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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狼与狂战士的蔬菜杂烩 第六章 ~罪恶色的狂战士~

「呼啊~~天气真好。今天的『阿斯加德』也是一片祥和。」

从房间的窗边仰望天空,让我不禁有所感触。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个人喃喃自语。

嗯嗯,果然还是和平最好。最近发生的一连串问题好不容易都解决了,我心里却依旧笼罩著阴霾,感觉真讨厌。

「真是的……都怪贝尔杰先生样子怪怪的,才让我产生无谓的戒心。」

没错──自从那一天跟异常沮丧的贝尔杰先生讲过话后,又过了约莫一个星期。

从那次以后没有再发生什么值得担心的事,「阿斯加德」今天也一如往常和平得令人想打呵欠。

事实上,我昨天碰到久违的贝尔杰先生时,也稍微聊了一下,感觉上他已经恢复原本的积极乐观了。

我终于能结束这段杞人忧天的日子,不禁松了口气。在午后的和煦阳光照耀下,我可说是闲得发慌。

「与其说闲,还不如说是无……不,我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我把喃喃说到一半的话捡起来,丢进心中的垃圾桶。因为大概也只有现在能让我如此悠闲了。

十天前,我获得外海王艾基尔陛下的赏识,以后都要定期参与购买粮食的任务,所以在未来等著我的生活,应该会跟以往略有不同。

而且不只如此,为了让芬里尔摆脱格雷普尼尔的束缚,洛基正积极为伊瓦迪的剑搜集材料,因此接下来想必还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如果这样还说无聊,到时一定会被老天爷惩罚。

「……奇怪?下面好像突然骚动起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奇、奇怪了,我无聊两个字都还没说完呢。

我虽然祈祷不要惹上麻烦,却还是抱著自私的心态跑出房间,因为人家真的很闲很无聊……等等!结果我还是说出口了啊!

「哇,聚集了好多人喔。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出员工宿舍,来到「瓦尔哈拉」本馆门口。当我对著黑压压的人群随口一问,一个跟悠哉的我形成对比,显得六神无主的男性声音作出回答:

「你很挡路耶小不点,滚开!老爷爷他……威兹卡爷爷他被人砍了!」

「…………咦!」

我到这时才发觉事态有多严重。

透过眼前的人墙缝隙,我看到有个人被担架运走。不会错的,那个在一路上留下鲜红血迹的人……就是「黑之剑圣」威兹卡先生。

──经过了数小时后。

此时已过半夜,清晨缓缓走近的脚步声彷佛依稀可闻──

「哈啊!我累死啦~~!」

在已打扫完毕,一片寂静的「瓦尔哈拉大食堂」里,女武神七女吉克鲁涅大人疲倦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边的沙发,整个人倒了上去。四女瓦尔特洛德大人随后也跟著进来,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用委婉的口气责备道:

「不可以喔,鲁涅,你是女孩子,不能发出那么粗鲁的声音喔,知道吗?」

「呜~~可是特洛德姊姊,我一整晚都在用治愈(贝尔迦娜)的卢恩魔法,都快累死了……」

「鲁涅,我说你啊,别忘了接下来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呢。」

「那、那个,两位辛苦了!吉克鲁涅大人!瓦尔特洛德大人!」

在大食堂待命的我一看到她们,就马上出声慰劳。

吉克鲁涅大人以挥手敷衍回应,瓦尔特洛德大人则面对我蹲下,微笑地摸摸我的头。

「谢谢你~~小朋友~~你是担心威兹卡爷爷才没睡吧?不用担心~~老爷爷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真、真的吗!太好了……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不会不会,别客气啦……嘿咻。」

瓦尔特洛德大人露出温和的笑容,在吉克鲁涅大人身旁坐下。听到她发出老人家般的声音,就知道她也有些累了。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她们应我的哭求,从白天一直治疗威兹卡先生到现在。

威兹卡先生当时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所以那间位于角落,平时供海兹挤乳用的房间,就摇身一变成了治疗室。

都已经出动女武神中最擅长治愈的两人,没想到还是得花这么多时间才让他情况好转……不,光是能让他好转就已经是奇迹了。

然而,根据瓦尔特洛德大人表示,威兹卡先生因为伤口太深,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意识。

如果想让他早点康复,就应该在日落前给予致命一击。对我们英灵战士而言,只要这么做一切就能解决。

可是……这方法不行。就算能复活,也绝不能轻贱生命。

「不能随便去死,因为『还是活著比较好』。」

我喃喃说出洛基那句让我很中意的话,在心中反刍。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

这名剑圣身上的伤痕,其实是神界「阿斯加德」将面临空前危机的前兆……

「嗨,吉克鲁涅,还有瓦尔特洛德,你们都辛苦了。」

当我用板车帮辛苦的两人送饮料时,洛基也来到「瓦尔哈拉大食堂」。

傍晚时他有来看一下,却只说「我会再来」就离开了……

「啊,是洛基殿下……和奥丁陛下!为、为什么您会来这里……连托尔大人也来了!」

本来赖在沙发上的吉克鲁涅大人一看到洛基带来的人,就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也大吃一惊,毕竟在此时的大食堂里,以奥丁陛下为首的神界要人们正齐聚一堂。除了巨人屠夫托尔大人、军神弗雷大人与提尔大人,以及光之神巴德尔大人外,连芙蕾雅大人也率领全体女武神一起现身……

怎么回事,这跟之前世界树倒塌未遂事件时的阵容,根本完全一样嘛!

「为了慎重起见,我乾脆把人全都带来了。根据我的直觉……这件事的案情似乎不单纯呢。」

「……」

就在这时──我发觉有人正以不悦的眼神狠狠瞪著我,而且对方竟然是奥丁陛下。

「?呃,这个……」

到、到底怎么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被瞪,只好先别开视线。当我感觉快被沉默压垮时,率先打破僵局的果然还是洛基。

「吉克鲁涅,不好意思,我有话想问你。老爷爷他的伤是利刃造成的……没错吧?」

「是的,而且他是正面被砍。」

「哦,是正面啊,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他是被偷袭吗?」

「偷袭?嗯……这一次老爷爷他的腰没出状况,而且听说他拔出的爱刀还掉落在一旁……所以我觉得被偷袭的可能性不高。」

听完吉克鲁涅大人的回答,洛基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啧……果然是这样。这还真是不妙……」

洛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搔头。不只是他,连在场的所有神族也都默默不语,气氛凝重。

没错──就连统帅阿萨神族的至高神奥丁陛下也是如此。

「请……请问……有哪里不对吗?」

我紧张得全身僵硬,举起前足问身旁的洛基。

由强调生命可贵的我这么说虽然怪怪的,不过威兹卡先生是英灵战士,每天死于训练原本就是家常便饭……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威兹卡先生受重伤一事看得如此严重呢?

「赛伊,你问哪里不对?你错了,不是哪里不对,而是全部都不对。」

洛基回答我的疑问,同时从怀中取出两根小树枝,然后边用树枝互打边说:「赛伊,你应该也清楚老爷爷他的实力吧?」

「嗯,知道啊。选拔威兹卡先生的任务我也有去,那时他跟盖儿希大人的对打真的很精采呢。」

「是啊,不过……当时他们其实没有认真打。要是彼此都拿出真本事的话──」

洛基在这时卖了个关子,并折断右手上的小树枝。当断掉的树枝散落地面时──他用极其冷淡的语气把话接了下去。

「十之八久是老爷爷会赢。」

「咦!」

我听了大吃一惊,看向盖儿希大人,她即使看似不甘心地咬住嘴唇,还是对洛基的话表达同意。

「洛基殿下说得没错。论武艺我是比较强,但我们的武器性能差距太大。如果当时威兹卡愿意拔出他的爱剑(密穆格)……那赢的人绝对是他。」

「武器性能的差距……?」

「是啊,本小姐的长枪『世界之枝』虽不是浪得虚名,但威兹卡的密穆格更远胜过它。毕竟那把剑是他父亲,也是传说的铁匠威伦多的最高杰作──『胜利之剑』的姊妹剑。」

「!」

密穆格……是胜利之剑的姊妹剑吗……!

骗……骗人的吧?之前葛林布路斯堤有说过,胜利之剑是能制止世界末日「诸神的黄昏」的关键。原来威兹卡先生的密穆格是那么了不起的剑啊!

「威兹卡虽然很容易闪到腰,不过即使到现在,只要他能充分发挥其本领,其实力依旧跟他的称号一样不容小觑。那可是能跟人类的屠龙英雄匹敌的力量。能不用偷袭而跟他正面对决,还让他在拔出密穆格的情况下身受重伤……可见得对方毫无疑问是个高手,还足以对我们神族造成威胁。」

「超越屠龙英雄的力量……」

在选拔威兹卡那时,我也有听过屠龙英雄的故事,而且龙这个最上级架空种有多可怕,实际与其对打过的我可说比谁都清楚。

威兹卡先生如果处于最佳状态,甚至能只身讨伐尼兹黑格。这个让他在正面对决中落败的高手,目前正潜伏在「阿斯加德」的某个角落。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有多危险了。

「打败威兹卡先生的人……会是谁呢?」

就在我向大家发问时──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奥丁陛下放下在胸前交叉的手,缓缓开口说道:

「我们本来应该有机会问出来的。这个叫威兹卡的是英灵战士,死了就能在日落时以新的身体复活。如果当初在日落前给他致命一击,现在他应该已经完好如初地复活了。眼睁睁放过这机会的人……又是谁呢,煤灰色的山猪?」

「您说这是谁的错……请、请您等一下,奥丁陛下,我只是……!」

不知从哪冒出的永恒之枪,其枪尖对准了我的眉心。有一股杀气正贯穿我的身体,强烈到让我甚至为自己的诞生感到后悔。

怎么这样……虽然恳求吉克鲁涅大人她们救威兹卡先生的人,确实是我没错,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是足以触怒主神的大罪吗?

