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有所谓的感觉到命运的瞬间,那会是在什么样的当下?
偶然采取跟平常不一样的行动,躲过了应该发生的意外。
巧遇多年未见的暗恋对象,情投意合之后走在一起。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有可能感受到命运的存在。
对尤尼威尔许王国第四王女──拉菲妮•奥迪姆•雷非纳德来说────与『某个少年』的相识,就是她的命中注定。
距今九年前──当时只有六岁的拉菲妮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完全想像不到日后的她会成为端庄贤淑的公主。
「咚──!被我抓到了,换人当鬼!快逃快逃──!」
「拉菲妮大人!啊啊,餐具…………这下子又会被老爷责骂……」
而且还是个不受教的顽劣份子,每天都让王城的侍女和侍从伤透脑筋。
然而,仆从们并未纠正拉菲妮的行为。严格说来应该是无法纠正。
因为这么做只会换来国王──皮拉尔•奥迪姆•雷非纳德的斥责。
皮拉尔对拉菲妮的溺爱没有极限,不管拉菲妮做了什么,都会因为她是「可爱的拉菲妮」而获得原谅。
就算是再恶劣的玩笑、再任性的要求,都会受到容忍。
在这种环境之下成长的拉菲妮自然成为调皮捣蛋又目中无人──简而言之就是惹人厌的小屁孩。
不过……她会调皮捣蛋,其实是有某个原因的。
拉菲妮有两个年纪相近的姊姊──第二王女与第三王女。
然而只有她跟两个姊姊不一样,独自住在另一栋宅邸。
「姊姊!陪我玩!」
由于年纪相仿,拉菲妮动不动就跑到两个姊姊所居住的本宅,想要一起玩游戏。可是──
「……什么?才不要。离我远一点。」
两个姊姊总是对拉菲妮报以轻蔑的视线,说著「不想跟妾室之女玩」,总是丢下她一个人。
「姊姊,别让『那种东西』坏了心情,跟我一起玩吧。今天我想玩桌游。」
「说的也是,就当『那个』不存在吧………………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滚一边去。你身上流的是『污秽的血』,万一污染到我怎么办?」
年幼的拉菲妮,对于两个姊姊的冷嘲热讽其实是一知半解。
「唔……为什么她们不陪我玩呢……或许明天就会陪我玩了。」
结果她每次去找两个姊姊都被拒于门外,然后嘟著嘴唇闹起脾气。
「──就这样,小女孩跟大家成为好朋友,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可喜可贺。」
因此,拉菲妮总是孤单一人。
日复一日,只能一个人看看故事书,或是玩玩洋娃娃。
「小熊先生……拉菲妮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就算道歉也没用。到底是为什么……」
冰凉的水珠突然滴了下来。拉菲妮的眼角滴落的水珠,沾湿了她手中的小熊玩偶。
她只是很孤单。
想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想要被他人所关注。
父亲皮拉尔总是忙于工作,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侍从们又对她非常疏远。至于母亲,拉菲妮甚至从未见过一眼。
所以──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拉菲妮做出许多脱序的行为。她以为这样子就会得到大家的关注。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直到有一天。
拉菲妮支开负责照顾她的侍女,偷偷离开了王城。发现自己不见之后,大家一定会出来寻找她。
「一万三千一百零一……一万三千一百零二……」
地点是王城附近的森林。穿越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之后,拉菲妮来到自己亲手布置、看起来有些简陋的秘密基地……结果遇到了预期外的访客。
(──!……那个人是谁啊?)
拉菲妮想都没想就躲进附近的树荫,偷偷观察神秘的访客。
「一万三千一百零五、一万三千一百零六……」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过去在王国中几乎从未见过、宛如黑曜石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
就外表来判断,年纪大约在十~十二岁左右。
身高比拉菲妮高出一个头,以这个年纪的标准而言,体型算是相当健壮的一名少年。
「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二……!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三……!」
少年的身体面向地面,正在做伏地挺身。而且是──只用一只手。
(一万……?一定是假的!怎么可能做那么多次!这个人是个骗子!)
