?"
"那是位于加里安鲁德西部的街道。因为建造在加里安鲁德最高的山丘上,所以才被这么称呼的。虽然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替忙着吃东西的绮德琳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正在把鱼刺挑出来的绮莎菈。
"原来你们是加里安鲁德人吗!"
薛德立看着这对双胞胎飘逸的金发跟带着柔和青草色的眼瞳。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他看到她们不知不觉地会想起安普洛希雅。
薛德立舔了舔嘴唇。
"那个,虽然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你们的父母呢……"
"妈妈……到那里去了,爸爸则是到那里去了。"
一边说着,绮德琳一边用力地指向不同的方向。看到薛德立一脸疑惑,绮莎菈又接着继续说明下去。
"在我们还只是十岁左右,米明克里街遭到斯拉法特的侵略攻击。所有的女人都走向左边那条前往纺织工厂的道路,我们的妈妈也在其中。爸爸走向又边那条道路的时候,因为回头看了我们这个方向好几次,而被军人用棒子痛殴……然后就看不到他了。她们两个人大概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原来,真的有'从顺之道'啊……"
薛德立叹了口气。
斯拉法特会将还很年轻的加里安鲁德人分开带走,由这些男男女女所形成的队列被称为"从顺之道"这件事情,薛德立也曾经听过。
在薛德立面前的绮德琳想要舀起果冻,绮莎菈大喝"要先把肉吃完"。
薛德立紧接就问绮德琳在亚利鲁夏大洋房里看到自己的事。
"在那之后,你们怎么了呢?不会像我们一样就进了修道院吧!你们是为什么到亚利鲁夏大洋房去的……?"
"因为,绮德琳、被夸赞、是个'好孩子'……!"
"咦?"
绮德琳双眼炯炯有神地回答。
"因为,有很多、魔法的、力量。是个'好孩子'!"
绮莎菈一边对绮德琳极为天真的回答露出苦笑,一边回答。
"因为他们知道绮德琳拥有惊人的魔力,所以把她带到某个遥远国家的研究所去。虽然我完全没魔力,不过因为这样子绮德琳一个人就什么也办不到,所以我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彼此分开的时候,就只有他们知道绮德琳拥有闇属性,而让她暂时到只收集闇属性血液的专门机关那段时间而已。就只有这个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因为那个机关是最高机密呢!"
"那、那我那个时候长什么样?绮德琳,我又跟你说了什么话?"
绮莎菈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
"薛德立,你不记得那时的事吗?"
"嗯就是这样。我几乎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一听到绮德琳曾经待过亚利鲁夏大洋房,让我非常高兴。也许跟绮德琳见面之后,我就可以想起某些事情吧!"
话题中的绮德琳,现在正一边不住点头,嘴里一边不停地动着。似乎是因为绮莎菈准备的餐点很好吃的样子。
而实际上,现在盘子上的料理,以这种深山野地所能摆出来的菜色来说,也全都是价格不斐的菜色。当然有很多是事先储存起来的熏火腿跟罐头蔬菜,不过这当中也有像是横放在
青酱上的鲑鱼跟雷鸟浓汤这种在都市也难得吃到的料理。
"薛德立,在,时钟里喔!"
"时钟……?"
像是汤匙很重似地把它放到一旁后,绮德琳点头。
"薛德…,躲在,时钟里面,没有说话。还叫我,别对爱珥,说。"
她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爱珥……?啊,那个还是我跟爱珥在玩捉迷藏啊!嗯,没错,我有躲在时钟里的记忆。"
被灰色尘埃掩盖的记忆,像是突然被风吹过般的图画,在一次拥有色彩。薛德立感到非常兴奋。他觉得如果能像这样子继续跟绮德琳聊天的话,一定可以记起更多不同的回忆。
"对了,爱珥她也一起到这里来了,虽然现在她在其他地方,不过如果跟她聊起绮德琳的话,也许她还记得你喔!"
"你提到的爱珥,就是那个修女吗?"
绮莎菈为了已经拿不动汤匙的绮德琳,一边把面包撕成小块喂她吃一边这么问,薛德立点头。
"嗯,爱珥是我的姊姊,也是门卡那林的修女。"
"是这样的啊!她是个好人呢!今天在井边喜衣服的时候,她有来帮忙。她说就是把溶雪得来的水,冰冰凉量地拿来用才好,还说这也是侍奉神的工作呢!"
绮莎菈说着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都已经跟她说这里是蜜蜂之馆了,也不晓得她是不是了解了。她自顾自地要了该洗的东西,一边唱起了我从没听过的圣歌。虽然另一个女孩子生气地叫她别唱了。"
"哎呀──"
像是亲眼见到那幅景象般,薛德立轻轻按住额头。
"我、我姊姊吵到你们了,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因为我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做过礼拜了,也请她讲述血骨之书的十二条目呢!我很感谢她呢!因为在这里没有礼拜堂……如果有礼拜堂的话,我就可以每天帮绮德琳祈祷了。"
突然间,绮莎菈的脸色暗了下来。她长长的睫毛里浮出像是朝露般的水珠,一眨眼就顺着脸颊滑落。啪哒一声,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绮莎菈……?"
绮德琳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偷偷担心地看着绮莎菈的脸。
"绮莎菈,不可以,哭。绮德琳,不怕,死喔……?"
"你不要把死挂在嘴边啦!"
绮莎菈大声回嘴。
绮莎菈像是要振作着不要让泪水再继续流下去,抬头吸着鼻子。绮德琳轻轻地拍了绮莎菈的脸颊几下后说。
"好可怜……绮莎菈,好可怜……绮德琳,要早她一步,离开人间了。"
听到这句话,薛德立皱着眉头问。
"为什么会提到死呢……"
"我们出生的时候就被这么说的。如果把我们切割分开的话,'其中的某个人'会'短命'吧!"
听到这句话,薛德立想起她们是背对着背生下来这件事。
在绮莎菈的背上,像是蝙蝠翅膀的褐色疤痕……那就是这对姊妹出生之前是一体的证据。
"因为我们那条街上的产婆同时也是诅咒师,所以这也许只是单纯的迷信延伸出来的说法,但是……"
绮莎菈握住绮德琳摸着脸的守,爱怜地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像她这样没办法自己吃饭,如果没有拐杖的话就走不到十步的孩子,何时去世都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她只要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到。尽管她每天都像这样子拿着汤匙练习吃饭,也会试着用拐杖走路,不过我很清楚她练习得再多也没用,因为绮德琳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大人。她只能这样子活下去……"
看到咬牙忍耐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的绮莎菈,被绮德琳一边说着"乖孩子、乖孩子"一边摸着头发的景象,薛德立觉得很悲伤。
这对双胞胎就是因为被切开成为两个个体,才会活不久。绮莎菈一定是一边怀着绮德琳也许已经死去的恐惧,一边生活着吧?而且她的心里也一定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而导致绮德琳短命,都是她自己的罪过吧!
绮德琳把手轻轻抽离绮莎菈的脸颊。
"没关、系的……绮德琳,会照着,她们说的做……"
绮德琳是想到了什么吗?她带着认真的表情望着薛德立。
"虽然,绮德琳,什么都,办不到。今天晚上,我会加油的。我会,好好做的。"
"耶?"
她看着薛德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有……有人告诉我。绮德琳,什么都办不到。连饭,都没办法,一个人吃。也没办法,走路。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绮德琳,做的事,大家都不会,开心……"
"不过"她又继续接着说下去。
"不过,绮德琳有可以做的到,的事喔,让男人觉得,舒服……"
"耶……"
一瞬间,薛德立怀疑自己的耳朵释不是出问题了。他完全没想到会从绮德琳那如花瓣般可爱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怎……"
"绮德琳,可以,让男人,觉得舒服。绮德琳,不会吵闹。会当个,好孩子……"
绮德琳现在说的话,是认真的。
"绮德琳,有了办的到的事。很开心,非常,开,心。"
"绮德琳……"
"生,小孩。很开心。绮德琳,已经,可以生小孩了。开,心。派得上,用场了喔……珍妮,会高兴。绮德琳,也很开心……绮莎菈,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绮德琳这么说,绮莎菈慌张得对她直摇头。
"我才不想要绮德琳的孩子呢!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不是绮德琳,我都不要!"
她一把抓住绮德琳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起听好了,这个薛德立,他说他已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绮、绮莎菈!"
听到绮莎菈一下子切入问题核心,薛德立羞得满脸通红。
"所以,他说他不会跟绮德琳睡觉。所以,你就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而且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声啊!"
被绮莎菈大声怒斥,绮德琳一瞬间露出了不晓得为什么她会生气的呆滞神情。
然后,她的脸再度垮了下来,带着苦涩地微笑起来。
"绮德琳,已经讨厌,再这么,没用下去了……"
"绮德琳你……!"
"讨厌,不能走路。讨厌,什么都,做不到……想做,做得到的事……"
"绮德琳,还没有,死吧……?"
薛德立感到心脏像是被刀次了一下似的吸了口气。
绮德琳的表情──如果能用这种表现方式的话──看起来像是晶莹剔透到几乎透明。她的表情里有着完全没有杂质的宝石所拥有的美丽,正诉说着她坚定的意志。
绮莎菈像是呆住似地盯着绮德琳看。
(我……)
薛德立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耻。
认为"她是个什么都办不到的可怜女孩子"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因为自己居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否定了她的人生跟生活方式。不管她想做的是什么,明明绮德琳是这么拚命地想要活下去的──
把紧握不放的汤匙放到一旁,薛德立结束用餐。因为他想要跟绮德琳多聊一些,这次并不是为了知道自己的过去,而是他为了想要更了解她而聊的。
"绮德琳,抱歉……我不是要轻视你,不过,你说得没错。作自己做得到的是,也就代表着自己还活着呢!"