就在一股大过恐惧的悲哀袭上心头时,忽然有只温暖的手摸了我的头。当我一抬起头,洛基温柔的笑脸就映入眼帘。

「大哥,别翻旧帐嘛。的确,若照你说的去做,现在就能向复活的老爷爷问出犯人……不过这样一来,你身为神的威严也就荡然无存。让头脑稍微冷静一下吧,『战死者之父(瓦尔法兹尔)』。以恢弘气度广纳已逝英雄(英灵战士)的你,曾几何时竟堕落成恶魔了?」

「唔……这是人界给本王的别名吧。不过说得也是……本王实在有欠冷静。真没想到本王已经焦虑到这种程度了……」

听到洛基的指正,奥丁陛下扶额摇头,看来他还能坦率听进义弟的话。我不禁感到放心,毕竟他们兄弟如果这时再吵起来就糟了。

不过没想到会从奥丁陛下口中听到「焦虑」一词……之前罗丝薇瑟大人……薇瑟也有提过,看来奥丁陛下会心情差,就是焦虑造成的。

「……本王一直以为……之前的世界树倒塌未遂事件,就是『诸神的黄昏』,可是密米尔直接否定本王的想法,表示世界末日『诸神的黄昏』尚未发生。如果连那种规模的灾难都不是,那『诸神的黄昏』究竟会到什么程度呢。老实说……本王很害怕。」

奥丁陛下拋开主神的矜持,坦白承认他内心脆弱的一面。他或许是想为刚才迁怒我的行为道歉,才会刻意说出这番话。

不过我觉得害怕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不用担心,奥丁陛下,您有很多孩子,他们比谁都都可靠,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管「诸神的黄昏」是何种灾难,应该都能克服才对。

「可恶……原来本大爷还不能独当一面吗?竟然让老爸说出这种丧气话。喂,老爸,把头抬起来啦!不管是龙还是屠龙的人,甚至巨人都一样!只要谁敢跟我们阿萨神族作对,本大爷雷神托尔会把他们全都打垮!」

托尔大人拍了下厚实的胸膛,率先做出宣言。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想必都是同样的心情。

「……好!本王以主神奥丁之名命令你们,先找出这次事件的凶手!若是巨人……本王就认定这是『诸神的黄昏』!届时本王将召集所有军队,吹响『加拉尔号角』!」

拋开脆弱内心的奥丁陛下一下命令,所有阿萨族的神及我,无不展现出足以凌云的高昂斗志。

如果威兹卡先生清醒过来,也许就能马上锁定犯人,然而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乾等,毕竟诸神之敌已经开始行动。

我不知对方来意为何,但也不能任其为所欲为。我绝对要揪出这个人的真面目!

「哇,好刺眼!……什么,已经早上了吗?」

我干劲十足地走出「瓦尔哈拉」,发现西方天空已用火红晨曦揭开序幕,不禁眯起眼睛。唉~~结果还是熬夜了。

我是个很少熬夜的模范儿童,所以身体还真有些疲惫。虽然昨晚发动「古尔维格」时消耗的魔力多少有回复,我还是不想太勉强自己……如果能不用这样是最好的。

「嗨,赛伊,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洛基不知为何看似理所当然地跟著我,还对我发问。我努力克服全身的倦怠感,说出自己当下想做的事。

「首先还是要找到拉塔托斯克吧。我觉得那松鼠一定握有不错的情报,说不定还会跟之前一样知道犯人是谁呢。」

「不愧是赛伊,其实我想的也一样……不过我从刚才就感觉不到那家伙的气息。他应该正躲在某个地方才对……喂,布伦希尔德!帮一下忙吧,只要你跳个脱衣舞,他一定会立刻上钩的。」

他一逮到比我们稍晚走出「瓦尔哈拉」的布伦希尔德大人,就马上做出不得了的提议。

他……他竟然说出口了!不傀是洛基!居然把我不敢说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他就是这一点让人著迷,让人憧憬啊!

「洛……洛基大人……怎么可能……竟然会……!」

咦,奇怪?布伦希尔德大人竟然用彷佛目睹世界末日的表情看著洛基耶。哎~~呀,洛基,这下子你真的被讨厌啦。还是收回前言好了,洛基的每个地方我都不会憧憬。

「喂喂,布伦希尔德,等一下,我刚刚当然是开玩笑的啦,你应该听得出来吧?」

「不是啦,洛基殿下,那不重要,请您看那边!」

布伦希尔德大人立刻否定洛基的辩解,用颤抖的手指向西方的天空。

「……?不就是刚升起的太阳吗?那又怎样?」

嗯,我的感觉跟洛基一样。为何布伦希尔德大人表现得那么慌乱呢?

「如果是刚升起的话……又为何会在西方的天空中呢?」

她为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们解答。一听到这冲击的事实,我跟洛基以胜过羽箭的飞速回头望向太阳。

「……骗人的吧?那里的确是西方,就跟布伦希尔德大人说的一样!可是太阳一般都是从东方升起的吧?那样简直成了夕阳啊!」

「……真吓人啊。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不过这或许是我们不能轻忽的大事件啊。」

从洛基的脸颊上滑下的冷汗,显示出这件事有多重大。该不会已经有什么足以撼动「阿斯加德」……不,甚至是全部「九个世界」的大事发生了?

应该利用奥丁陛下那个能一眼看遍全世界的王座,先掌握一下状况──就在我要向洛基如此提议时,就响起了那个声音。

「不好了!英灵战士……英灵战士们都不在宿舍里啊!」

在「瓦尔哈拉」本馆门口前,正当众人打算去找出犯人时,盖儿希大人就脸色大变地冲进来,把大家叫住。

英灵战士不在宿舍?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为了要晨跑才会在这时起床,至于英灵战士们应该还在宿舍睡觉才对。

「一起去上厕所吗……不可能吧。这样一来……喂,盖儿希,不好意思,你帮我去演练场看一下好吗?」

「……不……洛基殿下……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盖儿希大人用颤抖的声音拒绝了。

她话还没说完,洛基的表情也变得难看。

他锐利的视线投向我的背后。我明明不想回头,却忍不住回了头。

「哎呀,这不是阿萨的诸神吗?早安。」

我随著传来的声音转身,发现「瓦尔哈拉」本馆入口前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英灵战士。

这支背对「晨间夕阳」的大军,每个人无不全副武装,毫不掩饰其浑身的战意。他们在演练中总是这种感觉,就跟平常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战意的对象是我们。

「喂,也许是我误会了,所以还是先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干嘛?」

洛基对大军的质问,打破这诡谲的气氛。

此时做出回答的,是某个明显充满傲慢的男人声音。

「你问我们干嘛……?哎呀,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接下来就跟平常一样,要奉伟大的诸神之令进行操演啊。」

在包围「瓦尔哈拉」的大军中央,有辆豪华的双轮马车。从车上传来的这个声音,应该就是这场骚动的煽动者。

……奇怪……咦,等一下,骗人的吧?这个声音……难道是……!

「怎么可能……竟然是贝尔杰……先生……」

看清楚煽动者的样子后,我一时哑口无言。

不……我也不是完全没想过有这可能,只是不愿去想它会成真。

「对了,奥丁陛下还在休息吗?我本来有事要在操演前找他商量的……结果人却不在『瓦拉斯凯尔弗』。我想他人应该就在这里吧。」

「你要找本王的话,本王就在这里。不过……如果只是要商量事情,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吧,人类。」

奥丁陛下回应贝尔杰先生的叫唤,从「瓦尔哈拉」中现身。双方还没开始对话,气氛就已经一触即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大阵仗太夸张了,毕竟我们等下要进行的是实战操演。不过……今天这一场会变成『操演』还是『实战』,就全看您的一念之间。」

「……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快说出你的要求吧。」

「陛下这么快就进入正题,还真帮了大忙。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要求就是『改善我们英灵战士的待遇』。」

「改善待遇?这话还真奇怪。本王给你们英灵战士的待遇,应该算是很优渥了。还是你们厌倦了每天都死的生活吗?」

「啧……我们果然被你小看了。才不是那样呢。我们对重复死这件事没有不满,可是反覆死去的我们看不到未来。山猪英灵战士赛弗利姆尼尔不是讨伐龙立下功勋吗?请给我们……人类英灵战士同样的机会吧!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有能力屠龙了。」

贝尔杰先生能屠龙……?这就代表他身上有跟那位屠龙英雄或威兹卡先生同等的力量吗?

「你说那种大话……有什么根据?」

「你还不明白吗,奥丁?斩杀威兹卡爷爷的人……就是我啊。」

怎、怎么可能!袭击威兹卡先生的犯人,竟然是贝尔杰先生!真不敢相信,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奥丁,你都完全没听我讲话,所以可能不记得了。关于我们的要求,我已经不知道重复说了几遍,却每次都落得被赶出来的下场,到最后甚至直接吃了闭门羹!我们像畜牲一样被豢养,连个立功的机会都得不到,这种生活我们受够了!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也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贝尔杰先生在马车上大大张开双臂。

我并不认为所有的英灵战士都在场,不过那些簇拥贝尔杰先生的男人们,依旧形成彷佛无穷无尽的庞大军队。

威兹卡先生遭砍杀时,英灵战士们还一副慌乱的样子,可见得贝尔杰先生刚发起时规模应该还没这么大。可是……没想到只过了一晚,就有这么多人认同了他的想法。

之前我就有好几次想过这样下去不行……现在证实那问题的确是刻不容缓。原来英灵战士们所怀抱的不满,已经膨胀到必须马上处理的地步了……!