拉菲妮认为少年是个放羊的孩子。
年纪明明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怎么可能做出上万次的伏地挺身?拉菲妮认为顶多二十几次就很了不起了。
「嗯……?喂,是谁在那里?」
拉菲妮一直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结果少年像是发现了她,不再继续做伏地挺身,朝著拉菲妮藏身的方向开口说话。
「──!」
拉菲妮大吃一惊,心跳猛然加速。
「立刻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少年的语气十分冰冷。
然而……拉菲妮还是躲在树干后面,动也不动。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动弹不得才对。
拉菲妮从少年身上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顿时被吓得无法动弹。
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拉菲妮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情绪。
「……不出来是吧?那我就过去了。」
就在拉菲妮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弄得心慌意乱的时候,少年主动接近了。
「…………啊。」
见到接近过来的少年之后,拉菲妮注意到一件事。仔细一看……少年竟然戴著怪模怪样的面具。眼睛的地方没有开洞,只遮住鼻子以上的部分。
拉菲妮不禁怀疑少年怎么看得到路。
「……原来是小孩子啊。」
见到拉菲妮之后,少年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
少年的态度让拉菲妮脸色一沉,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对方明明就没大上几岁,凭什么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这点让拉菲妮感到很不高兴。
「不要在这种地方逗留,快点回家去吧。别让父母亲担心。」
少年摆了摆手,试图赶走拉菲妮之后,又回到原地继续做他的伏地挺身。
拉菲妮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
「……这里!是拉菲妮的!」
之后又扯开喉咙大声说话。
「……啊?」
少年回过头来,似乎不明白拉菲妮的话中含意。
「这里!是拉菲妮的秘密基地!出去!!」
拉菲妮鼓起勇气,朝著少年大吼。
虽然有点害怕眼前的少年,不过这里可是拉菲妮费尽心思布置出来的秘密基地。
如今被外人擅自入侵,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乖乖回家。因此,拉菲妮强忍内心的恐惧,鼓起勇气表示抗议。
少年懒洋洋地朝著拉菲妮瞥了一眼。
「……啊?这里也不是你的土地吧?为什么我要出去?」
说完之后又耸耸肩膀,让人一肚子火。
「……我不管,离开这里!『滚到其他地方去』!」
勃然大怒的拉菲妮使出《言灵魔法》,试图驱赶少年。可是──
「嗯嗯?……你刚刚有做什么吗?」
魔法不知为何对少年无效。
这真的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拉菲妮的魔力量天生就比其他人多,所以只要是魔力量不如自己,或者是魔法抵抗力较低的人,都会被她所操纵。
虽然在魔力操纵方面还未成熟,只能对单一目标产生作用……不过只要对方只有一个人,拉菲妮还是有能让对方服从的把握。
然而……眼前的少年居然完全不受影响。
拉菲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内心顿时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豆大的泪珠在眼眶打转,眼看著就要哭出来了。
「呃……我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抱歉啦。」
少年试图表示安慰,没想到却让拉菲妮更加懊恼。只见她噘起嘴唇,眼眶的泪珠更是直逼满水位。
这下子少年可慌了。
「那、那我来说一些超级有趣的故事给你听好了!所以你先别哭!好吗?」
于是少年开始对闹起别扭的拉菲妮描述各式各样的故事。
──落魄的少年与被放逐的魔族罪人之间的爱情物语。
──成为英雄的骑士创立孤儿院,将失怙失恃的幼儿养育成人的感人物语。
──盼望和平的魔王被性情古怪的部下整得死去活来的日常物语。
少年能说会道,故事又比王宫中的绘本来得刺激有趣,令人又是担心又是期待。
结果回过神时,拉菲妮已经被少年的故事深深地吸引,早就将先前想哭的情绪拋到脑后。少年所描述的故事就是这么有趣。
「──大概就是这样。不哭了吗?」
又结束一个故事之后,少年询问拉菲妮。
「……还有点想哭。」
拉菲妮的双眼早已看不到泪光。不过她还想听少年继续说故事,所以才这样回答。
「咦……可是你已经不哭──」
「还没!我还想哭!!」
拉菲妮大叫一声,打断少年说话。
少年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唉……好吧。不过今天就先这样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最好快点回家喔?」
仰望天空,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刻。拉菲妮只顾著听故事,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那……明天见!明天见喔!」
「好好好……最近我大概中午左右会回到这里,到时候想来就来吧。不来也没关系。」
拉菲妮答应之后,旋即偷偷回到王城。
侍从们一句话也没说,谁都没发现拉菲妮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大概以为拉菲妮只是「躲在王城里玩捉迷藏」吧。
再加上王城四周高墙环绕,正门是唯一的出入口。只是年久失修的城墙其实有个小孩子可以钻过去的小洞……不过小洞隐藏在草丛里面,而且只有拉菲妮才知道。
自从这天开始,拉菲妮每天都会跑到秘密基地。
少年几乎天天都在中午过后现身,每次都为拉菲妮讲述不一样的故事。
对于从小孤独、想要得到他人陪伴的拉菲妮而言……与少年相处的时间总是特别快乐。她最喜欢这段时间了。
有时候针对故事听不懂的地方提出疑问,少年表面上虽然嫌麻烦,还是会耐著性子以拉菲妮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清楚。这点跟总是敷衍几句之后就跑走的侍从们大不相同,更是赢得拉菲妮的好感。
「……今天想听什么?还是那个故事吗?」
少年询问的语气有些无奈。像是在说「又来了?」的语气。
「嗯!」拉菲妮坐在少年的面前,双眼闪闪发光、朝气十足地回答道。
「你可真是听不腻……算了,随便你吧。」
嘴巴上虽然抱怨,少年还是应拉菲妮的要求讲起了故事。