薛德立低头道歉。
"绮德琳,我就像先前跟你说过的,完全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了。老实说,我也不记得曾经跟绮德琳见过面的记忆了。"
她直直地点了个头。
"因为是这样,所以我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里长大完全没有自信,并且深信模糊的记忆并不是被捏造出来的。我也才可以不用担心自己是凭空出现的。对我来说,光是这样就是一大进展了。绮德琳早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喔!"
听到这番话,绮德琳惊讶地两眼原睁,随后表情变得神采飞扬地说。
"那,薛德立,你,开心吗?"
"嗯,是啊,我很开心。所以绮德琳就算是不'努力'也行喔!而且我想要再跟绮德琳多聊聊天,因为我想要跟绮德琳变得更要好……"
听到这里,绮莎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地抬头,绮德琳则是点头答应。
"绮德琳,要让,薛德立,觉得高兴……"
"那我们就到那边的长椅去聊吧!而且那里也离暖炉也比较近呢!"
薛德立为了不让在旁边一直扶着绮莎菈觉得太重,就想一个人把绮德琳抱到长椅上。绮德琳的身体果真轻得像"棉花。"
"嗯……没关系,我可以走。绮德琳,有练习。"
大概是移动身体的时候弄痛了某个地方,她的太阳穴附近开始冒出小颗汗珠。
"你不用勉强自己啦,我会把你抱过去的。"
"直质地,前进,用走的。绮德琳想要用走的,直直的,直直,的……"
绮德琳的话一说完,就像出生后第一次走路的幼童般,两首相往前乱抓探路后,开始走动。
"啊啊!"
然而,她还是走不到十步就摇摇晃晃地抓住薛德立的臂弯。
绮德琳亦脸遗憾地咬着大拇指指甲。
"……还以为,今天可以的,呢……"
因为绮德琳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失望的样子,让薛德立也兴起想要帮助绮德琳达成愿望的想法。
(好像要做什么让绮德琳可以走路哪!)
然而,他立刻又摇摇头。
(不过,那还是太勉强了吧!我又不是医生,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她呢……)
此时,薛德立的视线里出现了绮莎菈推着餐车的身影,餐车上堆满了用过的盘子。他不经意看着餐车,但是看到装在餐车下方的小车轮后,他突然大叫一声。
"对了!"
刚刚布鲁托说过的方式……如果把那个……
摆在暖炉前面的长椅,从椅背一直到坐垫都被烘得十分暖和。让绮德琳坐上长椅上后,薛德立马上开始认真地思考刚刚所想要的方法。
(仔细想想,难道不能用魔法让绮德琳的脚动起来吗?……这种方法也不行呢!就如同双手无法掌握魔法元素一般,魔法元素对人体几乎不会产生作用。而且治愈魔法之所以数量一直无法增加,追根究底就是魔法元素跟肉体之间的相性本来就不好,所以,不管我组合了多少向"移动绮德琳的脚"这类的魔法式,绮德琳的脚也不会就此移动。话说回来了,这也是因为没有可以代表绮德琳这个人的魔法语言啊!)
而且要让绮德琳的脚动起来的触媒,一定需要银这种金属。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让魔法式在平常保持安定的状态就一定得使用银,至于发动魔法式所需要的能量,人类则是以火力取代自己的不再拥有的魔力。正因为人类在黎明前的大战之前跟火精灵缔结大量的契约,才会有这样的定论。
照着这个说法,如果"渗入"魔法式的银没有直接跟火接触的话(而且这个时候据说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巨大压力,所以魔法弹一定得用发射的方式击出),魔法就不会发动。
薛德立不支何时,已经将自己抛向思绪的深渊里。该做些什么改变这种机关,难道想让绮德琳的脚动起来是不可能的事吗?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薛德立身旁,绮德琳像是闲得发慌的猫咪似的,时而抓住自己衬裙的蕾丝,时而把手臂穿过披肩弄出蕾丝图样地玩耍着。
就在这个时候,正当绮德琳不经意挥动手臂的时候,薛德立视野里出现了一道闪光。
"嗯?"
这道闪光,是绮德琳来回舞动披肩反射灯光制造出来的。
"绮德琳,稍微让我看一下披肩。"
薛德立快得几乎是用抢的速度,把绮德琳的披肩拿在手上。他眼睛看到的发光物,其真面目是披肩上的刺绣。
是银。
"这个刺绣……该不会是银绣出来的吧?"
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回来的绮莎菈,轻易地就回答了薛德立的问题。
"是啊!因为银线很贵,所以在这个大房子穿着这种衣物的人,就只有珍妮大人跟绮德琳而已。"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这是用真正的银绣出来的吗?那这种线也可以做披肩以外的东西吗?"
绮莎菈好像还看不出薛德立打什么主意,只见她觉得不可思议地皱着眉头说。
"你想问的是银线能不能拿来做佯装吗?当然做得出来啊!不但自古以来很常把银线用在刺绣上,,而且最近居然还出现了银长袜呢!"
"长袜!"
薛德立很快地从长椅上站起身子。还因为站的太快,让一旁的绮德琳吓了一跳。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那,如果不用长靴的话,也许就可以从"髋关节"的部分让脚动起来呢!"
薛德立立刻跟绮莎菈要了纸跟笔,一边想出移动脚步可能需要的古代语言,一边从白纸的一边开始一个一个写下来。
"'抬起''膝盖''弯曲''伸直''迈开脚步'……
哎呀,不对,也不用突然构成这么困难的魔法式。首先,还是要调查银线是不是可以进行封咒。所以,要用更简单的魔法式。"
双胞胎带着惊吓的表情看着像是完全便了个人似的,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的薛德立。
"完成了!"
薛德立快步走回绮德琳坐着的长椅旁,拜托绮德琳给他披肩。
"绮德琳,能给我你的披肩吗?有件事情,我想要试试看。"
虽然薛德立内心因为披肩很贵而紧张不已,但是绮德琳非常干脆地就把披风交给他。薛德立将披肩缠在手臂上,在一旁像平常那样集中意识,开始对刚刚构思好了简短魔法式进行封咒。
"火焰啊!如花朵般绽放吧!"
结果封咒后,他慢慢地从手上解下披肩,然后将它丢进正在熊熊燃烧的暖炉里。
"薛德立,你在干什么!"
绮莎菈的抗议声,几乎跟暖炉里听起来像是薛德立在讲话的微弱爆炸声同时响起。
"火焰啊!如花朵般绽放吧!"
这一瞬间,当众人还以为绮德琳的披肩像是活过来似的往上飞起时,披肩立刻发出"碰!"一声,炸成无数的碎片。
"真的发动了……"
薛德立呆呆地凝视着暖炉内部。绮德琳从旁边靠近,想要知道薛德立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了……?"
"动了,它发动了,它居然发动了!好棒!这实在太棒了!"
由于他实在太高兴了,立刻就冲向原本是担心他而走过来的绮德琳,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他知道绮德琳吓得叫出声音,便开口。
"绮德琳,也许你可以走路了。只要将魔法封进银袜里,你就可以走路了!"
绮德琳并不知道薛德立会如次兴奋的理由,所以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地回看着他。
但是,这实在太棒了。薛德立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发现,就像在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扇巨大门扉般,拓展了魔法的可能性。
"薛德……?"
他满心欢喜地无法克制,于是这么说了。
"我一定会让你可以走路!"
此刻,在这两个人的背后,拿着绮德琳拐杖的绮莎菈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们……
由于太兴奋了,薛德立这天晚上几乎没有上床休息。就算是绮德琳早已在他身旁睡着了,他还是把灯拉近手边,满脑子挂念着该如何构筑出让绮德琳的脚能动起来的魔法式。
如果这个方法是有效的,不只可以帮助绮德琳,同时也能够帮助这个世界里所有手脚活动不方便的人。因为薛德立在旅程当中从造访的修道院与救护院里,常常听到这几年像绮德琳这样身体还没有发育完整就诞生的小孩子正在增加。薛德立心理想,如果自己的魔力可以派得上用场,就算略尽微薄之力而已,这会是多么让他开心的事啊!
隔天,虽然他几乎彻夜没睡,但却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有精神。他好想快点找布鲁托聊这件事,并且寻求他的协助。
"你说'用银袜让脚动起来'!"
布鲁托一下楼,立刻就被眼睛下方浮现出黑眼圈的薛德立紧抓不放。听完他一连串的说明之后,布鲁托像是"亲眼看到这件事"般,罕见地大惊失色。
"哎呀哎呀,你还真是想出了个不得了的构想呢!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可能呢?"
"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请看。"
薛德立试着把昨天用绮德琳的披肩做出来的实验,原封不动地重现在布鲁托面前。结果,薛德立放在银线里的火魔法,在被工蜂们以研磨剂擦得闪闪发亮的暖炉中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这……的确可以使用也不一定……"
薛德立露出期待的眼神看着布鲁托闭眼沉思的举动。
从这个时候起,薛德立跟布鲁托两个人每天开始尽力博览馆内收藏的古书。因为他们要为了绮德琳完全无法使力的脚(换句话说就像个人偶似的),找出相对应这种情况的有力魔法式。另外,为了让魔法式能够像人体般顺畅动作,他们又需要将自己平常没有意识到的动作分离、翻译成魔法式,因此薛德立跟布鲁托分头读书,并且一边烦恼着"那也不对,这也不对",一边解析人体的动作。
然而,人体肉体的动作这件事情比薛德立想得更为复杂,更像是一首变奏曲。由于所有的动作都以魔法是加以补足会让魔法时变得太长,于是他们两个人决定,总之先只以能笔直前进为目标。这也是因为薛德立想起绮德琳说过,"她想要笔直地前进。"
"布鲁托先生,你觉得这个时间点是要先弯曲膝盖,还是要先让脚尖落到这个位置?"