「好了,做出选择吧,奥丁。你是要接受要求,赐给我们荣誉,还是拒绝要求,让我们剥夺你的荣耀呢……两条路选一条吧。」

「……答案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你认为本王被狗咬了手后,还会去摸它的头吗?」

「果然还是这样啊,我早就知道了,反正我们的主君就是这么傲慢。不过……我们的傲慢程度也跟饲主不遑多让。好了,既然谈判破裂,你就快点滚下王座吧……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杀神了。」

贝尔杰拿起背上的大剑,用剑尖朝天空不停画圈,就像在打信号。而同一瞬间……即将大祸临头的我们,则目睹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怎、怎么可能……洛基!那不就是……!」

「唔……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了……虽然这之前是我想的点子,但我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亲眼看见……这个打破常规的『连续日落』……!」

太阳地平线上下间快速来回。那种移动方式只代表一件事,就是太阳女神苏尔大人已经落入英灵战士们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随日落复活的英灵战士,实际上就等于不死之身了。

「喔,有件事我忘了说,奥丁。虽然砍杀威兹卡爷爷的人是我……但别以为只有我有那种实力。每天奉你之命互相砍杀,磨练武艺的我们──全部加起来可是有二十万人喔。呵呵呵……哈──哈哈哈!」

贝尔杰先生高声狂笑后便把马车掉头,率领随侍的军队离开前线,留在现场的军队则同时散开,一眨眼就把我们所在的「瓦尔哈拉」团团包围。

「混帐!我要把你们全变成绞肉!」

「等一下,托尔,那些家伙的行动有些可疑!」

奥丁陛下制止血气方刚的托尔大人。他把现场交给弗雷大人和提尔大人两位军神后,不知为何就把众人集合至馆内大厅,看似要采取守势。

「喂,老爸,你是怎么回事!干掉他们不就好了吗!」

「用用你的头脑啊,托尔。就算杀掉在场所有的人又怎样?既然他们现在能无限次复活,敌人就不只你看到的数量了。」

「是喔!那来几次我就杀几次!」

「你也太小看敌人了,别忘了对手可是人人都能屠龙的大军啊。如果你的魔力跟体力能跟他们一样用不完,那倒另当别论。」

「唔……这次或许有点难应付呢……」

奥丁陛下冷静的分析,不但让一头热的托尔大人冷静下来,也让我因绝望而心灰意冷。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对抗这么可怕的一群人呢……

「算了,别太担心。他们会用人海战术一次攻过来,就代表他们也怕我们。毕竟不管能复活几次,死亡的痛苦都是免不了的。」

奥丁陛下说到这里,就用他的独眼俯视我,像在徵求我的同意,我则轻轻点头回应。

「不过,他们能做到这一步,事前一定有沙盘推演过……他们应该有准备即使不发动攻势,也能取得胜利的最后王牌。」

英灵战士们的最后王牌……也就是说,还会出现比现在更棘手的状况吗?

二十万个屠龙者,外加不死之身,战力都已经这么强大,竟然还有不出兵就能赢的方法……难道……

「他们要我们……自取灭亡吗?」

「哦,你竟然能想到这一点。本王为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赛弗利姆尼尔。你不愧是连洛基都会另眼相看的山猪啊。」

哇,自从大战尼兹黑格后,这是第一次受到奥丁陛下的夸奖,我觉得很高兴,脸上止不住笑。可是,一想到正是这样的特别待遇,造成英灵战士之间的差别,心情又不禁有点复杂……

「正如赛弗利姆尼尔所言,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诸神自取灭亡,毕竟他们力量再怎么强,也终究是人类。无限次复活的能力到了我们诸神面前,不过是无限次死去的能力罢了。」

的确,奥丁陛下说得对,那天我能战胜尼兹黑格,是因为确定只要持续地边死边攻击,胜利就会在前方。不过如果换成怎么攻击都不会赢的敌人,无限次的复活也只是无限次的折磨。

「不过……我们也唯有在最佳状态下才能压制他们。要是发生让我们无法发挥原有本领的情况,屠龙大军就会成为连对诸神都能造成威胁的存在。能引发这种情况的,就只有我们的弱点──青春的果实『黄金苹果』了。」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他们靠无限次复活战术进入持久战,除了半不老的我以外,其他人总有一天会开始『老』,这样就只能任他们宰割了。」

「没错,洛基,外面那些人就是用来声东击西,好把我们困在这里。既然如此,我们现在的首要之务,就是要确保苹果没事。不过……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看看外面吧。」

奥丁陛下说到这里就指著窗子,将视线投向窗外。我们跟著望去,眼前依旧是那片由连续日落造成的诡异景象。

「先不论太阳女神苏尔已经落入敌人手里,从连续日落开始的时机如此刚好来看,他们八成已经占领本王的『至高王座』,可以充分掌握战况。而且拉塔托斯克也不见踪影,代表他很可能被当成传令兵。这么面面俱到的一群人,不可能会放过苹果管理人『伊兹娜』,可以想见那里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抵抗。」

「哼……那我们该怎么做啊,老爸?」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只有挨打的份,要扭转情势也极为困难。就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奥丁陛下以威严的气势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要杀出重围了。不过我们没时间仔细沙盘演练,苹果的不老效果大约一星期……从上一次配给到现在已过了几天,比较早的人大概明天就会开始老化了。」

咦,这么快就会开始老化吗!等一下,这样一来,布伦希尔德大人就会变成老婆婆了?不,应该是会看到老婆婆版的布伦希尔德大人吧?

没关系,尽管来吧,因为我已经发过誓,在这神圣的婚约中,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都将永远深爱你、尊敬你,抚慰你、帮助你,全心全意,至死不渝!(预定)

……不行不行,我也真是的,一不小心就兴奋起来了。

也罢,虽然我完全能接受,不过布伦希尔德大人一定不希望自己老婆婆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全力支援!

我用力摇头甩开邪念,将意识集中在奥丁陛下的指令上。

「本王按照作战的重要程度开始说……托尔,救出伊兹娜的事就交给你,不过对方大概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计画被看穿,到时外面那些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防守『瓦尔哈拉』的任务继续由弗雷和提尔负责。另外,为了阻止他们的战术重点连续日落,也必须救出苏尔,这件事就交给巴尔德……不过我们不能让敌人把战力集中在巴尔德和托尔身上,也必须有人去敌阵诱敌才行……」

奥丁陛下说到这里就暂停,朝洛基瞥了一眼,洛基则假装不经意地闪避他的视线。不行,洛基真的一点干劲也没有。

「洛基……只能靠你了。」

「没这回事吧,大哥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本王是保护小芙蕾雅的最后堡垒,不能离开啊。」

「喔,这样啊,要不要我代替你啊?」

「这样就够了,你不用替本王操心。」

「谁会替你操心啊!反正你屁股就是不想动对吧,混帐大哥!」

这场突然展开,听起来感觉很幼稚的斗嘴,却让处于紧张状态的众人被这一幕逗笑了。我不知这是否是奥丁陛下的算计,不过这种时候的确更需要像这样缓和一下气氛。

「受不了……真拿你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以后开心果就换成我了。知道啦,我做就是了。这次也要给我保镳喔。」

「没问题,本王现在就帮女武神编组,让她们分头支援,你先稍等一下。」

听到支援一词,我不禁紧张了一下,不过这次洛基倒没有对我下达任何命令。

前一次事件时他还不客气地直接点名我……即使事出有因,还是不合我的个性。英雄故事的主角当一次就够了。

「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能光是袖手旁观……洛基,没有我能做的事吗?」

「哦,什么,既然你这么闲,要不要一起来啊?」

「免了免了!请让我用别的方式吧!」

「呵呵呵,开玩笑的啦。这次的对手可是屠龙者,就算你变成龙硬干,在他们看来别说是山猪了,根本就像砧板上的鱼啊。」

「我、我可是什么都会变喔……」

我再次对于自己变身的多样性感到吃惊。不过其实只要用曼纳兹的卢恩魔法,不论是鱼或砧板都能变就是了。

「总之,你就乖乖看家吧。如果怕没事做闲得慌……看你要安抚你的同事们,还是要看护老爷爷都可以啊。」

洛基说完拍拍我的头,就去加入作战会议了。

是吗……说得也是。仔细想想,就算我留在这里,也有很多事情能做。

适材适用可说正如我意。我决定照洛基的建议去看护威兹卡先生,就走到设于「瓦尔哈拉厨房」后栋里的治疗室。

「打扰~~了……咦!威兹卡先生,你已经醒了吗!」

我以为他还在睡,刚蹑手蹑脚走进去,却立刻发出惊呼。这也不能怪我,因为原本以为一定还在睡的他,竟然已经恢复意识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黑之剑圣」,锻炼程度跟一般人就是不同。

「啊……这不是赛伊殿下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为何会躺在这里呢?」

即使清醒了,威兹卡先生还是伤得不轻。听到意识模糊的他发出虚弱的声音,我没多想就变成人形,握住他的手。

「威兹卡先生,最好别乱动。你受了重伤,已经睡整整一晚了。」

「老夫受伤……?呜,原来如此……伤成这样竟然没死,真是奇迹,想必老夫是受到很好的治疗吧。对了,赛伊殿下,这个伤究竟是谁造──咦?对了……这个伤,是那小子……!赛伊殿下,请告诉老夫!那小子他……贝尔杰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这个……」