少年所讲述的,是『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与深受人民爱戴的善良公主结为连理』的故事,亦即最典型的英雄传说。
拉菲妮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她有一种跟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
除了『成为国王的勇者成天足不出户,变成不事生产的小白脸』之外,根本就是拉菲妮最向往的情节。
虽然好几次要求修改这个部分,少年却宣称「这是最重要的地方」,说什么都不肯退让,结果惹得拉菲妮大为不满。
「拉菲妮……也可以吗?」
将故事中的公主视为偶像的拉菲妮如此询问少年。
朝著拉菲妮瞥了一眼之后,少年鼻子一哼笑了出来,表示「别傻了,绝对不可能」,甚至还说「说到底,故事里面的公主可不像你这种连敬语都不会说的小屁孩」。
拉菲妮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人家会说敬语!……应该说『小女子会使用敬语』?」
少年朝著说起敬语不伦不类的拉菲妮瞥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从此拉菲妮就在心中发誓,以后上礼法课的时候绝不偷懒。她要让少年刮目相看。
自从这一天开始,每次一到王城的礼法课时间,拉菲妮就会乖乖出现。
虽然侍从们对于拉菲妮的改变有些困惑,不过他们认为拉菲妮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很快就会故态复萌,并未改变对她的态度。
但即使被侍从们冷漠对待,拉菲妮也不再耿耿于怀。
因为只要前往秘密基地,就可以见到嘴巴上虽然抱怨,实际上却对自己很温柔的那个少年。
拉菲妮感到很幸福,也很快乐。
父亲皮拉尔也很疼爱拉菲妮,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跟少年在一起。因为少年总是以对等的立场与她相处。
『真希望这种快乐的时光永远也不要结束。』
就在拉菲妮满心期盼的时候。
快乐的时光──出现了阴霾。
「哦哦,还真的来了……拿去吧,这是你的酬劳。」
就在拉菲妮一如往常地溜出王城,准备穿过森林外围的缺口前往秘密基地的时候──一群面相凶恶的大人出现在缺口前面。
其中有个身材特别高大的男子围著黑色的领巾,上面还有明显的骷髅图案。那个人朝著另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丢了几枚铜币。
「你说的没错,果然是个光鲜亮丽的小鬼。看来八成是有钱人家的贵族子弟……这下子可赚翻了。」
身形壮硕的男子歪嘴一笑,丑恶的面孔露出卑劣的表情。
秘密基地所在的森林距离王城并不远,原本以为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但是拉菲妮每天都跑去见少年,被人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以前大概只是每个月去个几次而已,最近却变成天天报到,不被发现才奇怪。
「好了……小鬼。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男子走向拉菲妮。
「啊……『不要过来』!」
心生畏惧的拉菲妮利用《言灵魔法》限制男子的行动。
「嗯?这是怎么回事?身体竟然不能动……小鬼!你做了什么好事!」
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之后,慌了手脚的男子不禁放声大骂。于是拉菲妮打算趁著男子被自己控制住的时候离开现场──
铿!
结果头部突然受到重击,她只能倒卧在地。
扭曲变形的视野之中……拉菲妮看到身后的另一名男子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被那名男子攻击了。
(好痛……好痛喔……)
她不知所措。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
同时她操作的魔力也消散,对身形壮硕的男子所施加的《言灵魔法》失去效力。
「原本打算拿到赎金之后就放了这个小鬼……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这个小鬼卖给变态……你再也别想见到爸爸和妈妈啰?」
男子以猥琐的表情冷笑一声,旋即指示其他人塞住拉菲妮的嘴巴,再把她绑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
拉菲妮扭动身体试图逃跑……却抗拒不了大人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抓起来了,嘴巴被一团破布塞住,顿时发不出声音。
(救命……谁来救救我!)
全身疼痛,心里面害怕得不得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其他人,拉菲妮不禁流下泪来。
见不到父亲和城里的仆从们固然难过,但最难过的还是再也听不到少年说故事……再也无法跟少年见面。
几名男子粗暴地抓住拉菲妮的头发,将她塞进只能容纳一人的麻布袋。就在拉菲妮眼前一黑,陷入绝望的时候──
「……你们,在做什么?」
那名少年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喂,小鬼……你是什么人?」
戴著怪异面具的少年突然现身之后不久。
那名男子──身形壮硕肌肉发达、围著骷髅领巾的男子,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带著些许的心惊,男子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倒地不起的众多手下。
想起方才见到的难以置信的光景,男子眼神锐利了起来。
少年突然现身之后──好似瞬间掌握了状况,立刻抽出长剑进入战斗模式,一晃眼就摆平了男子的手下。十几名手下无一幸免。
男子不明白自己的手下怎么会被区区一名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不明白十岁左右的少年怎么能杀得自己的手下毫无抵抗能力。
「……」
少年默默地举起长剑,并未回答男子的问题。这种态度惹得男子一阵不快,于是男子也抽出挂在腰间的巨剑。
剎那之间──
「──!」
少年往前踏出一步,下一秒钟已经逼近男子身前。
「──喝啊!」
男子的反应也很快,大叫一声的同时挥舞巨剑,以蛮力破解少年的攻击之后,接著又顺势一挥,直逼少年的颈子。
「──!」
少年立刻往后一仰,险险闪过男子的杀招。不过男子的剑尖还是掠过少年的浏海,黑色的发丝飞舞在半空中。
这一剑闪得十分勉强,少年顿时失去重心──此时──
男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瞬间的空隙。
趁著少年的身体难以腾挪的时候,男子高举巨剑奋力横扫。
「唔……!」