"你先等我移下,先试着用我做出来的模型模拟一下吧!我先从第一步开始。"
布鲁托"斯拉法特技术将校"之名果然不是叫假的,他已经用手头上的材料做出了以绮德琳为范本的人偶。在有时候使用人偶,有时候实际以自己的慢动作确认关节动作的过程,
更加深了薛德立人类动作的相关知识。
这么一来,他们至今都没有想过的复杂人体构造,便不可思议地浮现出来了。"创造人类这种生物的人,会是个多么聪明又灵巧的人啊!"薛德立这么惊叹着。
就这样,他们在绞尽脑汁总算组合出没有破绽的魔法式后,两个人双手抱胸站在人偶前。
"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封入魔法的子弹,也就是'袜子'吧!"
"说,说得也是,还有这个问题啊!该怎么办呢……现在这种天气也没办法去买银长袜。"
"没办法,我就先试着拿好久没拿的棒针好了。"
听到这句话,薛德立吓了一跳,重新看着布鲁托。
"喔,好。"
手指灵活的布鲁托居然也擅长编织,他拿到这个洋房的工蜂们给的银线后,一眨眼就准备好一双银袜。
"我出生长大的村子里,所有男人都编过蕾丝喔!因为那里有新郎得编新娘面纱的习俗呢!"
"原来如此。"
"而且基斯哥的手艺比我要灵巧很多喔!"
"咦!"
薛德立亦想到那个基斯正在编织的模样,内心就五味杂陈。
漂白的魔女似乎还待在这座霜降山脉上的某个地方,尽管每天早上以外套和铲子武装自己的工蜂们拚命铲雪,但是一到夜里,狂暴的风雪还是在百叶窗上留下痕迹。
转眼间就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薛德立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在构筑这个魔法式上。虽然薛德立拜访绮德琳时会想到安普洛希雅,但是除去拜访绮德琳的时间,他全都用心地沉迷在构筑魔法式的作业里。
因为薛德立许守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让自己着迷的某个事物了。
"布鲁托先生,我最近出现了想要一辈子都这样研究下去的想法呢!"
布鲁托边舔手指边翻动着到处都贴着注解的古文书,然后热情地接受了薛德立的自白。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是想要成为专门服务人类的魔法技术商人吗……"
"就是这样,我一直思索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虽然我好像有大量的魔力,但是我不想让这份力量被用在战争上。我讨厌自己成为门卡那林的僧兵。然而,我也很清楚自己就只有魔法的才能而已……"
"那么,你终于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跟适合度一致的职业,那是非常幸福的事阿!是很棒的事啊!"
听到布鲁托这么讲,对薛德立来说就是比什么都好的激励。
我的魔法要是可以为了因贫穷跟战争而肢体受伤的人们派上用场就好了。提到魔法,虽然总是被拿来用在战争上,不过难道就不能反过来用在拯救众人这件事情上吗?
(如果我说想让魔法以这种方式发挥作用,爱珥跟安一定也会赞同我的。为了让她们赞成,现在得要快点组成能让绮德琳笔直往前走的魔法式才行。)
薛德立点着头,立刻将已经干掉的笔尖放进墨水里。
此刻,薛德立完全没有察觉绮莎菈正在楼梯平台那里,带着阴沉眼神望着他这件事。
绮莎菈回到房间里,突然听到一声"咔哒"巨响。他吓得顾不得放下手上已经洗好的衣物,直机冲进绮德琳应该已经睡着的房间。
"绮德琳!"
这声巨响,原来是绮德琳的拐杖打到沙发边缘发出来的。绮莎菈慌慌张张地一肩挺住绮德琳的身体。绮德琳做出"要被罚了"的表情吐着舌头。因为明明就已经交代过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做了,但她还是偷偷地练习走路。
"都已经跟你说该睡调了,为什么还起来走路呢?"
绮莎菈说话的语气有点严厉。
被责骂的绮德琳,觉得不愉快地缩着脖子时,很罕见地回了绮莎菈一句。
"薛德,立,说,我可以,走……"
"是啊,是'薛德立'说的呢……"
绮莎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最近一直是这样。自从薛德立逗留在这栋洋房里,绮德琳为了讨他欢心,明显变得很努力。
明明到现在至今她总是会向绮莎菈撒娇,要绮莎菈喂她吃饭,但是在薛德立面前却变得不想这么做,甚至连汤匙都快拿不住了,她也靠着她的志气不让汤匙离手。昨天晚上也是,薛德立过来吃饭的时候,她坚持袜子如果不是有蕾丝的就不要,再不然就是她的脸色很不好,想要上点腮红。听到这些跟先前截然不同的坚持,让绮莎菈觉得非常困扰。因为这些要求让绮莎菈除了餐桌上上菜的工作之外,甚至还得额外检查绮德琳的穿着,也使的绮莎菈整天被绮德琳指使来只是去的。
除此之外,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绮德琳就会像这次一样一个人开始练习走路,就算对她说"如果头撞倒桌角,那该如何呢?"她也完全不理会。因为她相要薛德立夸奖她。
很明显地,绮德琳对薛德立抱有特别的好感。
像是说给小孩子听似的,绮莎菈再次提醒。
"好了,你就乖乖等到晚上吧!不能在白天的时候跟客人见面可是规则喔!"
"绮莎菈,薛德……立,他喜欢,兔子吗……?"
"什么?"
绮德琳用手在头上比出耳朵的样子。
"兔子,发型。还是说,要梳……梳成珍妮那样的发型?"
看她好像在讲发型。她在问是要像兔子一样分成两个髻呢?还是要像珍妮一样梳高整理在一起会比较好呢?
绮莎菈不耐烦地随便回答。
"不知道,那种事情我不晓得。"
"薛德、立,喜欢,什么香味呢?是玫瑰香,还是薄荷香……"
"你要和薛德立一起吃饭吧?吃饭的时候喷浓烈的香水可是违反礼节的喔,绮德琳。"
"是,吗……"
绮德琳听到这个回答,露出明显失望的神情。
"话说回来了,你要好好照着我吩咐的话去做。我也有其他工作喔!"
一边在床上慢慢拉开绮德琳缩在一起的手脚,绮莎菈感到不知为何地焦虑着,。
绮德琳不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为之一亮。
"没,关系,的。绮德琳,就要,可以,走路了。再没,多久……"
"……如果薛德立说的是真的话。"
"这、这么历来,就可以,一个人,笔直地走!"
绮德琳鼓起腮帮子,很有自信地断定。
"一个人,就可以。任何事情。换衣服、吃饭……头发……"
"虽然是很棒的想法,不过,绮德琳,什么事情都你一个人做事不可能的。"
虽然绮莎菈很想露出笑容,然而她新里面在意着某件事让她笑不太出来。
绮德琳认真地摇头。
"不对,我办得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绮德琳,战斗,有很多魔法。"
话一说完,她就试着摆出拿枪射击的姿势。
"我,有魔法,绮德琳,可以,帮得上忙。可以给,薛德立,魔法,子弹。绮德琳,有,很多,魔法。"
"讨厌,绮德琳你想要战斗吗?那真的不可能啊!就算魔力再怎么多,绮德琳要成为魔枪手也……"
"就算,绮莎菈,不帮我……也可以。"
听到这句话,她用刷子刷绮德琳头发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呃……"
"绮莎菈,不在,也没关系……又'没有,魔法'……"
绮莎菈察觉到自己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脑子里感到一阵热。
当她知道自己在生绮德琳的砌石,已经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是啊,我还希望你能够早一点离开我呢!"
比平常更加粗暴地用毛巾盖住绮德琳后,绮莎菈在床上转过身子不看绮德琳的脸。只听到绮德琳发出害怕的声音。
"绮莎菈,你……生气了吗?"
"我才没有生气,我才没有生气!对啊!我一直觉得能那样的话就好了,省得我多花心力!"
绮德琳明显露出受伤的表情,绮莎菈故不得胸口传来的阵痛,她也没办法将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了。
(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神情呢?这不就像是我欺负你吗!)
虽然说出口感觉很不好,但绮莎菈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不过婐觉得你还是别期待太多比较好,因为绮德琳想要用魔法让你的脚动起来,毕竟还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从老早已前就是我的'累赘'了!"
她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有人大叫"糟糕了!"
绮德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跟水一样透明,而且很快缔结上一层霜。
绮莎菈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好可怕。明明都已经看习惯绮德琳苍白的脸,但是像这样子冰冷可怕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呜……"
将已经喜好了浴袍跟缎带丢着不管,绮莎菈冲出浴室。沉重的关门声连房间外面都听得到。
跑出房间后,绮莎菈在门前无力地蹲了下来。
"呜呜呜"
两首捂住嘴巴,她哭了。
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说了些什么。"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我居然说是累赘,我居然说她是累赘。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呢?)