面对他的追问,我有些犹豫,无法轻易回答,因为砍威兹卡先生的人,偏偏就是那个贝尔杰。

自从闪到腰事件后,他们两人的互动就像真正的亲子一样,我也在一旁目睹过好几次。明明感情这么好,现在却变成这样……就算亲耳听到这件事,我还是不敢相信。

「拜托,你如果知道,请快告诉老夫!那小子……那小子他想做很可怕的事!老夫一定要阻止他!」

「你是指……对诸神的叛乱吗?」

「唔!什么……连赛伊殿下都知道了,那他已经……」

听到我的回答,威兹卡先生睁大眼睛,状甚沮丧。他令人不忍卒睹的模样,让我终于认清楚,原来贝尔杰先生说的话……全是真的。

「你说老夫睡了一个晚上,就代表那是昨天发生的事。昨天中午……贝尔杰邀请老夫参与某个阴谋。那就是反抗奥丁陛下。老夫知道大家有很多不满……却没想到他们会不满到决定那么做。」

「……我也一样,明明知情却一直轻忽。看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就知道他们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了,我却完全没察觉到。」

「呵呵,那些小子的优点就是忍耐力强,只是就结果而言,这一点反而变成缺点了……总之,既然老夫已听闻此事,自然也不能再保持沉默。虽然老夫拚命想说服他,最后仍然徒劳无功,只好拔剑相向了。」

至于这场对决的结果,就如你所见……威兹卡先生喃喃说完后,眼泪便潸潸落下。

当然,这不是因为败北而不甘心的眼泪。贝尔杰先生从很早以前就拜威兹卡先生为师,学习瓦尔森流剑术,是他的爱徒。看到贝尔杰先生的剑术超越自己,原本应该是最让他欣慰的事才对。

可是这登峰造极的剑术,现在却成为威胁诸神的力量。他出于爱而传授的技巧,竟是让徒弟变得骄傲,自以为能反抗神的主因。这一定比什么都还让他深感懊悔。

「如果只是砍老夫还不打紧……一旦举旗造反对抗诸神,就等于踏上了不归路。而且老夫能感觉到他们发出的剑气,已经染上不祥的黑暗了。」

这时威兹卡先生突然在床上跪坐,双手各伸三指于膝前并拢,对我低下头。

「赛伊殿下,老夫深知这请求太无理,可是还是要拜托你,请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前,帮老夫阻止他们!至少别让他们的剑……再沾上更多的血了!」

威兹卡先生强撑起应该还动不了的身体,喀著血一字一句地将心愿寄托于我。

「威兹卡先生……请你抬起头来。」

看到他的样子,有哪个男人会不答应?如果有……那个人一定比畜牲还不如。

「我认为贝尔杰先生应该还留著一丝善念,因为他……没有给败北的威兹卡先生致命一击。」

即使对神的憎恨扭曲贝尔杰先生的心,他还是保有酌情考量的余地。在他心底沉睡的光芒被黑暗完全吞噬前,我一定会──

「交给我吧,威兹卡先生。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收下威兹卡先生真挚心意的我,右手上正握著一把剑。我拿著随著心意一起交给我的慈爱剑密穆格,回到了大厅,朝著正要离开的洛基他们喊道:

「等一下,洛基,你们的直捣敌人大本营作战……就是要跟敌方大将正面交锋吧?」

「嗯?是啊,你说得没错,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能见到贝尔杰先生喽?」

「当然啦,他是反叛军的主将嘛。」

「是吗,既然如此……请你也带我去吧。」

我唐突的请求,令洛基和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也难怪他们会惊讶,我平时非常懦弱又胆小,去讨伐尼兹黑格时也一直推拖,现在竟然主动想参战。而且我手中握的还是密穆格,不用多说什么就足以表达我强大的觉悟。

「……刚刚我也说过,这次的对手即使你变成龙,也不一定能打成平手,更不用说是以剑士的身分去了。」

「不,你误会了,洛基。我不是要跟贝尔杰先生战斗,而是要阻止这场战斗,所以我去是为了对煽动叛变的他进行游说。」

「什么?喂喂,你是开玩笑的吧,赛伊。你没看到那男人的眼神吗?你觉得凭你那天真的想法,真能说得动他吗?」

洛基的反应与其说惊讶,倒更像傻眼。他看到我一脸严肃地点了头,也一脸严肃地凝视我。

「……是吗?也罢,你想怎么做就做吧,那是你的自由。不过我问你,如果他不接受游说……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这样……我就负起责任打倒他。」

「说得倒轻松,你那份自信是来自于手上的剑吗?」

洛基说到这里,指向我右手上的密穆格。

「我之前可能也说过,老爷爷那把剑会挑主人。不管密穆格是多厉害的剑,不管它的主人是在什么情形下交付给你……都不会因此带来奇迹,让事情都如你的意。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嗯,我要去,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再说……即使有个万一,我也有胜算。」

「哦?总是怕到发抖的你竟能夸下如此海口,看来应该很有把握呢。嘿,大哥,把人员分配改一下吧,我想带这个碍手碍脚的助手去,不好意思,能多一个人来支援吗?」

「……虽然很想说『太乱来了』……不过本王可能也老糊涂了吧,突然很想在他的骨气上赌一把。托尔,你愿意接受这个乱来的安排吗?」

「哼!本大爷可不会对一个燃烧斗志的男人泼冷水。我不需要支援,把人全拿去吧!」

托尔大人高举雷神之锤,以强势的宣言展现其宽广的胸襟。不过后来还是被奥丁大人训了一下,说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单独行动。

于是我们这支小队就这么敲定了。成员包含我,洛基,布伦希尔德大人,修维特莱德大人,以及后来加入的薇瑟,一共五人。

特别是薇瑟,她因为想对我报恩,就自愿调来我们这一队。

这位克服软弱身心的纯白女武神罗丝薇瑟,虽然很想再看一次她那雄伟的英姿,不过……我还是祈祷这次不要有那个机会。

「好了,敌人是二十万的屠龙者,外加实质上的不死之身,反观我们神族,只要死一次就完蛋了。如果赛伊能游说成功,事情就能落幕,万一失败,那我们就要久违地大干一场了……就算对方是人类,也不能放水!」

「「「「好──!」」」」

我们一起应和洛基的精神喊话,然后冲出「瓦尔哈拉」。此举彷佛代替了狼烟,负责防卫的弗雷大人们跟英灵战士们的交战,立刻在我面前上演。

(啊……可恶,这么快就开战了?)

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产生纷争,因为我这次学到了一点,就是即使能复活,也不能轻易赴死。真想早点把这件事传达给贝尔杰先生!

根据先去侦查的盖儿希大人传来的情报,贝尔杰先生所率领的反叛军本队,就布阵在「阿斯加德」中央的「韦格利得」。那里是一片没有明显地标的大平原,正好适合作为决战的舞台。

「那个,赛伊先生,虽然现在问有点迟……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在不成路上的天上,从刚才就一直欲言又止的布伦希尔德大人,对暂时变回山猪,被她抱在怀中的我发问。薇瑟看似也很在意,特地拉近距离,侧耳倾听。

「呃……布伦希尔德大人会这么说,果然还是反对我参战吧?」

「是没到反对的地步……不,真要说的话,我是偏反对的一方。赛伊先生虽然很有勇气,却也很温柔……我觉得你不适合上战场。」

先姑且不论我是否真的勇敢或温柔,既然这是布伦希尔德大人的意见,我也不好否认,而且一旁的薇瑟也点头如捣蒜。

不过,我要是真有这么温柔,那这份温柔就是我这次选择战斗的理由,因为我背负了威兹卡先生对其他英灵战士难以舍弃的强烈感情。

「我的确讨厌战斗,不过我更讨厌纷争。如果为了化解纷争而必须战斗──我就不会逃避战斗。」

「为了化解纷争而战啊……原来如此,这个想法真是不错!」

「嗯嗯!赛伊小弟果然好帅!希尔德姊姊,我的感冒要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感冒?罗丝薇瑟,抱歉插个嘴,你那不是感冒,而是恋爱。」

「哇啊啊啊────!修、修维特莱德,现在是任务中啊!」

「唔,说得也是,我以后会专注于任务上的。」

「哎呀……一阵子没见到你,没想到你身边就各种层面而言,都变得很多彩多姿呢。」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对了洛基,在抵达『韦格利得』之前,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洛基露出严肃表情,疑惑地歪著头。我请布伦希尔德大人把剑拿给洛基,提出请求。

「请你在我帮威兹卡先生保管的这把密穆格上刻上……那个叫什么?就是那个让『丝瓜剑』变大的卢恩文字。」

「哦,你是指成长的卢恩文字『贝尔迦娜』吗?」

「没错没错!请你把贝尔迦娜的文字刻在密穆格上,让我只要一灌注魔力就能发动魔法。」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要拿来做什么?」