眼看这一剑是躲不掉了,少年只好硬生生地接了下来,然后再顺势往后一跳,减缓斩击的冲击力。
……然而少年毕竟只有十岁,根本承受不住男子的重击。双臂又酸又麻,甚至连剑柄都握不住。
于是少年立刻拉开距离,与男子展开对峙。
一脚将少年掉在地上的长剑踢开之后,男子露出一抹冷笑。
「…………我不懂。」
打量著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少年突然打破沉默开口呢喃道。
「你明明很强……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就你的实力而言,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吧?」
「……这是在求饶吗?」
面对少年没头没脑的询问,男子是这么解读的。他认为失去武器的少年自知没有胜算,所以才会这么说。
「明明具备可以活得正大光明的实力,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剥削弱者?……我实在是不明白。」
「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当然是因为──」
面对少年的质疑,男子一副嗤之以鼻的嘴脸。
「────这样子才好玩啊!」
丑陋的五官挤成一团,男子笑得十分高兴。
「正常人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可言?人生只有一次,当然要活得自由……随心所欲地活著才划算吧?」
男子不想在社会规范的限制之下,过著循规蹈矩且令人窒息的生活。光是想到就令人作恶。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而且……男子就是喜欢以力服人的感觉。
杀死看不顺眼的人,想要什么就抢什么。陷入绝望之后哭泣吶喊的模样,或者是低声下气乞求饶命的画面……在在都令他无法自拔。
财富、地位、女人……世间的一切全都让他予取予求。
靠著贩卖人口累积莫大的财富,吸收手下赢得地位,透过暴力的手段让女人唯命是从。一路走来,男子都是活在他的欲望之中。
「在我看来……你们根本不配称之为人。巧取豪夺之后竟然还能问心无愧,这点我实在无法理解。」
「你这个小鬼倒是满口仁义道德嘛。送你上路之前,先让我好好开导你一下好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注定成为强者的牺牲品。原因无他──谁教你是弱者?」
听到男子这么说之后,少年随口回应了一声,语气不带一丝情感。
「我要钱、要女人也要地位,所以我去抢过来。你应该也想得到什么,所以才会选择挺身而出吧?否则就不会特地为了那个小鬼而跟我们作对了。」
「选择挺身而出的原因……没错,我的确有想要的事物。也是我战斗的唯一动力。」
「可不是吗?我已经无法改变这种生活方式,也不想改变……或许迟早会被逮住,甚至是因此而送命,所以才更是要好好地享受人生。我要在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说自己的人生无悔,在强暴女人之后,当著她的家人面前笑著说感觉真爽。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也没关系。反正你就要死在这里……哼!」
男子高举长剑,袭向毫无防备的少年。继续跟这小子鬼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浪费时间罢了。
巨剑以惊人之势逼近少年。这小子……死定了。
就在男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瞬间──
「……啊?」
斩向少年的巨剑突然静止在半空中,男子惊呼了一声。
「我已经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多说无益。」
如此喃喃之后,少年使劲握住右手中的巨剑,使劲一折。结果──
「什么……!」
啪铿!金属声响起,剑身自少年握住的部分断成两截,剑身笔直地插入地面。
「呜咕……!」
接著,少年又以另一只手迅速捏住男子的咽喉……开始往内压迫。
男子试图挣脱少年的箝制……然而不管他再怎么拳打脚踢,少年依然是文风不动。
「你……你并未认真──」
男子的咽喉被紧紧勒住,呼吸愈来愈困难。然而目睹少年散发出来的魔力之后,男子顿时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的少年并未使出全力。
「现在立刻发誓,就说你会向骑士团自首,弥补过去犯下的罪行。这样我就饶你一命。」
指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少年以强硬的语气命令男子。
「咕!我、我答应!你。我、发誓……」
男子以嘶哑的语气做出回应之后,少年又再度确认一次,这才愿意松手。只见男子双手柱地,当场咳得死去活来。
「咕……咳咳……我、我错了。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骗人吧?」
「嗯……我会替自己赎罪。若侥幸逃过死刑,往后也会过著正正当当的生活。绝无虚言。」
说到这里,男子又低下头去。
「我真的做错了………………过去的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烂人。杀人也好,抢劫也罢……就算是再怎么卑鄙的事情──」
低头俯视地面的男子继续开口。
「────我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
「──呀!」
微弱的惊呼声自少年身后传来。
少年立刻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结果──
「──好痛……该死的小鬼。」
「──可恶,我的鼻梁一定断了。超痛的……」
「我一定要宰了这个小鬼!」
映入眼帘的,是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恨不得立刻将少年大卸八块的其他男子────以及一只脚踩著地上的麻布袋、脚尖在袋中少女的头上扭来扭去的另一名男子。
「──!」
少年立刻采取行动,可是……
「慢著……可别轻举妄动喔?你敢乱来的话,休怪我踩爆这个小鬼的脑袋。除非你不在乎这小鬼的死活,否则劝你最好乖乖听话喔?」
男子的恫吓迫使少年停下脚步。
「就算再怎么厉害……小鬼毕竟还是小鬼……当初你在攻击的时候,是不是刻意避开我的要害?太天真了。没有杀人的觉悟,就不要随便动手,否则只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所以你并没有要赎罪的意思?」
「喂喂,我只是嘴巴上说说罢了,你居然当真啦?白痴吗?」
男子耸耸肩膀,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
「立刻解除《身体强化》。否则这个小鬼就没命了。」
「……」
「没听到吗!动作快!」
少年沉默地犹豫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解除对自己施展的《身体强化》。