太恶劣了,我实在是太恶劣了。那句话绝对不能对身体不方便的孩子说出口,居然抛出了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最糟的一句话。
而且,还是对自己唯一的姊妹──
不过,绮莎菈隐隐约约察觉到,那句话已经藏在她心里很久了。她了解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而深深地藏在心里,但却因为绮德琳一句不经意的话语,让她气得打开了内心紧紧封住的盖子。
然后,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
"明明你就是我的累赘!"
"不对!我不可能会想要说出这种话的!"
再怎么会毁,深黑色的罪恶一就像涛天巨浪般拍打在身上。光是这份后悔,就让绮莎菈像是胸口被捅了一刀,痛苦地快要死去。而且,她无法不觉得不甘心。只有这句话……只有
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收回。然而,正如同死人不能复生般,一旦说出口的话是不能再收回来的。
绮莎菈突然用力摇头。
"不,这不只有我的错而已。"
(…绮德琳,她也不是会那么说的孩子。那孩子最近也变得很倔强,老是说些任性的话.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可是,可是……!)
一想到自己本人就定最不了解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会突然变得不再像齿轮咬合紧密般地融恰的人,绮莎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两人至今都处得很好:我很喜欢绮德琳,而且绮德琳没有我也不行。我说什么,她也都会听。明明我们两个人是两人一体的──
(是那里出了差错吗?)
好不容易停下如同溃堤般溢流而出的泪水
"……这应该有某个原因才对。"
她轻声地说。
(因为,我们一直到最近都还处得很好二绮德琳猛然抬起原本埋在膝盖问的脸。
没想过自己应该要负起责任的绮莎菈,她的想法开始无法克制地渐渐朝着没有阳光的阴暗面偏去。
由于她心小的罪恶感太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于是将所有的原因全部归咎与绮德琳有关的某个人身上。
(是那个家伙,薛德立.亚利鲁夏。只要那家伙没有来这里的话──)
她咬着下嘴唇的力气几乎要将嘴唇咬断了。
绮莎菈仔细回想起绮德琳跟薛德立的对话。薛德立是这么跟绮德琳立下约定的,
"一定会以魔法的力量让你走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这句话,让早巳对站起来走路死心的绮德琳更加高兴了。
"什么魔法啊……"
绮莎菈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突然消失了;
她完全不能信任跟魔枪手这种职业有关的人,虽然她不懂得使用魔法,但是那群人可是滥用暴力的人类啊!"名为魔法的暴力"──是的,魔法无庸置疑的就是暴力,也正因为是如此,那个据说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武器"铳姬"才只能消去任何东西,不是吗?这如果不是最低劣的暴力,还会是什么呢!
(不能信任那种简简单单就说出要帮忙做些什么的人。这世上是不会有那种求回报的人的,那家伙二正是想要绮德琳吧!说出那种就算做了也不见得会做得到的话,一定是想要收买绮德琳吧!)
到日前为止,已经有很多男人想要绮德琳了。有人对她的魔力感兴趣,也有人是因为她那种"特殊的身体"勾起欲望。另外也有男人说过,他光是跟绮德琳聊天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她就像是个救赎世人的天使啊!"
是的,她就是个天使。今后也会是……绮德琳今后也将永远都个会成为滥用丑恶暴力的大人。她也不会像这个世上的女人那样,拥有能够心平气和地背叛、歧视男人的智慧。她会一直对那些男人露出有如牛奶泡沫破裂般的甜美笑容,一直保持着不受其他事物污染的纯洁心灵。对男人而言,她一直都会像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利人偶。
像个便利的人偶般活下去
(那家伙也是一样的,所有的男人都是-样的。)
绮莎菈观察着自今来到蜜蜂之馆的各种男人,所以她很清楚。那个男人跟布鲁托也是一样的,说些随口编出的事让绮德琳高兴,其实是打算拿她来进行魔法实验。虽然布鲁托偶尔也会照顾绮莎菈姊妹,但那也不过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而已。因为他真正感兴趣的,其实是该加何使用贮存住绮德琳体内那股庞大魔力的方法。所以,每当他说"我们两个没有魔力的同伴就好好相处吧!"时,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句话。
所有的人都会想要利用他人,像是为了填补彼此心中的空虚而在一起,或者是为了自己本身的利益而把对方当成踏板.然而这样的人当中最让绮莎菈厌恶作呕的,就是拿自己的良心来蔑视其他人的人,再也没有人比这样的人更坏了,他们之所以会一直深信着自己做的是好事,只是因为没有察觉内心那份正义感,其实里面包藏着祸心而已。
(我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薛德立到这里之前,我们都非常要好。从背对背被生下来那时开始,我们就是二合为一的。这跟被下了"那边会死吧!"这种不吉利的预言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绮德琳一直、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东西。"只属于我"的──
"我得拿回来。"
绮莎菈干裂的嘴唇里这么喃喃自语着。
我要把绮德琳找回来,然后也会重新得到自由。是的,现在这个时候不正是将为了
如此而秘密构思出来的计划,付诸实行的时刻吗?
为了如此……
(只要把我们两个齿轮之间卡住的石块拿掉的话我们一定会重新回到过土那种咬合顺利的样子吧!)
这就是绮莎菈的恐惧心开始拥有小刀般锐刃的瞬间。
为了让绮德琳的脚能够笔直前进的魔法式,实际上整整收罗了一本笔记的份量
绮德琳看到这本笔记理写得密密麻麻的古代语言,惊讶地呼了口气。
"好多,魔法语言喔……"
"是啊!绮德琳,这份量实在太多了。接下来如果不做些处理精简这西古代语言,让它们变得简短有力的话,就算你一大早特地专上银袜,等到可以走路太阳都要下山了。那样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也不晓得她听懂了没,只见她笑着看薛德立的脸。
因为这几天晚上他一直陪着绮德琳睡觉。吃过饭他们就一起在床上,薛德立顾不得绮莎菈顾虑的心情,开始说明起新构筑出来的魔法式跟接下来要进行的实验。
提到这个绮莎菈,他很在意她像平常一样照顾绮德琳一直保持沉默的样子。虽然他曾经以为她们是很亲近的,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要去找出现在为何会如此的原因。因为薛德立实在是太专注在为了绮德琳而构筑出魔法式这件事上了。
"我今天试着改良这个部分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一边自动保持平衡一边让上半身顺畅前进了。"
他享受着每天晚上将今天一整天进行的部分向绮德琳报告过程。而绮德琳这边,也只真心对待薛德立为了自己所付出的辛劳而感到高兴,于是她表达了她的感谢之意。
她看到薛德立将可说是自己王牌的古代语言毫不吝惜地加进魔法事理,也像个上得了台面的魔法使用者般地担心起这件事。
薛德立听了绮德琳的话后回答。
"那个啊,既然是已经得到的东西,那么到了该用的时候就不能小气呢!"
"那不管,是遇到什么该用的时候?"
绮德琳认真反问。
"是啊,如果不这么做,接下来就会变得再也进行不下去。所以,我绝对不想要有所保留。不管遇到何种情况,我都想要尽心尽力去做。这么一来,手里应该会留下比失去的东西还有多的东西才对。"
这句话是薛德立在小时候曾经听某人说过的话,而且他把这句话记得比律仪还要清楚。
虽然遗憾的事,他连这句话本来是谁说出来的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了夜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绮德琳先睡着,而薛德立则是紧紧将笔记抱在胸前,睡在接近暖炉的长椅上。
这么做之后的隔天,他又会在跟布鲁托讨论"这也不营,那也不可以"的过程里消磨整天的时间。
好不容易完成了"只要笔直往前走"的魔法式,这已经是从开始动手算起的九天后了。
"嗯,这段时问说长也并没有长到那里去,接下来就是在想停下来的时候该如何停下来,还有就是为了在魔法式发动时不让使用者被烧伤,得需要把魔法式组合得更加巧妙吧?"
布鲁托静静地望着因为笔直冲得过头而猛力撞向墙壁,最后被起火装置延烧变得一片焦黑的人偶,同时下了这段评语。的确,以现在这个状况来,不但因为点燃银袜的装置太靠近身体造成了严重的烧伤,而且为了得到足以发动魔法式的推进力,脚上无论如何穿上与枪类似的构造。
"不过总而言之,这样就往前迈进一步了吧!"
"正是如此!我们可是天才呢!这是往天才布鲁托跟薛德立股份有限公司前进的第
一步呢!"
两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后,就开始手牵着手跳起舞来。一旁将暖炉里燃尽的煤渣扫出来的工蜂们,只是带着可疑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忘情狂舞。
胡闹得尽兴后,这两人同时一口气地往沙发一坐。
突然间,楼上传来了女孩兴奋的喧哗。
"现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客人在这个洋房里吗?"
"奸像还有一个人吧?"
布鲁托一边露出难喝的表情喝着已经冷透的咖啡,一边这么说。
"既然珍妮小姐作陪的话一定是在最里面的房间吧?这也是一件罕见的事呢!"
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问薛德立。
"这么说起来,你的朋友们在做什么啊?"
"我指的是狄摩两他们,虽然你应该没有跟他一起旅行的理由就是了。"
薛立觉得很意外地回答。
"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距离这里有点距离的路口那里,他突然提出决斗还让我吓了一大跳。虽然最后那场决斗因为风的缘故中断而没有结果,但是听说由于他要当志愿兵,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进行'决斗'来提升自己的等级,因为他希望能够被配属到队长阶级去。"
"嗯,'决斗'啊……我觉得就算做那种事也没用呢……"
"没用?"