「嘻嘻,请容我先保密吧,我只能说这是符合我风格的战术。再说,我是神界的魔术师洛基的好友,所展现的奇迹背后都有著手法或机关。可别忘了这一点喔!」

「这好像是哪里听过的台词呢……真是的,我是不知道你在想啥啦,不过你还真是个不能大意的家伙呢。」

面对比平常更充满挑衅的我,洛基耸了耸肩,露出半带错愕,半带期待的复杂笑容。

接著──我们抵达了。

能为这重复日落的失序天空画下句点的决战之地──「韦格利得」。

「我还以为是谁来了……没想到你竟然也混在他们里面啊……赛弗利姆尼尔。」

身为叛变煽动者的贝尔杰先生,盘坐在两轮战马车的驾驶座上,看似无精打彩地喃喃自语。

被派来这里的神是洛基,对他应该是一大荣誉,但没想到他竟然先对我开口,倒令我有些意外。贝尔杰先生对英灵战士之间的差别待遇,或许看得比我想的还重。

「贝尔杰先生,请你停手吧。奥丁陛下已经承认他是因为个人的焦虑,才会迁怒给别人。如果你现在叫大家马上投降,我想陛下他会既往不咎,而且今后也会好好倾听大家的意见才是!」

我拚命想说服他。叛乱已经发生,他们可能已失去对神的忠诚,不过要从头再来也不无可能。

毕竟奥丁陛下本来就想要这样的人材。英灵战士是对抗巨人的尖兵,没有足以跟神族作对的力量反而没有价值。既然培育出这样的人材,应该要感到高兴──就这层面而言,这次的叛乱可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然而……贝尔杰先生的想法就不是这样了。

「事到如今,奥丁反省又有何用?反正他一开始就不具备王者的器量,根本不值得我们追随,就只是这么回事罢了。能因为这次的事发现到这一点,反而是我们运气好呢。」

「喂喂!我不讲话就在那里大放厥词……你意思是被神挑选的人类,现在要反过来挑选神吗?」

「挑选?哈!你是笨蛋吗?我就趁现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洛基,还有赛弗利姆尼尔!这已经不是那种半调子的叛乱……而是侵略!见宝物就抢!见男神就杀!见女神就上!因为──统治这世界的王,将会是我们!」

贝尔杰先生高声鼓吹的思想,危险到近乎残忍。那些野蛮的男人们也跟著应和,一声声嘶吼化成音浪,不停打向我们。

「喂,赛伊,你觉得这些家伙还有说服的余地吗?」

「等、等一下,洛基,贝尔杰先生不像会认真说这种话的人,让我再试一下吧。」

虽然我这么说……不过或许是因为自恃有足以屠龙的力量,以及无限次复活能力,让他现在气焰极为高涨。老实说,要光靠言语说服他,已经不太可能了。

……既然这样,果然还是必须──用拳头说话吧?

「贝尔杰先生,请听我说。」

「……哼,我会听的,赛弗利姆尼尔,我跟奥丁不一样。」

「谢谢。我有一事相求……贝尔杰先生,你可以跟我一对一决胜负吗?」

「咦!赛、赛伊先生,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布伦希尔德大人一听到我的提议,就率先发出惊讶的声音。

至于其他人也都一样吃惊。我抓住众人沉默的片刻,继续说下去。

「贝尔杰先生看到奥丁陛下只给我特别待遇,让我频频立功,不停往上爬,应该觉得很不满吧?」

「……把握别人给你的机会是你的自由,你能往上爬也是你的能耐。不过我的确有所不满。机会应该要平均分配才对,毕竟我们同是英灵战士啊。」

「就是这一点。」

「……啊?」

贝尔杰先生用发愣的声音反问。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会触动他最敏感的神经。不过……这时就是要明知故犯才行。

「希望你别搞错了,贝尔杰先生,我跟你并不同。我不但比你优秀,而且是遥遥领先。」

我一反我的作风,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连布伦希尔德大人听了也不禁皱眉。

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心话,可是为了让战争的牺牲减到最低,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说,贝尔杰先生。如果我赢的话……你可以乖乖撤退吗?」

我一说完,贝尔杰先生的动作就嘎然而止。我本以为他会愤怒到全身发抖,结果却是相反。他一动也不动,看似连呼吸都忘了。

「…………好,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一股刻意压抑的沉默怒意,自贝尔杰先生身上如狂风刮起。这份也曾在尼兹黑格身上感受过的巨大憎恨,正完全冲著我而来。

「我要杀了你,臭山猪!我要把你剁成肉碎,送去『赫尔海姆』!那家伙是我的第一个战功,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

贝尔杰先生拿起背上的大剑往地上一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很好……他已经答应单挑,这样就不用跟其他英灵战士战斗,可以避免无意义的死亡和再生了。

只是相对的,我也让贝尔杰先生气炸了……

「那么,布伦希尔德大人,把密穆格拿给我吧。还有,接下来请不要插手。煽动的主谋贝尔杰先生……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赛、赛伊先生,这样真的可以吗?确定没问题吗?」

「你不用那么担心,布伦希尔德大人。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英灵战士。而且我先前也说过我有胜算。这都是托薇瑟的福。」

「咦?我?我有为赛伊小弟做了什么吗?」

突然被我点名的薇瑟一脸不知所措。也难怪她会毫无头绪,所谓托她的福,并不是指她有主动帮忙,只是就结果来看是这样罢了。

「好了,那就开始吧,贝尔杰先生!就算不吹加拉尔号角,这也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诸神的黄昏』!」

我以高声叫喊表示开战,接著解放我的所有魔力,开始咏唱秘法。

──我要赌上我的一切,承受他被憎恨扭曲的心──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礼拜尤米尔之头骨,亲吻其躯体。吾于此请求允许,愿得以展露全知、展现神威』……」

我闭上眼睛,全心咏唱,让声音渗透天地……把言语刻进世界。

「『五颜六色,千变万化,传颂世间,生生不息,邂逅、别离、调和与孤独之象徵,母性、成长、诞生与幸运之代表,均在此显现吧!弗萨克第二十暨第十八卢恩文字──曼纳兹、贝尔迦娜!』」

我的魔力跟洛基的文字互相混和,在此……让两个卢恩魔法合而为一。

我只是稍微变成龙,就令诸神无不大惊失色,那要是看了我现在的模样……整个世界一定会吓得腿软。

「吾乃撼动者,名为──『魔狼』芬里尔!」

我对著阿斯加德神圣的天与地──发出了象徵毁灭的嚎叫。

「这……这是什么……别闹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贝尔杰先生完全吓呆,一动也不敢动。这是当然的,如果他能动,我反而要佩服他了。他还能发出声音,或许就代表他是个真正的勇者。

「喂喂,赛伊……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个?你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在「韦格利得」的所有人注视下,洛基用颤抖的声音发问。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是借用他儿子的外貌,难怪他会忍不住开口。

「洛基,你知道曼纳兹的卢恩魔法吧?就是那种能变成其他生物的魔法。」

「嗯,我当然知道……」

「这就是曼纳兹啊。」

「不,这根本不成理由吧!」

洛基用尖叫般的吐槽狠狠否定了我的回答。唔,嗯……果然就是这种反应啊……

「你这么说我也很伤脑筋啊,因为这对我而言就跟变龙没什么两样。曼纳兹不只是变化的魔法,更是协调的魔法。要协调就必须进行对话,跟谁对话就变成谁,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曼纳兹。」

「你的说法是没错啦,不过你的做法却完全犯规了!能用曼纳兹变成的只有『不特定』的生物,像是只能变成普通的马,不能变成史雷普尼尔和格拉涅;只能变成普通山猪,不能变成葛林布路斯堤。这就是曼纳兹的规则,既不能变成架空种,更不能变成神族或巨人。可是,你竟然能靠曼纳兹轻易变成芬里尔……这已经超过对魔法拿不拿手的程度了!」

「我、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变啊。就如洛基所说的,我就不能变成格拉涅大哥或葛林布路斯堤。」

「是喔,那太好了。不过你偏偏就能变成芬里尔,这又是哪一招?如果可以我愿闻其详。」

洛基他……是不是身为「神界第一变化高手」的面子挂不住,所以有点生气了?

「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是在芬里尔的事结束后,才明确感受到自己『能变成芬里尔』。」

「芬里尔的事?」

「就、就是不久前把他口中的剑拿……不对!还记得我们一起吃饭吧?就是那一次啦。」

好、好险……拿掉芬里尔口中的剑一事,对洛基和布伦希尔德大人以外的人都要保密。我差一点就说溜嘴了。

「咳嗯!总之就是这样。这次因为薇瑟的事,刚好有机会认识芬里尔,所以才能像这样变成他。」

「啊,是这样吗!难怪你会说这是托我的福呢!」

薇瑟终于明白我话里的含意,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不过也只有薇瑟能接受,其他人依旧无法苟同。

「喂,赛伊,照你的说法,难道你也认识法夫纳吗?」

「啊……经你这么一说,该不会真的是这样……?」

可是我的龙化「法夫纳」,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

……不……应该说是一开始就会了,却到后来才察觉。

「至少我确定没见过尼兹黑格以外的龙。不过被现在的双亲捡到之前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有那时的记忆。」

「什么!你不是那对山猪夫妇的孩子?而且还没有过去的记忆?这些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的,竟然在这种时候制造一堆谜团……!」

「啊……那个……总之对不起了。」

算、算了,这也没办法,再讲下去也没有进展。在魔力耗尽恢复原状前,我一定要结束这场战斗。

「好……我要上了,屠龙的贝尔杰先生。我先声明我无法控制力道,因为能用这样子奉陪的时间,大概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我大叫一声,叼住插在一旁的巨剑剑柄,用力把剑拔起。

这把剑就是在洛基刻上的成长(贝尔迦娜)的卢恩文字作用下,配合化成芬里尔的我变巨大的慈爱剑密穆格。我压低身体,让剑身保持水平,接著驱动四肢,在「韦格利得」的大地上开始奔驰!