「呜咕……!」
才刚解除魔法,少年就被其中一名手下气势汹汹地揍飞出去。
「去死吧!小鬼!」
好几名手下围著倒地不起的少年拳打脚踢,彷佛将他当成练拳的沙包。少年口吐鲜血,缩著身子动也不动。
「──差不多可以了。」
少年被围殴了好几分钟之后。
身形壮硕的男子才刚出声,几个手下立刻停止攻击,离得远远的。
「给我起来,小鬼。」
「呜、咕……」
男子走到少年身旁蹲了下来,一把揪住少年的头发,强行让少年抬头望向自己。
「小鬼……你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身手,杀了你实在可惜。」
「你、你说什么……」
「──跟我来吧。加入我的【曝首团】。我可以让你当我的左右手,相当于三百名团员之中的第二号人物。一般人可是没有这种待遇喔?」
男子舌灿莲花,试图拉拢少年成为自己的手下。
「…………我、才不……咕!?」
少年才刚表示拒绝,就当场被男子猛然打飞。
「……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嘛?现在你这条命可是掌握在我手上,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天真了喔?没有杀人的觉悟,还想跟我作对…………哼!」
男子一把拉起少年,再度将他掼在地上。
没有一丝怜悯,纯粹只是想要使少年屈服,将他的力量纳为己用。为了造成绝对的恐惧,让少年打从心底不敢反抗,男子一次又一次地挥动拳头。
「我再说一次,成为我的手下──!?」
就在男子再度要胁的时候──自行起身的少年让他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
「你为什么……还站得起来?」
盯著站在原地的少年,男子的语气十分困惑。历经多次的殴打之后,少年的骨头早就不知道断了几根,不可能自行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少年却像幽灵似地缓缓起身,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即使身体摇摇晃晃,彷佛随时都会倒下,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神秘的魔力宛如极光般自少年的体内满溢而出,覆盖在肿胀的脸部、折断的手臂以及身体各处,一点一滴地将受创的部位修复成原先的模样。
「……不许动,否则那个小鬼──」
强作镇定的男子试图保持冷静,威胁少年。
「啊啊,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喃喃自语的少年继续前进,完全不将男子的威胁当一回事。
「喂……!我可是说真的!…………也罢,懒得跟你废话了。你们几个,立刻把那个小鬼──」
男子回过头来,大声命令他的手下。
……可是。
「…………什么?」
眼前的景象让男子惊讶得张大嘴巴。
几秒钟之前依然活蹦乱跳的手下,竟然全都以长剑刺穿咽喉,了断自己的生命。
「这……这是……」
「──没错,我的觉悟还是不够坚定。原本以为若想要成为勇者,只要跟魔物战斗就够了……虽然在内心深处,多少有意识到这样还是不行的。」
「你……!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
「感谢你。我终于……下定决心了。之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竟然不明白要做就不能手软的道理。」
无视于男子的怒吼,少年吐露内心的转折。
接著,以蕴含著决心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
「为了达成目的──我必须杀死你们。事实上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渣,这个理由应该足够让我下杀手了吧?」
「!……听你在放屁……!可恶的小鬼,信不信我立刻宰了你!」
男子抽出长剑袭向少年……可是……
「──!?我……我的身体──!」
就在男子高举长剑直劈而下的瞬间,身体突然不听使唤,动作也变得异常迟钝,彷佛……头上有一条线拉著自己似的。
「《傀儡人偶(Marionnette)》……我不是很想使用这个魔法。由于习得的时日尚浅,操作起来不是很顺手,若使用在魔力抵抗较差的人身上,极有可能让对方从此成为傀儡,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唔……!你──!」
男子拚命移动逐渐迟钝的身体,试图攻击喃喃自语著的少年。然而身体的动作就像在水中行走似地缓慢,两三下就被少年躲开了。
「不过──已经够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舍弃了妇人之仁。」
喃喃自语的少年拾起自己掉落在附近的长剑,静静地摆出攻击姿势。
这时,依然想要攻击少年的男子持续地接近……
「──啊!」
下一个瞬间,男子的眼前一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的视觉──从此再也没有重见天日。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
被装进麻布袋之后不久,拉菲妮先是听见好几次的破坏声响,接著又依稀听见男子与少年的声音……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少年才将拉菲妮从麻布袋中拖了出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头好痛。」
听拉菲妮这么一说,少年立刻咏唱「《治愈(Heal)》」,纾解了她的头痛。
于是拉菲妮环视四周,想要知道那些人出了什么事,可是──
「……别看比较好。」
她被少年紧紧抱住,什么也看不到。
少年的体温传来,好温暖。拉菲妮内心的混乱逐渐被来自少年的暖流所融解。
「他们是这一带恶名昭彰的强盗集团。这些都是因果报应,不必放在心上。」
安慰拉菲妮的同时,少年不忘抚摸她的头发。掌心微微颤抖,这番话彷佛也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不知道少年是怎么打倒这些人的──可以确定的是他救了拉菲妮一命。
「为什么……要救我?」
拉菲妮突然说出了内心的疑问。她纯粹只是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啊?」了一声,显然无法理解拉菲妮的意思。
「勇者帮助他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
「……啊。」
拉菲妮感受到「噗通」的心跳。
说著「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的少年看起来格外地耀眼,且帅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脸颊好烫……心跳得好快……!)