布鲁托从怀里拿出一个扁平罐头,然后"呯"地一声打开了盖子。虽然这是在都市也很有名气的商家所贩卖的糖果罐头,但是他从里面拿出来的却是香烟。
"现在已经跟一百年前各种科学系统还没有被了解的情况不同了,接下来将会任何东西都能大量生产的时代。书、食物、白行车,还有衣服……至今都还是职业技能做出来的东西,接下来全都会被机器取代。至今只专属于魔枪手特权的魔法,自然也不例外。
他完全没拿引火用品跟火柴,只见他捏起一根烟就蹲在暖炉旁,像是要直接拿着烟来点火似的。
"更重要的事,任何人都能够击发魔法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件事。这么一来魔法式这种东西就变得不再是个人的工作,军方也会在某个研究所开始专门制作"有利于战争的魔法式"。换句话说,只要做出魔法弹的话,接下来只要有能够下扳机的士兵跟有能力的作战就行了,魔枪手已经不在势必要的存在了。"
"魔枪手,已经不再是必要的存在了……!"
薛德立于到这句话里有着如何否定自己存在的力量。
"那、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你还以为现今世界里发生的战争还像过去那样子一对一彼此战斗吗?'决斗'这种仪式不过是图具形式而已,因为战争已经进入了投入大量士兵、大量枪枝、跟大量魔法的集团战时代了。而实际上距离这座山很近的另一个山头,正很频繁地发生这种的冲突。接下来的战争需要的是技术,还有只需要支援这种技术的资源,所以才会有组织的出现。
所以人类就算不需要勇气跟荣耀也可以进行战争,只要他们想的话。"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接着说下去。
"虽然说什么'人类全新的双脚',政府也拚了老命地宣传是为了人民建造的,但事实上火车上面的货物有一半是堆放军事资源。而这当中,提到现在的铁路交通,最早被铺上铁轨的地方已经是战场了吧!哎呀,讨厌讨厌,真希望我老家一辈子都别被铁路包围啊……"
布鲁托像是要找新人偶的材料似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某个地方走去。薛德立已经习惯布鲁托随心所欲的举动,于是他开始打扫起接应间后方。
("决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布鲁托刚才说的话,现在还回绕在薛德立耳里。
(那样的时代真的来临了吗?那,这不就是我们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都没有意义吗?)
大量生产,大量的人类,还有大量的武器。铁的文明乍看之下好像给了人们很多东西,然而这就是所谓的进步吗?薛德立不得不这么想。这个世界真的是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吗?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拿枪的时代来临的话──
突然间有人跟他打招呼,让薛德立的思绪突然中断了。
"你到底在干嘛啊?如果你想要特化你的魔法式,那你还真是无聊啊!"
"咦?"
薛德立突然抬头。狄摩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边,而且还像是咬着黄连似地苦着一张脸。
"狄摩西!"
他看着写完到处乱丢的只本,摆出他平常摆的姿势,然后用手指用力地指向薛德立。
"听好了,你可是我的对手喔!等到这里的是结束了,就立刻跟我'决斗'吧!你听清楚了吗!"
狄摩西还执着于那时候被中断的"决斗",这让薛德立非常厌烦。
"你又再提那个啊?不过很抱歉,我也许再也不会进行决斗了吧?"
"你、你说什么!"
"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当僧兵了。"
狄摩西一副话都说不出来的表情。他气得满脸通红,最后终于对薛德立发出怒吼。
"怎、怎么有这这样的事,你可是我的对手,我不原谅你打赢了就想跑!"
"话说回来你就看看吧,狄摩西。我刚刚好不容易让脚的魔法式顺利发动了……"
"那种事情随便啦!"
他一把夺走薛德立已经捡起来的纸张,朝着后面一丢。
"无聊!你听好了,魔枪手这种职业进行'决斗'来提高等级可是使命啊!藉由进行'决斗'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度,正因为如此才要战斗,这就是所谓的'强悍'啊!"
"那是你的价值观吧?"
薛德立虽然已经有点火,但还是很有恒心地继续把纸捡起来。
"布鲁托刚才说过了,他说'决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战争现在已经进入了集团战斗的时代,所有东西都是大量生产、大量供给。因为普通人都能够扣下魔法枪的扳机,从今以后魔法将会变得更加开放,魔法已经变得不再是只属于魔枪手的东西而已。"
"这、这太蠢了!你可别真的听那种完全没有魔力的斯拉法特军杂碎说的话啊!"
"苏然他的确是斯拉法特人,但是布鲁托是个好人啊!"
薛德立将狄摩西随意乱丢的纸张放回桌面整理。
"而且,你如果是月海王国人的话,既跟斯拉法特是同盟国吧?别用那种语气批评要一起战斗的同伴啊!"
"哼!斯拉法特不过是捡现成的而已啊!跟月海王国相比,不管是历史跟格调都完全不能比。它们也不过是并吞加里安鲁德之后变得狂妄自大而已啊!"
"嘘!"
薛德立像是要提醒狄摩西放低音量似地出声阻止。
"你稍微想过再讲吧,这里可是有很多加里安鲁德人呢!"
这个蜜蜂之馆的管理人珍妮,还有绮莎菈跟绮德琳这两人她们都说过自己是从加里安鲁德逃过来的人。
(另外,安普洛希雅也是……)
是因为被薛德立阻止之后觉得无趣吗?狄摩西改变话题。
"嗯,话说回来你知道吗?这个洋房为什么会盖在这样的山里呢……"
他擦着鼻头,得意地说着。
"是因为有什么遗迹在这个洋房的地底吧!"
"咦咦?"
狄摩西慌慌张张地抓住薛德立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的脸。
"笨蛋,你才别那么大声。那可是本大爷到处巡逻才好不容易找到的重大发现呢!"
还以回这几天怎么都看不到狄摩西的人影,没想到他居然是在做这种事。薛德立想到这眉头深锁。
"喂,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
"好啊!"
"我可是看到那个叫做布鲁托的家伙频繁地出入地底下喔!"
"布鲁托他……"
听到这里,薛德立跟狄摩西两人避开众人的耳目,感情很好的躲到桌子下。
"事情绝对是我说的这样。我之前就听说门卡那林的寺院跟建筑物,大部分都是在古代遗迹上头,所以我马上就想到这里会不会也是如此。门卡那林那群家伙,姑且不论是不是为了保护遗迹,倒很像是会为了独占知识和全力这么做呢!"
"你说的没错,我之前待过位于满月都市的修道院旁,的确也有古代遗迹。有很多修道士为了解读遗迹,时常会到那里去。"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发掘过去的遗迹并且加以解读这件事,只是单纯为了保存历史而已。但是,如果试着仔细思考下去,却只能认为门卡那林想要藉由先了解古代语言,进而独占古代知识。
因为仅仅只要发现一个古代语言、仅仅只要发现一个文脉,就有可能让这之后的战力渐渐增大……
"喂,我们就算是光看也行,就一起去看吧!也许能从构成的魔法阵的文字里捡到有趣的古代语言喔!"
"不、不过……"
老实说,薛德要对那个遗迹也有兴趣,那是用了什么古代文字呢?那会适用哪种方式连结语言呢?又会以什么样的机关一直运作呢?或许就像是那个在满月都市里,不断刻下其他世界时间的时钟那样,潜藏着我们都不知道的知识也不一定。一想到这里,好奇心就战胜了自制心,任性地让自己的脚快走动起来了.
(虽然其实是不能看的……但是也没有说不能看,就去吧!)
他这么说服自己后,接受了狄摩内的提案,
"好,那我们走吧!走这边!"
狄摩西在前面带路,两个人首先进入了据说是食物仓库所在地的地底。套明也没有很多人在上面走,走廊上却不知为何地跟地面上铺着同花色的绒毯。
随着两个人的移动,脚步声变得格外响亮。狄摩西从一排同样是橡木材质的门当中,伸手握住了上头有狮子敲门器的门把。
门简简单单地打开了。
他随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蜡烛,以火柴点火。
这里,乍看之下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然而,在狄摩西拿着的灯光下方,明显浮现出表示着魔法文字的黄绿色光芒。
而凡光芒绘出一个圆。
"这是'门的魔法阵'啊……"
狄摩西的喃喃自语里饱含着感叹
"耶耶耶,下会吧!"
"你看清楚,喏,没错,这还在运作。"
明显浮现
戴布罗佩因的魔法阵──被人通称"门的魔法阵"的这种魔法阵,正如同门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它能够在一瞬问让人移动从这个魔法阵到另一个魔法阵之间的距离,被称为是遗留在现代的各式遗迹当中重要性最高的魔法阵,因此──很多人深入研究。
然而遗憾的是,根据这个魔法阵相关的研究显示,现代人的技术是不可能制作,并且设置这种魔法阵的。虽然能够就自古代留下来的魔法阵直接利用,但却不知道为何需要被设置在这里。因为这个魔法阵是以什么样的机关运作,至今仍未被详细解答。
换句话说,就算是直接将还能运作的魔法阵完全复制写到别的地方去,那个魔法阵依旧不能发挥门的功能。是土质不好吗,亦或是需要更多其他不同的适性呢?这简直就像是古代人们即使允许我们使用他们文明的遗留物?但仍不允许我们盗用他们的知识似的。
"'还在运作'……?"
"是啊,啊啊,对了,我了解了!这里就是真正的入口啊。
狄摩西像是了解了某件事情,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这么说。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这里时,那个叫珍妮的阿姨是怎么描述我们的吗?