「啧……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明明是面对连神都会为之战栗的芬里尔,贝尔杰先生却拿起大剑,毫无惧色地正面迎击。那不是勇敢,而是疯狂。当他用豁出一切,但死无妨的意念武装起内心时,说不定已成为超越昔日伟大英雄的战士了。

「看招──!」

「可、可恶!」

我甩过头给上一剑,贝尔杰先生惊险闪过,并给予凌厉的反击。

我缩起身子往后一个翻身,及时避过反击。在引起强震的著地后,我不服输地再次挥剑。

「还早得很呢!」

狼的柔韧身躯彷佛快脱离我的控制,加速的幅度越来越大,强悍的四肢光是一踏,就让我的起步轻易超过风速。我以全速冲刺,扑向贝尔杰先生。

即使以用不惯的身体挥出的剑,都被对方巧妙避开,我依然再接再厉,因为每跟他交锋一次,我就确实感到自己又进步一点。

「我已经抓到战斗的绝窍了!」

我行云流水般地闪过攻击,再以爪子抓地当支点迅速掉头,并以长尾巴保持平衡。爪子是剎车,尾巴用来控制姿势。我充分活用狼特有的灵活身体,以时快时慢的步调对贝尔杰先生连续发动攻击。

「别看不起人了!你这只只长个子的……小狗────!」

另一方面,贝尔杰先生的动作也不容小觑。追不上对手就不勉强去追,只凭经验和直觉来见招拆招,这正是「黑之剑圣」直传的剑法。透过牺牲性命累积经验而习得的瓦尔森流剑术,简直锐不可当,就连面对芬里尔也毫不逊色。

战况越演越烈,剑刃交错的金属声响遍「韦格利得」的大地。这场战斗不仅是力量的展现,也是技术与战术的极致发挥。透过剑感受到这一点的我,在对贝尔杰先生萌生敬意的同时,又将这份敬意舍去。

「嚎呜!」

在那瞬间,我将深藏心底的野性释放出来。这场战斗接下来要分出的不是赢家和输家,而是狩猎者与被猎者。

当我的轴心脚一踩下,地面就轰然作响,土石迸裂。这电光火石般的腾跃,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化为乌有。

「!好快──」

贝尔杰先生迅速转身,剑光一闪,千钧一发地挡下朝腹部横砍的密穆格。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在手中大剑拦腰折断的同时,他整个人像树叶一般,被冲击和风压带到半空去。

「嘿呀啊啊啊────!」

在体内涌现的力量化为一股冲动,驱使我往下补上一剑。这记犹如神罚降临的强烈一击,给「韦格利得」的大地带来决定胜负的破坏。

在如雷轰响与漫天烟尘中,我也魔力用罄,芬里尔化至此结束。

我已使出浑身解数,累到无法再动弹。虽然在战斗前让贝尔杰先生非常愤怒……不过像他那样的高手,应该能在战斗中感受到我真正的用意。

「呼……怎、怎样,贝尔杰先生,这场战斗是我赢了吧?可以请你遵守约定撤退吗?」

我发现贝尔杰先生躺在破坏造成的地面坑洞中,就爬过去问道。

如果我想得没错,贝尔杰先生应该会遵守约定结束这场纷争,跟奥丁陛下重修旧好,迎向皆大欢喜的结局。

「为……什么………」

「咦?」

贝尔杰先生没有起身,而是掏出腰间的短剑。当我还在想他要做什么时──没想到他竟然割断自己的咽喉。

「!」

平常只会被当成是发疯的行为,就某个意义而言却是此时最合理的手段。因为他是英灵战士,每到日落……就能以新的身体复活。

我知道现在是战斗中,如果没有意愿投降,当然不希望身体一直动不了。

可是……可是……这个人为了复活,竟然做出这种事……!

「啧……虽然因为魔力消耗有点疲倦,不过这都是小事。喂,赛弗利姆尼尔……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赢了吧?战斗才刚开始呢!」

「呜啊!」

复活后恢复行动自由的贝尔杰先生,狠狠踩在累得不能动弹的我身上。

「刚才我的确被你压著打,是我输了。不过……我们英灵战士死后才是开始,所以才需要连续日落!你也死吧!死后重新再来吧!」

他毫不留情的践踏,让我的全身筋骨尽断。

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可是我也不能再重来了。即使复活后有全新的身体,但复活会消耗新身体的魔力,这就是古尔维格的规则。而刚复活后经过消耗的魔力,不够让我再变成芬里尔。

不管再复活几次……我都不能再打倒贝尔杰先生了。

「住手!你再这样我饶不了你!」

我顺著悲痛的吶喊声望去,就看到薇瑟已变成柯尔穆梅。她身旁的布伦希尔德大人也解放铠甲,准备发动神技。修维特莱德大人和洛基则瞪著贝尔杰先生,眼中充满冰冷的杀意。

「喔喔没差,你们就快浪费魔力吧,我们可是能无限次复活,你们那么做只会让死期来得更快。」

没错……即使很不甘心,但贝尔杰先生说得对。现在一定要冷静,继续控制魔力的消耗。在托尔大人收复黄金苹果园……巴德尔大人救出苏尔大人前,绝不能中了敌人的挑衅。

每个人都咬牙忍耐,尽量压抑魔力的高涨。贝尔杰先生见状,露出夸耀胜利的笑容,高举双手朝天空大喊。

「哈哈哈!就是要这样!果然要有蹂躏才是战争!感到无力吧!感到绝望吧!神的时代要到此为止了!」

「哎呀,那可难说喔。」

「……啊?」

就在这时──从红黑交错的诡异天空中,一名女武神翩然降落。从那翡翠色的铠甲和优雅的举止来看,是盖儿希大人没错。

「啥啊~~怎么人又增加了?事到如今还来做什么?」

「别这么冷淡嘛,你应该要更欢迎本小姐──毕竟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已经不用再玩『诸神的黄昏』的游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盖儿希大人回以贝尔杰先生一抹轻蔑的笑,并对眼前众人传达这个讯息。

「各位英灵战士!你们如果还爱惜自己的命,就马上投降吧。你们以为能无限使用的复活之力『古尔维格』……看来一天只能用一次。」

所有人一听到这个讯息,战场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在这寂静之中,他们反刍话语,理解含意……接著战场就陷入一片混乱。

「你们这些笨蛋,冷静一点!不要听信对方的胡说八道!」

「哎呀,真可惜,亏本小姐还好心告诉你们。你们要怀疑本小姐是无妨,不过万一真的死了,也不要后悔喔。还是有哪一位要来试一下呢?」

盖儿希大人语带挑衅,反叛军们则仍保持戒心,面面相觑。

他们的眼中明显透出迷惘,战场上完全呈现胶著状态。然而很快地──有某个变化打破了僵局。

「呜啊!贝尔杰……你做了……什么……」

一个英灵战士突然被短剑贯穿胸口,气绝身亡。把他送上死路的,就是他死前所喊的那个人──贝尔杰先生。

「……好,就跟平常一样复活了。接下来……就是抱有疑问的第二次了。」

「喂、喂,等一下!要是没有第二次怎么──呜啊!」

死过一次又复活的战士,在狂汉的刀下迎接第二次死亡。

他……他居然做得出这种事……如此夸张的行径发生在眼前,我却连出手阻止都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轻易杀死伙伴呢?

「……没有……没有复活!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盖儿希大人的忠告以悲惨的方式得到证实。当这消息传遍战场,每个角落都不断传来放下武器的声音。

目睹一个英灵战士因自己的传话而牺牲,似乎让盖儿希大人感觉自己也有责任,只见她一脸悲戚地降落地面,静静开口道:

「目前原因还不明……是因为跟弗雷大人和提尔大人作战的『瓦尔哈拉』袭击部队在不知不觉间几近全灭,才让我们发现到这一点。虽然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战死时的确有复活……不过只有一次,要是复活后又战死,就不会复活了。换句话说,复活是不能重来的,哪怕一天有几次日落都一样……」

「怎、怎么可能……」

贝尔杰先生脸色发青,颓丧地跪到地上。

在失去无限次复活这张王牌后,英灵战士们全都立刻投降,只剩下贝尔杰先生一人。至于不在这里的夺取黄金苹果部队和胁迫苏尔大人部队,在得知这事实后应该也都投降了。

到了这地步,贝尔杰先生已完全孤立无援。或许是出于绝望吧,只见他肩膀抖动,忍俊不禁。

「不可能这样,不可能这样啊……我的确没试过一天死两次……可是我们每晚确实都有死啊,就这样死了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不断死去又不断复活啊!还以为得到能多少跟神一较高下的力量,再加上这复活能力,就能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会这样!太好笑了,我快笑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贝、贝尔杰……先生……」

他失心疯般的笑声,渗进了「韦格利得」这片荒凉的大地。我找不到能对他说的话,也不可能找得到。

但没过多久──他的笑声就嘎然而止。

「咦!……不对,等一下,这不是很奇怪吗?赛弗利姆尼尔利用连续日落边死边跟尼兹黑格战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如法炮制?这就代表……原以为是英灵战士都会有的复活能力,其实是赛弗利姆尼尔独有的吗?如果我们只是在一天仅限一次的前提下,借用原本只属于他的能力……」

「喂,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什么?你到底要不要投降啊?」

「一天只有一次的复活,一天只有一次的连系。究竟是什么把我们跟这家伙连结在一起?跟这家伙一天一次深深连结的机会,从他来『瓦尔哈拉』后每天不曾间断的事,就是……!嘻嘻,哈哈哈哈!我懂了,我知道了!」