前所未有的情感。
双颊绯红,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得飞快,声音大得说不定连少年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怎么啦?体温好像有点偏高……感冒了吗?」
「……!」
少年靠了过来,将自己跟拉菲妮的额头碰在一起,喃喃说出「好像有点烫」。少年突然其来的举动让拉菲妮羞得更加满脸通红,一颗心几乎快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后来──
少年认为拉菲妮感冒了,于是将她背在身上,打算送她到家里附近。
「大哥哥是……勇者吗?」
趴在少年背上的拉菲妮,向少年询问道。
「不,还不是。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勇者的。因为──我有个『梦想』。」
面向前方的少年一边走路,一边以坚定的语气如此宣言。
直到此时──拉菲妮才终于明白内心的情感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跟故事中的公主一样──都是所谓的『恋爱』。
拉菲妮紧紧依偎著少年温暖的后背,口中说出她对少年的鼓励。
「拉菲妮、拉菲妮会替大哥哥加油的!大哥哥一定会成为勇者!」
如果少年成为勇者、打倒魔王──说不定会跟自己结婚。拉菲妮不禁在内心窃想。
从那个时候开始,拉菲妮就立志成为理想中的公主。
努力学习王族的礼仪与教养。
在护卫的陪伴之下来到街上,主动与市民交谈。
从此不再戏弄底下的仆从们。
目睹拉菲妮的改变之后……旁人的态度也逐渐出现了变化。
即使还是有些尴尬,仆从们也渐渐愿意主动向拉菲妮搭话。
走在街上,市民也会亲切地跟拉菲妮打招呼。
父亲皮拉尔又比以前更溺爱拉菲妮了。虽然反而又让其他姊姊的态度更加冷淡。
拉菲妮还是会溜出王城,小心翼翼地跑到秘密基地去跟少年见面,但如果底下的人问起,则都以「捉迷藏」为由含糊带过。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眼就过了好几个月。
拉菲妮一如往常地哼著歌曲来到秘密基地。
结果……眼前的景象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
少年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其中又以胸口的『三道黑褐色伤疤』最为明显,彷佛是被某物所撕裂的伤痕。
气息异常微弱……面容更是僬悴,彷佛随时都可能死去。
拉菲妮立刻奔回王城求援。由于王城向来不准闲杂人等进出,因此拉菲妮努力说服面有难色的士兵之后,才将少年带回治疗室。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即使王宫聘用的数名白魔导士联手抢救,依然无法对少年施加治愈魔法,彷佛受到『某种魔法的干扰』。无论尝试多少次,魔法总是在对少年发生作用之前就被抵销。
(神啊……求求您了。只要是在能力所及的范围,拉菲妮愿意做任何事……!请您务必救他一命……!)
眼看任何治疗都起不了作用,性命垂危的少年正在生死关头仿徨,除了祈祷之外,拉菲妮什么也不能做。她一直待在少年身旁诚心祝祷。
或许是拉菲妮的诚心感动上天……少年奇迹似地捡回一命。照理说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已经活不成了。
而且少年的复原能力也是相当惊人,原本必须花上一年时间的复健,竟然一个星期就结束了。整个过程就跟他所描述的故事一样神奇。
拉菲妮高兴得不得了,以后又可以跟少年在一起了。
可是──
「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过来了。」
离别的时刻突然降临。
拉菲妮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不要走!」「永远待在这里。」拉菲妮试著说服少年。
「我非走不可。那是非常重要的──战役。」
少年不为所动,以悲戚的眼神凝视天空。
拉菲妮见状,顿时了然于心。少年──即将踏上打倒魔王的旅程。
【圣印】应该尚未出现在少年的身上,然而他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一心只想打倒更多的魔物、讨伐万恶的魔王,让世人得以安居乐业。以他的实力而言,【圣印】一定会在旅程中出现的。
「那……拉菲妮也要去!带著拉菲妮一起踏上旅程吧!」
拉菲妮认为自己一定帮得上忙。
她的《言灵魔法》已经进步到同时对五个人产生作用,而且其他种类的魔法也学会不少。虽然还停留在初级程度,提供后方支援依然不成问题。
「不行,你跟过来只会碍手碍脚。」
结果被少年冷冷地拒绝,彷佛被划清了关系。
「………………咦?」
刚开始拉菲妮听不懂少年的意思,一段时间之后才恍然大悟。简而言之,就是少年不需要自己。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拉菲妮万万也没想到居然会被总是对自己无限包容的少年拒绝。
眼见拉菲妮一脸迷惘,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项物品。
「这次的挑战对你来说难度太高了……所以,这个送给你。」
接著又将那个圆圆的小东西塞进拉菲妮的手中。
「……戒指?」
「嗯,魔导具《变换戒指》。就送给你吧。」
造型简朴的戒指,拉菲妮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送给自己。
(……!)