被这么一问,薛德立老实地摇头。
"她是说'从外面来的大人们'啊!有客人会在这种刮着暴风雪的日子里前来的确是很罕见。然而那个叫布鲁托的男人明明就是在我们之后才到,却已经在洋房里了。"
"啊!"
听到狄摩西这么一解释,薛德立立刻不住点头。的确就像狄摩西所说,薛德立进到洋房之前进行问答的时候,布鲁托是从里面的楼梯现身的。
明明他明显就流露出"现在才到"这样的感觉──
"那么,那家伙是从哪里进来的呢?明明是这种大雪的天气,他的外套却没湿所以我才会一直怀疑绝对有其他的入口存在呢!果然就在这里!"
薛德立重新正眼看着狄摩西。他对于狄摩西居然意外地观察入微而感动着。
然而,他更惊讶的是居然还有可以利用的"门"存在。一想到门卡那林在这个世界里也许还偷偷掌握住好几个这样的遗迹,薛德止内心的猜疑变得越来越重。
而且,如果是这种机关,会到蜜蜂之馆的人自然就只有听到这个魔法阵谣传的魔枪手。虽然他并不觉得号称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蜜蜂之馆全部都跟这个门连结!然而却不难想像有其
他的地方会像这样子兼有着保护遗迹的功能。
"时至今日,全世界大部分现在的魔法阵里,要不就是古代语言脱落,要不就是一个部分消失,几乎都没有能用的魔法阵了,它们都已经死去了。不过,这里仍然存在着还活动着
,现在也能够利用的门的魔法阵。这还真厉害啊!"
狄摩西兴奋得鼻子抬得高高的,一旁的薛德立也点着头。因为正如同在位于那个雷尼斯敦的阿修玛琳魔法阵,现今还遗留在世界里的魔法阵大部分已经无法使用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还能运作的魔法阵……薛德止觉得自己的血液兴奋地快要沸腾了。
"那就是'门的魔法阵'……"
薛德立稍微眯起眼睛,因为画在地上的魔法阵明显有两个。
"有两个耶……?"
狄摩西像说在说"真受不了你"似地以鼻子叹气。
"不知道那边才是'门的魔法阵'!也许这两边都是也不一定,但是我本来就不清楚那家伙到底是使用那个魔法阵……"
突然问,狄摩西像是要诱惑薛德立似地说了。
"喂,不晓得那个魔法阵是连到那去哪!"
"你想说什么?"
"我们也试着来用门吧!那个布鲁托也是从这里出现的吧?那这个魔法阵肯定是连到某个斯拉法特的研究室吧!"
"怎么可能!"
薛德立摇着头否定了这侗说法。
"这里是门卡那林的建筑物吧!就算要连也一定是连到门卡那林的设施去。"
"那,也许是连到绝对信仰中枢去吧?"
"绝对信仰中枢!"
听到这个门也许正连结到门卡那林的圣地,这个他想要立刻飞过去的地方,薛德立心里那把天秤开始微微地偏斜了。
"这上面用了好多古代语言,这全都是没看过的字呢!"
两个人一边高举着蜡烛,开始一边一点一点地靠近魔法阵。接近得快碰到魔法阵外围后,他们开始读起被用在魔法阵里的古代语言。
"'奔流而来'、'荨麻'、'垫'……?"
"'奔流而来'……这么说起来,是属于水属性的吗?"
"不对,这个'奔流而来'跟那边的'时间'彼此关联,所以并不只限于用在水……"
边将捡拾而起的古老语言记在豪华皮革手册里,狄摩西一边像是很满足似地哼着歌。
"我要使用在这里发掘的字眼,把我的魔法式改良得更强!哼,说什么'决斗'已经眼不上时代了,那一定是没有魔力的家伙不服输说出来的话。因为魔怆手一直都以这种方式来此拼彼此的力量,等级高的人就是强。我绝对要进行'决斗'让自己变得更强──"
咚!
突然开,这两人背上被用力推了
"呜哇哇哇!"
薛德立跟狄摩西一个不稳,已经一脚踏进了这个真实情况不明的魔法阵里。
"糟……"
此刻已经发出闪光。
被闪光照得眼花的两人护住自己的脸,此刻绿色的光一边发出"叭叭叭叭叭"的声音,一边将两人的全身包了起来。
"呜!"
薛德立跟狄摩西倒抽一个冷气,因为他们一瞬间就理解自己到底陷入了怎么样的情况。
"呜哇哇哇,门,门已经发动了!"
狄摩西惨叫起来。
"打开无底而残虐宝库,
打开第十三号的王棺,
现在就将天的螺钿镶上王冠吧!亚斯查斯菲格尔!"
不辨男女的声音,随着光线飞舞的碎片一起环绕在两人身边。因为门的咏唱已经开始了。"
薛德立发现那个将他们推下来的人就站在光墙的对侧。
"你……该不会是!"
他的身体开始摇动起来:
这一瞬间,石地板就像是突然被抽掉似的,薛德立的身体已经浮在半空中。然后脚、接下来是手全部被抛向魔法阵里,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落下──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大叫。
他的叫声,紧追在已经被吸进奈落的身体而去……
清晨,安普洛西雅在罕见的阳光中醒来。
曾几何时,漂白的魔女像是找到了新的盘据地般,风暴中心已经远离了霜降山脉。尽管还稍微有点雪,但另一个山头上已经可以看到久违的阳光了。只要还留在上空的魔女尾巴通过的话,山里的天气就会恢复正常吧!
"啊啊,太好了,这样子就可以继续旅行了。"
安摸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地说。
老实说,从逗留在这个蜜蜂之馆开始,安就因为在意着薛德立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明明只是稍微离得远一点就觉得不安了,但更悲惨的是这里是个女人对男人卖弄风骚,是个跟妓院差不多的地方。就日光所及的确有很多年轻女孩,大家都化妆得漂漂亮亮,而且还戴着光滑细致的绢制手套(而且每个人的胸部部好大)。
"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
焦躁不安的安普洛西雅拿起枕头就往床上丢,但是丢的动作作到一半又改变主意,
紧紧地抱住枕头。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如果像那样子打扮的话,我看起来应该也会那么漂亮的。那个抱住薛德立的女孩,好像叫绮德琳吧!虽然是个虚幻又可爱的女孩子,虽、虽然她的胸部比我的还要大"这么说起来,为什么她的胸部此我大还会比我瘦呢!",虽然跟我这种凶巴巴的女孩相比,男人也许会比较喜欢那种清纯得像人偶的女孩子。)
安郁闷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啊,薛德立会下会也是这样呢?果然这是高雅的女孩子比较好吗?他会不喜欢像我这种长出肌肉的手脚吗?唔,他不会这样的,他清楚地对我说过会重视我的。不、不、不过他也没有清楚地说他喜欢我……而且因为他是个善良到有点奇怪的人,也许被那个女孩强逼着压过来的话,就不会拒绝了。真、真要是那样到底会变成什么状况啊!被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们说喜欢,我可不觉得还有男人可以保持理性。不行,我相信薛德立,他绝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话说回来了。)
"我可要先声明,是你先喜欢上我的啊!"
安将枕头扔到床上,发出这么一声低吼。
真是的,这里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因为这里并不只是单纯的妓院,而是个特地让女孩跟魔力高的男人做爱、为了生十足以成为军人的地方──!"
"如果天气好起来了,就快点跟这个地方说拜拜吧!"
安普洛西雅话一说完,就气势十足地起脚将毛毯踢到床上。
她以飞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正准备像平常一样进行枪械的整埋而拿起挂在床上的魔弹炮。突然间,她注意到房间里面已经变得很温暖这件事。
"暖炉里而已经生火了……"
虽说这里是佣人住的别馆,但是使用在暖炉上的石块以及上面所施加的雕工都非常美丽。工蜂们一天会来一次,将暖炉里的煤渣扫出并且擦亮暖炉。爱珥文似乎是因为帮工蜂们这么做的时候跟这些女孩混熟了,所以最近也都是自己到收容着火源的小屋去拿火种来用。
房间里没有爱珥文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外面出太阳了,所以她又去帮忙洗衣服了吧!
(爱珥文……)
安开始感觉到存在于她内心里的那个爱珥文,跟过去有着很大的不同。
一开始,是因为她老黏在薛德立身边而讨厌她。看着她身上拥有着白己所没有的女人味和谨慎态度,触动了安内心某个角落而让她焦躁不已。而巳,爱珥总是笑着应付这样的自己,这种大人般的举动更是让安嗤之以鼻。换句话说,就是安对爱珥的任何举动都看不顺眼。
然而,她最近渐渐不这么想了。因为在感受到名为"讨厌"的感情之前,她已经先
感觉到其他的情绪了。
(好可怕。)
这是在薛德立-个人到雷尼斯敦旅行,她们两个人等着他回来时地才发现的。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薛德立紧跟在爱珥文背后,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反倒是爱珥文本身对薛德立有强烈的执着。而且她还深信薛德立是任何东西部难以取代的……
"薛德立是我的东西啊!你别乱摸!"
她忘不掉爱珥文那张陷入恍惚,仿佛像是蜻蜒的表情。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事,安普洛希雅就会害怕得全身冰冷。
安普洛希雅也曾经仔细思考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是薛德立的姊姊,也是门卡那林的修女。她遵从门卡那林的教义不使用魔法。还是个歌声具有破坏力的音痴,明明是这样还出奇地喜欢唱歌。
不过,重新试若思考过后,这还是只知道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已啊?安这么想。因为一直以来都把她当成是薛德立的行李般而没有深入了解,安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去知道她的事情。然而,如果把这当成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又会如何呢?因为薛德立很了解爱珥文,所以安一直觉得"没问题"。但她会这么想的证据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是因为她是他的姊姊吗……?