「!贝、贝尔杰先生,你要干什么……!」

贝尔杰先生突然鬼吼鬼叫,并向我伸手过来。

绝不能在这时被抓,不然会成为大家的绊脚石。虽然我一心一意拚命扭动身体试图抵抗,但遭到反覆践踏的身体已残破不堪,根本不听我的使唤。

贝尔杰先生把挣扎反抗的我一把抓起,跌跌撞撞地开始狂奔。他想前往的目的地,似乎就是一旁不远处的遗迹。

「喂,等一下!啧……布伦希尔德跟我来!其他人负责看好投降的人!」

我听著洛基慌张的声音,对自己被绑架一事束手无策。

要诅咒自己的无能为力很简单,因此在诅咒前我要先抱持信心,相信洛基他们一定会来救我。

而且我不会放弃。虽然未来可能有重罚等著残杀伙伴的贝尔杰先生……但我相信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在这荒废已久风化严重,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坑坑疤疤的遗迹中,贝尔杰先生有如野兽般奔跑穿梭。

他呼吸急促,不停低吼,双眼充血,样子比真正的野兽还像野兽。连身为山猪的我,都没有这么强烈的野性。

「贝尔杰先生!请你快停下来,贝尔杰先生!你没必要逃啊,战争已经结束了啊!」

「闭嘴,山猪!你说没必要逃?别笑死人了!其他人就算了,我可是这场叛变的主谋耶!奥丁不可能原谅我的……现在复活只能一次,自杀过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啊!而且就算逃走也一样!既然逃不过神的手掌心,倒不如赌一赌,多少表现一下忠诚,或许就能得到原谅了!」

「闭嘴闭嘴闭嘴!可恶的家伙,不要叫我去赌这种没有胜算的事!一旦被抓到我就会被处刑了。既然……既然这样,我就乾脆在这里试试看,究竟我们人类英灵战士是不是……『真的没有第二次的复活』。」

咦……这话是什么意……

「呜!啊啊啊啊────!」

在荒废的的遗迹深处,回荡起我的惨叫声。一股剧痛从我背后传来,让我不禁摆动早已粉碎的四肢,强忍著疼痛。

从大量滴落的血液,就知道伤口有多深。我的背……遭到贝尔杰先生的啃咬。

「哈哈!生肉也意外好吃嘛。虽然很想再吃一口……」

贝尔杰先生把正在咀嚼的肉吞下去,看向眼前被夕阳照射的墙壁。出现在那里的,是脸色大变的布伦希尔德大人和洛基。

「赛伊先生,刚刚那声惨叫是……呜!太过分了……!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

「哈哈哈!过分?女武神啊,我哪里过分了?我只是在吃肉不是吗?最后一顿晚餐当然要吃得奢侈一点啊!」

「赛伊先生他……变成料理前的他才不是食物!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哈!我才没有那种东西呢!」

没有良心……?不,不对,贝尔杰先生应该还残留著一丝良知才对。

「贝尔杰先生……不要自暴自弃。你应该还有……一丝善念才对。毕竟你……没有给威兹卡先生致命一击啊。」

「……啥啊?」

当我说出这番话时──贝尔杰先生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

咦……怎么了?那是什么反应?等一下……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去回想呢?难道对贝尔杰先生而言,这件事是如此微不足道吗?

「?……啊,原来是那件事喔!哎呀……我当然不会下手了,因为──」

贝尔杰先生在这里暂停片刻,一边转脖子一边俯视我。

此时他脸上浮现的表情──

「如果杀了他,他就会马上复活,不是很碍事吗?」

已经……不是人类会有的表情了。

「贝尔杰……你……你竟然……」

我本来还相信……一切都能挽回……一切都能重来!

没想到这男人竟堕落到如此地步!在他心中已经不见任何人性的光辉了!

「哦?什么,生气了吗?抱歉抱歉,难道你比较喜欢我给他个痛快吗?放心吧,等我把这些家伙统统打倒后,就会让那老头再死一次!」

他这个亵渎了全世界的态度,让我愤怒到忘了言语。

这时,第一个对贝尔杰下流至极的发言提出谴责的人,就是圣洁的战场少女布伦希尔德大人。

「你这疯子……!不要再用你的言语继续玷污『阿斯加德』了!」

整肃渎神者的剑,在夕阳映照下划破黑暗。贝尔杰用短剑一挡,擦出火花,布伦希尔德大人见状,便用蛮力压制回去。

「不错嘛,女武神!我早就想跟你打上一场了!」

贝尔杰发出狂吼,挥舞短剑,布伦希尔德大人则冷静以对,一次次看穿杀意的轨道,弹开攻来的剑尖,直到让贝尔杰严重失去平衡。

「看招!」

布伦希尔德大人不放过这瞬间的空隙,剑光一闪,贝尔杰抱住我的左手臂就与身体分家,我趁机逃离他的魔掌,滚落到地面。

紧接而来的第二剑,从贝尔杰胸口横切而过,他边吐血边摇晃,整个人在原地缓缓倒下。

「咳嗯!嘿,怎么……回事……决定要杀……就杀啊……孬种……」

「!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又来了!」

布伦希尔德大人的剑只是要夺走他的战意和行动自由,但贝尔杰却又用短剑刎颈自尽了。

这样就等于死第二次……也就是说,他不会再复活了。

「呼,还真是完全不能大意的人呢……对了,赛伊先生,你还好吧?抱歉,为了救你,用了比较粗暴的手段……」

「啊,嗯,我还好……事实上,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抬头看著布伦希尔德大人把剑收回剑鞘,朝我这里走来。

(奇怪……?等一下,总觉得不太对劲。贝尔杰刚刚还为了奥丁陛下可能处决他那么害怕,为何现在却这么轻易就选择自杀呢……?)

即使心里仍有些难以释怀,我的意识却迅速模糊起来。唉,一看到事情解决了就突然这样,我的意识还真缺乏毅力呢。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流了那么多血,再撑也撑不久了。也罢,反正现在还有连续日落,就算死了也能马上复活吧……呃,这是开玩笑的。

就在我对死亡逼近的脚步声一笑置之时──快失去意识的我耳中传来了洛基的叫声。

「喂!布伦希尔德!后面!」

这就是对我看轻生命的──惩罚吗?

「布伦……希尔德……大人?」

我拚命保持意识,睁大模糊双眼。

映入我眼帘的布伦希尔德大人──竟从左胸长出了短剑的剑尖。

「赛……伊……先生……」

布伦希尔德大人双唇颤抖,口吐鲜血,呼唤我的名字。连眼泪都还来不及从那淡紫色双眸流出,她就已经……缓缓倒在地上。

「啊……咦……?等一下,别这样……布伦希尔德大人……布伦希尔德大人!」

我好想马上冲去抱住她,却只能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动不了!不过是骨折嘛!布伦希尔德大人……布伦希尔德大人……!

「……抱歉……请问……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不!我、我没有难过!因为布伦希尔德大人会得救的!你看,伤口很浅呢!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来救你!」

我拚命匍匐前进,想多少接近布伦希尔德大人一点。她一直朝我出声的方向伸手,我必须快一点才行。

好,还差一点。只差一点我的手就能……!

眼看彼此的手快要碰到……她原本伸长的手却无力地垂下。

就彷佛要呼出体内的所有空气般,布伦希尔德大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她断了气。跟我不同的是……

她已经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骗……人……骗人……骗人……呜呜……啊啊啊啊啊────!」

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在我的心中,正有某种漆黑的,犹如渣滓的东西纷纷落下、堆积。

我的视野逐渐被染黑,不知是渣滓造成的,还是因为苏尔大人获救,结束连续日落的关系……

……──你是笨蛋吗?这些都无所谓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无聊透顶。现在有必要想这种事吗?

应该没有吧。我只要希望……那家伙死掉就好。

嘿,赛弗利姆尼尔,我一直都有听到喔。别再装作不知道了,我啊,从一开始就有听到。

来吧,仔细听吧,将从世界的黑暗中渗出的咀咒,彻底执行吧。

『对所有贪婪的生物──降下永远的不幸。』

「好,先干掉一个了。哈,这样看来,神倒是意外地脆弱嘛。」

贝尔杰舔了剑上的血,边哼歌边把玩短剑。洛基见状便带著沉默的怒意,往前走近一步向他质问:

「你看起来……不像是变成鬼跑出来的。这应该是『古尔维格』吧。」

「嘻嘻嘻,没错,看来是我赌赢了,对吧,赛弗利姆尼尔。」

贝尔杰摆摆手回答完,就再捡起赛弗利姆尼尔。这次换咬左后腿。

就算被咬掉整块腿肉,那里也不会产生痛觉。这是当然了,因为在这个赛弗利姆尼尔身上,本来就不具备这种机能。

「嗯~~好吃!……好了,再次准备完毕。」

「准备?我倒想问问看你在做什么准备。」

「哼!洛基,你认为本大爷会这么好心吗?要是你不介意,等我宰了你后,再让你好好问个够吧!」

「哦,想跟我打啊。不过我现在非常火大……你会死个一千次喔。」

「那我只要复活一千次就行!只要有这只山猪,我就是不死之身!没人能真正杀了我!这家伙已经是我的了!」

就在这一瞬间,贝尔杰高声主张自己对赛弗利姆尼尔的所有权。

恭喜你了,赛弗利姆尼尔。你所殷切期盼的……就是这句话,对吧?