思索片刻之后……拉菲妮这才恍然大悟。双颊也立刻泛起红晕。
因为她发现──少年是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求婚。
少年一定早就知道拉菲妮是一国的公主了。
现在回想起来,少年所讲述的故事几乎都是以成为国王为结局。少年一定是在暗示他未来打算跟拉菲妮结婚,当上一国的国王。
「我一定会凯旋归来──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吧。」
这句话应该也意味著『打倒魔王之后让和平降临』。
少年一定是将《变换戒指》当成结婚戒指送给拉菲妮,要她等自己回来。
「就算竞争再怎么激烈,我一定会赢得胜利。没错,我绝对──」
身上出现圣印之后成为勇者的人物并不是只有唯一一个。
『不管出现了多少个勇者,我一定会在打倒魔王之后回来跟你结婚。』
这一定就是少年的意思,拉菲妮深信不疑。
「拉菲妮……拉菲妮会等你回来!会一直等下去的!」
拍拍拉菲妮的头顶之后,少年露出温柔的微笑。
之后──他再也没出现在秘密基地了。
从第二天开始,拉菲妮全心投入于王城所安排的各项课程。
既然未来将与少年结婚,无论是料理、礼仪还是经济学,想到什么就学什么。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与少年共创更好的未来。
打倒魔王拯救世人的勇者,可以指定自己想要治理的国家,以及结婚的对象。
虽然不太可能发生在那个少年的身上,不过他还是有数万亿分之一的机率会选择其他国家的公主,或是拉菲妮的姊姊。
所以拉菲妮一心只想成为理想中的公主。
温柔贤淑、优雅大方、待人和善──让自己成为童话故事中的公主,才会被少年选中。
拉菲妮也致力于魔法的学习。
以与生俱来的《言灵魔法》为中心,触角遍及《生活魔法》、《辅助魔法》、《五大元素系魔法》等等的领域……由于拉菲妮想要知道少年目前的所在位置,因此又特别著重于《探知魔法》的学习。
少年离开后日夜更迭──一年过去了。拉菲妮并未听到魔王被打倒的消息。
两年过去了──勇者诞生,可是并非黑发。
三年过去了──王城不知道为什么发生暴动,结果被皮拉尔所镇压。
四年、五年────一晃眼就是九年的漫长岁月。
拉菲妮已经成为一位亭亭玉立、楚楚可怜的少女。
只要走在街上,市民无不竞相跟她问好,王城的仆从们更是个个心悦诚服……拉菲妮已经是童话故事中的完美公主。
这些年来不断精进的《探知魔法》也已经掌握最高等级的《千里眼》,然而拉菲妮还是找不到那个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搜寻条件应该没错才对……!)
该不会──拉菲妮的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可是她立刻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少年不可能发生那种事,他一定好端端地活在某个地方。
即使利用《千里眼》彻底搜寻『黑发』的人物,依然毫无所获。
拉菲妮的不安日益强烈。即使告诉自己「想太多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经年累月的担忧也让拉菲妮感到身心俱疲。
就在日益谯悴的拉菲妮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某个消息突然传入耳中。
『邻国的艾塔尔出现一名「黑发勇者」』。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拉菲妮立刻决定要去见对方一面。
为了避免两个姊姊起疑,拉菲妮事先放出风声,同时也备妥高级马车以及众多随扈,假装她打算带著贴身护卫诗恩展开极尽豪奢的享乐之旅。
接著又向冒险者公会提出匿名的护卫委托,再利用少年赠送的『变换戒指』伪装成黑发少女。
『……垃圾就是垃圾,说再多还是垃圾。立刻把金币捡起来,给我消失。』
准备就绪的拉菲妮来到集合地点──才发现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其中一方是修德尔兹家特地指派的B级冒险者,另一方则是懒散成性,看起来没什么活力的青年。
(…………跟那个人一样……)
青年跟那个少年一样都是黑发。
打量著青年的背影,拉菲妮顿时感到有些怀念──不过青年的外表看起来大概将近三十岁,那个少年现在应该是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拉菲妮本来打算静观其变,可是没想到B级冒险者竟然抽出长剑攻击青年,连忙以《言灵魔法》介入调停。之后也不忘郑重警告对方不可再犯,否则就立刻通知修德尔兹家。
稍微跟黑发青年聊过之后──拉菲妮先是假装生气,再随便编个理由将他拉进马车细细询问。
『这个……村子里面黑头发的人只有我,也没有戴著面具的怪人。』
结果青年似乎不是预期中的人物。拉菲妮有些失望……不过她早就认定即将见面的『黑发勇者』就是那个人没错,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
后来青年问起了『命运之人』的事情,结果拉菲妮立刻将淑女的矜持拋到脑后,聊起两人相遇的过程。结果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拉菲妮顿时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不已。
开始执行任务之后不久……拉菲妮发现那名青年虽然只是D级冒险者,却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例如一眼就看穿贴身护卫诗恩以前是S级的冒险者。
深谙次元魔法的《异空间收纳(Item Box)》,拥有价值不菲的魔导具《探查》。
随身携带人气甜点名店『夏堤尔』的众多产品,而且全都是总店限定的稀有甜点。
真是一个奇特的人……不过拉菲妮一心只想快点见到那名少年,很快就不去在意青年。
于是──途中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五天走下来还算顺利,眼看著就要抵达艾塔尔了。