"真的"吗……?
安普洛希雅感觉到自己抛出的这个问题,确实地在思绪的深渊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薛德立跟爱珥文实际上会不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弟呢?
她可以确定的,就只有薛德立是在血的精制机关里出生这件事。那么一来,爱珥文又是如何呢?身为薛德立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她为什么要特地成为不能使用魔法的门卡那林修
女呢?门卡那林的铁槌军里面,被称为"圣女"的女性僧兵早巳是随处可见的存在。如果薛德立是蜜蜂的小孩,那么或许爱珥文也是的可能性很高。
只是这么一来,为何门卡那林的那些圣职者们不让她去当僧兵呢?虽然安并不觉得拥有惊人魔力的薛德立她姊姊会完全没有魔力,但由于那种例子也不是不可能没有,所以才会让
她当修女吗?"还是说"。
那该不会,就只有我深信着她不能使用魔法吧……
安突然出现眼前景象变得一片灰蒙蒙的错觉。
一直到现在,她一直觉得爱珥文只会跟在薛德立背后而已。但也许事实并不是如此,或许爱珥文才是诱导着薛德立的那个人。一边做出是个担心弟弟的傻大姊举动,一边装成是个普通的累赘,如果事实上所有的事情全都如同她所计划的方向前进的话"我得去找薛德立……"
安变得坐立难安。
她好想要立刻就见到薛德立。她想要跟他见上一面,将事实全部告诉他。那包括了她至今一直说不出口的事,就是自己曾经是加里安鲁德的公主,还有就是以她现在的立场,是必须要团结并领导那些被分散各地的加里安鲁德人的事。
最后,还有她非常喜欢他这件事。
(接下来,我必须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定。)
基于这个决定,也许她连现在所拥有微不足道的东西部会失去。但是,安普洛希雅的心已经朝向下决定这条路前进,
身为公主的我说,希望薛德立帮忙。然后身为安的我则是说,只想要跟他在一起。我跟薛德立是两个下同的人,但公主跟我并不是如此。分装在两个容器里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同样的东西。
但是稍微再加把劲,难道就个能让分散的意志-,难道就不能将除了肉体之外的心,在现在这个时刻二合为一吗?比方说,这种说法也许有点陈腐,因为爱情而二合为一呢?
"安!"
听到这句呼唤,安吓得肩膀一震,
因为爱珥文手里拿着装满泥炭的桶子,正站在房间门口。
安感到冰冷的汗水正从她的太阳穴流下。
"啊啊,你已经起床了呢!很刚好呢!绮莎菈小姐她来了,她还说想见你呢!"
"见我?"
跟在爱珥文身后出现在房间门口的人,是个平常过来打扫暖炉的工蜂女孩。她轻轻行个礼后,就从篮子里拿出烤好的面包。她好像是要拿早餐过来给她们的样子。
"你说想要见我啊?"
"嗯,不过说完会有点久,我可以坐下吗?"
安点头后,自己也坐到椅子上。爱珥文拉住暖炉旁的吊钩,将铁茶壶挂上去后,移到火上。然后,她又从随身携带的木头茶罐里拿出红茶的茶叶。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是加里安鲁德人吧?"
突然听到绮莎莅这么一说,安吓得深吸了一气。
"……嗯,是啊,是这样没错。"
"那你一定也知道商队吧!"
安越听越觉得惊讶,便重新看着绮莎菈的脸。绮莎菈将这种行为当成是承认了,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为商队工作。不对,应该说我们两个人都想这么做。"
"你说两个人,该不会连那个白色的女孩也……?"
绮莎菈点头。
"为什么想这么做?"
"我们两个人都是加里安鲁德人,在那场战乱里跟双亲分开了。从那时候开始,因为绮德琳的魔力比一般人还高,所以就学到了魔法的使用方武。像这样的枪,她也能拿。
绮莎菈正面拉起裙摆,居然就从衬裙下面拿出一把魔法枪。她把枪放到桌上。
"扣咚!"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这个是……桑尼赛德社的小巫婆。"
"是的,不傀是见多识广的人呢!"
这把枪虽然会让人认为对女性稍微大了点,但却是一把以子弹有如来福枪般细长而广为人知的六连发武手枪,而且也是同系列当中最容易修理的款式。为了不让撞针钩到衣服而削成圆形的转轮顺畅转动,从看起来经常被使用的情况,就可以知道这个叫绮莎菈的女孩也是个相当不错的枪手。
"我心里一直希望能够为祖国工作,但不管是那个孩子的身体,或者是只靠我们两个人郡没办法活下去。因为我身上没有魔力,所以绮德琳不在就做个出魔法弹。不过只有她一个
人的话也不能拿枪战斗。如果卡拉班能够保护我们的话,我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看到安一直保持沉默,绮莎菈又继续说下去。
"而且绮德琳的魔力量非同小可。再这样下去那孩子的魔力将会被门卡那林随心所欲地利用,她只会成为生出高魔力孩子的道具而已,那些孩子最后也只会为了门卡那林工作。为了我们的祖国岂能让那种事情……
……不对,我错了,因为我害怕失去绮德琳啊!"
"绮莎菈小姐……"
像是接着突然说不出话的绮莎菈似的,爱珥文一边将滚烫的热水倒入铁丝制成的滤茶器里一边这么说。
"绮莎菈小姐的姊姊据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在她临死之前这里的……好像是叫珍妮小姐吧……管理人希望她能够怀孕的样子。她说既然都是要死的话,那么就要先把那份
魔力的继承人生下来……"
接下来,她就像是难以启齿地模糊其辞。
"这太过分了,根本不是平常人会做的事呢!我很清楚的,因为,我跟薛德立也是两人一体的啊!"
安普洛希雅听到这句话,惊讶得两眼圆睁。爱珥文像是没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似的,又继续热心地说下去。
"我听绮莎菈小姐说完这件事后,心里非常同情她们。如果是我的话是绝对忍耐不下去的。我绝对不能原谅他们让薛德立遭到那种对待。我觉得一定得要做些什么来保护重要的人呢!而且啊,因为绮莎菈小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觉得在这里待不住了呢!"
不管爱珥文的声音有多普通,还是让安普洛希雅打了个冷颤。她已经发现在爱珥文的话背后,隐藏着某种比这些话表面更为可怕的意义。
绮莎菈露出又像是求救,又像是要射杀人的眼神看着安普洛希稚。
"求求你,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把我们-起带走。而且,我们也想要加入商队。你也正在为祖国而战吧?我们是你的同胞吧?"
看到安不回答这个问题而犹豫的样子,绮莎菈的语气又变得更加强硬。
"我跟绮德琳也是可以拚命为祖国而工作的。我不希望那个孩子在这种地方,一辈子让人把生命当成道具般玩弄的情况下死去。就算是会死,我希望能够让那个孩子照着自己的想
法死去。"
"拚命"
安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就像是自己的口头禅似的,除了这句话就再也不说其他的话了……
安抬起头。
"你们真的想吗?选择这条道路之后,你们就离开了从顺之道喔!"
她斟酌字句后,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照着斯拉法特的说法,你们甚至会失去已经得到的平稳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明明不管是左边或是右边的路,只是延续到地狱里去而已啊!"
绮莎菈的话尖锐得像是在折磨安自己。
安最后再一次地向她确认。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的姊姊也希望这么做吗?"
"当然!"
绮莎菈露出坚决的表情这么说。
"因为我们是两人一体的人"
两、人一体……
这句话像是回转木马般不停地在安脑海里转动着。
安的脑海里,安公主那一面轻轻地说了。
"既然她们都说想要那么做了,你还迷惑什么呢?想要为祖国工作不是一个很崇高的愿望吗?"
如果是先前的安,老早就二话下说地点头答应了吧?不过,现在的安普洛希雅无法立刻认同她们"拚命战斗"这样的想法。
这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了。不过,虽然我们可以轻易离开,但是你们要怎么逃出来呢?被其
他人发现的话会被带回来吧?"
绮莎菈露出自信的表情点头。
"其实,我这趟过来是有东西想让你看看。"
"有东西想让我看?"
"只要使用那个东西就能够一瞬间离开这一带。如果能知道你们的目的地,我们就可以立刻使用那个东西逃出去。我想百闻不如一见,你们现在能来母屋吗?"
安瞄了爱珥文一眼。因为她觉得如果要到母屋去的话,她也许会说她想跟过来吧!然而,爱珥文维持端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露出平常的笑容。
"被发现的话就会有困扰吧?那么,我就不去了。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
尽管心里充满复杂的想法,但因为安的心里把能够早点出去的想法摆在第一顺位,也就没有特别说什么。
"那我们快走吧!往这边走。"
听到绮莎菈这么说,安也跟着离开房间。
现在明明应该是白天,但是绮莎菈跟安普洛希雅两个人还是藉由蜡烛的光源前进。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们两人栘动的地方正位于母屋的地底。
"这地方会有什么呢?"