「你──是赛弗利姆尼尔的拥有者吗?」

「啥啊?如果是又怎样?话说回来,你怎么不用平常那种娘娘腔的语气了?哦~~是因为女人被杀气疯了吗?哈哈哈!」

……真是下流的嘲笑。这种戏言不必去听。赛弗利姆尼尔发动曼纳兹的卢恩魔法,变成了人类。

贝尔杰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迅速拉开距离,接著露出邪恶笑容,重新拿好短剑。

「喂,怎样,要打吗?哈,凭你那破烂的身体,根本连走都……走不……?」

贝尔杰话还没说完,表情就因惊恐而扭曲。

有必要这么害怕吗?只要有最低限度的肌肉、骨头和神经残留,就能轻易操纵身体。生物的构造还真单纯,真是帮了大忙。

「喂,你是这个赛弗利姆尼尔的拥有者吗?」

「吵、吵死了!是又怎样,你这个杂碎!」

剎那之间,一记凌厉的突刺随尖叫袭来。

心脏被刺中了。反正也没必要闪避,就让他刺吧。

「……喂……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家伙……就是不停下来……!」

「杀不了」的恐慌侵蚀了贝尔杰的心。他出于害怕和狂乱的剑越刺在赛弗利姆尼尔身上,他的精神就越崩溃。

「就是不死……就是不死……!你这家伙……为什么……为什么……!」

贝尔杰最后丢下短剑,抱头跪地。

「既然你拥有『这个』,那就──」

进入射程范围。赛弗利姆尼尔伸出右手食指,按在贝尔杰的额头上……

这恰巧被称作「生命(赛伊)」的存在,做出了宣告。

「去死。」

那不是命令,不是期望。从那口中说出的,是这世界所决定的命运。

自赛弗利姆尼尔体内涌出的黑色渣滓,被转移到新的拥有者身上。凡是活在这世上的生命,都无法逃离那些渣滓。

因为那正是……世上一切「毁灭」和「恶运」的集合体。

「哇啊!你……做了……什么……?」

贝尔杰按住胸口。他肌肉溃烂,头发掉光,眼球和牙齿脱落,身上所有孔穴都喷出鲜血,接著便倒地不起。

「咳嗯!什么……不要啊……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骨骼溶解,全身腐败,身体因痛苦而后仰,往超越关节可动范围的方向折弯。

最后,在反覆的激烈痉挛中──贝尔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呜……这是……哪门子的死状啊……未免太可怕了吧……赛伊……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是世上最凄惨、最纯粹的死。目睹一切的洛基不禁摀住嘴巴,别过头去。

吶,洛基……你竟然移开视线,太卑鄙了。要睁大眼睛看啊,他那副悲惨、可怜又残酷的模样,就是这世界的真相。它一直都在,无所不在。

是啊──没错,这世界是如此污秽、蛮横,腐败至极。

以后你将会发现,这世界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迈向终结了…………

………………

…………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躺在柔软又温暖的床上。

我凭气味就知道这里是我的房间,也知道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

不管再怎么遍体鳞伤,唯独这房里熟悉的气味,我有自信闭著眼睛也能分辨。不过在这股气味中,现在却参杂了平常没有的味道。

「有谁在这里吗……?」

我一边问,一边缓缓张开原本紧闭的眼睛。

「嗯……?啊!赛伊小弟,你醒了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醒过来了。」

露出放心的表情在我床边趴下的,是九姊妹的么女薇瑟。

看来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对不起,薇瑟,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啦!只要你能醒来,就一点都不麻烦!」

「谢谢你,不过我反正死了也会复活,你其实不用那么担心……啊!」

糟、糟了,这种话可不能在薇瑟面前说。当我察觉自己失言时,已经太迟了。薇瑟双眼盈满泪水,往我背上拍了一下。

「……奇怪?」

我本来以为被打了,却不觉得痛。原来她只是将手轻柔地放上我的背。

「我知道你会复活……但还是会担心。我就是讨厌有人死掉。」

「不管是谁都会这样想的,我也一样啊。」

虽然我点头认同,薇瑟却依旧低著头。当我还在猜想原因时──突然有某种透明的物体落在床上。

「……所以……一想到死后不会复生……就会更痛苦了。」

颤抖的声音在房里溶解扩散,一阵剧痛瞬间袭上我的胸口。

用山猪的身体无法摀住耳朵,可是接下来的话──我真的不想听。

「姊姊她……希尔德姊姊她……已经死了……!」

我一直希望那个景象……只是在意识模糊中看到的幻觉。

然而,不可能有那么刚好的恶梦。那时我看到的一切,的确是现实。

无法抹灭的悲伤,啜饮著我与薇瑟的泪水。我们一直哭个不停,都不知道体内哪来的那么多水分。

就在我们都哭到筋疲力竭,喉咙乾渴时……我终于将注意力移到悲伤以外的事情。

「对了,布伦希尔德大人的遗体呢……?有运回来吧?」

「……嗯,大家把她带回来后,目前是安置在『瓦尔哈拉』的太平间里,葬礼则还没举行……对了,赛伊小弟,关于昨天的战斗,你还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布伦希尔德大人被贝尔杰刺杀……在那之后,我好像就因为打击过大和体力耗尽而昏了过去……」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个首脑贝尔杰后来怎么了。」

「嗯……对了,最后那家伙怎么了?」

「……你不知道也许比较好。洛基殿下说,他是充分受罚后才死的。」

充分受罚?什么意思?那家伙杀了布伦希尔德大人,不管受什么处罚都不足以赎罪。如果他还活著,无论大家说什么,我都一定要亲手解决他……不过既然他没有复活,就代表没有第三次复活……结果他的第二次复活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奥丁陛下吩咐我等你醒来后要去通知他。」

薇瑟随即起身,摸了我的头后便走出房间。她脸上虽然强颜欢笑……但以往的开朗也许不会再回到她的笑容里了。

后来又过了几小时。我不知道从晨曦变夕暮后时间是怎么算的,不过当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发呆时,就看到外头景色从白昼渐渐转为黄昏。

这时薇瑟再度来到我房间,抱著我前往「瓦尔哈拉」大训练场。除了负责监视外界的海尔达姆大人外,其他的阿萨诸神全员到齐,排成了黑色的队列。

现在要举行的──是战场少女女武神的长女,「神之战甲」布伦希尔德大人的葬礼。

「你不醒来,我们也无法开始。」

这是洛基的说法。

我打心底感谢他们的用心。不管再怎么难过,我还是想好好跟布伦希尔德大人做最后的告别。

奥丁陛下致上悼词,仪式顺利进行。到了献花仪式时,首先由芙蕾雅大人带著女武神姊妹们轮流向遗体献花。

再来是洛基、托尔大人、巴德尔大人。在他们之后,终于轮到我了。

原本在地平线原地踏步的太阳已经落下,让葬礼现场更显幽暗与悲伤。就在主厨抱著无法行走的我往前踏出一步时……突然有个声音含蓄地问我们:

「请节哀顺变。话说这仪式还真盛大,请问是哪一位去世了?」

「呜……嗯……是一位走得令人十分不舍的人。你是现在才来吗?应该还来得及献花……」

怪了……是我多心吗?我怎么记得之前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就在我察觉有异的同时,大训练场上忽然一阵哗然。那是惊讶之声、疑惑之声……更是喜悦之声。

这难道是……不,这是不可能的!布伦希尔德大人是阿萨神族,不是人类也不是山猪。她跟我和英灵战士不同,死了就不会复活了!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啊,赛伊小弟。快张开眼睛看看前面啊。」

主厨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既然抱著我的他已经转身,只要我不别过头,照理就能马上看到声音的主人。可是……

「赛伊先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即使实际上只隔了数小时,但这声音真让人怀念。

「……反正一定是幻听吧。」

「看样子大家似乎都有听到喔。」

「反正一定是作梦吧。」

「能出现在你梦中我很光荣,不过这是现实喔。」

「那么,反正一定是……幽灵之类的吧。」

「那你就摸摸看吧,来。」

全身缠满绷带的我,感觉前足被轻轻引导到某个温暖又柔暖的地方。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就忍不住往前一看。

「呵呵……我回来了,赛伊先生。」

「欢……欢迎回来……布伦希尔德大人。」

这是什么……真令人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迹呢?

站在我眼前的,是正用我的前脚碰她的脸颊,表情还略带羞怯的布伦希尔德大人。

而我俩的互动成了信号,如雷掌声顿时响彻「瓦尔哈拉」的夜空。接著她的八个妹妹推开我和主厨,争先恐后想钻进她的怀中。

「姊姊大人!瞧,果然还是本小姐最快达阵!请夸奖我吧!」

「喂,盖儿希姊姊,你很挡路耶!不要占那么大的位子好吗!」

「哎呀~~看大家兴奋成这样,都还是爱撒娇的孩子呢。」

「姊呀,你这么说自己还不是独占了右手?那我要左手。」

「那背后人家琳德就收下了。」

「呜呜,果然没有我的位置……」

「葛琳姆盖德,不然你就去握头发吧。我只要有剩下来的地方就好了。」

「姊姊们真是的!这样挤成一团会给希尔德姊姊带来困扰的!希尔德姊姊,你有哪里会痛吗?有完全复活吧?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日落吗?」

「那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确实死了一次,但现在觉得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这样感觉就像赛伊先生一样呢,对吧?」

布伦希尔德大人说完就看向我,大家的视线也跟著集中在我身上。但不管他们怎么看,我都无可奉告。

不过──如果真要我对现在这情形发表评论,我只有一句话好说。

「呃……好孩子不要模仿喔。」

这句话立刻在训练场上引起哄堂大笑。不不不,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啊。

这次的教训是「即使能复活,也不能轻易赴死」。

就算让个一百步,能这么做的人也只有……身为「瓦尔哈拉的晚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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