一想到即将见到那名少年,拉菲妮顿时难掩内心的兴奋。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理想中的公主应有的形象。只要稍微松懈,就会忍不住飞奔而去。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见到那名少年了──理应如此。
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诡异,简直跟地狱没甚么两样。
「没、没事的!大家一定都躲在安全的地方!相信那个人也是──」
近乎绝望的惨状令拉菲妮别过脸去,脱口而出的叫喊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那名少年还活著,一定还活著。不要放弃希望。
『你看──不就在那里吗?』
可是……看到那个画面之后,仅存的希望顿时灰飞烟灭。眼前的那个人物──确实是拥有一头『黑发』的僵尸。
「……………………怎么、会。」
拉菲妮什么也看不到。
眼前突然一黑,思绪更是一片混乱,彷佛大脑被乱搅一通。她不愿接受事实。
少了少年的世界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
就在拉菲妮万念俱灰的时候。
『例如──如果艾塔尔的居民全都是我的人质,你打算怎么做?』
眼前浮现出一丝希望。
起死回生。少年有可能起死回生。还是可以──跟少年见面。
「拜……拜托你!请你、请你救救他们……!」
只要可以让少年复活,拉菲妮什么都愿意做,任何命令都愿意接受。只要可以再度见到那名少年,拉菲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生。
D级冒险者朝著苦苦哀求的拉菲妮瞥了一眼。
『──《不死净化(Turn Undead)》。』
死城再度恢复原状。
拉菲妮无法理解,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此她只能张大嘴巴,呆呆地看著青年展开行动。
青年拥有难以理解的强大实力,行使强力魔法的魔物在他面前简直就像是无力的稚儿。
最后更是将挟持B级冒险者试图逃离现场的魔物──
『这样子,应该就破解了吧?』
──当场粉碎,灰飞烟灭。
不可能。那个魔物的防护结界厚达数层,本身又有《护》之魔导具的加持。
就算是帝级攻击魔法也难以撼动的防护结界,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破解了──根本就是童话故事的情节。
「……啊。」
拉菲妮的心陡然一跳。不知道为什么,青年的背影居然跟那名少年有几分神似。
她一直认为『黑发勇者』就是那名少年……如今视线却离不开眼前的青年。
其他冒险者纷纷跑了上来,围绕在青年的身边,拉菲妮却只能呆呆地看著这一幕。
不会吧?难不成……?就在脑中浮现出这种念头的时候──
「──────咦?」
铁青著一张脸的青年突然奔上前来。
「──没受伤吧?」
青年以自己的身体护住拉菲妮的同时轻声询问。
「我……我没事……」
拉菲妮的语气一片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青年──救了自己一命。
青年瞬间移动到拉菲妮的面前,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位于拉菲妮正上方的『红莲』烈焰。
一颗心跳得飞快。
拉菲妮只觉得心跳声异常刺耳,眼睛更是无法从青年的身上移开。
「糟糕……衣服报销了。我很喜欢这件衣服,穿起来特别舒服呢……」
衣服的背后被烧出一个大洞,显然是不能穿了。直接承受如此强大的威力之后依然毫发无伤,真的很不可思议。
「可是背后开了一个大洞实在很难看!还是丢掉吧!我宁愿光著上半身!」
于是青年脱下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眼见青年开始脱衣服,拉菲妮顿时感到十分尴尬,双颊更是泛起红晕──
「────咦?」
仔细一看,拉菲妮顿时瞪大双眼。
青年的身材相当结实,不胖也不瘦。
全身上下看不到多余的赘肉,显然经过严格的锻炼。
大大小小的伤疤,更是无数次生死搏斗的证明。
以及──所有的伤疤之中,就属胸前的伤疤最明显。遍布整个胸口,『彷佛被某物所撕裂的三道伤疤』。
「这……这道伤痕、是……」
「嗯?…………哦,差点忘了它的存在……呜哇,好害羞喔。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
害羞之余,青年拿起脱下来的衣服遮住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发现。」
「啊?发现什么?」
回想起来,其实并非毫无迹象。
青年本身就是黑发,行为模式又超乎常理。
然而──自己认定『黑发勇者』就是那个人,并未仔细进行确认。而且又自顾自地以为年龄不符,完全不想询问对方的岁数。
「怎么一直盯著我看?……啊,该不会是终于发现我长得很帅吧?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青年单手扶额,摆出帅气的姿势之后露出淡定的微笑。
「……没错,真的、真的很帅。」
无神的双眼流露出优雅知性的气息。
慵懒的态度象徵绅士的从容不迫。
稍微有点……不,应该是相当怪异的言行举止,隐藏著逗人发笑的善念。
这是拉菲妮戴上少女滤镜之后,自动转换而成的结果。
「呃,真的吗?啊哈哈……当面称赞我长得很帅,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平常倒是很少人会这样说────啊?」
就在青年尴尬地搔搔后脑的时候──拉菲妮突然整个人贴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咦?」「现在是怎样?」「怎么回事?」青年顿时慌了手脚。
近距离感受青年──吉雷•拉洛的体温,拉菲妮轻启朱唇。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命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