绮莎菈安静地以手势回答安的问题。
"这里是从外而进来的人主要使用的道路。自从我发现这里的存在起,我就一直思考跟绮德琳一起逃出去的方法。然而,就算是我抱着那孩子也是个可能逃出来的。所以,我一直
等待着能够跟商队接触的那天到来。"
"没想到会这么早就遇到了"她随后又轻轻地说。
地底下的温度很凉爽,石壁里渗出的冷气冷得像是在拉扯脸颊似的。安呵气温暖她的手指。
这个走廊上并没有装潢,使得天然的石壁裸露在外。然而明明看起来就没有人使用的迹象,却不可思议地到处都点着灯火。
最后,走在前面的绮莎菈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看一眼就可以知道我讲的话是不是真的。"
她握住门把一转。
"请进。"
进到里面的时候,安普洛西雅注意到门里面存在着大量的魔法元素,里面有使用过魔法的痕迹,这个痕迹带给人相当"沉重"的压迫感。
除了这些事物之外,最吸引安日光的就是浮在地面上微微发光的圆阵。看到被设置到正中央的古代门浮雕,她的脑海浮出"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因为,这个圆阵的图样她只在书
卷里面看过而已。
"这个该不会是'门的魔法阵'吧
"就是那个'该不会'喔!"
突然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吓得像是要叫出来似的。
安普洛西雅转身面向声音的来处
"你是那个时候的──"
手上拿着附有瓦斯筒的灯站在那里的人影,就是那个名叫布鲁托.巴西里斯的斯拉法特技术将校。
安普洛西雅回头蹬着绮莎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请不要责怪她,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实际上,绮莎莅现在也是一副脸色苍白,灯火抖得快要掉下来的模样。
"我、我只是来看这里而已,没想过要逃──"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就算注意到这里有人出入,在想出可以确切逃离的方法之前是绝对不会妄动的。更何况你还要带着那个绮德琳呢!"
他话说完就随便地将手举高,看起来向安普洛希雅行个礼。
"话说回来了,能够在这种污秽肮脏的地方跟您见面真是不胜感激,公主殿下。"
"!"
安普洛希雅听到这句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结冰了。而且身体温暖的血意义口气朝着脚直冲而下。安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地问。
"……你是谁!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如您知道的,我是隶属斯拉法特军第一〇八三技术部队情报科的布鲁托˙巴西里斯少尉。今天应龙王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加里安鲁德国的前公主˙安普洛希雅殿下。"
"你是安公主殿下!"
绮莎菈表情僵硬地回头看着安。
但是安却没看到绮莎菈的反应。
"虽然我觉得您已经了解了,这两个魔法阵全都是门的魔法阵。像这样子两个都已能运作的状况遗留下来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而我们一〇八三技术部队情报科的专职就是解读这个
魔法阵。所以我们平常就会造访这里专心研究……"
布鲁托维持一副讨人喜欢的笑容继续说。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没想到被通缉的公主大人居然会到这种地方。"
"你已经通报了吗!"
"'密告'可是国民的义务喔!殿下,很不凑巧的对现在的而言有个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像是在说"抱歉"似地点了头。
"……就算是这样,今天是个有很多人通过门的日子呢!刚刚也有两个男孩子从这里前往门的对面呢!他们现在一定体验第一次往'对面'潜行的过程吧?我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也是觉得非常刺激呢!"
听到布鲁托大放厥词,绮莎菈勇敢接着问。
"你说的那两个男孩子,该不会就是!"
"没问题的啦。那边的魔法阵也好好运作着,他们不会遭到一直找不到出口只能四处徘徊,最后被梅尔门特大河吞噬的命运。只是,他们的目的非常的危险呢!我记得那一侧的魔法阵已经进入波斯罗的战斗地区了。"
"波斯罗!"
绮莎菈吓得掩住嘴巴,这一瞬间,她手里拿的蜡烛灯掉到地板上,发出"咔锵"一声。
蜡烛的火焰并没有因此熄灭,只见蜡烛滚了几圈,蜡油开始滴像地板。
"如果把两个没带魔法枪的小孩子丢进那种地方,嗯,他们两个就算是被射成蜂巢也不能抱怨吧?"
话一说完,布鲁托正面一脚踩熄蜡烛的火焰。
一片漆黑中,只升起一阵蜜蜡的甘甜气味跟白烟。
看到安一直静静地咬住嘴唇忍耐的模样,布鲁托睁开他眯住的眼睛笑了。
"啊,对了对了。还有啊!这边的门连结到我们的王都,位于高地的至高都市吉诺古莱亚。
龙王陛下至今仍然望眼欲穿地等待您的驾到,'公主大人'。"
(我跟公主是两人一体的……)
安的眼前,染上了一片比黑闇还要深的绝望。
一从梦中醒来,他就感觉到女人的手指正插在自己的头发中拨动玩弄着。
这个动作与其要说是爱抚,倒不如说像是母亲听着小孩子说话时会做的动作。男人一时之间,还不想察觉自己已经醒过来的事实。
"不可以装睡喔!男孩.梦已经结束了。"
女人的轻笑渐渐远去,男人莫可奈何地睁开双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自从在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王立剧院──香提莉亚之灯最好的舞台上跳舞以来,略为变老的女人面容。
就算是已经老了,但是她依旧十分美丽。她那以雪块研磨而成的肌肤白皙地近几透明,头发不只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如同黑曜石般里面夹杂着几许金线。
而她的嘴唇红得有如饱满的水蛭。
这也是不能勉强的,男人摇了摇头。跟她初次相遇,自己也还只是十五、十六岁的年纪。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年轻。她以舞者为目标,早已通过了名门芭蕾舞囤的测验,同时带着可疑的眼神看着那个缠着她唯一的亲密友人,一副丑小鸭模样的自己。
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在某次轰炸中失去了她的脚,再也无法站上歌剧院的舞台。
她的亲密友人则是去世了。
被她应该是唯一信任的男人杀害了。
"干嘛用那种眼神直盯着人家看啊?你该不会是在找我脸上的皱纹吧?"
女人养在脸上的水蛭,咬住男人的嘴唇。男人被水蛭咬住的同时笑了。
"年龄是彼此彼此吧?珍妮,你一点都没变。"
"但是你变了。明明'那女孩'去世后,你就像具尸体那样,曾几何时你已经变成这么热情的男人了。"
"热情?"女人舔着嘴唇。"就像只追求一个人那样。"
珍妮随即趴到男人身上。轻薄的床帐被女人纤纤细腰紧紧压住:虽然这并下是亨受昨晚情事余韵的关系,但是男人的表情里并没有不满。
女人的手捧住男人的脸颊。
"嗯,你是做恶梦了吗?你说梦话了呢!"
"怎么会呢?我睡得像是喝了鸦片酊一样的好"
"你骗人。你喊了某个名字,而且就像是叫情人名字般地叫了好几次!"
"那是宠物的名字啊!"
男人随后叫了一声"葛蕾熙丝",至今一直啄着椅子边缘的鹦鹉发出巨大的拍翅声飞了过来。
混杂菩各种颜色的羽毛落在床上交叠的两人身上。她出声笑了。
"讨厌!你喊的名字才不是葛蕾熙丝呢!"
"那我说了什么?"
"你喊了薛德立,这个名字──"
男人的脸上,终于萌生出像是感情的表情。
是对他的反应感到满足吗?珍妮又继续聊着这个话题。
"刚看到那孩子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呢!就跟被葛蕾熙丝第一次带到歌剧院时的你一模一样。"
"……我记得你那时的角色,是笼里的小鸟吧?"
"是啊,只有死亡才能离开笼子,好可怜可好怜的小鸟。"
珍妮跨坐在男人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的长发像是生物似地垂到男人胸口。"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太像了,我就稍微捉弄了他一下。明明他都带着女孩子,还是做了让他很可怜的事。"
"是吗?"
"那个孩子被带到下面去了喔!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兴趣地翻了个身。
一旁的鹦鹉像是想要加入似地飞了过来。
女人盯若男人的背不放。那是一个宽阔的背,如同坚固铁壁的背上全部都被刻上了以荆棘制成的十字架。这并不是剌青,而是会加诸于犯下比死刑还要重罪刑的犯人身上,门卡那林的烧疤。她伸手想要触摸这些伤疤,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停手。她立刻起身披上睡袍,将围在腰际的带子绑好。
"路卡。"
珍妮叫着男人的名字。
"……那都已经过去了。"
"…………"
是男人什么都不说的态度让她也放弃问了吗?珍妮耸着肩,走向房门。
她出门前只回了一次头,对男人说: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我觉得葛蕾熙丝也是……而且你们真的好像啊!那个时候,你也是那样子看着葛蕾熙丝喔!"
"啪哒──"门发出干涩的声响关了起来。
一时之间,男人虽然像死了似地一动也不动,但是过没多久他的身体就开始轻轻地抖动着。
他笑了。
"'真的好像'吗──"
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吗?鹦鹉开始在床上大闹。
男人起床了。久候多时的鹦鹉露出爪子,抓住男人结实的肩膀.然而男人的表情却一点部没变。
"怎么会像呢!薛德立跟那家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固执又傲慢,而且还完全不听其他人讲什么……"
被我侵犯,并且杀害的最优秀圣女。
葛蕾熙丝.凯洁儿。
那个,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女人──
"一但得到的东西就再也不用吝惜了,不管是什么东西。"
他无声地笑着,身边的鹦鹉也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叫嚣起来。
"怎么会像呢!怎么会像呢!"
"是啊,你是个乖孩子,葛蕾熙丝──"
葛蕾熙丝小姐发出低鸣声,像是撒娇似地把头靠向男人。一边感觉着她尖锐的爪子陷人肌肉,奥利凡特温柔地开口。
"是啊,'你们'只要永远,"
像是跟亲密的情人诉说衷曲似的,
"只要永远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